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五)

(五)

雲戈的專訪於暗殺發生之後第三天發表。從凌晨六點到早上十點這短短四個小時,點擊率已經接近千萬,而所有網上論壇也已完全被同一個話題充斥,就連報社自己的論壇,帖子也至少有十萬。

喻承注視着電腦,搜索着那些看似不起眼卻包含許多信息的帖子。他知道,在網上發表言論的,不僅僅是普通民衆,而他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些可能影響局勢的觀點。他所關注的,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報社總編應該關注的範圍,在某種程度上,他在關注自己的信仰。這個時候,電腦發出嘀嘀的聲音:“喻總編,我是楚老的秘書。您要是方便的話,可否到峰園一趟。”他的眉頭一跳,立刻回答:“什麼時候?”“越快越好。”“我這就過來。”

楚九峰是學術界的泰斗,在學術界和政界都有着相當的影響力。喻承的父親過世後,楚九峰接任益明黨主席,成爲在野各黨派中舉足輕重的人物。而他早年的同學朋友相繼成爲執政黨要人,他本人更擔任政府顧問,使得他在政界聲名顯赫,風頭一時無兩。雖然近幾年來,隨着年事漸高,他處於半隱退狀態,但是影響力仍然不可忽視。

喻承隨馮秘書走進楚九峰的書房。已經年逾花甲的楚九峰,很早以前就斷然拒絕接受任何長壽基因的植入,所以相當優雅的老去。此刻他正坐在窗邊飲茶,一邊欣賞後院裡的楓樹――峰園是迄今爲止保存最完整的園林建築之一,被無數現代建築所包圍,不啻爲桃花源。聽見喻承進來,他笑呵呵的說:“你倒來得快,坐。”喻承邊笑着坐下,邊說:“您最近身體可好?”楚九峰笑道:“老樣子。眼睛也花了,上網看個報紙也看不了多久。”顯然,楚九峰不想拐彎抹角,直接就進入了正題。

秘書端了茶上來又退出去,喻承這才笑着說:“但是那篇報道您該看了吧。”楚九峰抿一口茶:“看了。內容上和新聞部今早給的稿子差不多,但是寫的很好,表面上不溫不火,底子裡暗流洶涌。新聞部也沒話說。”喻承微笑:“是雲戈執筆的。”“雲重的女兒?那更難得。小喻你看人眼光一向不錯。對了,”他話鋒一轉,“我叫馮秘書做了些摘要給我,看樣子反應比預想的還要大。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喻承苦笑:“兩極分化愈發明顯。同情分固然猛漲,也有相當一部分人認爲,他個人從基因工程中獲利非小,五十年刑期顯然太短,如果釋放他,還有百多年可活,有欠公平,所以執行死刑的呼聲反而更高。”“軍方呢?”“軍方一直保持沉默。當然他們的立場也無可厚非,如果每個高級將領都能依自己的判斷泄露軍事機密,那對軍隊將造成嚴重危害。”

楚九峰站起來,負着手緩緩踱步:“小喻你怎麼看?”喻承思索片刻:“我比較關心的,是法庭如何給他的問題定性。撇開民主進程不談,單講量刑,我個人認爲,關押一個人五十年,與世隔絕,已算是相當重的刑罰,如果審判結果是終身□□,死刑或者更爲合理。當然,我更希望他被判五十年,算上羈押的時間,可以當庭被釋放。”

楚九峰沉吟片刻,問道:“他的身體狀況如何?”“據說還不錯。但是雲戈採訪回來受了傷,我猜想,還有些別的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楚九峰點頭:“我叫你來,是想告訴你,有人已經向法院提出要求,希望能在聆訊前爲周於之做全面的身體檢查。”喻承猛的擡頭,目光炯炯的盯着楚九峰。楚九峰坐到椅子上:“他們擔心軍方提供虛假信息,周於之的身體已經在實驗中遭到損害,做一個檢查倒也算公平。我們現在只能等待軍方的迴應和法院的裁決。”

“我在外界聽到一些謠傳。”喻承小心的措辭。

“哦?”楚九峰合上眼睛,似在養神,“謠傳從來就沒有斷過。最終審判,因爲多年來牽涉到太多的人,已經超越了案件本身,成爲力量角逐的戰場。”

“我聽說,如果周於之被判有罪,政府和軍方都會有相當一部分人下臺,反之亦然。”

楚九峰揉了揉眉心笑道,“藉着合理正當的事件清洗異端,古已有之。山雨欲來,山雨欲來啊,小喻。”老人從心底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軍方在第三日做出迴應,同意周於之接受全面身體檢查。

喻承和楚九峰又通了一次電話:“軍方這次反應迅速,也在意料之內。公衆對他們隱瞞多年事實已經相當不滿,讓周於之出來檢查是勢在必行。”

楚九峰並沒有迴應他,而是憂心忡忡的說:“你看過內刊沒有,上一次黨內會議,已經有人把保周派這個帽子砸了出來。”

喻承一驚:“這不是把鬥爭半公開化?”

楚九峰點頭:“事實上,我們已經沒有轉圜餘地。趙部長前天找過我,要我發表公開信,號召知識分子聯名上書支持對周從輕判決。我已經答應了。”

喻承一時不能消化,過了半分鐘才說:“楚老你本不必。。。。。”楚九峰擺擺手:“這個時候還說什麼該不該的?這趟混水我已經攪定了。”

放下電話,喻承呆坐在辦公室,心頭那股煩躁始終揮之不去,楚九峰那句山雨欲來一直迴響在耳邊。

他已經站在這個城市的最高處。從他的窗口往下看去,連陸地上的車子都只有螞蟻大小,更不用說來來往往的人。他知道此刻自己的腳下,是戰後世界上最熱鬧華麗的都會,彙集了近五千萬人口,已經成爲一個龐大的金融中心和文化中心。每分每秒,都有各式各樣的事情發生,人們是如此的忙碌,不會有人象他這樣,站在城市的頂端,眺望遠處的海面。那水影在碧藍的天空下晃動,給人如此強烈的不真實感,好像這個城市其實是建立在水面之上,繁華豐盛得如此驚心動魄,不過是轟然倒塌前的迴光返照。

同一時刻,雲戈站在安全門前,電子女聲響起:“請對指紋。”她把拇指放到冰涼的屏幕上,紅色光芒掃過:“對不起,沒有找到相應資料,您不能通過。”雲戈有些吃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再次把拇指放上去,還是紅光。她知道,如果自己試第三次,而仍然不能通過的話,就會啓動警報,所以退到一旁,撥了一個電話:“卓磊,我是雲戈。你們的系統出了問題,我不能進入KE22去見周於之。”“我們的系統從不出問題。”卓磊在電話那邊看着她,溫和的回答。

“什麼?可是。。。。”話沒有說完,她就明白了,“是雲將軍下的命令?”

“小戈,你的採訪可以告一個段落了。”

“告一個段落?”她低聲重複着這句話。那一夜的月光灑進來,屋裡飄起淡淡的輕煙,他就在咫尺之間,眉眼隱在黑暗裡,用很低的聲音呼喚一個名字。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問他那是誰,就要告一段落?

“小戈。”見她神情恍惚,卓磊不由擔心的喊了一聲,“你就站在那裡,我立刻來接你。”

兩分鐘以後,卓磊出現在雲戈面前。她輕輕笑起來:“我沒事。你也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她掩飾的那麼好那麼自然,卓磊幾乎以爲自己相信了,但是她一轉頭間眼角那抹倔強的孩子氣出賣了她,他嘆了口氣:“前幾天晚上,你是不是私自到這裡來探訪周於之?”雲戈恍然,握緊了手,指甲深深的掐起手掌。她應該記得,自己已經過了任性的年紀,時間,地點,人物,統統都那麼敏感,一點點行差踏錯就會改變全局。與人無尤,要怪,只能怪自己。

“送我去見我父親。我想和他談談。”雲戈同他並肩走出來,平靜的說。卓磊側頭看了她一眼:“雲將軍也是擔心你。你的傷都還沒有痊癒。這種事情,牽涉進去並沒有好處。所以他不要你繼續跟進,撤銷了你的通行證。”

“從我踏進KE22那一天起,我已經牽涉進來了。你知道,我從來不是一個半途而廢的人。”

她神色愈是平和,他愈覺得心中隱隱不安,於是問:“你還想怎麼樣?”

“我想在周於之接受身體檢查的那天在場。”

“什麼?”他收住了腳步,嚴肅的凝視她,“即便沒有發生那件事情,即便你現在仍能自由進出,雲將軍也不會答允你。他不可能答應任何人。整個行程一定是高度機密。”

“我知道。”她簡潔的說,與他對視,“但是,這是他五十年來第一次離開KE22,我絕對不能缺席。”

“雲戈,現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無冕之王,你還要爭什麼頭條,什麼獨家新聞?”他不由有些動氣。

雲戈望着他,眼睛裡慢慢溢出無奈惋惜:“卓磊,我們認識那麼久,你還是不瞭解我。你說的這些,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

“你在乎的,是公衆的知情權。”卓磊苦澀的笑起來,“我知道,你可以列舉的理由條條都完美正當,但是你也許應該問問你自己,你在乎的,真的只是怎麼多嗎?”他說完,轉身大踏步的離去,然後又停住,回過頭來說:“忘了告訴你,雲將軍已經前往珊海部署軍事演習,你找不到他。”雲戈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慢慢揚起一個悲傷的笑容,也轉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

花園酒店的餐廳建在最頂樓,從房頂到牆壁,全由水晶玻璃構成。坐在餐廳內的人,可以一邊吃飯,一邊欣賞外面鮮花盛開的樓頂花園。花園酒店由此得名,成爲全市最著名的景點之一。在花園的東北角上,卻專門開闢了一小片空地,供酒店的貴賓起落車子。

優美的音樂,完全逼真的春風帶着花香迴盪在空氣中,人們悠閒的享受着這燦爛的下午時分。突然有人發出驚呼,餐廳裡所有人不由往外看去,只見天空裡一架小小的最新款豪華飛車正以極高的速度向着樓頂衝過來,一路鳴着喇叭。旁邊的車子紛紛讓路,引起一片混亂。眼看它就要撞上來,車頭卻靈巧的一翹,如跳舞一般打着旋,最終平緩的落在空地上。人們鬆了一口氣,見車門打開,裡面跳出一個年輕男孩,一臉陽光,發覺所有人都在望着他,立刻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衝衆人吹了一聲口哨,迅速的鑽進電梯,進入了酒店。

男孩繼續吹着口哨出了電梯。在一個房間前停下,掏出房卡一刷,門應聲而開,他輕鬆的走了進去。裡面已經坐着幾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孩,正一個個戴着眼罩在客廳裡用手中的□□掃射。這是一種逼真度達百分之九十九的立體射擊遊戲,而他們手裡的□□也號稱按照世界上最先進的槍支一比一比例做出。

男孩們聽到他回來,紛紛摘下眼罩:“路真,你來的正好,貨剛剛到。”“哦?”路真一面把車鑰匙仍在水晶茶几上,一面興奮的往裡走,“怎麼樣?”其中一個男孩把手裡的□□一拋:“過癮,可比這把仿製的帶勁多了。”

路真笑笑,打開箱子看了看,手指輕輕的滑過冰冷的槍管,然後關上,眼睛裡閃着狂熱的光芒:“時間,地點都知道了嗎?”“今天晚上就會得到確切消息。”

路真滿意的笑起來,看看同伴,幾個男孩完全知道應該做什麼,一起捋起袖子,露出胳膊。幾人圍成一個圈,右拳相碰,胳膊上一模一樣的紋身似乎隱隱發出光芒來,那是一支玫瑰,花朵之下的花莖卻是一柄劍。

“爲着理想。”路真閉上眼,虔誠的說。

“爲着理想。”男孩們輕而有力的附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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