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那麼誇張,老張純粹在瞎扯。”
陳凡坐在病牀上胡吃海喝,七天沒吃飯,醒來後就餓得不行,醫院又不讓他出去,說是要等領導批准,要不然他們都要背處分。
沒辦法,只能請醫院食堂做了幾個大菜送過來,可還是不夠,最後是張文良去外面國營飯店裡買了十個菜,還有一大桶米飯,帶回來給他擺上。
姜甜甜和姜麗麗這幾天提心吊膽,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此時見小凡生龍活虎,也胃口大開,陪着他吃飯。
張文良見陳凡平安無事,醒來就能大吃大喝,也終於鬆了口氣,開始跟兩姐妹講陳凡的“英雄事蹟”。
那傢伙,吹得陳凡自己都聽不下去,趕緊堅決否認,又跟兩姐妹解釋,“不是他說的那麼回事。
雖然以前打北方戰爭的時候,涌現出非常多的孤膽戰鬥英雄,可當時是在打陣地戰,而且雙方對峙了幾年時間,這麼長的時間內,使用小隊特種作戰,甚至是單兵深入作戰,起到奇兵的效果,甚至可以左右局部戰況,都是完全可以的。
而這一次不一樣,首先是時間短,還不到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靠一個人能做什麼?趕路都不夠。
其次就是作戰方式不一樣,這次是集中兵力、使用機械化加步兵協同直搗黃龍。這種戰術講究的是團體配合,大炮開路、坦克挺進、步兵協同,一口氣幹到底。
這個時候,個人的作用被降到最低,頂多就是縫縫補補,鑽空子乾點小活兒罷了,真的起不到什麼大作用。”
等他話音剛落,張文良便不服氣地說道,“我沒說你對行動起了多大的作用、做了多大的貢獻啊。我是說你在戰場上做的事,確確實實是救了很多人、立了很多功勞,這個總不算錯吧。”
陳凡見兩姐妹都吃完了,齊刷刷地看着張文良講古,便將剩下的所有菜都倒進一個大湯盆裡,剩下的半桶米飯也倒進去,攪拌一下,捧着大盆開吃。
張文良懶得管他,對着兩姐妹講得是有聲有色,“這次表面上看,總共只動用了22萬5千人,其實遠遠不止,雲南動用了22萬民兵,廣西也集中了21萬5千人。
他們不僅負責傳統的運輸保障,還承擔了多種作戰任務,……”
說着掰起了手指,“組織防禦、觀察敵情、充當嚮導、對敵宣傳、看押俘虜、救護傷員、排雷除障,甚至還直接參與防守,保衛重要物資和地點。”
隨後轉身一指陳凡,“他跟民兵差不多,只不過別人在後方,他是直接深入一線,跟着大部隊走,救護的傷員數都數不清,我帶領的武工隊就有好幾次……”
說到這裡,他看見陳凡一眼瞪過來,瞬間醒悟,忽然一巴掌輕輕拍在嘴上,生硬地轉移話題,“這個不能說,反正就是老陳特別厲害,在林子裡就跟猴子似的,……”
陳凡抹了把嘴,沒好氣地說道,“不會說話就別說,你纔是猴子。”
隨即接過姜甜甜遞來的手絹,擦了擦嘴,繼續幹飯。
張文良又呵呵乾笑兩聲,對眼前一幕視而不見,轉頭看着聽得入神的姜麗麗,說道,“反正,上上下下很多人都知道,在偵查、清除和救援方面,他一個人能頂一個民兵連乾的活,哦,還得加一個救援小隊。
偵查、定點清除這些情況就不說了,我也不知道,那是領導才知道的事。不過我聽說,他救過的人少說也有上千,甚至更多。很多人都差點回不來,幸虧遇到了他,才及時得到救治、並被轉移到後方。”
陳凡在一旁插話,“哪有那麼多,沒有沒有。”
心裡嘀咕了一句,自己救治的頂多也就一個營吧。
隨後暗暗嘆了口氣,還是身單力薄,起到的作用有限。
根據後世文獻記載,這一次短暫的行動中,僅僅一線隊伍就傷亡29911人,除開那些當場去世的,還有不在他活動範圍之內的,哪怕他提前準備了幾大包的急救物資,經常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的奔波,也只能救助這麼多。
畢竟除了救人,有時候他還會去執行一些困難度非常高的偵查、定點清除和拯救任務,並不是一直在搶救傷員。
不過他救的,全都是醫療隊鞭長莫及的地方,所以算起來,傷亡人數應該會比歷史上少幾百人。
話說回來,他救的人雖然多,可他本事也大,在一線來去自如,其實算不得危險。
倒是那些醫療隊的人,才更讓人欽佩。
其中不少還是女同志,他們揹着醫療包,緊跟在隊伍後面,哪裡有戰火,他們就往哪裡衝。
陳凡決定了,這次不搶李存葆的創意,高山下的花環還是留給他吧。
他就以一個醫療兵的視角爲主線,寫寫這些醫療兵的故事。
……
一頓飯吃了將近一個小時,張文良過足了話癮,將碗筷收進飯桶裡,給人家飯店送回去。
得虧他現在是正兒八經的軍人身份,出示證件之後,又說明是給戰友買飯,很順利就借到這些東西,要不然人家飯館還不一定允許他帶走,非得自己去外面買飯盒打包不可。
等張文良出去,房門關上,姜麗麗一把抓住陳凡的手,便紅了眼眶,“你不是說出去採風的嗎,怎麼採到一線去了?”
陳凡呵呵乾笑兩聲,轉頭去看姜甜甜,好嘛,雖然她在盡力剋制,還低着頭,卻一點也不耽誤看出她臉上的表情,就跟麗麗一模一樣,顯然也是嚇得夠嗆。
剛纔不小心偷聽到兩姐妹的談話,此時他心裡再沒有疑問,卻也不知道這事兒該怎麼辦。
他若是個普通人也就罷了,家裡娶一個,外面還養一個的,其實在這年頭還真不少。
尤其是在某些貧困地區,一個家裡若是沒了男人,又沒有別的依靠的話,單靠女人孩子很難生存下去,所以不少寡婦會找個男人拉幫套,若是能成家最好,成不了家,也要跟某個男人死死綁定,同村的人即便知道了也不會多說什麼。
另一邊,打開國門以後,最先接觸到外面世界的廣東,也很快出現這種情況。
要知道,香港取消大清律纔沒幾年呢,以前是可以合法納妾的,那股風氣傳進來,好人不學,壞人還會不學?
總而言之,這種事雖然不普遍,但也確實不罕見。
然而別人可以,不代表陳凡可以。
他現在跟明星的差別,只在於大家都知道電影明星長什麼樣,而不知道他的長相罷了,無論他走到哪裡,幾乎都是焦點,那還怎麼辦?
不過話說回來,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
現在最大的便利,就是她們是親姐妹,哪怕住在一個屋檐下,也絕對不會有人懷疑。
只不過,她們還沒跟自己說,甜甜剛纔也沒有表明態度,自己又不能挑破,所以這時候還什麼都不能做。
何況他也不想姜甜甜受委屈。
陳凡晃了晃腦袋,感覺有些頭疼。
算了,順其自然吧。
到了這時,陳凡才突然發現,自己心裡對這件事一點反對的感覺都沒有。
所以我是老澀批?
可是對其他人也沒有絲毫貪念啊?
盧家灣的、衛生處的、……統統丁點都沒有。
所以到底算什麼?
思長時短。
他暫且將亂七八糟的雜念拋到腦後,做了個深呼吸,看着默默流淚的姜麗麗,拿着手絹給她擦了擦臉,知道這時候不能跟她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便強行狡辯道,“我是去採風啊。你不知道,這一次收穫非常大,我已經有了好多個作品的思路。”
說着突然轉頭看着姜甜甜,問道,“這段時間,你寫了什麼作品沒有?”
姜甜甜趕緊抹了一下臉,愕然擡起頭,“就、就寫了一首詩。”
話說出口,才忽然想起來,這首詩不方便給他看,頓時俏臉通紅。
同時心裡泛起了嘀咕,怎麼突然扯到我身上了?
陳凡微微一愣,“寫了一首詩?什麼樣子的?”
姜甜甜趕緊搖頭,“我放學校了,現在不記得,等回去再說。”
隨即又趕緊瞪着妹妹,不讓她說話。
剛纔她就用這首詩來說明自己的心意,逼得自己無從辯解,現在一定不能讓她說出來。只不過她不是學理科的嗎,怎麼還會解讀朦朧詩的呢?
姜麗麗看到姐姐的眼神,輕輕抿了抿嘴,終於還是沒有吭聲。
反正以後機會多得是,不差這一次。
陳凡看到兩人眼神交流,心裡明白這首詩肯定有問題,不過她們都不說,那自己也不好追問,便將話題拉回來,說道,“是這樣,這次出去採風,我整理了十幾個故事大綱,……”
聽到這話,兩姐妹齊聲驚呼,“十幾個?”
兩人呆呆地望着他,簡直不敢相信。
尤其是姜甜甜,經過苦心創作的經歷之後,她最明白搞文學創作的難度,選題、立意、構思故事梗概……。
故事的情節不能瞎編,既要符合現實,又要高於現實,能夠表達出一種精神、或者一段歷史狀態。
從好多老作家幾年時間才能創作出一部小說,就可以看出來搞文學創作的難度。
現在陳凡說什麼?
十幾個故事大綱?
這是做什麼?民國時的批發商店嗎?
面對兩姐妹的驚訝,陳凡淡定地笑了笑,說道,“如果你們去那裡走一遍,就會明白那裡發生了什麼事,涌現了多少感人的事蹟。”
他轉頭看向窗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聲音不覺低了些,“我遇到過一位女同志,她是一位戰地記者,腰間掛着一枚手雷,那不是給敵人的,而是留給自己的,但爲了將最新的戰況報道回去,她義無反顧跟隨一線部隊前進,從來沒掉過隊。
還有醫療隊,他們冒着戰火勇往直前,從來沒有退縮過半步,當炮火來臨的時候,他們用身體保護傷員。
其中有很多女護士,在她們的眼裡,已經不存在性別之分,只顧着救人。
還有民兵,……”
他轉頭看着姜甜甜,臉色愈發嚴肅,“張文良剛纔說的,你們也都聽見了。那些民兵雖然沒有深入敵區,但是表現並不比一線隊伍差多少,戰鬥意志也跟他們一般無二,……”
靜靜聽着陳凡的講述,兩姐妹的臉色都愈發嚴肅,眼眶中不時浸出淚花。
簡單介紹了一些情況,陳凡看着姜甜甜說道,“英雄的故事很多,我整理了一些資料,但是靠我自己肯定寫不完,我想請你參與進來,創作一兩部小說,有信心嗎?”
姜甜甜沉吟兩秒,腦子裡默默想着陳凡的話。
什麼寫不完肯定是假話。
他出來之前,在家裡關起門來,一天能寫幾萬字,有多少小說寫不完?
這分明是給自己機會,分享他收集到的資料、最重要的是他的個人感悟。
就跟餵飯差不多,還是聞名全國、不,如果他創作《龍騎士傳說》的事情被曝光,那就是聞名世界的大作家。
有這樣的作家親自指點,只要自己不是太差,成名幾乎是肯定的事。
可是這種做法,與照抄有什麼區別?
就在姜甜甜心裡搖擺不定的時候,姜麗麗拉着她的手,輕聲說道,“姐,這有什麼好考慮的?小凡都說了有十幾個故事大綱,你還擔心佔了他的機會?你幫他寫一兩個故事,他省了事,你也能得到鍛鍊,最重要的是,可以讓英雄們的故事儘早被全社會知道,一舉多得,多好呀。”
聽到這話,姜甜甜終於不再猶豫,對着陳凡點了點頭,“我願意。”
陳凡眼睛狂眨,這話是不是有點一語雙關啊?
姜甜甜看着他的表情,先是有些奇怪,頓了兩秒,忽然發現自己的話有語病,霎時滿臉通紅,趕緊說道,“我是說我願意寫你整理的故事,就是我擔心寫得不好,……”
陳凡打斷她的話,笑道,“沒事,我教你。”
目光對上他的眼神,姜甜甜瞬間低下頭,沒有再吭聲。
姜麗麗看看她,再看看若無其事的小凡,心裡不禁泛起了嘀咕。
也不知道小凡心裡怎麼想的,那件事到底能不能辦成呢?
三個人都沒說話,房間裡一時間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房門忽然被敲響。
陳凡轉頭喊了一聲,“請進。”
隨着聲音落下,房門被推開,一位老醫生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一大堆人。
陳凡一看這架勢,不禁額頭冒汗。
不行,必須要趕緊跑路,待會兒就去給張師父打電話,讓他通知下面的人放行,要不然天知道這些眼冒精光的醫生們要研究到什麼時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