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除夕

忙碌的永樂元年終於走到了盡頭,除了倒黴的吏部考功司過年回不了家需要加班以外,朝廷中樞各部、寺算是徹底停擺了。

爆竹聲中,姜星火親自給總裁變法事務衙門掛了鎖,鐵鎖“哐當”一聲撞到了門上,青銅獸面門環連帶着蕩了蕩。

“再開門,就正月十五嘍。”

跟老朱在世的時候放假摳摳搜搜不一樣,朱棣豪爽多了,對於放假這件事,他不僅給自己放,也給別人放,大手一揮,從年三十放到正月十五。

用朱棣的說法,反正今年該乾的事情都幹完了,辛苦了一年,多放幾天假怎麼了?

而各部、寺裡,若是有家遠的,能在六七天折個來回的官吏,通常只要堂官不是過於不近人情,基本上都會在年三十的基礎上,多讓人早走一到兩天,而家就在京城裡的,則是早走半天。

姜星火屬於“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的類型,所以他自己堅持到了最後一刻,但給屬下都放了假。

“一年了,都辛苦了。”

一轉頭,看着負責貼春聯的郭璡、柴車,姜星火說道。

姜星火不知道自己從詔獄裡撿的這兩個被紀綱抓來的年輕人,日後都有平步青雲的仕途,畢竟除非是特別有名的人,不然哪怕是做到了某一朝的高官,記錄在了史書裡,卻依然很難被後人所記住。

但無論如何,兩人的工作,姜星火都是看在眼裡的。

柴車爲人木訥,但稱不上老實,更像是敏於行而訥於言,臨機是有決斷的;郭璡則是處事圓滑,有些靈活的小心思,但有些好謀寡斷。

“國師才辛苦。”兩人連忙道。

“明年衙門要調整重組一下,一些機構會塞進來。”

姜星火的話語讓兩人眼前一亮,但不待兩人再多想些什麼,姜星火又從馬車上拿出了四個禮盒。

“你們一人倆,拿回去給親朋或是自己吃。”

柴車看着眼前的盒子有些茫然,但姜星火既然伸出雙手舉着,他總不好讓人就這麼舉着,連忙接了過來,而郭璡則似是想到了什麼,忙不迭地說道:“願國師新春以後,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

“祝你們百事可樂。”

郭璡愣了愣,連忙拉着柴車一起行禮,目送姜星火離去。

這就是姜星火的惡趣味了。

但其實如果來個博覽羣書的人,就知道郭璡這話其實不是什麼口頭語,而是出自宋代趙長卿的詞《探春令·笙歌間錯華筵啓》,全文是“笙歌間錯華筵啓,喜新春新歲,菜傳纖手青絲細,和氣入、東風裡;幡兒勝兒都姑媂,戴得更忔戲,願新春以後,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奈何姜星火的閱讀量還沒到這份上,便是讀了,怕是也記不得,所以權當郭璡說的是吉利話了。

“百事可樂.倒是挺不錯的詞,所有事情都能樂樂呵呵。”

郭璡提了提手中的兩個禮盒,向唸叨着的柴車說道:“曉得這是什麼不?”

“我怎麼知道?”柴車翻了個白眼。

郭璡表情豐富地講解道:“宮裡賜下的,尋常官員還真弄不到,咱跟人聚會,哎,你往這一擺,識貨的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排場不就來了?國師這是給咱倆撐場面呢。”

“值錢?”柴車有些好奇了。

郭璡搖搖頭,只道:“那倒也不值多少錢,主要是外面買不到,下邊大盒的宮裡叫‘百事大吉盒’,裡面是柿餅、荔枝幹、桂圓乾、糖炒栗子、熟棗;上邊小盒的學名我也不曉得,但宮人們一般叫‘嚼鬼’,都是上好的高唐驢肉,宮裡薰好了.都說天上龍肉地下驢肉,龍肉咱想都不敢想,驢肉嚐嚐也挺帶勁兒不是?”

柴車對後者瞬間秒懂,這是個官方梗,因爲大明在洪武朝的官話是鳳陽話,山東和黃淮一代稱驢爲小鬼,所以嚼驢肉名爲“嚼鬼”。

柴車這時候有些後悔,道:“忘了給國師說些吉利話,也沒送點什麼。”

郭璡建議道:“伱要是真想送,就初幾去就好了,國師也未見得需要什麼貴重的,能體現心意就好了。”

“那行吧”

馬車裡的姜星火不知道兩個下屬在寒風中討論什麼,前段時間降雪完還回暖了一陣子,而最近忽然降溫,道路是字面意義上的雪上加霜,小灰馬是徹底騎不了了。

“這就是內廷預備的燈會吧?”

看着太平街兩旁忙碌的工匠和宦官、宮女,姜星火除了感受到了濃濃的年味,還感受到了敗家的氣息。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如此盛大的燈會,可謂是舉城同樂,但花的錢也根本止不住,摺合成白銀的話,最少兩三萬兩白銀,這可是明初的兩三萬兩!

除了各式燈火、煙花,還有街道旁的樹上掛着的彩珠、紅綢,以及旁邊御河上飄着的蓮花燈。

正所謂“仙殿深巖號太霞,寶燈高下綴靈槎;沈香連理三珠樹,彩結分行四照花”,這般場面,便是天寶盛唐之時,怕是也不遑多讓了。

至於宮裡招待各國使臣的燈會,則更是震撼,會搭建一個巨型煙花景觀,因爲整個搭建形狀和“鰲”很像,故名爲“鰲山燈會”。

姜星火沒攔着朱棣花錢,大吸血蟲就好這一口,牌面嘛,給就是了。

至於花不花錢的.帝國如日中天的時候,任何宣傳和展示國力的舉動,其實從政治意義上來講都是值得的,只要不是太冤大頭,姜星火覺得都無所謂。

你當皇帝,十國百酋來朝了,能整的寒酸摳搜的嘛?那必然不能啊,換誰來都希望自己家裡富庶體面,就連最窮苦的人家,過年也得打掃乾淨,拿幾張紅紙裝點裝點呢,何況是個老大帝國。

一路胡思亂想着,很快就到了榮國公府的大門。

跟旁邊張燈結綵的魏國公府、成國公府不同,這裡比較低調,但依舊掛上了高高的紅燈籠以示喜慶。

府裡的護衛、甲士,絕大多是北方人,所以統統是不回家的,過年也在府裡,而賬房、車伕、僕人、採買之類的,若是不住在府裡在城裡有家的,便今天值守到晚上,領了賞錢便可回家跟家人守歲了。

跨過前廳和中堂,到了後堂生活氣息便分外濃重了。

姜萱小棉襖外面繫着圍裙,帶着爲數不多的廚子、僕婦忙乎着。

平常他們都是吃小廚房的,小廚房有個常年給老和尚做飯的啞巴廚子,而一般姜萱不去學堂也會給他們做飯,姜萱做的飯菜口味不見得合乎現在貴族們的潮流,因爲不會做那些複雜的東西,大魚大肉也不多,基本都是家常菜,但卻分外對老和尚的胃口,姜星火也跟着吃。

除了他們自己吃的小廚房,還有大廚房,因爲吃飯的嘴巴實在是不少,府裡這麼多必要的護衛力量,以及亂七八糟的賬房、僕人、園丁.姜星火也說不上來都是幹什麼的,平常也不太出現在他的生活區域,反正一大堆人,加起來也有幾十人,跟這片坊區的其他國公府裡動輒上百人乃至數百人的僕人羣體比不了,可總歸也算是“一大家子”了。

“呦,小萱,今兒做什麼好吃的啊?”

姜萱怔了怔,旋即擡頭:“哥,你回來了!”

然後就開始嘰嘰喳喳地介紹起來了菜式,看着她認真炫耀的樣子,姜星火開始後悔自己爲什麼要多嘴了,就壓根不應該給她這個機會。

“時鮮冬筍,冬筍炒肉片,賊好吃!”

“然後這是鴿子蛋,鴿子蛋剝了皮,裹一層雞蛋液用油炸,炸的金黃,撒點芝麻。”

“一筐萵筍,兩筐栗子,待會兒炒了吃。”

“還有十幾條魚,別家有莊子進(貢)的,送了咱不少。”

明代的勳貴,普遍置辦了大量的莊田,這些莊田僱傭佃農耕種,派管家管理,而莊田不一定是農田,也有可能是林地、桑林、河塘.這些莊田分夏、秋兩個季節交租,一小部分是貨幣地租,比如銅錢或者寶鈔,而絕大部分是用實物地租,也就是小麥、水稻等穀物,亦或是雞鴨魚和各種野味,乃至布匹、手工藝品。

所以,逢年過節別說國公這個級別,就是伯爵們,新鮮食材都是吃不完的吃,“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就是這個道理了。

至於水果,冬天沒有那麼多應季的,但秋天存下來的柑橘和梨子還是不少的。

聽完了姜萱的絮絮叨叨,姜星火拿了個橘子塞到了她的手裡。

“你且在此地不要走動。”

然後自己走了。

姜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帶着廚子和僕人們做飯。

“啞叔,您給老和尚單做齋飯吧。”

鬢角微霜的佝僂老頭扭過脖子,笑着點點頭,手中的刀穩定如機牀般切出了一排黃瓜絲。

“嘿,幹嘛呢?”

走進後院,姜星火就看到幾個小孩踩着梯子趴在牆頭正在觀看些什麼,領頭的就是于謙這小子。

“師父!”

于謙見了他非但沒有尋常小孩那般怕,反而示意他過來看。

姜星火謹慎地打量了一下梯子,確定不會被抽開摔倒後,踩了上去。

景清那倆小女娃,他可不知道人會不會來下狠的。

說來也怪,人都是小時候蹦蹦跳跳,蹦多遠、從多高跳下來,都跟沒事人一樣,就像個撒了歡的兔子.可一長大了,反而往往會笨拙的跟個憨熊一樣,運動能力和敏捷程度就都大不如前了。

幾個小孩手裡有個望遠鏡,一看就是從庫房裡摸出來的,姜星火架着一看,這纔看到左邊隔壁的成國公府裡,正請戲班子在搭臺唱戲。

從元朝開始,戲曲就已經逐漸成爲最流行的娛樂節目了,現在雖然沒有京劇那些,但南方的戲種卻並不少,而在大明,尤其是首都南京,像是過年這種喜慶日子,但凡有能力的家族,都是要包個戲班子來唱戲的,而且過年期間要每天連着唱.有名的戲班子早就被皇室、勳貴、大臣的家裡提前好幾個月就預訂好了,訂晚了您就自個兒上去唱吧。

而對於普通人來說,也有比較大衆化的戲曲娛樂,那就是廟會。

不管是什麼地方的廟會,都是吃喝玩樂一條龍的,尤其是秦淮河到莫愁湖,更是十里風華,民間的戲班子水平不見得有多高,但氛圍一定是夠熱鬧的,反正就是聽個響,人一多,戲臺上吼多大聲都聽不到。

除了唱戲,秦淮河廟會還有各種江湖藝人的雜耍表演,變戲法的,胸口碎大石的,喉嚨吞劍的,翻跟斗的,跳火圈的.要什麼有什麼,當然,也是扒手們的盛宴就是了,畢竟這時候沒有移動支付,出門都是要帶錢袋的。

“這是演的什麼?你們能看出來嗎?”

“《長阪坡》!”

《長阪坡》又名《保阿斗》,屬於湖北那邊戲曲的傳統劇目,看着臺上揮舞銀槍走着步,對着扮演雜兵的演員來了個七進七出的“趙子龍”,姜星火越看越覺得眼熟。

這小子不是朱勇嗎?

合着沒能上戰場,自己上戲臺過癮來了。

不過該說不說,一把花槍在朱勇手裡真是耍的人眼花繚亂,煞是好看。

“要不你們直接去隔壁看吧,爬牆頭多沒意思,也聽不見個聲。”

“好耶!”

姜星火對王斌吩咐了一聲,讓他帶小孩子們去看戲了,榮國公府里老和尚嫌煩,不愛這些熱鬧,所以還真沒請戲班子。

但老和尚覺得煩,那是因爲他看過世事繁華了,可人小孩才幾歲?不能你看完了不讓人家看吧。

當然了,抗議也無效,畢竟府邸也不是他的名,住人家裡別管什麼關係,還是要尊重一下主人意願的。

姜星火的袖子被拽住了。

“那個,送給您的。”

景清的一個女兒,這時候聲音小的跟蚊子一樣。

看着已經很努力繡的整齊的香囊,姜星火怔了怔,想說些什麼。“國朝有法律”

“你們父親是個忠臣。”

可想了想,腦海裡千迴百轉,看着兩個小女孩凍得有點發紅的臉蛋,這些或是義正嚴詞或是有些動情的話,最後姜星火還是都沒說出口,只是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姐姐拽着她的手想走,但姜星火這時候忽然說話了。

“回屋戴上手套和帽子再去。”

于謙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姜星火毫不留情地說道:“還有你,把棉褲穿上,現在你還小,等你老了就知道腿疼什麼感覺了。”

褲管有些空蕩蕩的于謙自知理虧沒敢頂嘴,看着小屁孩們在雪裡留下一串鴨掌似的腳印,姜星火呼了口氣。

寒風中滿是白霧,徐徐散去。

該死的歸屬感。

多少年不抽菸的姜星火,這時候忽然感覺差了點什麼,摸了摸兜裡,只有一個還熱乎的香囊。

“媽的沒煙。”

姜星火嘆了口氣,繼續往屋裡走,腦海裡思緒飄飛。

國公府裡也不是哪都亮堂的跟白天的一樣,在燈籠的餘暉下,姜星火看着黑暗的、平常無比熟悉的角落,忽然想到,如果這是自己寫的武俠小說,那麼這時候該出現一個被壞人蠱惑洗腦的女俠來刺殺他了。

姜星火又想到,自己確實給大明的文藝界做出了不少貢獻,不僅在下班時間堅持創作(banyun)各類小說,而且通過《明報》培養了一大批忠實讀者羣體,除此以外,甚至總裁變法事務衙門裡專門負責《明報》的部門,就養活了一批坐班寫手負責提供內容,讓不少落魄文人重新端起了飯碗。

“您老人家這是?”

看着屋內亮起的燈光,姜星火推門而入。

沒想到袁珙竟然不在搞迷信活動,而是認真地畫年畫,而旁邊的桌子上已經堆滿了春聯。

新年就要有新年的佈置,不過別的先不說,這春聯必須有個說法。

“當年老朽可是給太祖高皇帝寫過春聯的。”

嗯,姜星火是真的覺得很可惜。

從他穿越到現在,在生活的幾乎所有方面,他都籠罩在一個人的影子之下,這個人就是老朱。

覺得可惜,是因爲姜星火沒見過活着的朱元璋這話有歧義,死了的他也沒見過,只去過墳頭。

但不管怎樣,不管他做什麼,似乎都離不開老朱的影響。

他接觸的大多數人,對於老朱都不會有什麼緬懷因爲他接觸的人通常都處於被老朱重點收拾的這個階層,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很少有人對朱元璋有什麼厭惡,絕大多數都是恐懼。

想想看,一個人死了五六年了,人們但凡提起他,都無不畏懼,這是怎樣的餘威?

而即便是眼前這小小的春聯,跟老朱還是離不開干係。

因爲朱元璋有個愛好,那就是貼春聯。

在北宋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有了最早的春聯,但在當時並不是全國普遍流行的習俗,事實上,正是到了朱元璋時期,老朱非常非常非常的喜歡這東西用了三個非常是因爲很少有老朱這麼喜愛的東西。

反正根據流傳的說法,是老朱小的時候家裡極端貧困,平日裡過的太苦,只有在過年的時候纔有一點快樂可言,雖然置辦不起新衣裳,雖然只能吃一點點肉,但家裡還是極盡所能地想要營造出過年的氣氛,廉價的、豔紅的春聯,就成了老朱對於兒時過年最爲深刻的記憶。

當了皇帝以後,老朱不僅在宮裡自己寫、自己貼,而且他還要求南京城中的每戶人家都要在門口貼上一副春聯,他自己還會親自在城中巡視看貼沒貼,正是因爲他的這個堅持了二十多年的舉動,讓貼春聯從南京直到全國,成爲了一個廣泛流傳的習俗。

“您老人家還給太祖高皇帝寫過春聯?”

“那當然。”

袁珙放下筆,笑呵呵地說道:“太祖高皇帝認爲,哪怕是最貧苦的百姓,也應該有過年的權力。所以有相當一部分春聯是讓各部、寺裡擅長書法的官員寫下來拓印好,然後用活字印刷術,從國子監印刷所印刷出來,給南京城裡的百姓免費發放的,我在洪武朝當吏部侍郎的時候,就幹過這個活。”

“現在怎麼沒看到?或許是我沒注意。”姜星火有些疑惑。

“被建文那小子廢了。”

袁珙不屑地說道。

嗯,不知道朱允炆這時候在哪過年呢。

如果他沒死,大概率是在某個山溝溝裡喝西北風吧。

姜星火當然不信因果報應,他見過太多沒有好報的好人,也見過太多善終的壞人,但就說建文這小子,印刷點免費春聯,能使你內帑幾個銅錢?現在好了吧,你不讓別人高興過年,現在你自己也別過了。

越瞭解建文帝“衆正盈朝”下的執政舉措,姜星火越覺得,這小子丟了皇位純屬活該。

朱棣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有時候有點小心眼、嗜殺、暴虐,但是對於國家來說,真就全方位吊打朱允炆。

朱棣當皇帝,比朱允炆強太多。

而當年姚廣孝勸朱棣“王上加白”;袁珙給朱棣相面,說“髯過臍,必登大寶,爲二十年太平天子”;張玉建議“安可束手待縛?奪九門、殺三司!”。

這三個人的三句話,更是在姜星火前世被評價爲“成祖之有天下,始於姚,定於袁,成於張也。然非姚則不萌,非袁則不決,非張則不聚,豈非天意而致此三人之言哉?”

姜星火只說道:“那你給我相一相。”

“詔獄裡我就給你相過了,看不透,亂算會造天機反噬。”

末了,袁珙還補充了一句:“老朽沒幾年活頭了,放過我吧。”

姜星火看着袁珙,忽然又問道。

“你當年跟陛下(朱棣)說的是真的嗎?”

袁珙哈哈大笑,這位老人一生經歷堪稱傳奇,少年富貴驟然家破人亡,離家後走過南闖過北,甚至浮舟渡海遠赴海外求仙,回來混跡於廟堂,更是做過吏部侍郎,後又掛印而去,避開了洪武朝一輪又一輪的大案,苟到了他當年點化的燕王朱棣登基。

朱棣去年就曾召袁珙,拜其爲太常寺丞,賞賜冠服、鞍馬、文綺、寶鈔、宅院,可惜袁珙不知道是嫌棄官太小(相對於曾經的吏部侍郎)還是不想再趟這攤渾水,直接拒絕了,僅僅負責協助張宇初弄工坊。

如果沒有姜星火的話,那麼在未來的不久,也就是永樂二年,朱棣在冊立儲君的時候,在三個皇子之間一直猶豫不決,找袁珙給三人相面,而袁珙會給皇長子朱高熾看過面相說“天子也”,相面看皇長孫朱瞻基的時候說“萬歲天子”,從封建迷信的角度給朱棣又吃了顆定心丸。

“你信真的,就是真的。”袁珙的回答很有意思,有點類似於你願意相信什麼就會看到什麼。

姜星火一時鬱悶,自己竟然被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給帶歪了。

其實他早該知道的。

“等等,你這門神,是不是有哪不太對?”

姜星火見到的門神像,通常是武將,而且通常貼在臨街的大門上,目的是爲了鎮住或擋住不好的東西從外面進來,所以都拿着十八般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之流,因爲《西遊記》剛剛被姜星火搬運出來,所以秦叔寶、尉遲敬德這對門神,還沒有流行起來,現在普遍是以趙雲、趙公明、孫臏、龐涓爲門神的。

袁珙笑道:“這是我們道家的門神,此門神曰神荼,彼門神曰鬱壘,乃是道家傳說桃鬱都山有大桃樹,盤屈三千里,上有金雞,下有二神,一名神荼,一名鬱壘,並執葦索,伺不祥之鬼,乃是禽奇之屬.每日天乃將旦,日照金雞,雞則大鳴,於是天下衆雞悉從而鳴,金雞飛下,食諸惡鬼,鬼畏懼金雞,皆走之,天下遂安。”

“而鬱壘二神則負責捉拿,捉到以後,縛以葦索,執以飴虎。故此要貼門神、飾桃人、垂葦索、畫虎於門上,門左右置二燈,象徵虎眼,以祛不祥、鎮邪驅邪。”

“竟是如此.”

姜星火被小小地普及了一下民俗文化。

“那這個呢?掛窗戶上的?”看着紅紙裁剪出的東西,有點類似於窗花,但還有差別,姜星火又不確定地問道。

確實他不是無所不知的,在這個時代,他還有很多不知道的東西,不見得值得專門去研究,但今天這般情景,沒什麼緊要事情,也不想思考太多,瞭解一下也是好的。

“不是掛窗戶上的,這叫掛千,跟門神像一樣,也是掛大門上的,相傳姜子牙將自己的夫人封爲了窮神,並且告訴她‘見破即回’,因此就用這個裁剪過的紙來阻擋她,一般都是八仙圖樣。”

又學到了一堆沒什麼用的知識的姜星火,懷揣着微微複雜的心情告別了正在忙碌的老手藝人,接着往後院走。

接下來就沒什麼波折了,在自己的房間裡換了身衣服,然後就是跟着府裡的人一起打扮和裝飾各處,起碼經常活動的地方,要弄得有點新年氣氛。

接着就是除夕守歲了。

不過因爲冬天天黑的早,所以這時候距離轉點還有好幾個時辰,還有其他儀式安排着。

主要就是祭神。

祭祀的這個神,還跟佛道兩家沒什麼關係,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包括竈神在內的“五祀神明”,何謂“五祀神明”呢?除了“小年離開,除夕歸來”的竈神外,就是戶神、土神、門神和行神,日子人嘛,過日子涉及到的就是這些,百姓也不指望“五祀神明”真的能給他們帶來些什麼,更別提什麼信仰,其實與其說是拜神,不如說是拜自己,希望自己轉年能有個好運氣,能開始嶄新的一年.當然了,大多數情況下,新的一年跟過去應該是沒有太大區別的。

“每年這個時候,銀河系第三旋臂邊緣的一顆藍色行星上,歷史最悠久國度的碳基生物,都會用一場規模巨大的祭祀活動,慶祝所在行星完成了又一次公轉。”

看着正在鄭重祭祀的衆人,姜星火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句話。

因爲他不信,所以他不拜。

在這種不是什麼原則性問題的迷信上面,姜星火也肯定不會攔着別人拜就是了,而這些“日子神”,其實受到的待遇是不錯的,通常都有嶄新的神像,而不是每年重複利用。

其實姜星火還遇到過更離譜的事情,有一次去視察,還遇見過老農直接拜他的.化肥仙人已經成了他最不願意提及的字眼。

但好在,隨着他在廟堂的影響逐漸加劇,至少身邊經常接觸到的人,也知道姜星火似乎不太喜歡,便沒什麼人提這個尊號(梗)了。

“國師既然不拜,那就來端吧!”

面對衆人的鼓動,姜星火皺着眉從廚子手裡接過了放在托盤商的羊頭和鯉魚。

“這是幹嘛的?”

“迎財神啊。”

嗯,跟姜星火記憶裡的不一樣,在此時的大明,除夕夜迎財神是有特定的流程的祭品的,就是這倆玩意,聽他們在旁邊說,意思好像是吉祥和年年有餘,雖然姜星火一時半會兒也沒反應過來“羊”跟“吉祥”有什麼關聯。

忙乎完了祭拜各種神明的儀式,這時候就是發錢的時候了。

先給賬房、廚子、僕人等一衆人發賞錢,再給小孩子們發壓歲錢。

之所以先給府裡的其他人發了賞錢,這樣他們就可以回去跟家人團聚,畢竟走路也需要一段時間,若是住在城的另一頭,那怕是要走半晌,總不能拖着不讓人跟家人守歲過年。

壓歲錢這一習俗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國和晉朝時期,不過當時給孩子的是上面刻有“萬歲千秋”、“去殃除兇”字樣的專用大銅錢,而到了如今的大明,這就變成真正的銅錢了,給孩子們壓歲錢的用意是讓他們在新的一年裡能夠免受邪祟的禍害,故此還被叫做“壓祟錢”。

把最後一大串銅錢交給於謙後,姜星火把紅繩給剪了,系在他的手腕上打了個結。

在完成了這些儀式之後,除夕夜就算是開始了,飯菜早就做好了,都用盤子或者是盆給扣着防止冷卻,這時候就該吃飯然後一起守歲,等待新年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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