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晴”他聲音裡有絲顫抖。
“嗯?”她望着已恢復平靜的漫長海岸線,浪潮一波一波卷在金色的沙灘上,忽然覺着有些失落。
湛藍的天空裡,緩緩升騰起灰濛的烏雲,她想起那面具男子銀色的灰瞳。
厲天湛——
真是個天空般湛然的名字。
“我給我的結髮戒指”他已近悽然。
“唔?怎麼了?”溫晴收回凝望天空的視線,轉眸,看了一眼厲勤宇的手指——
那是一雙乾淨整潔的手,由於勤宇本身的身份,對身體的每一處都是精心打理,所以他的手也是非常地完美。只不過
“那髮絲”她似是看出他的焦心。
“一定是剛纔!一定是厲天湛!剛纔我阻止他對大媽的時候天,晴晴,對不起”厲勤宇懊惱地捶了一拳空氣!
握緊的拳頭上,那結髮戒指已不翼而飛!
他太大意了!那是晴晴給他的承諾,卻毀在了厲天湛的手中會是註定麼?
不那不是他要的結果!
溫晴微笑着搖了搖頭,“那是髮絲繞的,本來也不牢靠。只是象徵一下,你不用那麼在意”
“唉”厲勤宇低嘆一息,“晴晴,我本以爲可以給你一個最美的訂婚禮,卻沒想到還是搞砸了,你會怪我麼?”
“傻瓜,意外,誰都不想,是不是?只是,我不明白,爲什麼你們見到那個人,就變得不像原來的自己了?”她承認,好奇那個人甚至多過對厲家的好奇,畢竟那個人的面具太詭異,那個人的眼瞳太妖異,那個人她只是好奇着,自己那無端的莫名的心疼究竟是來自哪裡?
“你真的想聽他的故事嗎?”厲勤宇正色地看了一眼溫晴,隱去眼神裡的那抹複雜。
“你願意說,我就聽,你不願意,我就不聽。”她淡淡一笑,恬靜得一如沙灘上的軟沙,隱隱覺着,那或許是厲家傷心的往事,她又何必強求着掀開人家的傷口?
厲勤宇的眸光,從溫晴的身上轉移下來,望向浩瀚的海平面,靜靜地點燃一支香菸,緩緩說道——
“我父親,有五房太太,大媽是原配夫人,所以嚴格來說,只有她纔是有名分的厲太太,其它四房都只能稱得上跟隨父親的女人。我媽是三房,你見過了。霜兒的母親是四房。另外還有一位二房和五房。只不過,厲天湛哪房都不屬於。”
聲音頓了頓,他黑眸微閃,繼續說着:“我記得,從我有記憶開始,就知道自己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和兩個妹妹,大哥辛博,大姐旋舞,都是大媽的孩子;二哥子澈,是二媽所生,我排行老三,瑩霜屬四,另外還有一個小妹妹屬五房。從我出生到六歲,厲天湛從來沒有在我的視線裡出現過,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存在,直到有天,我看到大哥從樓上摔了下來而推大哥下樓的人,竟是和大哥差不多大的男孩,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那麼怪異的孩子,戴着一張半臉面具,銀色的眼瞳,吸血鬼一般的蒼白,就像是一個恐怖的面具狂徒,我甚至還看到他嘴角那陰冷的嘲笑那次,大哥的腿就徹底廢了,從此只能在輪椅上度過後來,我從媽媽那裡才知道,那也是爸爸的孩子,他叫厲天湛,只是爸爸從來沒有承認過”
不知爲何,聽到這兒,溫晴的心驀地一堵!一股酸澀不着痕跡地流淌出來,她捂着不安的胸口,腦中彷彿看見那個面具男孩的畫面他真的親手推大哥辛博跌下樓梯麼?
好殘忍,卻令人莫名地心酸。
“很訝異,對不對?他很恨我們厲家,或許因爲爸爸不承認他的身份你知道嗎,爸爸當年那場車禍,我們甚至懷疑,跟他脫不了干係。”厲勤宇說到這兒的時候,眼眸劃過一絲憂傷,“很可怕,是嗎?連自己的父親都敢殺的人,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溫晴啞然,話語堵在嘴邊,嗓子乾啞得說不出話來。
勤宇口中的厲天湛,無惡不作的殘酷兇手是她剛纔所見的那個人麼?
回想起他英挺的模樣,雖然面具遮掩着,但她依然看得出,他的輪廓並非兇悍之人,或者他方纔對大太的狠戾模樣,還有他那些隨時開槍的下屬,看起來就是個危險人物,然而爲何她總會不由自主地從他眼中讀取出別的東西?
比如剛纔那抹無意間透露出來的蒼涼,是她錯看了麼?
“他是混血兒,是嗎?”她柔聲輕問。
厲勤宇點了點頭,“是,他的血統有一半來自一個西半球的小國家,那是父親一夜風流的後果”他的聲音頓了頓,像是略去中間一些往事,再次開口說道,“厲家一向很注重血統的純正”,況且奶奶也不肯接受混血兒,最詭異的事,厲天湛還是一雙銀色的眸子!奶奶曾找人卜卦,說這樣的人是受過詛咒的,留在厲家只會爲厲家帶來無窮無盡的災難”
“可卜卦只是迷信”溫晴忍不住反駁,僅僅只是因爲銀色的眸子,非純正的血統,受詛咒的謠言,就否定這個孩子了麼?厲家又何嘗不殘忍?
“是,可是大哥瘸了,終身殘疾,爺爺和爸爸相繼去世,有誰還敢懷疑,那不是厲天湛的錯?我親眼看見他推大哥跌下樓梯的啊!晴晴,恨一個人不是沒有理由的!就拿今天來說,明明知道是我和你的婚禮,還帶着一支槍手來,幾乎逼瘋大媽,送幾顆炮彈,震碎神壇,拿走我的水晶鑽戒,甚至你親手爲我綁的那枚結髮戒指也不翼而飛如果這還算是一個好人,那麼你告訴我,怎麼纔算是壞人?”
“我”她被他反問得啞口無言。
的確,那個面具的男子破壞了她和勤宇的訂婚禮,這恐怕是最令人忌諱的事吧。
“晴晴,你是怎麼了?聽我說,什麼都不要再想,乖乖留在我身邊,好嗎?”嘆息一氣,厲勤宇走過去,將溫晴攬進懷中,指着綿延的海面,恢復到往日偏偏君子的深情,開始說着逗樂她的話語
他和她相擁的背影,在細軟的沙灘上隨着落日,一雙倒影被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