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冬夜的林間,霜冷露寒。而陳小天和雲戈還不得不時常涉水而行,雖然趕路極辛苦,汗水一邊流下,腳上卻是徹骨的寒冷。而陳小天背上的路真也在昏迷中不住的哆嗦。雲戈把外套解下來,披在路真身上。陳小天看看她:“雲小姐,你真是個難得的好人。”雲戈低低一笑,看着這個還不滿二十的男孩,柔聲說:“別說話啦。你揹着人,節省體力。”這個男孩還不知道,一夜之間,他已經長大,男子氣概隱隱顯現。可惜,面對他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明天。想到這裡,雲戈微微心酸。
一路風平浪靜,沒有遇到任何危險。也不知道周於之做了什麼,令他們成功的穿越了森林。走到林邊的時候,兩人對視一眼,心裡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他們怎樣了?”這麼順利,引開搜索者的人應該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吧。念頭一閃到此處,兩人都不願意再深想。雲戈一路緊緊捏着拳頭,生怕自己克服不了那種恐懼,更克服不了那種要衝回去找他的衝動。
“現在怎麼辦?”陳小天茫然的站在那裡問。周於之不能給他們更進一步的指示,畢竟他已經與世隔絕五十年。能夠拿主意的,只有雲戈,這也是周於之堅持要雲戈跟着陳小天回來的原因。
雲戈已經問自己這個問題千百遍,當務之急就是找人帶他們回城裡,沿路攔車顯然是不可能的。但是現在的處境,誰會開車來接她呢,任何人都不可信。“除了。。。。”雲戈苦笑起來,當然,除了喻承以外。但是她不能要他在這個時候幫忙,畢竟他在溫暖的家裡陪伴着妻子和孩子,半夜接到個電話就出來,是太惹眼的事情。說不定卓磊早就守株待兔等着她和喻承聯絡。要找喻承也只能在天亮之後。
那麼誰呢?誰有這個勇氣來幫她?一個名字跳進腦海,她對陳小天說:“你在這裡等我,我記得前面有個加油站,我去打電話。你一定不要亂走。”
雲戈走進加油站的時候,值班的男孩警惕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模樣清秀,但是一件白色的襯衫已經髒得不象話,額頭上還有血。“小姐,你遇到了什麼事情嗎?”男孩問。雲戈搖了搖頭,微微一笑:“我和朋友本來打算到林裡野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遇到幾個警察,竟然說今天晚上不許野營,我們只好又走回來,車子還半路壞了,電話也不知道掉哪裡去。”雲戈落落大方的氣質說服了男孩,他毫不懷疑的指了指電話:“ 用那個電話吧。”一邊同情的說,“今天確實發生了好多事。我聽說森林邊上全是警察和軍隊,不讓人進出。不過你們還算幸運,兩個小時以前,人突然都撤了,好像全部往一個地方集結去,你是沒看見,好多飛機和車子。”雲戈的心猛的一緊,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爲臉色蒼白而露了餡,所以立刻轉身抓起電話,含含糊糊的說:“是啊,我也奇怪着呢。”
她撥了個號碼,幾聲撥號音以後,她聽見小伍迷迷糊糊的聲音:“喂。”
“是我。”她輕輕的說。
對方頓時清醒了:“雲戈?你在哪裡?你現在還好嗎?”
“我很好,不過我們遇到點麻煩,需要有人開車來接我。”
小伍沒有半分猶豫:“我立刻就來。”
“等等,”雲戈沉吟了半秒,“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小伍溫和的說,“別擔心,我沒那麼膽小怕事。”
雲戈眼眶一熱,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現在所在方位告訴小伍。
“哦,對了,你們有幾個人?不知道我的車子夠不夠大。”
“我們現在有三個人。”
小伍愣了愣:“我聽說。。。。。”
“他沒有跟我在一起。他有別的事情,帶着另一個人走了。”
小伍沒有再多問,掛上電話。
雲戈對加油站男孩笑笑:“多謝你。”
她走回原地的時候陳小天正在試探路真的呼吸,她的心咯噔一下,快步走過去:“他沒事吧?”陳小天擡頭,勉強的笑笑:“沒事,我就是怕他突然死在我懷裡。”雲戈心中惻然,在他身邊坐下:“我的朋友很快來接我們了。”
陳小天垂下頭:“我不是沒有人可以求助,但是我不想連累家人。”
雲戈拍拍他的肩:“傻瓜,我的處境比你好多了。所以我出面是應該的。嗯,你們幾個,家境都很好吧?”
陳小天小聲說:“說起來,我們幾個的父母都還算有頭有臉的人物。不過現在,一定被我們牽連。”
雲戈點點頭,如果不是家裡有一定基礎,這幾個孩子哪裡來的錢買裝備和消息。
“你,恨不恨路真?”雲戈柔和的問。
陳小天搖頭:“我自己的選擇,怪別人幹嘛?要怪,也要怪我們考慮不周詳。”
“爲什麼想來做這件事?”
“我們幾個從小都很崇拜周於之先生啊。事實也證明,我沒有崇拜錯人。”陳小天苦澀的笑笑。
雲戈憐惜的看着臉上稚氣猶在的他。
沒多久,小伍的車到了。他下車來,見到陳小天懷裡的路真,不由失聲:“他必須立刻到醫院。”“是,否則我們也不會回來了。可是,哪家醫院會收他呢?”
小伍低頭想了想:“我認識一個人,開了間私人診所,暫時到他那裡處理一下應該沒有問題。但是長久的,我不敢擔保。”雲戈點點頭:“我明白。先穩定他的傷勢再說,我們會很快走,不讓你爲難。”
他們連夜找到小伍的朋友,替路真輸了血做了處理。醫生看了看雲戈:“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他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還需要做進一步的治療才能活下去,只是。。。。。”他面露難色,幾乎是求懇的看着雲戈。雲戈點了點頭:“我明白,我這就帶他走。”醫生嘆了一口氣:“這幾個孩子,膽子真是大。”
陳小天在這個時候說:“我們一直有個秘密基地,我和路真才知道,我們經常在那裡商量計劃,去那裡躲兩天應該沒有問題。”
雲戈轉頭看着小伍,小伍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容:“我送你們去。你們都需要休息。”
安置好一切以後,雲戈送小伍到門口。“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小伍痛惜的看着雲戈。
但是雲戈怎麼睡的着,一閉上眼睛就是周於之在森林裡被追擊的場面,令她冷汗連連。怎麼會走到這一步?太多太多不可預知的因素,終於把她和他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離開的那個時候,他的眼神已經暴露了他的想法。其實,他已經沒有做活下去的打算了。
爲什麼?雲戈閉上眼睛,熱淚順頰而下,爲什麼她那麼努力就是要救他,到最後,還是要跟他死別。
心到這個時候才無可遏制的巨痛起來。她說,她會去救他,但是那個時候,彼此都已經沒有抱希望了吧。他那麼用力的尋找出路,也不過是爲了不想讓更多的人爲他而死。
而她,完全沒有選擇的,在明知道也許永遠也不能再見他的時候,不得不說分離,連多說一句的機會都沒有。何以命運詭譎如此,殘忍如此。她用力咬着下脣,直到流出了血。不能哭出來,她已經失去了痛哭失聲的機會。
天色終於亮起來的時候,她掙扎着坐起來,從玻璃裡看見自己的容顏,一夜之間憔悴,一夜之間蒼老。
她勉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表,出門而去。
先是買了幾件衣服,再不想修飾也要修飾。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想辦法安置好路真和陳小天。再比如,爲她那渺茫得不能再渺茫的希望做最後的努力。
她給喻承打電話。
“謝天謝地。你終於打電話來了。”
“你好嗎?他呢?”
“我很好。他的情況卻很不好。”
雲戈很快的把情況說了一下。喻承沉默了一會道:“我會給你搞輛車,沒車你們去哪裡都不方便。另外,並不是完全沒有希望。”
雲戈猛的抓緊話筒,幾乎要叫出來:“我該怎麼辦?我怎麼可以救他?”
“有一個人,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在這個城市已經居住了五十多年,身世背景極爲神秘,勢力相當大,和政界商界都有緊密聯繫。□□白道都能說得上話。而且和周於之早年頗有淵源。”
“是誰?”
“你先別急,我會幫你試着聯絡。然後給你答案。你現在在哪裡?”
“西雲路和白塔街交界。”
“那裡有個大書店,你到裡面坐着等我。我把車子給你送過來。”
“那個人,叫什麼名字?”雲戈再問。
“華夫人,華紫簟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