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糞坑?”
聽着周圍一衆麾下,不帶惡意的奚落,就連皇上和翼國公秦瓊,同時也圍了上來,讓尉遲恭頓時一陣難堪。
果然。
這髒水真的是從自己的頭上洗下來的。
若是在十多年前,在高陽鐵匠鋪打鐵的時候,誰還在意這個?
可現在,人已經是當朝國公了,還這麼髒的話,卻是真的有點說不過去了。
這讓尉遲恭面子上過不去,有心辯駁幾句。
可事實就擺在面前,這讓他怎麼抵賴?
如果只有自己的部下在的話,這倒是無所謂。
使勁操練上一個晌午,再在泥坑裡面鑽上幾回,保證比這盆髒水,還要骯髒上十倍。
但是皇上和秦瓊在一邊就不好說了。
難道自己還能操練這兩人不成?
這種場面,讓尉遲恭一時間羞怒交加,恨不得一頭鑽進水裡,把自己淹死。
他一張老臉漲的通紅,正在手足無措之間。
站在旁邊的小鬼,卻是滿臉堆笑,帶着無比討好的神情,湊到了尉遲恭的身邊,神神秘秘的說道。
“貴人!”
“這香皂好用吧!”
說着,伸出了一雙細嫩白淨的手。只見上面非但沒有硬垢和污漬,就連農家孩子手上,最常見的手指縫中的污泥,都不見半點。
不僅如此,常年操持家務的孩子,若是冬天,滿手的皸裂,只是等閒。
這種傷口,就連到了夏天,也都有一層厚重的粗繭,一層一層將要褪去的死皮,常年附着其上。不經過幾年的將養,絕對不會輕易的消失。
鐵匠出身的尉遲恭,對於這種事情,最是熟悉,因爲他小時候,經常是這樣。
可這個孩子,雖然手上依然有粗繭,但是根本不見有死皮附着其上。
一雙手,反倒是溼潤通透,紅撲撲的,完全就是權勢人家,富養出來的一副模樣。
這種怪異的反差,讓尉遲恭一時都有些吃驚。
看着尉遲恭的這種眼神,旁邊的小鬼這才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咧開大嘴,露出了幾顆黃牙,笑着說道。
“不管是誰,用這肥皂洗澡,光是這頭上,身上,都能搓下二斤泥來。”
“不光如此,洗過之後,整個人還香噴噴的。”
“這種寶貝,俺聽俺爹說,就算是城裡頭,賣的都不多。”
“因爲俺爹是最早進廠的一批人,才能分到這麼大的一塊。”
“旁人,根本就沒有見過這好東西。”
說到這裡,整個人都變得鬼鬼祟祟的,繼續說道。
“可俺家,還有更好的東西。”
“聽俺娘說,叫什麼油。”
“這東西,只要一擦,冬天臉不裂,風沙之中臉不幹。”
“就連鐵廠高爐的出鐵口,站上一天,身上也依然不見蛻皮。”
“聽俺爹說,西邊過來的胡人,最寶貝這種東西。”
“有了這東西,連沙漠都能好走上幾分。”
“絕對是好寶貝,除了我家,全村兒誰家都沒有。”
“貴人要用嗎?”
沙漠都能好走上幾分?
聽着小鬼的一番炫耀,頓時讓尉遲恭心中一動。
他是鐵匠出身。
這種活計有多麼的累,他是心知肚明。
錘子敲上一天下來,整條胳膊都能腫上一圈兒,就像不是自己的東西了一樣。
這還不是最難受的。
更加折磨人的,是火爐旁邊,一天站下來,能感覺半個人都被燒熟了。
幾天下來,這蛻皮是一層接一層,快要磨出肉來。若是汗水一出,更是像針戳一樣疼。
若真的有這小鬼口中的好東西,那麼,能讓多少鐵匠,免受這一番的苦楚?
更何況,說是什麼冬天臉不裂,風沙之中臉不幹,沙漠保水等等這些功效。
這完全就是一種征伐的利器,是大唐掃平周邊的有力保障。
北邊的突厥人,爲什麼能囂張這麼長的時間?
有馬能跑,是一個原因。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因爲北邊太冷。
如今大唐的子民,在冬天,根本就沒有辦法在哪裡生存。
若是呆的時間久,整個人都會裂開。
物理意義上的裂。
白毛風一吹,瞬間會像小刀子一樣,在人的臉上,手上,割出無數細碎的傷口。
這種情形之下,別說是打仗,能在寒風中活下來,就已經是老天保佑了。
而在前隋文帝主持之下,分裂出來的西突厥,更是有瀚海沙漠,這一天險的存在。
讓所有的軍隊,光是一想,就望而生畏。
因爲沙漠,遠比軍隊,要更加可怕。
一旦上了戰場,生死各安天命。但只要敢拼命的話,總能得到一個結果。
可沙漠就不同了。
一旦進去,只要有什麼意外,那就是屍骨無存。
而被渴死,這種事兒,遠要比捱上一刀更要可怕。
若是真的有一種東西,能幫助軍隊,安然度過沙漠的話,完全可以說的上是一種神器。
這讓尉遲恭砰然心動。
他看着這小鬼,期盼的眼神,當然知道他想的是什麼。
一點思考的餘地也沒有。
尉遲恭哂笑一聲,直接伸手入懷。
把藏在懷中,所有的銅錢,都掏了出來,開懷大笑一聲,放肆的說道。
“哈哈!小鬼,這都是你的了。”
“你家有什麼好東西,全都給我拿出來。”
“爺爺我有的是錢。”
說着,擡手給了這小鬼後腦勺一個巴掌,這才笑着,繼續說道。
“現在,去給老子打水。”
“老子今天,也要搓下二斤泥來。”
說着,也不理會周圍一衆人奇怪的眼神。尉遲恭直接將身上的外袍一扒,轉眼之間就將外衣拖了個精光,只剩下一條褻褲,還套在身上。
然後,這才一臉自豪的打量着身邊的這些人。
那小鬼說過,只要是個人,第一次用香皂,就能從身上搓下二斤泥來。這恐怕不光是自己,就連皇上,翼國公,和千牛衛士兵,同樣也不例外。
現在,自己洗了個乾淨,而你們這些人,還在泥坑裡呢,有什麼資格,來取笑老子?
當下,趁着那小鬼大水的功夫,尉遲恭直接抄起了,放在壓水井水池之前的木桶,揚手一擡,就將半桶水澆遍了全身。
這纔拿起香皂,在身上打上了泡沫,然後才施施然的說道。
“哈哈!”
“諸位莫要笑我。”
“我已經從糞坑裡面爬了出來。”
“而你們,還在裡面,使勁的翻騰呢,還敢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