大川端着那一碗還帶着熱氣的肉來到水珍家,進了水珍家廚房門檻,看到水珍媽在竈前燒火,竈上鍋裡架着一個大蒸籠,蒸籠裡冒出來一股股的蒸汽。大川對水珍媽說:“姨孃兒,還你們碗。”
“放到竈上吧。”水珍媽一邊說一邊站起來。當她走到竈背後,準備打開蒸籠時,看到碗裡盛滿了爆炒好的新鮮豬肉,對大川說道:“哎呀,你們真是太客氣了!謝謝啦啊,大川!回去也代我謝謝你娘啊!”說着,把蒸籠打開了。一大股蒸汽冒了出來。
大川問水珍媽:“姨孃兒,你們蒸的哪樣(什麼)?”
“蒸的糯米啊。”水珍媽回答道。
“蒸那麼多糯米做哪樣?”大川又問道。
“打餈粑呀!今天不是二十八嗎?俗話說‘臘月二十八,家家打餈粑’。”水珍媽回答道。
“那我們家今天怎麼不打呢?”大川又問道。
“你們家也打。前幾天我跟你娘商量過了,我們打得少,今天先打;你們打得多,後打。我們一會兒就把蒸籠擡過去,在你們家桃屋粑窩(打餈粑用的石臼)裡打。”水珍媽說完後,把蒸籠從鍋裡端到了火埠(火炕)上了。
這火埠也是家家都有的東西。它是一個兩米見方的正方形檯面,檯面用木板做成。檯面有四五十公分高,五六公分厚。下面用四根大木頭柱子支撐着。
火埠中間是一個一米見方的正方形土坑。土坑呈斜坡狀,越到中間坑越低。土坑中間架着一個長着三隻腿的鐵圓圈,這叫“三腳”。鐵圓圈內伸出來三個小鐵支子,正好託着上面的鐵水壺。由於三角下面正燒着木疙蔸(木根),因此鐵水壺裡的水一直都在冒着蒸汽。土坑上面掛滿了一方一方的臘肉,還有一些臘腸和兩條肘子(豬大腿)。
水珍從臥室走了出來,看到蒸籠裡白花花的糯米飯,興奮地說:“好香啊!奶孃(母親),我好想吃一碗。”
“你從碗櫃裡拿兩個碗來吧。”水珍媽說道。
水珍從碗櫃裡取出兩個飯碗來,遞給母親。水珍媽從蒸籠裡盛了兩碗雪白的糯米飯,放到桌上說:“來,你跟大川一人吃一碗。”然後從竈臺上把大川端來的那碗肉也端到飯桌上,說:“就着這碗肉吃吧。這是大川剛端來的。”
“啊,嘎嘎(肉肉)!大川,謝謝你啊!快來吃吧。”水珍叫大川。
“我不吃肉了,剛吃過,你趕緊吃吧。”大川說道。
“那你吃碗糯米飯。”水珍說。
“我剛吃過飯了,吃不完這一大碗,吃一小口就夠了。”大川說。
“那你倒回去點。”水珍說。
大川把碗端到蒸籠邊,往蒸籠裡撥出去一大半,剩下一小半,然後端到飯桌邊坐下,吃了起來。同時說道:“真的是好香啊!又香又糯(粘)。”
這邊,大川媽在廚房對大偉說,“大偉,你去把粑窩打掃出來,今天打餈粑。一會兒彩霞姨孃兒家先打,你幫他們打。”
“要得。”大偉說着,從轤缸裡舀出半桶水來,找了塊抹布,提着水,邁出門檻,向桃屋走去。他把擔桶放在粑窩邊,雙手用力把粑窩翻了過來。
這粑窩是由一大塊花崗岩雕琢而成的石臼。形狀呈圓柱形,約六十公分寬,五十公分高。中間挖去了約二十多公分深的大圓坑。這粑窩主要就是用來打餈粑的,一年也用不了幾次。不用的時候倒扣過來,用的時候再翻回來。因此,雖然長時間沒用了,但裡面不怎麼髒,只需稍微清洗即可投入使用。
大川二哥剛把粑窩清洗乾淨,水珍爸媽就擡着一蒸籠糯米飯來到了桃屋,後面跟着水珍、大川,還有水珍兩歲多的弟弟水波。水珍手裡端着一碗菜油。水珍媽對大偉說,“納爲你(謝謝你)了啊,大偉!今天還要請你幫助打喲!讓你受累了!”
大偉看着水珍爸媽,說:“不用客氣,姨孃兒!你們先把粑窩裡抹上一層油,然後把糯米飯倒粑窩裡,讓它涼一涼了再打。我去把粑槌找來。”
大偉找到了一對粑槌,在廚房清洗乾淨後,拿到了桃屋來,遞給水珍爸一個。水珍爸說:“那個槌子給你姨孃兒,我們自己打吧。”
大偉忙說:“打餈粑可是個費力氣的活兒,姨孃兒哪打得動?還是我來打吧。”
水珍爸說:“那辛苦你了啊!一會兒打完我家的,我幫你打你們家的。”
大偉掄起粑槌就準備往糯米上打。水珍爸忙說,“別忙!還沒抹油呢。”水珍聽到後,把油端了過來。水珍媽先把大偉的粑槌頭兒抹上油,再給水珍爸抹。
水珍爸說,“咱們先用槌子碾一碾,等米粒都碾成一團後,再掄起粑槌打。否則,米粒會飛得哪都是。”說完後,水珍爸和大偉開始槌對槌地碾將起來。不一會兒,米粒就碾成了一大坨米團了。
“現在可以掄起來打了。”水珍爸說着,先掄起粑槌,一槌打到糯米糰上。隨後,大偉也掄起槌子來往米團上砸。兩人你一槌我一槌地打,打得“啪啪啪啪”直響。這響聲很有節日氣氛,一聽這響聲,就知道要過年了。
過了約半小時,粑團終於打好了。水珍媽將鋪在兩條長凳上的門板打掃乾淨,抹上一層油。她把粑團摳起來放到門板上,從粑團上揪起一塊糯米糰來,讓米團從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圍成的圓圈中冒出來。等到糯米糰冒出來的部分變成一個直徑約五六公分長的球時,拇指和食指開始壓縮。壓縮到極限時,右手握住米團,開始沿順時針方向擰糯米糰,直到將糯米糰完全擰斷下來變成一個完整的圓球,再把圓球放到門板上。
水珍爸和大川二哥把粑槌放到粑窩裡之後,去廚房洗了手,回來把兩手抹上油,一起捏起餈粑來。
水珍看得有趣,跟母親說,“奶孃,我也想捏餈粑。”
“那你先去洗個手了再來捏。”水珍媽答應道。
“大川,你想不想捏餈粑?”水珍問大川。
“我也想捏。”大川回答道。
“那我們洗手去。”水珍說。
兩人洗完手後,回到門板前,雙手抹上了油,然後一人揪了一塊糯米糰,開始捏起來。水珍先捏好了一個,放到門板上。她問大川:“大川,你看我這餈粑捏得好看嗎?”
“好看,就是有點小。”大川回答水珍的時候,也捏好了一個,放在門板上。他問水珍:“水珍姐,你看我這餈粑捏得怎麼樣?”
水珍一看大川的餈粑,“噗嗤”一口笑了起來,評論道:“好醜啊!象你的茶罐蓋頭!”
“水珍,怎麼這樣說話呢?”水珍爸聽到水珍的話後,訓斥起來。
“是呀,不應該這樣說大川。水珍,快給大川道個歉!”水珍媽也批評起水珍來。
“姨孃兒,不用道歉。沒事兒的。”大川說道。
水珍還是向大川道了歉:“對不起啊,大川!”
大川說:“我這茶罐蓋頭就是醜。我也想到街上理髮店去理髮,電推子理髮又好看,又不痛。我這頭髮是我老漢用剃頭刀刮的,颳得好疼噢,有時還刮出了血。”
水珍說:“那你爲什麼不去理髮店理呢?”
“我老漢說,等明年上學了才能去理髮店理。”大川回答道。
水珍爸說:“大川是個聽大人話的好孩子。”
“川兒聽話,真棒!”水珍媽也稱讚道,同時把眼睛轉向女兒說:“水珍,就聽話這一點你應該向大川學習啊!別整天鬼主意那麼多!”
大川二哥說:“太聽話了也不行。還得有點主見纔好啊!”
聊着聊着,糯米糰都捏完了,整整一大塊門板的餈粑,擺得整整齊齊。水珍媽把另一塊門板也抹上一層油,然後,跟水珍爸兩人一人擡着一頭,對齊擺滿餈粑的門板後,將這塊門板輕輕地放到了餈粑上面。隨後,兩人用手四處不停地按壓門板,門板下的餈粑壓得有點扁了。大川二哥走到磨盤邊,對水珍爸說:“友貴表叔,咱們把磨盤擡過去吧。”
水珍爸走過去,跟大偉一起,把磨盤的上半個圓盤擡了過來,壓在了門板的正中央。門板下的餈粑立即被壓扁到了極限。大偉和水珍爸又下院壩,各人找來兩大塊石頭,分別壓在門板的四隻角上。水珍爸說:“行了,就這樣吧,一小時後就可以打開了。”說完後,又對大偉說:“納爲你(謝謝你)啊,大偉!先回去休息休息吧。一會兒你們還得打呢。”
臘月二十八這一天,是大川家最忙碌的一天。除了殺年豬,還要打餈粑。大川家除打了很多糯米餈粑外,還打了一些小米餈粑和高粱餈粑。
傍晚,火埠上的疙蔸燒得很旺。大川媽讓大川的兩個哥哥把醃好的肉豬和豬肘子掛到火埠炕上,火埠掛不下時,就掛到竈孔上方。
大川姐拿來了一個白餈粑(糯米餈粑)和一個黃餈粑(小米餈粑),她將火鉗(火筷子)岔開一條縫,火鉗的兩個尖靠在土坑的三腳圈上,另外一頭放在土坑裡。然後將餈粑放在火鉗上進行烘烤。
過了一會兒,兩個餈粑開始膨脹起來。膨脹到很大時,大川姐把它們翻過來,再烤另一面。糯米餈粑繼續膨脹,突然“噗嗤”一聲,烤破了。大川姐把它拿了起來,吹了吹之後,遞給大川,說:“白餈粑烤好了,可以吃了。”
大川咬了一口,嚼了起來。大川姐問他,“香嗎?”
“香。”大川回答道。
這時,黃餈粑也烤好了。大川姐拿起來,也吹了吹,然後遞給大川,說:“你嚐嚐小米餈粑,看看好不好吃?”
大川說,“你給我掰一小塊我嚐嚐。”
大川姐掰了一小塊給大川,大川放在嘴裡嚼了嚼,說:“沒有白餈粑好吃。我不要黃餈粑,你吃吧,姐。”
大川姐咬了一小口黃餈粑後說,“我覺得黃餈粑挺香的呀。看來你是不愛吃粗糧打的餈粑啦。黃餈粑你都不愛吃,那紅餈粑(高粱餈粑)你更不愛吃啦。”說着,姐弟倆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把兩個餈粑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