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這些城市是建立在海面上的龐大建築, 你不知道它何時會轟然坍塌,現在,或是下一秒;只看見水裡蒼茫巨大的影子, 隱約還有過去的時光在黯然遊走。”
雲戈在書店裡等待喻承, 坐了一會, 到底覺得心中煩躁, 站起來四下翻書。順手就拿起本暢銷小說, 看着封面上的題記,喃喃的念出了聲。
她已經很久沒有讀小說了,翻了幾頁, 只覺得作者文筆冷峭,敘事方法簡潔有力, 而故事, 卻是講一個少年在魔鬼的城市裡流浪。她本來不愛看這些稀奇古怪的小說, 但不知怎麼的,竟有種看下去的衝動。
“這倒象一本預言書呢。”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立刻發覺旁邊有人霍的擡頭望向自己。她轉過頭去,看見一個年輕的男子正專注的看着自己,一張異常乾淨漂亮的臉,真真可以擔得上劍眉星目,俊朗分明。見雲戈瞧向自己, 他微一欠身, 卻立刻把眼睛轉到一邊。
雲戈沒有多想, 拿着書走到一張桌子邊。看了個開頭, 心中仍是煩亂, 擡起頭來,見方纔那個男子坐在幾張桌子之外, 正專心的俯首看着什麼。
正在此時,就見喻承推門而進。他見到雲戈,並沒有急着走過來,而是四處遛達了一圈,才小心的坐到桌子前。
喻承把一串鑰匙放在桌上:“出門左拐,那輛綠色的車子。”雲戈收好鑰匙,急急的低聲問:“你聯繫到了麼?”喻承嘆氣,搖了搖頭:“紫簟夫人年事已高,要見她真的很難。”話音未落,雲戈就見到那個男子兩道如電的眼光刷的掃了過來,她心裡一驚,喻承覺察到異樣:“怎麼?”雲戈遲疑的說:“好像那個人聽見我們的談話了。”她指了指遠處的位子,喻承裝做不經意的回了回頭,然後拍拍她的手:“放心,隔那麼遠,他聽不到的。”
忽然間,喻承象是想到了什麼,又轉頭看了看那個男子,那男子也正好看過來,對喻承頷首微笑。
“是他?”喻承喃喃的說着轉回頭來,“這麼巧。雲戈,你確實幸運。”
“誰?”雲戈馬上問。喻承指了指雲戈手裡的書,雲戈合上,他的手指在封面的作者處劃過。
“顧叢林。”雲戈一字一字的念,“這麼說,他是這本書的作者了?”
“沒錯。不過據我所知,寫作,只是個幌子。他開了一個相當秘密的醫院,接受的病人都很棘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喻承低下聲音,“所謂棘手,不單單是指病情,還有病發原因。”
雲戈眼睛頓時一亮:“你是說,他接手的,都是些□□上的人?”“也不全是。這個人自有一套他的標準,說起來,還頗有些俠義之風。有些人受了傷,走投無路,只要不是罪大惡極,自他處都可以得到援手。”
雲戈心下遲疑。若在平時,她一定不願意和這樣的人有所來往,但是現在,自己身陷險境,又帶着個重傷的少年,不求人也要求人。
“可是他可靠麼?這件事,畢竟不同於一般的案子。”雲戈問。
喻承微嘆:“這樣大的風險,誰都不能百分百的信任。你願不願意賭一賭?”
雲戈剛要張口說話,卻見顧叢林已經走了過來,對喻承打招呼:“喻總編。”喻承含笑起身,與他寒暄了幾句,又替他介紹雲戈:“這位雲小姐,是我的朋友。”他並沒有說出雲戈的名字,顧叢林絲毫不以爲意,同雲戈握了握手。
三人坐下,喻承只是看着雲戈,待她自己做決定。
雲戈想了想,緩緩的說:“顧先生。。。。。”話還沒說完,叢林就微笑着說:“雲小姐,你額頭的傷口處理的不好,將來恐怕要留下疤痕。”
雲戈一驚。她已經儘量用頭髮擋住那傷口,還是被他發現,正想着如何敷衍過去,卻聽見他說:“不如到我的醫院看看可好。”他氣定神閒的微笑,一點都不避諱自己有個秘密醫院的事實,似乎剛纔確實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這下雲戈不好裝出驚訝的神情,只能坦白:“我正想請顧先生幫忙,我還有兩個朋友,其中一個受了傷,需要得到救治。”
叢林並不即刻回答,卻凝視她,半晌道:“這位雲小姐,我記得是喻總編的愛將。不過我聽說,你昨天被人挾持。”
雲戈見他認出了自己,索性說:“沒錯,我想幫那幾個人。”
“受傷的那個,可是姓周?”
“沒有。”雲戈悽然道,“我們一名同伴受傷,他負責引開追兵,現在還滯留在山裡。”
叢林露出詫異的神色,卻沒有多說話,似在思索什麼。雲戈急切的前傾身子,喻承衝她使了個眼色,她只能坐回去,耐心等待。
“帶我去看看傷者吧。”叢林終於說。
喻承鬆了口氣,先站起來:“我必須走了。我要是消失很久,會有人疑心的。”說着,給了雲戈一個安慰的眼神,自行走了出去。
叢林駕駛車子跟在雲戈的車後,兩人到了那棟偏僻的小樓,雲戈帶着叢林走進去。空氣中有極濃的血腥氣。雲戈剋制住自己想吐的感覺,對懵懂看着他們的陳小天說:“這位醫生可以幫助我們。”
見到路真的傷勢,鎮定如叢林也不由擰緊了眉。“這還只是個孩子。”他低低的說,一邊托起路真,往外走去。
到了叢林的家,陳小天不由驚呼:“顧醫生,你把醫院開在家裡。”叢林微微一笑:“你們兩位,在外面等我。不用着急,我有我的幫手。你們在外面吃點東西,自己到冰箱裡找好了。”
不知道爲什麼,叢林一舉一動都令人信服,而他那雙隱隱有光華流動的眼睛,更是讓人不由的遵照他的意思去做。見他進去了,陳小天吐了吐舌頭:“這位顧醫生真有大將之風。”即使是雲戈,也不自覺的在心裡拿他同周於之相比。如果說周於之是一頭獵豹,那麼顧叢林就是一頭獅子。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顧叢林又轉了回來,手裡拿着一把匕首和一張紙:“雲小姐,這裡有個地址,你可以按照它去拜訪華夫人,憑着這把匕首,一定可以見到她。你若有什麼疑難,說不定她可以幫你。”
這下雲戈再無懷疑,此人一定天賦異秉,剛纔自己和喻承的談話他盡數聽了去,自己就算現在想不相信他,也逃不過去。於是接過匕首和紙片:“那麻煩你照顧我的兩位朋友。”“你放心。不過,”叢林說着,握住雲戈的手臂,“你先讓我替你把額頭的傷口處理一下。”
他小心的拂開雲戈的頭髮,說:“有點痛,你忍一忍。”與周於之的冰冷內斂完全不同,他的身體撒發出一種奇異的熱量,那種好聞的男子氣息,令雲戈的臉微微發熱。叢林卻彷彿未覺異樣,替她包紮了傷口,又把頭髮放下來遮住:“一般人是看不出你受傷的。”
雲戈點了點頭,低聲說:“那麼,拜託你了。”說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