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溫小姐剛纔的確對主人非常不敬,但是再過幾天,等三少爺察覺溫小姐遲遲不出現的話,屬下怕三少爺會對主人產生懷疑,畢竟拉斯維加斯那次,三少爺已經爲溫小姐身穿亞瑟斯宮廷禮服那件事跟主人發過脾氣”
“那又怎樣?”
他揚起銀亮的冰瞳,冷冰的銀質面具,透過窗外的陽光,反射出潔白的光彩,脣角揚起的孤傲,在暖陽下透明得聖潔。
奇巖有半秒晃神,記憶像是回到最初,他初見主人的那一次——
那一年,奇巖十六歲,被厲家的僕人帶到單獨的一幢房子裡,那間房子,他印象極爲深刻,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格,從窗格外透進一絲溫暖陽光,儘管如此,仍是冷得沒有邊際。
房間裡,坐着一個清瘦的小男孩或許是小男孩吧,第一眼,奇巖不敢肯定,因爲這個孩子,戴着一張銀色的半臉面具,面具遮住臉部主要的表情,臉上那張面具很光滑,沒有任何的雕刻物,而那雙銀灰色如異類一般的妖異冰瞳,透過面具,眨也不眨地望着他,清湛得令人心驚。
而他腳旁,依偎着一隻雪白毛髮的波斯小貓,很溫順地靜靜吃着盤子裡的小魚,那貓兒不時擡眼看看奇巖,灰色的貓眼,如小主人那般,聖潔得讓他幾乎以爲是一副靜態的油畫。
“你是誰?”
小男孩揚起頭顱,勾着脣角,面具在那絲陽光下反襯出耀眼的光澤,白皙的膚質幾近透明,嗓音異於一般孩童的冰冷,很難想象他只有十歲。
“回主人,屬下奇巖,從今天開始跟隨主人,誓死效忠主人!”他恭敬地回答。
“那又怎樣?”小男孩嘴角抽扯一下,“你能確定,你效忠的是我,還是厲氏家族嗎?”
奇巖頓時啞然,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仔細想過。他以爲效忠主人和效忠厲家是一樣的。
小男孩見他語塞的模樣,垂下眸,伸手撫了撫腳邊的小貓,接着說道:“你聽說過,貓不捉老鼠只吃魚的故事嗎?”
奇巖再次愕然,他完全跟不上小主人的邏輯,在他的世界裡,貓捉老鼠就是天職。
“主人,恕奇巖蠢鈍,奇巖認爲若果貓不捉老鼠只吃魚是沒有盡到自己的本職!”奇巖老實地回道。
這次,小男孩卻笑了,並未應聲,只是脣角揚起一道柔淺的弧度,看向那扇小小的窗格,日光的餘暉撒在他稚嫩的臉龐上,靜得令人嘆息
究竟小男孩爲什麼要問他貓吃魚的故事?奇巖直到十八年後的今天,仍是沒有弄明白。
再回到此刻,看了看已經長大的主人,已由當年的小男孩,成長爲成熟優雅的完美男子,而後來,他亦明白,效忠主人與效忠厲氏家族是有區別的。
“主人,屬下只是想說,主人曾承諾過老夫人,永不與厲家動武。”奇巖別無他法,溫小姐真的殺不得,就算洗掉記憶,亦是一件冒險的事情,畢竟老夫人最疼三少爺
銀色眼瞳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他抿了抿脣,乾淨的手指舉起手中的餐刀,有半刻失神,下意識地拂過已包紮好的肩頸部位,那雙倔強的清湛黑眸就那麼哧裸裸地竄入他的腦海,寂寞的冰湖,寧靜許久的時光,彷彿輕揚起一圈淡淡的波痕,微眯起眼眸,沉默了片刻之後,輕啓薄脣,低緩道——
“今晚,我要回聖達慕斯!”
奇巖大喜,立即躬身,“是,屬下這就去辦。”
溫晴從‘湛園’裡跑出來,驚異地發現,那些守衛森嚴的傭兵,竟然任由她出入。
很快,她便踏進一片茫茫積雪中,迷失了方向。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那面具禽獸竟然會放走她!
只是,望着周圍陌生的環境,恐慌又再次降臨,該怎麼辦?人生地不熟,況且她身無分文,臉醜得簡直要嚇壞羣衆,莫非這就是那禽獸的真實目的?
猜準了她離開‘湛園’就無法生存下去?
不服氣的她,彎下腰身,拾起雪地上未被踩踏過的白淨雪球,在掌心輕輕揉搓幾下,幾乎凍得手心發顫,直至融化出水來,她才鬆開,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將那溼漉漉的雪球往油彩臉上塗抹起來。
今天最失策的地方,就是將自己化成一張大花臉,以爲這樣至少可以讓那傢伙連早餐都吐出來,誰知他視若無睹,依然吃得津津有味,所以說,獸類的心理根本不是凡人能揣測滴~
嗟,再也不要想起那禽獸的任何畫面,她匆匆將融雪洗乾淨臉上的色彩,然後揚起頭,瞪着一片晴朗的天空,決心跟着陽光走,不回頭,從此她的人生,有關莫斯科的任何記憶全部拋諸腦後,永久冰封!
什麼叫逃出虎口,什麼叫劫後重生,什麼叫心情好到出汁,此刻的她,終於深刻領會!
心情像驕陽那般肆意飛揚,淺笑忍不住掛在嘴邊,空氣裡的味道,真好,這一大片雪山的景色,真好,自由,真好!
走着走着,忽然,轟轟轟的車響聲在身後響起。
她猛然轉頭——
才發現一輛像是果農的卡車正迎面開來。
那一輛卡車,彷如浮木那般,充滿希望,她立即興奮地揮起手來,“Hello——”
沒想到好運接踵而至!
卡車司機是莫斯科的一位果農,五十上下的年紀,看起來很純樸,懂幾句英語,在她與果農說迷路之後,果農很爽快地答應載她去莫斯科市區的請求。
果然,天無絕人之路,於是,她踏上了去莫斯科市區的旅程。
途中,聽着司機播放的莫斯科小曲兒,她難得跟司機談笑風生,一邊欣賞那沿途的雪景,揚起濃濃的微笑,終於,忍不住用手圈脣,朝天空大喊一聲:
“妖孽禽獸,都見鬼去吧!夏媽,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