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慶殿內,李賢禁攥着一雙還略顯稚嫩的小拳頭,來回走着,今天的一場國宴,讓他切身感覺到了作爲一個皇帝,作爲一個龐大帝國的皇帝,那種直入骨髓的爽快。
看着那些外邦來人匍匐在他的腳下,他幾乎要忘乎所以,高聲大笑起來,這些都是他以前不曾體會過的。
其實也倒也怪不得李賢激動,縱觀歷史長河,自古以來,似乎所用的君王都熱衷於萬國來朝、四夷賓服的盛況,這也沒有錯,仁義播於四海,萬國爭相來朝,這是所有皇帝們爭相追求的,誰也不例外,但讓人無忍受的是,要了面子,卻丟了最重要的裡子。
夷狄奉中國禮之常經,以小事大,古今一體。然而爲了面子,自古以來,外邦蠻夷到中原王朝,哪回不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走之前還有大大的紅包,憑什麼如此?
李賢不曾想過這些,但是杜睿卻要告訴李賢這裡面的本質,他不想讓大唐皇帝陷入一種虛妄的繁榮之中,不可自拔。
“聖上!宋國公大人在殿外候旨!”來順小心翼翼的稟報了一句。
李賢聞言,猛地驚醒過來,道:“快快請進來!”
皇帝對自己的臣子,用得到一個“請”字,可見李賢對杜睿的敬重了。
杜睿入內,剛要參拜,卻被李賢上前拉住了:“姑父!這裡沒有外人,不必如此多禮!”
杜睿也不推辭,坦然接受了,看着李賢因爲激動還隱隱有些激動的臉,笑道:“聖上!可是因爲方纔萬邦來朝的盛況,難以自抑!”
李賢聞言,不禁有些羞赧,但還是興奮的說道:“姑父!萬邦來朝,方纔顯我大唐的強盛,難道不好嗎?”
杜睿笑着點了點頭,接着又搖了搖頭,道:“好!也不好!”
李賢一愣,道:“姑父此言何意!?”
杜睿道:“因爲在臣眼裡,這種所謂的萬國來朝,都是謊言,都是假象。”
李賢更加不明白了,看着杜睿道:“姑父爲何這般說,爲何都是假象!難道那些異族還包藏禍心不成!?”
杜睿笑道:“關於此事!聖上不妨換位思考一下,這些小國,千里迢迢進貢我大唐,爲的是什麼?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們有哪個不是抱着大樹底下好乘涼的念頭,送給我大唐一點點土特產,隨便劃拉點兒家裡的破爛,就可以換來一個強大的保護傘,也可以換來十數倍的回禮,怎麼算都是絕對合算的買賣,何樂而不爲。雖然美其名曰一一朝貢臣服。可事實上卻是薄來厚往,拿根野草,換回我大唐實實在在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有這麼好的事,誰會拒絕,想必那些蠻夷的君主,酋長此刻正在心中偷樂吧。”
李賢聞言,臉色不禁微微有些變了,他雖然不曾經歷過貞觀朝,但是永徽一朝是經歷過的,每次外邦來朝賀,帶來的都是一些廉價的東西,但是走的時候,拉走的卻是整車的珠寶。
杜睿接着說道:“聖上!臣曾聽說,在漢朝的時候,有些蠻夷的商人竟也敢冒充使者,拿着一些破銅爛鐵朝貢,換走大筆金銀,天下居然有此荒謬絕倫之事。當然臣也知道朝貢,其出發點也不全在錢財之上,大唐乃天下中心,大唐皇帝乃天下共主,自然要做到萬邦來朝,但這樣的朝貢不要也罷,聖上!大唐的軍人都還沒有死絕,大唐軍人手中的戰刀還沒有生鏽,讓他們來朝賀,就要將那些蠻夷之國打的心服口服,而不是用我大唐百姓的血汗去引誘別人來臣服,這不是榮譽,這是恥辱,是我們大唐的恥辱,也是軍人的恥辱。”
杜睿說的話決然無比,眼神中凌厲如刀四顧。李賢也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他想到了國宴之上,那些外邦來使的表情確實不一樣,那些被大唐征服的異族使者,臉上始終都帶着畏懼,恭敬之中的畏懼,而那些尚在逍遙的異族,卻滿眼的熱切,貪婪的熱切。
李賢點了點頭,道:“姑父說得不錯,朕明白了!朕要的是他們真正的臣服,而不是虛假的臣服!”
杜睿見李賢能這麼快反應過來,也是欣慰,接着道:“聖上!國家與國家之間,從來就沒有什麼友誼,有的永運只是利益,沒有任何道義可言,更沒有仁義禮信的存在。大唐之所以強盛,不是靠收買異族,而是靠大唐百姓的幸苦勞作,靠大唐將士們手中的利刃,黃沙百戰,馬革裹屍,出得百死而得一生換來的。”
李賢聽得也是熱血沸騰,道:“姑父說得太對了,那些外邦蠻夷來進貢些破銅爛鐵,我大唐就要回贈大量金銀珠寶,就能彰顯盛世大唐,天朝上國的胸襟氣魄,錯!大錯特錯!他們只會開心,樂此不疲的不斷派人帶着一批垃圾來朝貢大唐,再心滿意足的帶着大量的金銀絲綢回去,然後再派人來,如此一來,我大唐豈不是反倒成了他們的屬國一樣,養着這些狼子野心的蠻夷們。”
杜睿點頭道:“聖上能明白這個道理,那是最好不過了!那些看似謙恭有度的蠻夷,其實都是一匹匹餓狼一般,環伺在我中原大地的周圍,一旦待我中原消弱的時候,就會狠狠的咬上一口。漢初之時如此,五胡亂華更是如此,就連我大唐開國,太宗皇帝之時也被頡利兵臨城下,冒着生命危險,屈顏求和,俯首稱臣,前事不忘後事之師,請聖上牢記!”
李賢滿眼熱切的說道:“姑父放心,朕一定做一個真正的天下共主!”
杜睿道:“臣也盼着聖上能成爲太宗皇帝和先帝那樣的有爲之君,聖上!臣和聖上說一件太宗皇帝的舊事,當初太宗皇帝貞觀五年,北伐突厥,擒獲頡利,薛延陀部族長夷男垂涎頡利舊領,以其協助大唐剿滅頡利有功,派人來索取定襄,還要求娶你的姑母,當時那個薛延陀的使者說的話,臣到現在還記得。”
李賢急問道:“說的什麼?”
杜睿模仿者薛延陀使者的口氣說道:“陛下雖爲天朝之主,但也不要看不起我薛延陀部,我們薛延陀,哪怕一個女人,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都能騎的烈馬,挽得起強弓,百發百中,若陛下真的如此,說不得我族酋長將親自率我草原健兒,馬踏萬里,親自去取那定襄之地,到時候,就不是我們企求你們了,陛下身爲天朝之主,廣有四海,何必吝嗇區區蠻荒之地,又何必吝嗇區區一女子呢。”
“好大膽的蠻夷!”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但是李賢聽到這等事,還是忍不住怒氣勃發,道,“姑父!皇爺爺是怎麼回答的!?”
杜睿滿臉帶着崇敬,想着當初太宗皇帝雄姿勃發的模樣,道:“當時太宗皇帝疾呼聲猶若晴天霹靂,振聾發聵,臣到今天依然記憶猶新,太宗皇帝道‘北方草原,朕是不打算讓出來了,難道要朕再爲自家子孫養出一個匈奴,養出一個突.厥嗎?你們薛延陀要是有膽,儘可以和朕的大唐雄獅會獵於北方大草原,想要拿回北方草原,用刀和血來和朕說話吧,看看是你們薛延陀的弓箭犀利,還是我大唐的鐵騎彪悍。’太宗皇帝何等豪邁,聖上!當切記啊!爲什麼會被蒙恬的大秦鐵騎打的落水流花?又爲什麼會被漢武帝的軍隊趕到了西方?那突厥頭領頡利可汗,又爲何會被我大唐太宗皇帝活捉,在我大唐皇宮中翩翩而舞?”
李賢聽着,臉上也滿是嚮往的神色,喃喃自語道:“皇爺爺一番言語,振聾發聵,姑父!朕受教了!”
李賢說着,對杜睿躬身一禮,杜睿連忙側身,躬身道:“聖上嚴重了,臣不敢!”
李賢道:“姑父是朕的名師,今天朕要姑父告訴朕,該怎麼做這個大唐的皇帝。”
杜睿聞言,這正是他今天來的目的,道:“有一番話臣曾對太宗皇帝和先帝都講過,大唐的皇帝,不和親,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李賢再一次被震撼了,這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十幾個字,卻道盡了一個皇帝應有的豪邁,難以自抑滿心的激動,道:“好!好!姑父說得好!不和親,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十六個字,當真是振聾發聵,好!好!姑父!朕久聞姑父乃大唐的書法大家,今日便請姑父將這十六字真言寫下來,來日真要將它掛在太極殿,不單單是提醒朕要牢記,還要提醒朕的後輩兒孫,人人都不可以忘記。”
杜睿緩緩點頭,以往杜睿最煩的就是有人上門求字,但是今天不一樣,杜睿在李賢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一代英主的影子,這讓他倍感欣慰。大唐需要的就是這樣的皇帝,華夏江山需要的就是這樣的君主來守護。
第七篇 永徽 第十三章 皇帝
李賢能夠明白杜睿的一番苦心,這是最讓杜睿高興的事情了,這個龐大的帝國最終還是要交到李賢手中的,或許等到杜睿交出去的時候,李賢所能掌握的權力已經沒有那麼大了,但是歸根結底李賢終究將成爲大唐帝國的最高統治者。
杜睿希望李賢能夠明白如何去做這個皇帝,如何去行使他應得的權力,這毫無疑問是杜睿最爲關切的,他可不希望,大唐帝國成爲某一個昏聵之人的玩具。
皇帝人人會做,但是怎麼做一個好皇帝,卻不是歷朝歷代那些君王都能理解的。
華夏自封建皇朝誕生的那天開始,歷史幾多事連綿不斷,幾多朝代、皇帝如流水輪轉,其一舉一動影響着“華夏”這個“鐵打的營盤”的國運氣數,乃至龍脈及子民的生活、生息質量,其中,皇帝的舉動更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一人之下的天下直接跟皇帝的素質、內涵息息相關。
縱觀歷史上每個朝代皇帝的表現,怎樣做一個合格的皇帝呢?
最高境界的皇帝必須是擁有高度的治國智慧和能力,並進行一番英明的“創立”,創制一套趨於完善的國家體制,之後,即使在皇帝不問政事的情況下,仍可在“無人駕駛”情況下按照既定軌道運行。這需要歷代聖帝如此做,才能堅持出這一功德無量偉大結果。
在歷史上,曾有過這麼一段美妙的時期出現在“三皇五帝”時期,以禪讓製爲政體的堯、舜、禹時期,尤其是到了大禹朝,身爲“皇帝”的大禹自己抽身出去治水,常年在外,奔波於水患第一線,無暇政務,但其“無人駕駛”情況下的國家體制依然運作正常,這就是完善的國體良性循環的結果。
這個時候,皇帝是可以“不務正業”的,當然,出現如此體制下的皇帝自己素質絕對不會低的,他之不務正業,不會去玩聲色犬馬,而是將自己的個人精力放在最該爲民衆利益所用的領域中去,從而省卻了宮廷爭鬥、勾心鬥角所耗費的精力、時間。
也就是說,這個體制下的皇帝也必須“幹活”,絕對不是務虛的,不是終日坐朝聽政、發發聖旨、批批奏章、玩玩后妃那樣的模式,可以去治水,也可以去治理環境,因爲其他的事已交由“國體”自然運作了,自然有一班人按規制在進行了,不必擔心,等到老了,做不動了,國體自然會讓你“禪讓”了,完全不必失落,也完全不必去考慮接班問題。
這個時期的“皇帝”是人,凡人一個,但正因其是“人”,這纔是其偉大之處,所以,其死重於泰山,這樣的人死後不管幾千幾萬年,後人及歷史還是會恰如其分地敬重他們的,自然會將“人”升格爲“聖”的,堯舜禹就是如此!
所以,做一個合格的皇帝,其實就是要求在位時,不計較將來歷史會如何如何寫自己,不必耿耿於懷於歷史會否寫錯自己而一味去幹涉現任的御史。須知,真正的史官如司馬遷等人,是可殺不可辱的,一定會給歷史以真實面目。因此,合格的皇帝是默默做好自己,簡簡單單做“人”,就成了!
但是從禹傳啓,家天下開始,皇帝要考慮的事情就多了,他們不單單要保住自己的位子,還要想方設法,保住一家一姓的位子,考慮的事情多了,精力自然就要發散了,想要做一個好皇帝自然也就更難了。
那麼怎麼樣才能做一個好皇帝,問題又擺在了李賢的面前,方纔杜睿給他的“十六字真言”,也只是告訴了他如何做一個有氣節的皇帝,現在杜睿就要告訴李賢怎麼樣才能做一個好皇帝了。
雖然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但是,並不是每一個皇帝,都能真正的調用這些國土,不是每一個皇帝說話都頂用。當皇帝,需要朝廷中各個勢力的支持,明確其衷心與否,才能真正的做到一言九鼎,手中才能真正的掌握權力。因此,在華夏的歷史上,能當一個有爲的、有權的皇帝十分不易。那麼,當皇帝需要哪些權謀,應該用什麼樣的方法,來加強皇帝手中的權力呢?這個纔是杜睿要教給李賢的。
當初杜睿曾教過李承乾,現在輪到李賢了,杜睿知道李賢有這樣的資質,就像當初杜睿看好李承乾一樣。
做一個好皇帝首先最爲重要的一點就是樹立威信。做了皇帝的人並不一定是最有威信的人,而一旦身爲天下之主,樹立威信又是絕對必要的。
比如秦始皇在統一天下、位至至尊以後曾經多次到全國各地巡遊,每到一地,他都要刻石立碑,碑文寫的無非是他身爲皇帝的功勞和辛苦。這樣一而再、再而三,不厭其煩地自我標榜,其目的無非是要建立自己的威信,在百官和百姓中確立自己不同於他之外任何人的特殊地位,秦始皇的這一舉動,在其駕馭臣下方面確實起到了預期的作用。
其次就是要懂得如何分辨,駕馭羣臣,作爲一個皇帝,御前臣將肯定是要多多的,區別對待、分級管理和任用是平衡大臣心理、調動各方積極性的有效辦法。
西漢開國皇帝劉邦在未起事之前,曾經是家鄉沛縣的一個亭長,後來做了丞相的蕭何則原是沛縣主吏掾。劉邦有一次到咸陽服差役,同事們都送給劉邦三個錢,而蕭何卻獨獨送劉邦五個錢,這關係就顯得比別人親近。劉邦起事後,蕭何率整個家族一起投到劉邦麾下,而且還盡力爲劉邦出謀劃策、招攬人才。在滅秦和後來的楚漢戰爭中,蕭何雖然沒有隨劉邦在戰場上廝殺,但在劉邦被項羽接連擊敗,很多人離劉邦而去的情況下,蕭何一直堅持從漢中招募軍隊,補足供應。戰事不利,劉邦曾多次逃亡山東,蕭何卻一直坐守關中支持劉邦。毫無疑問,蕭何爲劉邦贏得天下,起到了無可替代的作用。
劉邦平定天下後論功行賞,他認爲蕭何功勞最大,就封蕭何爲侯,食邑八千戶。爲此,一些大臣提出異議,說:“我們披堅執銳出生入死,多的打過一百多仗,少的也打過幾十仗,攻打城池,佔領地盤,大大小小都立過戰功。蕭何從沒領過兵打過仗,僅靠舞文弄墨、口發議論,就位居我們之上,這是爲什麼”
劉邦聽後問:“你們這些人懂得打獵嗎?”
大家說:“知道一些。”
劉邦又問,“知道獵狗嗎?”
大家回答:“知道。”
劉邦說:“打獵的時候,追殺野獸的是獵狗,而發現野獸指點獵狗追殺野獸的是人。你們這些人只不過是因爲能獵取野獸而有功的獵狗。至於蕭何,他卻是既能發現獵物又能指點獵狗的獵人。再有,你們這些人只是單身一人跟隨我,而蕭何可是率全家數十人追隨我的,你們說他的這些功勞我能忘記嗎?”
這一番話,說得諸大臣啞口無言。在劉邦看來,功臣也有三六九等,就像獵人和獵狗一樣,雖然都在爲獲取獵物奔忙,但獵人的作用要遠大於獵狗。那麼優先考慮,更加重用前者,則是不會有問題的。
其三就是理智不能被情感所控制。歷朝歷代君臣之間多爲相互依存、相互利用關係,君爲臣做主,臣爲君服務。帝王對臣下的褒貶升降,甚至生殺予奪,一般都是經過認真思忖考慮的,而考慮的標準無非兩條:一是感情,一是利益。
帝王的感情是有限的,皇室的利益也不是無邊無際。所以帝王有利益給一個大臣,就難免要虧另一個大臣。這其中的道理真有點像做遊戲時說的,好事輪到誰,誰高興,而壞事則是輪到誰,誰倒黴。決不能因爲不希望倒黴的臣下卻眼見要倒黴,就偷樑換柱,嫁禍他人。
其四就是要懂得順勢而爲。帝王在對待大臣、處理政事時,如果他感到承認自己錯誤比殺人能獲得更大的政治效益,那麼這時他也會選擇前者,因爲政治利益纔是他最終要考慮的。因此,必要的時刻下罪己詔是十分有用的。
其五就是要善於做情感投資。帝王是無情的,但是有的時候也要善於付出感情,歷史上成功的君主在駕馭羣臣之時也常常有意識地進行情感投資,從而深深感動臣下,使臣下在深受感動之餘更不惜一切地爲其出力和賣命。
比如漢光武帝劉秀,他早年有個老同學叫嚴光。此人一生清高。劉秀做了皇帝后,這嚴光乾脆隱姓埋名,不與官家發生任何聯繫了。但劉秀還是設法使人找到了嚴光,並親自下駕到嚴光的住處來拜訪嚴光。劉秀來到,嚴光還沒有起牀。劉秀駐足觀看,嚴光仍舊呼呼大睡。等了大半天,嚴光才緩緩醒來。他見劉秀坐在自己身邊,不用問就知道皇帝此行又是請他出山做官的。
嚴光直言不諱地說:“古代有個賢君堯要把帝位讓給許由,許由聽後覺得這話弄髒了自己的耳朵,就忙到河邊去洗耳朵。我雖不是許由,但立志向許由學習。你還是請回吧。”
劉秀無奈,只好悻悻而歸。
劉秀之所以強請嚴光出山,並不僅僅顯示自己雖然做了皇帝,但仍不忘過去同窗之誼,他實際上是要用他對嚴光的情感和友情投資,爲臣下和世人作出個榜樣,以便爭取臣心和民心。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一定要把這件事做得淋漓盡致。
第一次劉秀在嚴光住處碰了軟釘子之後,劉秀不久又把嚴光接進宮中,這次劉秀與嚴光只談過去友情,隻字不說請嚴光做官的事。
兩人暢敘到深夜,劉秀完全不擺皇上架子,夜間就和嚴光同牀睡着了。一覺醒來,劉秀髮現嚴光的大腳正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這時天已大亮,大臣們進來發現這一情景,個個恐慌不安,劉秀卻滿不在乎地說:“一晚上我和老朋友同牀睡了個好覺。”
嚴光的腳壓在劉秀的肚子上,劉秀卻頷首微笑、談笑自如,大有欣賞備至的味道。劉秀以超常規的寬容和難以想像的低姿態對待這位兒時的朋友,無疑有他的真實情感在內。
但作爲做了皇帝的劉秀,他所做的這一切又有多少屬於純粹私人而不牽涉政治甚或邀買人心呢這種問題也許不可能有一個確切無疑的答案,但他的這一行爲被載入史冊並因此獲得衆多讚譽,卻也是顯見的實情。
其六就是收買人心。穩定臣心,收買人心,是皇帝分內的工作,封賞最不喜歡的人也是有效的辦法之一。
像漢高祖劉邦,當年打天下時,前有韓信等橫掃千軍、攻城略地的武將,後有蕭何供應糧草、補充兵員堅強得力的後盾,同時還有張良爲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陳平出奇制勝,全力輔佐等等。
劉邦戰勝項羽奪得天下之後,由於大臣們爭功不止,封賞工作遲遲無法進行,僅封完劉氏宗室和外戚就停止了。有些舊臣對此很不滿意,一時間議論紛紛,人心浮動。
劉邦對此頗爲擔心,就把張良找來詢問原委,研究對策。張良詳細向劉邦作了彙報,並添枝加葉地說,大家對皇帝遲遲不賞功臣很有意見,就要計劃造反了。這準備造反的人當中,連曹參和陳平也包括在內。劉邦一聽,情況十分緊急,忙向張良討主意。
張良說:“陛下取得天下靠的是這批功臣,而現在封賞的卻大都是親戚朋友,將領們怕封賞輪不到自己頭上。還有,陛下平定天下剪除的都是平常怨恨的人,現在還沒得到封賞的人當中,哪個敢保證平時沒有一點過失,因此他們是怕陛下乘機處罰打擊他們。”
劉邦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知道天下初定,功臣良將無論如何是需要的。於是忙問張良怎麼辦纔好。
張良問劉邦:“這些人中有沒有陛下平時最憎恨、最不喜歡的?”
劉邦說:“有。雍齒仗着和我同鄉,曾經多次跟我過不去,我早就想殺掉他。可是因爲他立功多,所以一直不忍心下手。”
這裡所謂“功多”、所謂“不忍心”其實都是說給人聽的。韓信不是功蓋天下,照樣被殺掉了嗎。
劉邦深知,此時最要緊的是安定人心,於是這一念之間,雍齒就徹底改變了命運。劉邦聽從張良的建議,當天設酒擺宴,封雍齒爲二千五百戶汁方侯。
羣臣得知雍齒受封的消息,都很高興,他們說:“連雍齒都有資格封侯,這封賞還怕輪不到我們嗎?”
於是,一場即將發生的騷亂,以雍齒的受封爲界,在一夜之間就平息了。主意顯然是張良出的,可實際操作者仍然是劉邦。利用封賞最不喜歡的人穩定臣心,收買人心,劉邦做得出色到家了。
其七就是要懂得取捨之道。皇權社會就是一大盤棋,帝王之下的大臣是棋盤上的卒馬炮車。帝王本人連棋盤上最重要的老帥也不想做,而寧做可以任意調兵遣將的下棋人。既然是下棋,那麼爲大利益犧牲個把小利益是常見的事。
明成祖永樂年間,貴州一帶的少數民族勢大。鎮守貴州的都督馬燁採取各種手段,企圖刺激當地的少數民族造反,以便抓住口實,徹底廢除土司制度,代之以中央選派的“流官”。
其中採取的最極端做法是把前任土司頭目的妻子奢香脫光衣服鞭打。這一下,當地少數民族果然憤怒異常,打算起兵反叛。但被現任土司頭目堅決制止了。他親自進京上訪,狀告馬燁。
永樂帝自然對此事洞若觀火,他明白馬燁完全是爲了明王朝利益,又清楚此時正是提出交換條件的好時機,於是召宣受辱遭打的奢香進京。
永樂帝問奢香說:“馬燁辱打你是錯誤的,我現在爲你除掉他,你準備怎樣報答我?”
奢香叩頭說:“我保證世世代代不犯上作亂。”
永樂帝微微一笑,說:“不犯上作亂是你們的本分,怎麼能說是報答呢?”
奢香萬般無奈,答應爲明王朝從貴州東北部開一條通往四川的山路,以供驛使往來。
奢香答應的這一條件無疑是永樂帝極其歡迎的。官府有路可通,鐵鞭可及少數民族地區,那他們自然不敢再造反。
永樂帝也實踐諾言,隨即召回馬燁,將其斬首。這馬燁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明王朝的利益,但他所做的一切卻又成了最後被殺的罪狀。
事後永樂皇帝也說過:“我也知道馬燁對朝廷忠心耿耿,但是我如果顧惜他,就沒辦法安定貴州這塊地方了。”
話說到這份上,即使被殺的馬燁在場也不會再有什麼話說的。
其八就是要懂得馭下之道。人是永不滿足的動物,歷史上有才能的臣子雖居萬人之上、一人之下之位,卻也不免常覬覦王位,因此帝王對臣下如管理不善、控制不嚴,往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雍正皇帝刺探監督臣僚,不僅限於公務,就連私生活他也不曾放過。據載,某大臣退朝後邀了幾個親朋好友聚在一起玩幾圈麻將牌,玩着玩着忽然發覺牌少了一張,無奈只好就此罷手。第二天上朝時,雍正問某大臣,晚上常常以何爲樂,大臣以實相對。雍正笑笑,誇讚對方是個老實人。然後把昨天晚上他們玩丟的那張牌拿給他看。皇帝對手下大臣監視掌握到如此精細的程度,那手下大臣有什麼不恭不敬的歪邪招數能逃得過皇上的耳目。利用臣僚互相刺探、互相監督,皇帝可以明察秋毫、坐收漁利。
其九便是要懂得以他排他。皇上操縱大臣彼此互相刺探、互相監督,說到底是爲防患於未然,不利事件一旦發現苗頭,對皇帝來說,就是要當機立斷,乾淨徹底全部消滅之。消滅的辦法也有種種,以他排他、相抵相消即其一。也就是說,用一個去削弱另一個。
比如歷史上大唐大曆年間,宦官氣焰十分囂張,代宗利用宰相元載的力量誅殺了宦官魚朝恩,收回了宦官霸佔的權力。但此後元載的權勢卻因此得到擴張,有一件小事即可看出元載權勢之大。
元載勢力如此之大,這是代宗絕難允許的。代宗起初還單獨召見他,希望能既保住這位“功臣”,又使之悔過自新。但後來見元載一意孤行,不思悔改,就決定搬掉這塊絆腳石。代宗對付元載的辦法,先是任用不依附元載的大臣。而元載也非等閒之輩,他則多派親信,於內外廣泛蒐集刺探代宗的情報。代宗信任將軍李泌,元載就誣陷李泌是魚朝恩的餘黨。
代宗爲不過早刺激元載,忍痛把李泌派往江西觀察使魏少遊處任參佐,並約定:“朕決意除載,當有信報卿,可束裝來。”
大曆六年,成都司錄李少良上奏揭發元載“奸贓陰事”,代宗準備就此下手除掉元載。不料李少良走漏了風聲,元載搶先誣告李少良,代宗從大局考慮,宣佈李少良“兇除比周,離間君臣”,將李少良處死,暫時穩住了元載。
大曆十二年,代宗又收到一封狀告元載“圖爲不軌”的密奏,代宗藉此命令將軍吳湊趁元載來政事堂議政的機會,當場將元載逮捕,並“賜載自盡”。
從代宗和元載鬥法的前前後後看,代宗先是利用元載掃蕩了宦官,然後又設法除掉了元載。常言說,官場就是戰場,在這個戰場上不管是宦官還是元載,哪一方都不會成爲真正的勝利者,而勝利者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代宗。代宗就是利用以他排他,達到相抵相消的目的。
最後就是分職弱權,皇帝對臣下的分職弱權,成功者莫過於在政府機構設置上做文章。像丞相一職,位極人臣,他既可以是皇帝的得力助手,又可能對皇室構成重大威脅。
西漢初期的丞相甚至可以駁回皇帝的詔旨。到漢武帝時,中央設尚令分去了過去丞相拆讀天子奏章的權力。以後,皇帝又提高太尉、御史大夫的地位,使之與丞相平起平坐,並把三者先後更名爲司徒、司馬和司空,變一相爲三相,從而徹底改變了丞相掌管天下一切的局面。
東漢光武帝寵信尚書令侯霸,把原來由丞相掌管的政務移交給尚書檯。
曹魏時期,朝廷又設中書監掌管機密政務,尚,評議尚書奏事的權力也移交給中臺的權力又受到限制。
南北朝時,皇帝命過去專管皇帝家庭雜務的侍中、黃門侍郎參預平議尚書奏事,以削減中書監的權勢。
到隋代,朝廷設立殿內省,包攬皇帝內務的一切工作,而門下省則成爲參預政事的封駁機關。至此,丞相與尚書的權勢被削弱,中央各機構都成了圍繞皇帝旋轉的大小秘組織大體上是服務性的,它從根本上就不具有動搖皇帝威權的能力。
從機構設置上分職削權,這是皇帝處理自己與臣下關係中最具特色、最爲實用且奏效的一種辦法。
杜睿雖然一直都在限制皇權,但是卻也要保住皇權,不能讓皇權旁落,因爲皇權一旦旁落,必然會有人生出窺伺之心,到時候可就天下大亂了。
杜睿之所以不遺餘力的教導李賢如何去做一個好皇帝,就是不希望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雖然都說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可是如果爲了穩定,將天下的尊榮落在一家一姓的身上,也未嘗不可。
杜睿希望李賢能夠做好,坐穩這個皇帝,所以才手把手的教導,生怕李賢被什麼人影響了,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自嬴政首創“皇帝”以來,華夏曆史上出現過數以百計的皇帝。這些皇帝,有的有作爲,有的貪暴,有的平庸,有的亡國。總之,他們以各自的方式讓人們記住。
杜睿最不希望李賢成爲後世大明王朝的那位正德皇帝,作爲皇帝,正德無疑是一個相當糟糕的皇帝,但嚴格地講,他並不屬於大凶大暴、爲害極大的皇帝。
不是說朱厚照不可恨,但跟歷史上很多後一類皇帝比,他還沒有幹過對民族對國家對歷史太壞的事。他做的壞事,如建豹房、搞女人、在大內操兵演武、信用奸人、遊獵巡幸、御駕親征,其危害和影響尚非全局性的,性質也不是十分惡劣,不像那些大暴君,毀滅文明、窮兵黷武、虐民殘民,犯下從根本上反文明、反歷史的罪行。
杜睿不希望李賢成爲朱厚照,是因爲朱厚照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做好一個皇帝,他甚至不想做一個皇帝,這纔是最可怕的。
朱厚照從做太子開始,他好像就沒有興趣,假設讓他在太子和街頭惡少中選擇,他沒準會選擇後者。以他的性情,其實生來就不適於呆在皇宮裡,而適於在社會上甚至是下層社會廝混,偷摸搶拿,廣結三教九流之輩,過一種毫無規矩的生活。
可偏偏一不留神,他降生在帝王之家,命中註定將來要做什麼皇帝,這對於他,是一生悲劇的開端。弘治一死,皇帝位子傳給他,角色心理衝突益發激烈。細看他在位十六年的情形,幾乎沒有認真履行過皇帝的職責,無論是把國家搞好還是搞糟。
“八黨事變”之後,他等於取得一個“自由身”,從乾清宮搬出去實際上象徵着推卸皇帝職責,盡由劉瑾等輩胡來,劉瑾倒臺後,朝政則完全由內閣代理。
他的原則是,只要你們不來干涉我,讓我爲所欲爲,其他就隨便了。
他躲到豹房忙自己的,盡興玩樂,“皇帝”兩字於他純粹只是一個名義。後來,連這名義也不想要了,執意替自己改名、授職授勳,從皇帝自“貶”爲大將軍、國公、總兵官,臣子以君相待,他還不允許。
事實上當皇帝不需要什麼才具,多少笨蛋白癡照樣當皇帝,而是指喜歡不喜歡,上癮不上癮。朱厚照對當皇帝,癮頭明顯不大,廣義地說,他對玩政治興趣不高。如若不然,他完全可以在盡興玩樂的同時,把權力控制得更牢。實際上他卻撒手不管,讓別人享受大權。之所以整個明代,除朱棣之外,藩王叛亂的事情只發生在正德年間,而且連續發生兩次,都與朱厚照疏於權力控制大有關係。對權力如此,對皇帝的義務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了。
朱厚照或許沒幹過太多禍國殃民的惡事,但是他所帶來的負面影響不僅僅危害一時,還流毒後世。
李賢在細細的聽了杜睿的這一番如何做皇帝的闡述之後,想了半晌才擡起頭,道:“姑父!朕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杜睿聞言,欣慰的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聖上只要明白要做皇帝,怎麼做皇帝,如何做一個好皇帝,臣也就放心了!”
李賢是個聰慧過人的少年,他能夠猜到杜睿的心思,見杜睿如此說,立刻笑道:“朕雖然知道該怎麼做了,只是如今朕還年少,經驗不足,姑父可不能偷懶!”
杜睿也笑道:“聖上說笑了,臣受先帝託孤之重,旦夕不敢鬆懈!”
李賢點點頭,道:“那如今這最要緊的一件事,姑父覺得該如何應對!”
杜睿知道,李賢說的是皮納爾求援的事,也不解答,而是反問道:“聖上覺得應該如何?”
李賢知道杜睿是要考校自己,想了想,道:“朕雖然覺得救援拜占庭,對大唐的利益沒有多少,但是拜占庭爲大唐牽制着大食,一旦坐看拜占庭亡國的話,只怕大食的實力一旦增強,就要騷擾邊境,而且大唐與拜占庭也分屬友邦,要是坐視不理的話,怕是要惹天下人笑話了!”
杜睿聞言,道:“聖上說的有些是對的,有些則是錯的!”
李賢道:“哦!姑父覺得朕說的不對,便請姑父指教了!”
杜睿道:“國與國之間沒有永恆的友誼,只有相對的利益。聖上!縱觀華夏的歷史,我們不難發現類似的史實。隋末唐初之跡,時局動盪不安,高祖爲鞏固自己的勢力,給當時佔據瓦崗的魏公李密寫了封信,信中對李密大加尊崇,李密輕信了,最終被高祖打敗。還有楚漢爭霸時,漢高祖看到自己的勢力還不能與項羽抗衡時,便卑躬屈膝地侍奉項羽,使項羽因此相信自己已逐漸削弱劉邦的勢力,以致垓下一戰,把項羽徹底消滅了。或許有人會覺得高祖皇帝和劉邦耍弄手段,不夠光明正大,但無論如何他們用何等手段,終究成就了一代王朝,而後世看到的是他們的豐功偉業,沒有誰會去批判他們不光明磊落,甚至他們所用的計謀會被歌贊爲妙計,他們被後世贊爲驍勇善戰,足智多謀。他們爲了自己的王朝利益可以向敵人假裝妥協,示弱,最終成爲一代英雄。還有三國時期,袁紹與冀州牧韓馥是老朋友,他們曾共同討伐董卓。而後袁紹卻用計主管冀州之事,反客爲主,盡奪韓馥之權,逼得韓馥扔下一家老小,孤身投奔陳留太守張邈去了。聖上袁紹爲何要與韓馥反目?要知道當袁紹缺少糧草時,韓馥立刻派人送去糧草。袁紹爲何敢冒天下人唾棄爲忘恩負義之徒的罵名,攻取冀州?終其緣由,是爲了利益,冀州是糧倉,得到它就使袁紹的勢力更上一層,利益的趨使讓他們成了仇家。”
李賢聞言仔細的想了想,皺眉道:“姑父說的雖然不差,但是如果一味只講利益的話,如何彰顯我大唐的大國氣度,恐怕會寒了天下人之心!”
杜睿笑道:“聖上多慮了,歷來國家的威望都是打出來的,貞觀年間,太宗皇帝北伐頡利,薛延陀部也曾出力良多,然而其討要定襄,求娶公主,太宗皇帝何以拒絕,還是爲了利益,如果將定襄給了薛延陀的話,大唐的北疆將完全交與他人之手,一旦薛延陀反覆的話,北疆將永無寧日。如今的拜占庭也是一樣,當初臣興師西進,要滅了大食,徹底解拜占庭之威,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因爲那樣做不符合大唐的利益,當初要是把大食給滅了的話,拜占庭在西亞就徹底沒有了對手,他們先要獲得更多的領土,只能從大唐的身上討要了。”
李賢原先還一直以爲當初杜睿西進,只佔據了中亞之後,便撤兵還朝,是因爲力有不及,現在杜睿解說了一番,他才明白,原來杜睿回兵,是因爲當時繼續進兵的話,大唐的付出和得到的回報不成正比。
“可是如果坐視拜占庭被大食所滅的話,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大食,大食的國力要遠勝於拜占庭,一旦大食解決了拜占庭,沒有了後顧之憂,必然要揮師東進,如此一看,大唐還是要救拜占庭!”
杜睿見李賢也能夠**思考問題了,不禁大感欣慰,笑道:“拜占庭自然要救,只不過要看看他們能夠付出多大的代價了。”
李賢聞言,頓時領悟,道:“姑父是說,大唐救援拜占庭,不能讓拜占庭佔到任何好處!?”
杜睿點點頭,道:“正是如此,要是將好處都讓拜占庭人佔去了,大唐耗費錢糧,豈不是徒勞無功,皮納爾此來無非就是想要藉着大唐,拜占庭,大食三方的利益糾葛,相互制衡的現狀相要挾罷了,他們想要坐享其成,臣自然不會讓他順心如意!”
李賢聞言,心中不禁大喜,他雖然不喜歡這種權謀之術,但是作爲一個皇帝,他有不可避免的要捲入其中,既然躲不開,倒不如坦然面對的好。
“姑父快說,這一次朕該如何配合!?”
杜睿笑道:“聖上可曾看過臣當年所著的《三國演義》。”
李賢道:“姑父所著的《三國演義》乃是曠世奇書,朕自然看過!”
杜睿笑道:“那聖上一定還記得書中有一段,孫權使魯肅討荊州,劉備和諸葛亮君臣是如何做的了!”
李賢聞言,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當即大笑了起來,撫掌道:“好!好!好!這一次朕就配合着姑父演上一場戲,倒要看看那皮納爾如何應對!”
杜睿見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便向李賢告辭,等出了承天門,一眼就看見了皮納爾正在宮城門外焦急的等待着。
皮納爾見杜睿出來了,急忙上前,道:“公爵大人,如何了?大唐皇帝陛下可願意見我!?”
杜睿面色故作爲難,道:“皮納爾公爵!這一次你可當真是爲難我了,要不是看在我們是老朋友的面子上,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去向皇帝陛下開口的。”
皮納爾忙道:“是!是!是!公爵大人的恩情,拜占庭帝國是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杜睿笑道:“皮納爾公爵!我幫助你們可不是爲了要你們報答,你這樣說可就實在是太讓我傷心了!”
皮納爾現在心急如焚,哪裡有心情和杜睿東拉西扯,忙道:“公爵大人!是我失言了!不過~~~~~~最後皇帝陛下答應了嗎?”
杜睿這才點點頭,道:“最終皇帝陛下還是答應了您的請求,不過~~~~~~~”
“不過怎樣?”皮納爾的一顆心幾乎都要懸在嗓子眼兒上了。
“不過~~~~~~~~”杜睿故意賣了一個關子,道,“具體的事情,還是要皮納爾公爵等到明天見了我大唐帝國皇帝陛下之後,自然有分曉,好了!皇帝陛下讓我通知您,明日會在承慶殿接見你,皮納爾公爵!拜占庭帝國的生死存亡可就看你能不能說服皇帝陛下了!”
皮納爾聞言,連連點頭,滿眼都是感激之情。
第七篇 永徽 第十四章
國與國之間沒有永恆的友誼,存在的只是利益!
一相情願的把別國當成自己的血肉兄弟,到頭來,換回的只會是被兄弟兜頭一刀。佔領道德的制高點,除了能得到一個虛名之外,什麼也沒有,國家不會因爲虛名,而突然強盛起來,更不會因爲虛名,而得到別國的心悅誠服。
漢朝之所以強大,被西域諸國誠惶誠恐的侍奉着,蓋因漢武帝打造了一支足以橫掃天下的強軍做後盾。
大唐之所以萬邦來朝,四夷賓服,也是因爲自貞觀之治,太宗皇帝給大唐注入了一種永不屈服的信念。
後世的宋朝之所以備受欺凌,自開國以來,屢受北方蠻族的入侵,則是因爲重文輕武,讓炎黃子孫沒了血勇。
所以說,大唐能有今天的地位,站在世界諸國頂峰,享受別國的敬畏,仰視,全都大唐將士打出來的,要是沒有太宗皇帝北擊突厥,要是沒有杜睿開疆拓土,滅國無數,今日之大唐,恐怕絕非如今這副景象。
大食被杜睿西征打怕了,只能蟄伏起來,慢慢積蓄力量,伺機報復,拜占庭被大唐強大的軍事力量震撼了,如今國家內憂外患,這纔想起來要想大唐求援。
“大唐帝國皇帝陛下,拜占庭~~~~~~~~王國公爵皮納爾謹代表我國~~~~~~國王,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在大唐皇帝面前,是不能稱帝國和皇帝的,天無二日,民無二主,皮納爾知道皇帝的稱呼在大唐人眼中只能是獨一無二的,皮納爾熟悉大唐,知道曾經就有一個海島小國,妄稱天皇,結果被大唐滅了,連那個天皇都掉了腦袋。
如今拜占庭勢弱,皮納爾可不想因爲一個稱呼,而激怒大唐,給他的出使帶來不好的影響。儘管如今坐在皮納爾面前的,只是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年人,皮納爾的心中也不敢有半分輕視。
大唐強大的形象已經深深的印在了皮納爾的欣賞,對於大唐的一切,皮納爾都是帶着一點近乎自卑的敬畏在看待,眼前的皇帝雖然年紀小,但是誰知道這個神奇的國度,會不會早就一個亞歷山大那樣留名千古的少年郎。
皮納爾說的是漢話,倒也不用人翻譯,李賢等到皮納爾行過大禮之後,臉上的表情還是一副淡然,顯得絲毫都不親熱,只是伸手虛託了一下,道:“外使請起身吧!來人!看座!”
皮納爾按照禮官教給的程序,謝了皇恩,坐在了一旁的錦墩之上,承慶殿內的氣氛讓他感覺有些壓抑,少年天子的態度也讓他感覺有些不安,這種淡漠之中隱藏着巨大威勢的感覺,眼前的少年天子簡直就好像一隻蓄勢待發的老虎一樣,讓他從心底裡不敢擡頭。
皮納爾哪裡知道,李賢今天這副做派,都是杜睿教給的,兩國談判,首先就要在氣勢上徹底壓倒對方,讓對方的心理防線崩潰,然後自然就予取予求了。
李賢過了一會兒,才一臉漠然的說道:“貴使原來朝賀,朕不盛歡喜,有勞了!”
嘴上說着歡喜,但是李賢的臉上又哪裡有半分歡喜的樣子。
皮納爾忙道:“皇帝陛下客氣了,能夠來到長安,外臣不勝榮幸!”
皮納爾說着,偷偷擡頭看了一眼,突然感覺李賢的目光如電般直射過來,這讓他不寒而慄,心中不禁暗暗道,難怪這麼小的年紀,就能成爲這個龐大帝國的主宰,果然不同凡響。
見李賢說過一句話之後,就不再開口,皮納爾暗暗有些擔心,朝着一旁的杜睿求助式的看了一眼。
杜睿心中暗笑,對着皮納爾點了點頭。
皮納爾見杜睿點頭,強自讓自己冷靜了下來,站起來對着李賢躬身一禮,道:“皇帝陛下!自您的祖父擔任皇帝的時候開始,大唐帝國和拜占庭王國就建立了非常親密的外交關係,當您父親在位的時候,我們兩國更是一同並肩作戰,對抗邪惡的阿拉伯人,這些年以來,兩國的交往也不曾間斷過,對於大唐帝國給予敝國的幫助,敝國上下從來都不曾忘記過,外臣此來,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希望能夠得到大唐的幫助!”
李賢明知故問道:“貴使請講!”
皮納爾嚥了口唾沫,李賢這種淡漠的態度,讓他覺得非常不安,可是好不容易纔得到單獨面見大唐皇帝的機會,絕不能白白的錯過了。
拜占庭現在的局勢,皮納爾身爲重臣,自然是一清二楚,阿拉伯帝國葉齊德一世的大軍,兵臨城下,叛軍更是將拜占庭這個老大帝國折騰的千瘡百孔,更是因爲查士丁尼二世愚蠢的行爲,居然要去綁架教皇,讓拜占庭在歐洲失去了所有了朋友,現在拜占庭帝國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大唐的幫助了,沒有大唐的幫助,君士坦丁堡或許還能堅持,但是丟失了其他所有的領地,君士坦丁堡獨存又能怎樣呢?
一想到查士丁尼二世那愚蠢至極的行爲,皮納爾就感覺到一陣悲哀,那個被割了鼻子的皇帝,如今更加瘋狂了,除了殘殺所有他認爲對自己有威脅的人之外,他什麼都不願意去理會,哪怕拜占庭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
相比於眼前的這位年紀更輕,卻已經有了人君氣度的大唐皇帝,查士丁尼二世簡直就是一個渾渾噩噩,心狠手辣的瘋子。
不過拜占庭的國情再怎麼糜爛,也是他的祖國,查士丁尼二世再怎麼混賬,也是他的主君,這是無法改變的。
皮納爾只能硬着頭皮道:“皇帝陛下!貴我兩國共同的敵人阿拉伯帝國如今再一次伸出了他的爪牙,向文明世界發動了瘋狂的侵擾,您的朋友,拜占庭帝國的臣民正在那些野蠻人的攻勢下,艱難的抵抗着,捍衛着文明世界的榮譽,而就在此時,卑劣的克爾鬆和卡扎爾人背叛了他們的祖國,發動了大規模的叛亂,您的友邦正在兵災戰火之中呻吟着,皇帝陛下!外臣請求您,展現您恢宏的氣度,博大的愛心,給予拜占庭幫助,幫助我們,也幫助文明世界消滅那些暴徒。”
皮納爾這番冠冕堂皇的說辭,除了讓杜睿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之外,根本就沒起到任何作用,這讓皮納爾不禁有些失望。
過了一會兒李賢說道:“皮納爾公爵!朕聽人傳言,說貴國的國王查士丁尼二世,曾被人趕下了王位,還遭受肉刑!可有此事!?”
皮納爾聞言,不禁一驚,要知道拜占庭和大唐相隔何止萬里之遙,在拜占庭發生的事情,居然都能傳到長安來,不過再一想也就釋然了,大唐在塞浦路斯島上有駐軍,拜占庭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塞浦路斯島上的駐軍不可能不知道。
“皇帝陛下當真是明見萬里!”皮納爾先是恭維了一句,“萊昂提圖斯就是一個暴發戶,一個暴徒,他藐視上帝,要知道查士丁尼二世陛下的王位是上帝授予的,他無視規則,發起反叛,罪有應得,皇帝陛下!外臣知道在大唐,世界的東方,也有君權神授的準則,外臣想您對此事的感受一定與敝國國王查士丁尼二世陛下一樣的!”
杜睿聞言,險些要肖楚聲來,他可沒想到皮納爾居然還打算勾起李賢同仇敵愾的心思,便道:“萊昂提圖斯藐視你們的上帝,可是我聽說查士丁尼二世陛下對上帝在人間的僕人一樣不怎麼客氣,甚至打算派人去綁架在羅馬城的教皇聖塞吉阿斯一世到君士但丁堡來受審,可有此事?”
皮納爾聞言,臉色也是微微一變,查士丁尼二世所做的這等事,就連他都覺得混賬至極,要知道在歐羅巴,教皇的地位可是獨一無二的,是上帝在人間的執法者,是歐羅巴所有王國的共主,就連野蠻的斯拉夫人也在名義上接受着教皇的領導,可是查士丁尼二世居然因爲宗教改革將教皇當成了罪犯。
不過皮納爾到底是個思維敏捷的人,立刻違心的說道:“皇帝陛下,公爵大人!羅馬大主教的地位雖然是尊貴的,但是這個天下只有一個人才能稱爲皇者,那就是您,大唐帝國的皇帝陛下,聖塞吉阿斯一世居然斗膽敢稱教皇,分明是一種極大的無禮,所以比國國王查士丁尼二世拘捕他,也不是多麼不能理解的事情!”
杜睿聽了,一雙眼睛險些都瞪了出來,這個皮納爾幾年不見,無恥的功夫可是大大見長,居然有青出於藍的趨勢。
李賢聽了也是一陣翻白眼,他早就聽杜睿說過,教皇這個成爲早就有了,而且已經傳承了很長的時間,可是聽皮納爾這麼一說,那個聖塞吉阿斯一世的老頭就好像剛剛僭越稱皇一樣。
可是人家都裝孫子了,杜睿自然不好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下去了,接着又道:“公爵閣下!聽說如今在貴國發生的叛亂,其中一個名叫菲利皮科斯的敘利亞人已經被擁立,繼承了皇位,不知道這是個怎樣的人。”
皮納爾聽杜睿提起菲利皮科斯,頓時臉上浮現起了不屑的神色,道:“那不過是個克爾鬆賤民,根本沒什麼了不起的!”
杜睿當然也知道菲利皮科斯不足爲懼,菲利皮科斯出生身於亞美尼亞貴族。在第一次反對查士丁尼二世的叛亂中他就試圖奪取皇位。提比略三世即位後被放逐到凱法利尼亞島。查士丁尼二世復位後又被放逐到赫爾鬆。在那裡他得到可薩人的幫助,被擁立爲皇帝,最終進駐君士坦丁堡。他在位期間徒勞的抵禦保加爾人和阿拉伯人的進攻。最終在浴室裡被反叛者刺瞎雙眼後被廢黜。
皮納爾接着說道:“而且在我出發前來大唐的時候,他的攻勢已經被敝國的安納托利亞軍區司令利奧將軍擋住了!”
利奧!
這個名字一下子就引起了杜睿的主意,問道:“可是敘利亞的利奧!”
皮納爾的臉上帶着自豪,說道:“是的!他確實有敘利亞的血統,而且年少時不過是個牧羊人,現在他已經成長爲拜占庭優秀的將軍!”
杜睿頓時心一顫,他可萬萬沒想到歷史發生了改變,一個新的對手居然提前登上了歷史的舞臺,這個利奧在後世還有一個威名赫赫的稱呼利奧三世。
利奧三世,敘利亞人,被後世的西方人評價爲偉大的軍事家、改革家。初爲拜佔廷將領,趁阿拉伯人圍攻君主坦丁堡之際,奪取了政權。他不僅粉碎了阿拉伯人的圍攻,而且將他們趕出了小亞細亞。推翻狄奧多西三世後,結束了自711年至717年拜佔廷的無政府狀態,登上皇帝寶座,並開創伊蘇里亞王朝。
利奧三世原是有着敘利亞血統的小亞細亞牧民,家鄉爲馬拉什,通阿拉伯語和希臘語。早年曾協助查士丁尼二世復位,向政府進獻多頭生畜,得到查士丁尼二世的賞識而獲得官職,開始了他的政治生涯,官至安納托利亞軍區司令。
在歷史上當查士丁尼二世被菲利皮科斯推翻,菲利皮科斯又被人刺殺之後,狄奧多西三世繼位,利奧三世也趁機自立爲王,但實際上仍未成爲拜佔廷的真正統治者,君士坦丁堡仍然在狄奧多西三世的統治下,因此利奧三世勾結阿拉伯勢力,接受阿拉伯的條件,以爭取其支持,聯合出兵攻佔君士坦丁堡。
利奧三世在阿拉伯人的配合下,率軍進入君士坦丁堡,正式揭開伊蘇里亞王朝的序幕。但利奧三世建國後,並沒有履行對阿拉伯的承諾,阿拉伯因此率兵攻擊君士坦丁堡,阿拉伯兵的陸軍及海軍分別取道小亞細亞及博斯普魯斯海峽進攻。阿拉伯圍城近一年後,利奧三世借用希臘火的威力,終於擊敗阿拉伯軍隊,暫時抑制阿拉伯的威脅。
利奧三世在位期間,重新編修了查士丁尼一世的法典,是爲埃克洛加,當中涵蓋了婚禮、遺囑、奴隸及私有制等法律內容,同時在法典中強調君權的重要性,鞏固了伊蘇里亞王朝的統治。
在軍事上,自從阿拉伯帝國橫空出世之後,在這個具有無限擴張意識的政治宗教軍事一體的政權攻擊之下,曾經輝煌的拜占庭帝國就進入了噩夢的時代,亞洲領土幾乎喪失殆盡,只剩下小亞細亞半島上的一點殘餘。
因爲利奧三世違背了當初的約定,阿拉伯哈里發一怒之下,派出了著名將領摩斯拉瑪率領水陸兩路二十萬大軍,一千八百艘戰艦進逼君士坦丁堡,拜占庭帝國形勢危急異常。
君士坦丁堡被圍困了一年,但憑着君士坦丁堡獨特優越的防務條件,加上利奧三世的沉着應戰,再加上希臘火的應用,利奧三世先是將阿拉伯海軍引入君士坦丁堡港內,用“希臘火”燒燬了大批阿拉伯戰艦。阿拉伯軍隊由於在冬季嚴寒和瘟疫中大量減員,軍心動搖,阿拉伯艦隊部分水兵的叛變和保加利亞人出其不意的進攻更使形勢轉向有利於基督徒一方。
利奧三世於是突襲阿拉伯陸軍,僅在亞德里亞堡之戰就殺死阿拉伯軍2萬2千人。拜占庭海軍又先後擊潰了兩支阿拉伯增援艦隊,迫使阿拉伯軍隊撤退。此戰阿拉伯人死亡15萬人,戰船幾乎損失殆盡。
利奧三世在危急關頭挽救了拜占庭帝國,極大的挫敗了阿拉伯帝國的擴張勢頭。這一仗對東西方世界意義重大,它使利奧三世贏得了“拜占庭的救星”的殊榮,從而確立了伊蘇里亞王朝的統治,同時使阿拉伯倭馬亞王朝陷入惡性循環中。
利奧三世後來還乘勝反攻,逐漸把阿拉伯人趕出小亞細亞西部,到他得意的繼承人君士坦丁五世時代,更是配合阿拔斯王朝滅掉了倭馬亞王朝,並奪回了整個小亞細亞和敘利亞部分地區。
基層出身的利奧三世對帝國體制的弊端有着非常清醒的認識,而對於四面受敵的拜占庭帝國,加強軍事力量顯然是重中之重。
利奧三世鞏固了自己的地位之後,便開始將他多年苦苦思索的改革付爲實踐。他竭力整頓稅收的徵收,改善帝國的參政狀況,加強和完善軍區制,給予新興軍事貴族以土地和財產,給予士兵以安定的生活。但這一切都同當時拜占庭帝國的教會發生了牴觸,變得寸步難行。
在基督教獲得正統地位之後4個世紀,教會的勢力以驚人的速度發展,以至到了畸形發展的地步,隨着亞洲地區被阿拉伯人征服,這些地區的主教涌入帝國內地,很多修道士從被佔領區涌入帝國內地,隨之而起的修道院遍佈各地,他們就像蛀蟲爬伏在本就縮水的國土上。帝國需要的不是隻會誦經的洋和尚,而是能打仗、能保家衛國的戰士,這必然在教會與軍人出身的利奧三世之間產生激烈的矛盾。
有一本教會的經書稱:“人類分成兩半,一半是僧侶,另一半是俗人。”
僧侶人數的實際數字雖然達不到人口的一半,但他們所佔有的土地卻幾乎佔了帝國的半壁江山。而且他們還擁有免稅權和其他特權。與此同時,帝國無地少地的平民卻越來越多。要增加帝國的稅收和勞動力,要有大量富饒的土地分給新興的軍事貴族,就必須拿富得流油的教會開刀,無論利奧三世本人的宗教思想如何,這已成爲他的必然選擇。
另外,基督教會在宗教本身的硬傷也使它成爲了被攻擊的對象。早期的基督教強調精神信仰,禁止偶像崇拜。
但基督教隨着它的發展也像許多其他宗教一樣,逐漸走上了偶像崇拜的道路,聖像和聖人遺骨被修道院供奉起來,愚昧的羣衆認爲對聖像的頂禮膜拜可以使自己趨利避害,而帶給了修道院滾滾財源。而且對各聖徒的偶像崇拜有把基督教引向多神論的危險,這嚴重違背了基督教作爲一神教的本質,基督教內部本身就有人對此十分不滿。
爲了重整軍隊,利奧三世下令廣泛徵用了教會的所有土地和其他財產。教會好不容易纔把這些財富斂到自己懷裡,怎能說給人就給人呢?
西方人慣有的抗爭精神在那些修道士身上得到了充分地體現,“歸還財產,還俺們土地”之聲此起彼伏。
和中國的寺院有所不同,教會在當時不僅是精神世界的統領者,而且也統治着社會的經濟。修道院利用各種特權,利用免稅權,大量佔有土地,剝削依附於土地的居民。國家實力被這些僧侶掏之一空,他們其實比俗人還要俗。
利奧三世正利用了這些硬傷,發起了向教會奪權的轟轟烈烈的“搗毀聖像運動”。
利奧三世先是發佈了第一道反對聖像崇拜的詔令,將供奉聖像視同偶像崇拜。這是向全國教會的第一道宣戰書。隨後,在全國發起了破壞聖像的運動。
修道士們一聽就惱火了,沒了聖像,俺們怎麼收香火錢?
接着,由於教會違抗詔令,修道院的大批土地被沒收,餘下的土地也必須課稅,修道院的數量被大爲減少,大批修道士被還俗成爲社會勞動者。修道院在教育方面的特權也被取消。利奧三世開了個頭,他兒子君士坦丁五世在位期間採取的行動更爲激烈,使這場運動達到高峰。
利奧三世得到了大部分軍事貴族和宮廷貴族的支持,因爲他們是這場運動的最大受益者,從中分到了大量的土地財產,部分開明僧侶和保羅派信徒也站到了這一邊,一些主教也跑來給皇帝唱讚歌,因爲修道士不聽他的話,這次可以趁機統治他們。城市手工業者們也起來歡呼,他們對修道士的驕橫早就不滿了。
而多數教會高級領導者則是反對力量的代表。在地理分佈上,小亞細亞的軍區和多數民衆都支持這場運動,而包括首都君士坦丁堡在內的帝國歐洲各省,特別是希臘地區的多數民衆則反對這場運動,甚至部分地區爆發了持續時間不長的武裝反抗。
但利奧三世推行改革的決心不會因爲任何反抗而削弱,他果斷鎮壓了武裝反抗。利奧三世突然廢黜了君士坦丁總主教澤門的職務。
羅馬教皇格列高利三世也坐不住了,他宣佈開除利奧三世和所有聖像破壞者的教籍,站出來反對利奧三世的命令。修道士們更是站起來威權,開始煽動那些容易激動的居民,婦女是他們的主要宣傳對象。居民們對修道士報有同情心,帝國各省及君士坦丁堡的大多數居民開始紛紛響應他們的號召。
在希臘及愛琴海上各島還爆發了大規模的起義,反對皇帝的政策,宗教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幸好,拉奧三世乃鐵腕人物,輕易地鎮壓了反叛者。
羅馬教皇格里哥里三世聞聽此信,大爲惱火,並以在意大利停止收繳貢賦來反對皇帝的政策。意大利中部的拉文納和羅馬城雖然屬於拜佔廷的領土,但是已經日漸疏遠,爲了反對政府,教皇還和帝國的對頭倫巴第人同流合污,真是雪上加霜。
面對諸多反對之聲,利奧三世毫不理會,繼續實行自己的政策。而且利奧三世則以牙還牙,懲罰那些帶頭鬧事的,君士坦丁堡總主教被罷黜,還宣佈剝奪教皇在意大利南部的徵稅權和對伊利里亞的管轄權。
這場聖像破壞運動持續了117年之久,最後以女皇狄奧多拉宣佈恢復聖像崇拜爲終結。“聖像破壞運動”表面看是失敗了,但這場運動中被沒收的教會土地和財產已無法收回,帝國的軍事力量大爲加強了。
從拜占庭帝國近千年的歷史來看,從公元6、7世紀的不斷衰退,到公元9、10世紀的重新雄起,“搗毀聖像運動”是一個關鍵的轉折點。歷史是最公正的裁判,後世多數史學家對利奧三世的這場運動給予了積極的評價。
利奧三世和他前一王朝的創始人希拉剋略有着衆多的相似之處。都出身於行伍之中,都是在君士坦丁堡解圍戰中成就了一生的地位,都建立了一個時間不長不短的王朝,都實行了一系列影響深遠的改革。
利奧三世死後,由其子君士坦丁五世接位。君士坦丁五世繼承父親遺志,採取更爲激烈的手段對付修道士。結果導致國內矛盾激化,內戰爆發了。
利奧三世的女婿阿爾塔瓦茲德,奧普西吉軍區統帥,他舉雙手贊成老丈人的破壞聖像的運動。君士坦丁五世在繼位當月前往小亞細亞,準備組織軍隊反擊阿拉伯人。阿爾塔瓦茲德突然挑起反旗,自封爲皇帝,對小舅子下手。措不及防的君士坦丁五世嚇了一跳,原來那廝支持政府全是假的。沒辦法,他倉皇逃到阿那托裡卡軍區,因爲那裡有很多支持他的人。
不久,從君士坦丁堡傳出消息一一皇帝駕崩了!
君士坦丁五世一聽就不幹了,心想:“朕活的好好的,能吃能喝的,你們竟然造謠說朕死了,太不像話了。”
原來,阿爾塔瓦茲德與首都的執事長官和新任總主教勾結,詐稱君士坦丁五世歸天,阿爾塔瓦茲德篡位成了新皇帝。爲了取得首都居民的擁戴,阿爾塔瓦茲德剛進城,就迫不及待的廢除了關於破壞聖像的決定。
雖然從表面看,破壞聖像運動遭到失敗,但是其影響力遠遠超過了反對派的想象。除了阿那托裡卡軍區外,位於小亞細亞的色雷斯軍區及吉維列奧特軍區也全力擁護這項運動。
後來君士坦丁五世擊敗篡位者,迫使其逃回君士坦丁堡。不久,阿爾塔瓦茲德之子也成了舅舅的手下敗將。君士坦丁五世派兵從陸路、海路兩方面將君士坦丁堡團團包圍。並最終重登皇位,其他那些背叛者和政治對手也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阿爾塔瓦茲德被俘,雙眼被挖了出來。總主教被居民用皮鞭暴打一頓,又被捆在驢背上,頭朝後擔着驢屁股上,在跑馬場遊行示衆,總算保住一條老命。
然而,剛剛平息內亂的拜佔廷帝國又遇到了麻煩。近東發生大瘟疫,蔓延整個帝國,拜佔廷人和希臘人死亡數目巨大。斯拉夫人趁機涌入那些已經成爲無人區的土地上定居,拜佔廷皇室史學家波菲洛格尼圖斯說:“當瘟疫吞沒萬物的時候,廣闊大地都斯拉夫化了,都蠻族化了。”
雖然遇到瘟疫,雖然有外族入侵,君士坦丁五世仍不放過那些國家的蛀蟲修道士。他在宗教大會上嚴厲譴責供奉聖像的行爲。隨後,開始了聲勢浩大的宗教大掃除,沒收修道院財產,關閉修道院,將其改爲兵營,強迫修道士還俗、娶妻生子等等。
歷史曾有過這麼一段記載:君士坦丁堡的跑馬場上演了一場滑稽的大表演,主角是修道士和修女。他們男女成雙成對的出現在賽場上,一個男的身邊跟着一個女的。看臺上的觀衆不停往下扔垃圾、吐口水,嘲笑之聲不絕於耳。皇帝在皇室看臺上高聲譴責這些洋和尚令他徹夜難眠,觀衆隨之高呼:“這些敗類再也不存在了。”
爲了鞏固統治,將破壞聖像運動進行到底,必需將有些過時的查士丁尼的法典進行革新和簡化。從利奧三世開始,就已經開始編纂一部全新的法律全書。在這部法律中,以民法爲主,刑法則佔少量的一部分。它取消了對簿公堂時富人和窮人之間的不平等,規定審判無報酬。在刑法中,將一些判爲死刑的囚犯施以體刑,讓他們終身殘廢,但可以留下小命。這些體刑包括:斷臂、割鼻、削舌和挖眼等等,最輕的也要遭受鞭撻。
伊蘇里亞王朝初期,由於收繳了修道院的大量財產,帝國的軍事力量提升很大,這主要表現在對阿拉伯戰爭的頻頻獲勝上。在利奧三世勝利的基礎上,拜占庭軍乘勝追擊,先後解放了敘利亞部分地區、塞浦路斯島和亞美尼亞。
與拜佔廷修道士們的遭遇天壤之別的是,意大利突然蹦出個教皇國,神權日見擡頭。君士坦丁五世傻了眼,羅馬天主教會不斷壯大,拜佔廷在意大利的領地卻逐漸喪失。
他在位時期,精力主要用於鎮壓不斷反叛的阿拉伯部落和柏柏爾部落,最爲艱鉅的是還要時刻提防阿拔斯王朝的顛覆活動。他艱苦的鎮壓了以擁護阿拔斯王朝爲名的國內叛亂。對北方的各基督教王國,也發動了若干次戰爭,但是在日益強大的法蘭克王國面前,只能算是小打小鬧,拜占庭帝國也逐漸日落西山。
雖然在伊蘇里亞王朝時期,拜占庭帝國最終因爲內憂外患,無可避免的走向了衰落,但是無可爭議的是,無論是利奧三世,還是他的兒子君士坦丁五世都稱得上是一時俊傑。
特別是利奧三世,杜睿此事已經將他當成了日後大唐西進的主要對手,通過歷史上的那些戰例,以及利奧三世對拜占庭帝國在各個方面的改造,不難看出這個人,無論是在軍事上,還是在權謀上,都堪稱絕佳,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人性格堅韌,頑強,對杜睿來說,稱得上是一個好對手。
杜睿緊接着又詢問了一番關於這個利奧的詳細情況,最終得出的結論是,皮納爾所說的利奧,正是歷史上那個中興了拜占庭帝國的利奧三世。
歷史因爲杜睿這個巨大的變數,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應該幾年之後,才因爲資助查士丁尼二世復辟,才漸露頭腳的利奧三世更早的掌握了巨大的權柄。
皮納爾也感覺十分奇怪,他想不明白,杜睿爲何會對這個利奧這麼熱心,利奧雖然不錯,在如今拜占庭的軍界算得上是後起之秀,但是在皮納爾看來,利奧也沒什麼特別出衆的地方,而且等到他回去的時候,說不定已經爲國捐軀了,因爲他所率領的那個所謂軍團,事實上不過是一些剛剛放下鋤頭的農夫,面對強大的阿拉伯人,皮納爾實在是不看好利奧。
陪着杜睿東拉西扯了大半天,皮納爾終於有些不耐煩了,拜占庭帝國的局勢岌岌可危,他可沒有心思在長安渡假,如果他真的尋求不到大唐的援助,那就只有回返君士坦丁堡,然後繼續去遊說那些西方的君主,看看有誰願意站出來。
“尊貴的皇帝陛下!公爵大人!拜占庭之於大唐,是有着存在價值的,正是因爲拜占庭的存在,牽制了阿拉伯人的注意力,才讓大唐的西陲得以享受和平!我不知道現在貴國還在猶豫什麼,難道你們真的以爲當阿拉伯人的鐵騎將君士坦丁堡踏成廢墟之後,他們真的會滿足了嗎?不!”
皮納爾的情緒突然之間激動了起來:“那些邪惡的阿拉伯人,他們的貪慾是永遠都無法得到滿足的,就像當初他們突然殺進大唐的西域一樣,當他們沒了後顧之憂的時候,他們就會忘記當初在大唐帝國身上遭遇的慘敗,只會牢牢的記住那些失敗的屈辱,他們會報復,他們肯定會報復,我瞭解阿拉伯人,我在埃及,在敘利亞,在君士坦丁堡和他們都曾經較量過,他們的堅韌,讓我這個敵人都深感佩服!他們不會忘記東方的花花世界,他們只會更加的嚮往,然後想盡辦法,去搶奪原本不屬於他們的東西,就像現在的拜占庭,以及日後的長安!”
不得不說皮納爾的演講非常精彩,而且就連杜睿都十分認同皮納爾的說法,現在的阿拉伯人就好像日後的蒙古族,或者沙俄一樣,他們對領土**,幾乎都成了一種瘋狂的執念,或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不斷的發動戰爭,爲了真主安拉的榮耀灑滿大地,爲了金錢,爲了滿足**,或者是爲了什麼。
但是杜睿認同皮納爾的說法,可不代表,他就會輕易的被皮納爾打動,原因很簡單,現在的大唐並不怕阿拉伯,拜占庭之於大唐也沒有那麼重要,而且最最重要的是拜占庭離不開大唐,如果大唐不給與支援的話,拜占庭就是死路一條,這樣的棋局,讓杜睿有了坐地起價的資本。
“皮納爾公爵!”杜睿見皮納爾的長篇大論總算是說完了,這纔開言道,“您說的不錯,阿拉伯人確實對大唐西疆存在着巨大的威脅,但是這並不是大唐可以爲此發動一場戰爭的理由,大唐軍隊西進的話,首先要耗費無數的錢糧,還要犧牲將士們的生命,現在我需要的是如何說服內閣同意發動這場戰爭,最重要的是告訴我的內閣同僚,這場戰爭可以爲大唐帶來什麼,帶來多少利益!這個纔是最重要的,現在,皮納爾公爵,你能告訴我,大唐可以得到什麼嗎?不要說爲了公理和正義,大唐的公理只存在於大炮的射程之內,大唐的正義也不能是廉價的!”
杜睿的一番話,將皮納爾說得面紅耳赤,他能給大唐什麼,當然只有大義,他在來長安之前,聽說過,唐人最喜歡的就是這種虛妄的東西,可是很可惜,他今天的對手是杜睿,一個務實的人,大義在他的眼裡或許就是最爲臉頰的東西。
“皇帝陛下,公爵大人,請問你們覺得拜占庭需要爲大唐出動援兵,付出什麼樣的代價!?”皮納爾情緒有些失落的問了一句,這種事最好還是讓對方來提吧。
李賢看了杜睿一眼,杜睿點了點頭,李賢起身,走到了一面牆邊,身後將帷幕拉開了一半,展示出來的東西,讓皮納爾不禁大驚失色。
第七篇 永徽 第十五章 古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