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之中,一名黑臉漢子笑眯眯的嗤笑一聲,旋即沉悶的聲音緩緩飄出。
此言一出,大帳之內,皆是升起一股笑聲,對於此人的意見,在場的諸將倒是十分贊同的,如果能夠保證邊境五十年的安穩,這些人就算是戰死了,也值得了。
然而,當蘇牧目光掃過在場諸位面色之後,卻是最終停留在符印那並不自在的面龐之上。
眉頭一皺,蘇牧沉吟片刻,旋即緩緩道:“若是十年之內,帝國邊境再無戰事,倒是肯恩,五十年無虞,怕是有些不現實了。”
一言止住了諸將的笑聲,蘇牧的身份不低,此言一出,引得衆人側目,顯然,對於蘇牧的見解,他們都是頗感興趣。
望着首座之上臉色淡然的左丘,蘇牧踱了踱步子,旋即道:“這獸人族,雖是大患,但是不可否認,帝國之所以能夠如此強悍,在短短時間之內穩居三大帝國之首,這獸人族的壓力,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是啊,若是沒有了獸人族的侵擾,那麼帝國將在十年之內,超過其他兩大帝國,甚至,兼併他們!”
手掌緩緩一握,那名黑臉將軍淡淡一笑,旋即聲音陡然一厲。
“非也非也。”
笑眯眯的搖了搖頭,蘇牧輕笑一聲,道:“我剛纔說過,獸人族雖是大患,但同樣也是一份壓力,若是沒有了壓力,安逸的日子過久了,怕是這些武者連刀都提不起來了吧!”
聽着蘇牧這頗爲獨到的見解,衆人眼前皆是一亮,驚異起來。
諸將與獸人族大軍征戰數十載,卻是從未想到過有朝一日能夠擊潰獸人族大軍,但是雙方的實力差距,就足以讓帝國追趕數年,也正是時刻處在這種危機之中,大金帝國才能抱成一團,經營的鐵桶一塊, 每一名武者都在壓榨自己的修煉天賦,投效邊疆,因爲他們知道,一旦城破國亡,他們最後的下場將會是何等得到悽慘。
而一旦這個壓力沒有了,帝國之內,怕是會出不少的亂子。
而且大金帝國,比起其他兩個帝國,並無任何優勢,之所以能夠穩居首位,也全依仗着高階武者的數量撐起來的,但是在高階武者的質量上,卻是稍遜一籌,一旦危機感消除,帝國會陷入何等境地,無人可知。
看着衆人思索的模樣,蘇牧補充道:“況且,如果我們想將二十萬獸人部隊殲滅,站在這裡的諸位,怕是會有一半人回不來吧,獸人大軍撤離,是板上釘釘的,我們強加干擾,一旦超過他們的底線,二十萬大軍臨死反撲,那後果。”
嘿嘿一聲,蘇牧眸子一眯,也不接着說下去,只是讓衆人放開束縛,盡情去想。
原本**的大仗之內,在蘇牧的一席話畢,卻是陷入了沉寂之中。
目光橫掃,首座之上的左丘,也是眉頭緊鎖,陷入沉思。
“特使大人,你看我們,該當如何?”
沉悶的氣氛持續了十餘分鐘之久,某一刻,一道低沉的聲音緩緩打破了這壓抑的氣氛。
那站在角落之中的黑臉將軍,眉頭緊鎖,眼眸之中閃爍着期冀的望着蘇牧,顯然,蘇某提出了這麼一個大難題,自然也應該由他來解決。
望着諸將那灼灼的目光,蘇牧嘴角緩緩一勾,道:“十年,十年爲底線,雙方簽訂和平條款,各自休戰十年。”
眉頭一皺,衆人皆是釋懷一笑,低聲提醒道:“特使大人,這一紙合約對獸人可是沒有什麼約束力啊,他們身居草原,想打就打,想逃就逃,根本沒有邊境可言,再者說,我們兩方可是世仇,這一紙合約,根本沒有什麼效力。”
看着衆人臉上的無奈笑意,蘇牧卻是擺了擺手,接着道:“還有呢,我們這一次,可不是將地方軍隊全部都放回去,我們這一次,只放回去一半,明年再放一部分,以後每一年,都放一部分,知道十年期滿,沒有這些軍隊的支撐,就算是他獸人族想出爾反爾,也沒有那個實力了!”
此話一出,原本的嬉笑之聲,瞬間陷入死寂,衆將面色一怔,旋即大喜起來。
“高!實在是高!”
朝着蘇牧恭敬的伸了根大拇指,此計策,無疑是溫水煮青蛙,讓他拒絕不得,卻有接受不得。
獸人族內動盪,他們現在迫切需要大軍回援,但是他們也知道大金帝國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因而,方纔提出和議。
但是現在這一條款,既讓他無法接受,卻也無法拒絕,但是相比較之下,蘇牧卻是有着八成的把握認爲對方會接受這項條款,只因爲,內部動盪,永遠比外族侵略可怕,更遑論,對於獸人族來說,根本就不存在外族威脅,一旦內部動盪無法收拾,那麼三五十年內,他們將一蹶不振。
與這幾十萬大軍相比,孰重孰輕,相信對方一眼就可以看透,他不會拒絕,更無法拒絕!
“來人,傳令三軍,整裝待發,今日正午,與獸人族和議使與城外三裡處舉行會談!”
臉上噙着一股難以掩飾的笑容,左丘大手一揮,喜聲連連道。
“末將得令!”
重重一抱拳,一名青年小將臉上大喜,旋即小跑着行出了營帳,前去佈置。
商議之事一結束,蘇牧二人便是尋了個由頭,逃出了大帳。
這主意雖是蘇牧提出的,但是他可不想就這樣做對方的苦力,這種事情,大金帝國之內,自然有能人異士可以勝任,自己只不過打打醬油,出出主意即可,若是真被左丘拉去當談判使者,對方強者一個不爽,一巴掌拍下來,自己可就成了烈士了,仗打完了,獨獨他一人犧牲了,這道理,恐怕說不過去。
二人心思玲瓏,相互遞了個眼色,便是逃也似的竄出大帳。
時至正午,天際邊,烏雲壓城,轟隆的戰鼓聲,如悶雷一般,響徹雲霄。
隨着一聲嘹亮而悠長的號聲響起,黃泉城門大開,數百精騎如黑色洪流一般衝擊而出,捲起漫天狂沙,朝着那狼旗招展的黑雲咆哮而去。
天際邊,狂風捲起漫天煙塵,遮天蔽日,無數精悍的獸人族族戰士奔騰咆哮,殺聲震天,地動山搖。
黑色的盔甲之外,一個個怪異的身子顯露在外,獅首人身,豹頭人身,比比皆是,還有一羣,更是人首馬身,奔騰起來,山河動盪,咆哮如激盪的洪流。
這些獸人族戰士雖然面相不好,但卻皆是精壯無比,鼓起的肌肉,充斥着一股爆炸性的力量,絲毫不讓人懷疑,那軀體之下,究竟隱藏着何等強悍的力量。
二十萬獸人戰士,連成一片,黑色旌旗,在漫天黃沙之中,飄揚而起。
獸人族大軍,雖然分成不同的隊伍,但是那戰士們的臉色,卻皆是充滿着興奮與貪婪之色,無數並雪白戰刀,在他們手中狂舞,低沉而壓抑的刀鳴之聲,如同魔咒一般,響徹天空。
獸人族大軍,來了!
登上城樓,望着遠方那黃沙、烏雲、旌旗、大軍,蘇牧幾乎感到心臟都要被震出來一般,這等氣勢,就算是地靈階別超級強者,也不過是滄海一粟,不值一提。
瞳孔之中的震撼之色緩緩收斂半分,蘇牧也是深深呼了一口氣,將心中的那股震撼悄然壓下。
這是他第一次面對如此龐大數量的獸人族大軍,一時之間,被那震耳欲聾的拼殺之聲,壓抑的心口一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雖然指揮過守城戰役,但是三千人與二十萬人相比起來,卻是完全不同的數量級。
通着那隆隆的蹄踏之聲,百餘精騎組成的洪流傾瀉而下,終於是緩緩的匯入那龐大的烏雲之中。
“和談,開始了!”
舔了舔乾裂的嘴脣,蘇牧面色張紅,滾燙的鮮血在皮膚之下,形成片片紅暈之色。
城牆之上,千餘守城戰士嚴陣以待,刀槍爭鳴。
目光威嚴的掃視着下方的獸人大軍,千餘將士皆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在這般無與倫比的強大氣勢面前,一些初上戰場的士兵,手中的鋼刀,在某一刻也是輕微的顫抖起來。
而此刻,符印也是登上了城樓,目光冰冷而淡漠的望着那天際邊,與漫天黃沙連成一色的獸人族大軍,一股激盪的熱血,也是瞬間涌上血管,迸發而出。
“不知道這次和談,是否會成功!”
深吸了一口氣,將胸中那抹激昂的戰意壓抑了下去,面對如此龐大的氣勢,就算是個膽小如鼠之輩,血管之內,流淌的血液,也會滾燙起來。
臉色淡漠的掃視了一眼如雕塑一般威嚴鎮守城樓的將士,任憑風沙吹打在面龐之上卻依舊巍然不動。
“不知道!”
乾澀的嗓音緩緩飄出,蘇牧此刻,也是收起了往日的輕佻之色,面色嚴肅的掃視着下方的獸人族大軍,低沉道。
雖然這和議條款是蘇牧所提,但那些皆是他在一番計較之下提出的可能性,如此見到那獸人族大軍如此氣勢,就算之前他有十成把握,現在,也只不過只落得一成,這樣強悍的軍隊,又怎會輕言退縮。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他現在方纔知曉,爲何這黃泉要塞,被稱之爲絞肉機了,若是這二十萬大軍奔騰起來,想要攻破黃泉要塞,並非不無可能!
“看,那獸人族強者出來了!”
氣氛再度恢復了沉寂,某一刻,天際邊,四道銀白淡茫騰空而起,自大軍之內呼嘯而出,旋即恐怖的氣勢暴涌而現,甚至將那大軍的氣勢,都是左右了幾分。
嘴角一咧,望着那四名包裹在銀白光影之中的聲音,雖然相距如此之遠,可是那鋪天蓋地的氣勢一放,卻依舊令得蘇牧感到一絲壓抑。
“不愧爲地靈強者,相隔如此之遠,都能左右我的靈氣!”
心中驚歎一聲,望着那天際邊墜着的四道光影,如同時刻璀璨的星光一般,耀眼奪目。
然而,那獸人族大軍的咆哮之聲初一想起,六道湛藍的光芒便是呼嘯而起,直衝雲霄,一時之間,磅礴的靈氣也是絲毫不加掩飾的釋放而出,將那四人的靈氣能量,盡數壓制下來。
“和談,講的就是一個氣勢,有這六位地靈強者坐鎮,足以抵得上十萬精銳部隊了!”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蘇牧悶哼一聲,旋即喃喃起來。
黃泉城外,和議雙方剛一碰面,就爆發這等衝突,看來這一次的談判,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這獸人族大軍和大金帝國,更是不折不扣的世仇,雙方激戰幾十載,手上皆是沾滿了對方的鮮血,在這黃泉城下,埋葬着多少枯骨,這其中,有獸人族的,也有帝國將士,此刻,他們卻是坐在一個桌子上談判,而且還是當着這萬千死去將士的面真是無比諷刺。
“若是和談成功,想必大金帝國將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超越兩大帝國,成爲這幽冥獸域之中的一方霸主!”
面色凝重的望着下方的和談隊伍,符印低沉一聲,旋即乾澀的嗓音緩緩飄出道。
面色淡漠的掃了對方一眼,蘇牧輕拍了拍肩膀,道:“放心,你的擔憂我已經提出了,十年時間,雖不短,卻也不長,就算是大金帝國暫無後顧之憂,但是隱患且依舊在那裡,幽冥獸域三足鼎立的局面,不會動搖。”
眉頭一挑,詫異的望着蘇牧那雲淡風輕的模樣,符印面色複雜的變換了一番,旋即重重的點了點頭,感激的道:“多謝蘇牧兄弟了!”
“兄弟之間,何言個謝字!”
目光閃爍笑意,望着符印,蘇牧嘴角洋溢着笑容,旋即輕聲哈哈大笑道。
“有緣和蘇牧兄弟結識,倒也是我符某人的好運。”
怔了怔,看着蘇牧臉上洋溢的真誠,符印頓時感到心頭一暖,這個傢伙,平日裡不言不語,一副不羈的模樣,說起話來,卻是至情至深,真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肉麻話語。
隨着蘇牧話匣子打開了來,二人倒是一時之間將這緊張的氣氛忘卻,在這城樓之上談笑起來。
時間如沙,飛逝流轉。
雖然二人在一旁談笑,目光,卻是從未離開下方片刻。
日漸西垂,某一刻,蘇牧渾身一震,旋即微皺的眉頭豁然鬆開,一道如釋重負的聲音,緩緩飄落。
“談判,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