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陰暗的地牢中,迴盪的腳步聲停歇。
伴隨嘩啦啦聲響,鎖鏈落地,牢門隨之打開。
一高一矮兩個守衛臉上帶着謹慎的討好,點頭哈腰,唯恐雷文遷怒他們。
雷文沒去管他倆,一腳踹在“小剝皮”的後腰,將其踹進了牢房。
眼皮跳動,雷文的臉色變得越發肅然。
哪怕是經歷過殘酷戰爭,親手收割的生命不下數百,見過的屍體數以萬計,西蒙的慘狀還是讓雷文心頭髮沉,心頭怒火越發難以壓抑。
兩個獄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心頭恐懼,但還是前後腳走進牢房,沉默着爲西蒙解開鎖鏈。
緩緩擡頭,透過長而髒亂的頭髮看清了眼前景象,西蒙眼中閃耀出一點喜悅的光芒,而當他看到旁邊的“小剝皮”時,心頭又是一緊。
唯有刑罰,小剝皮極少假於人手。
幾個月的朝夕相對,讓西蒙對於小剝皮瞭解到了極致——他的習慣、他下意識的動作、他的眼神乃至於他身上氣味,西蒙都不會忘記。
化成灰都能認得。
西蒙拼盡全力地喊道:
“男爵大人,他不是小剝皮,這是個陷阱……”
“快跑——”
牆壁陡然灼熱,火元素變得尤其活躍。
……
林中。
火光閃耀,將真正小剝皮的影子都映在了地上。
他勒住繮繩,撥轉馬頭。
長子堡上空,升起了一團巨大的蘑菇雲,黑紅色的火光吞噬了整個城堡,好像真有惡魔大君伸出手臂,要將這座城堡拉入永恆的深淵。
六七秒後,轟然爆炸聲浪才傳播開來,震動之大,將林中樹枝上的積雪都震落下來。
“我的士兵們、我親愛的挪芬舅舅、還有我那沉眠於地下的先祖,我真是……”
小剝皮刻意壓抑着表情和語氣,想要表現出幾分哀痛,但卻越來越壓抑不勾起的嘴角:
“哈哈哈……哈哈哈!!!!”
“雷文!”
“天才魔法師、帝國的名將、造就奇蹟的伯爵大人……”
“你終於還是死在了我手裡啊!”
的確,接下來還有很多麻煩,招募人手要錢、重建長子堡也要錢,加在一起可能要幾十萬金幣。
可這與隨之而來的收益相比根本不算什麼。
雷文一死,格里菲斯家族等同於事實上滅亡,整個諾德就只剩下斯萊特一個伯爵家族。
而國王陛下不可能允許斯萊特一家獨大,總要有人去接手雷文的位置進行制衡。
而論能力、論忠心,還有誰比他小剝皮更加合適呢?
雷文的領地將成爲他的領地,雷文的軍隊將成爲他的軍隊……
雷文的女人,也將成爲他的女人!
一想到丹妮絲的模樣,小剝皮便忍不住舔了舔嘴脣。
就在這時,暢想着美好未來的小剝皮忽然愣住。
他發現天空中不知何時多出了許多黑點。
1、2、3、4……
一共有,19個!
小剝皮只覺得頭皮一炸,一勒繮繩撥轉馬頭便要逃離!
再有20分鐘的路程,便是一座城鎮,只要到了那裡,到了大庭廣衆之下,自己就不會全都輸光!
戰馬奮揚四蹄。
不得不說,小剝皮的確是一個受到過良好教育的貴族,即便是在複雜的雪林中,他依舊能夠駕馭戰馬急速馳騁。
然而地面上陰影還是越來越大,伴隨着翅膀拍打的聲音,一頭風王從天而降,落在了戰馬前方。
完全成年的風王光是站在地上就有近3米高,在遠處火光忽明忽暗的照耀下顯得越發猙獰。
面對如此龐然大物,小剝皮胯下戰馬不顧主人指令猛地揚起前蹄,將小剝皮直接掀翻在了地上!
一頭頭風王和角鷹獸降落下來,將小剝皮牢牢圍在當中,遠方的火光甚至都已被遮蔽。
“咳……咳!!”小剝皮坐起身來,臉頰不斷抽搐,握緊了腰間的長劍。
最開始攔住他的那隻角鷹獸上,雷文翻身而下。
而在他身後,遍體鱗傷的西蒙正被埃裡克攙扶下來。
“雷文……!”沒有去問雷文是如何逃出來的,小剝皮鬆開了握住劍柄的手,坦然道:
“……好吧,我承認,是你贏了!”
他站起身來,拍打着身上的積雪和泥土:
“說吧,你想要什麼?領地,財富,還是人口?”
“無論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反正經過這一次,我已經完全沒有和你對抗的本錢了。”
“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說到這裡,小剝皮覺得有些不對,因爲雷文除了剛剛從風王上下來時看了他一眼,之後就再沒有注意過他,而是低聲向手下吩咐着什麼。
輕視是小剝皮最受不了的態度,他走上去就想和雷文說話,可剛走出兩步,便被人用力推了回來。
在看清攔住他的人的面目時,小剝皮眉頭緊鎖,又嗤笑一聲:
“多爾頓,你果然背叛了我。”
“不是我背叛了您,小剝皮大人。”多爾頓摸了摸自己被燒焦的耳朵,以一種怨毒的眼神盯着小剝皮:
“是您先背叛了我……背叛了我們!”
當火焰騰起時,多爾頓心中絕望已極,還是鬣狗看在昔日曾經並肩作戰的份兒上將他拉上了角鷹獸,還給了他一枚生命精粹幫他修補、穩定了頸骨上的傷勢。
如今雖然不能動用鬥氣,手腳還有些麻木,但日常行動,卻基本無礙。
小剝皮引發的這場爆炸,不僅焚燬了長子堡,還讓裡面足足706名士兵、103名僕人喪命。
其中,不僅有多爾頓的朋友、親信、下屬,還有他的兒子!
小剝皮忽然感到了一絲恐懼。
如果放在平時,他大可以無視掉多爾頓的怨恨。
可這裡不是他的城堡,而是荒郊野地。
剝離了爵位帶來的差異,多爾頓在這一刻,反而變成了強者。
“的確是我沒有考慮周到。”小剝皮壓低了聲音:“但多爾頓,你要清楚,如果不是雷文來襲,長子堡根本就不會有事。”
“你的損失我可以補償,只要你能夠給我找個機會,放我離開……”
多爾頓面無表情。
腳步聲從不遠處響起,緊接着就是灰矮人獨有的嘰嘰喳喳的尖銳嗓音:“伯爵大人,找來了,滿滿一桶呢!”
側身讓開,多爾頓臉上多出了一絲刻毒的期待。
而小剝皮的臉色在這瞬間變得慘白。
他看到了那灰矮人懷中抱着一隻鐵桶,鐵桶裡頭,正有不知從哪裡找來的老鼠、黃鼬、還有幾條几乎硬了的蛇!
老鼠和黃鼬的爪子扒拉着桶面,帶出刺耳的刮擦聲,這曾經是小剝皮最喜歡聽到的聲音,如今卻讓他渾身發冷。
鬣狗走上前來,粗暴地拉開他的手臂,拖着他來到了一株枯樹旁邊。
小剝皮想要掙扎,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鬣狗的力量,身體在發抖,牙齒磕碰着將說話聲都切割得斷斷續續:
“雷文、雷文伯爵!你不能這樣!”
“我是貴族,我是帝國子爵,你不能在我身上,用這種對付賤民的刑罰!”
繩子將他牢牢捆縛在樹上,勒得他有些無法呼吸。
滋啦一聲,鬣狗撕開了他的衣服,將他的胸腹袒露在冰冷天氣之中,灰矮人端來鐵桶——裡面的東西已經倒出許多,但還是能夠聽到齧齒動物唧唧的叫聲。
眼看着灰矮人越走越近,小剝皮只覺得自己的頭髮都要豎起來了,渾身上下冷得要命:
“我全都給你、我全都給你,這一次是你徹底贏了,行了吧!?”
“你到底想要什麼!?”
雷文只是用眼皮夾了他一下,接過多爾頓手中火把,對身旁埃裡克說道:
“看吧,這就是我說的‘幼稚病’。”
“總以爲,只有他能對付別人,而別人不能用同樣的手段去對付他!”
冰涼鐵桶扣在小剝皮的腰際,又被用鐵鏈捆在樹上,牢牢貼緊了他的肌膚,老鼠那細長鬍子刮在肚子上,讓小剝皮恐懼得想要流淚:
“我說,我全都告訴你,這一次綁架西蒙是安東尼指使我做的!”
“爲了誘騙西蒙,我當時……”
雷文走到他面前,將火把放在了鐵桶尾端。
鐵桶劇烈地震動起來,那是裡面的老鼠和黃鼬在拼命奔逃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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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小剝皮驚恐地大叫着。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皮膚正在被牙齒和利爪撕裂,這種痛苦並不算強烈,可是隨之而來的恐懼卻如同洪水般爆發開來!
理智被徹底沖垮,小剝皮如今只有一個念頭——
趕緊說點什麼,讓雷文快停下來!
“我當時花了不少錢去聯繫你們雄鷹城的人,能抓住西蒙不可能沒有你們的內鬼……”
“安東尼其實在離開諾德之前就有安排,他不是在審判時才站在庭上,早在你打下艾沃爾的時候他就已經在算計你了……”
“國王把血腥高地交給你本身就不懷好意,血腥高地和奴隸灣本來就是一體的,你面對一個就必須要面對另一個……”
一個個話題被拋出,小剝皮期待着某句話能夠打動雷文,但雷文卻連眼都不眨,只是冷冷聽着,彷彿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的情緒產生波動。
忽然,小剝皮的身子一僵。
他能夠清晰感受到自己肚子上的肌肉被咬開,內臟在這瞬間失去了束縛,一種巨大的空虛感傳來,隨後就是無比劇烈的、來自肝膽和內臟的疼痛!
冷汗瞬間流滿了臉,他身上肌肉完全僵住,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一個人痛到極限,其實根本就叫不出來!
髒污血水從鐵桶口部縫隙滲出,伴隨着被扯爛的黃白碎肉。
鮮血從他喉中涌出。
這一刻,疼痛忽然消失了,彷彿此前的一切都是幻覺。
小剝皮嚥下一口鮮血,雙眼死死盯着雷文,他還想要說話,但說出來的聲音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這是瀕死時身體本能地對大腦進行着保護,可這隻能屏蔽痛覺,卻無法讓他恢復生機和體力。
“還有……還、有……”
最後一個有字,變成了長長的“嗬”音,純粹是氣流涌動的聲音。
頭顱向一旁歪倒,小剝皮的瞳孔開始擴散,完全失去了神采。
雷文將火把扔在了小剝皮腳下。
他對這種刑罰有所瞭解,實際上大多數受刑者都會死於恐懼而非傷害。
畢竟老鼠的爪子和牙齒鋒利程度有限,很難在短時間內攻破腹部的層層肌肉。
但小剝皮是個例外。
他到死前,都還抱着雷文可能會放他一馬的念頭,所以他撐得夠久,撐過了恐懼,真正地死在了這種刑罰之下。
多爾頓深吸口氣,將手橫放在胸前,爲自己無辜死去的兒子哀悼。
西蒙並不喜歡刑罰,但在小剝皮受刑時,他的眼睛從未移開。
眼神中沒有快意,當小剝皮歪過腦袋時,他長長鬆了口氣。
摘下小剝皮手上的空間戒指,雷文後退幾步,擡手射出一道火球。
看着熊熊燃燒的樹木,雷文道:
“走吧。”
……
深夜,雄鷹城。
外面廣場上依舊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可是大廳裡,卻顯得頗爲安靜,只有低低的議論聲不斷響起。
距離宴會本該開始的時間已經過去了足足6個小時,伯爵大人依舊沒有出現,很難不讓人去猜測究竟發生了什麼。
有人說,伯爵大人可能是發現了高階魔獸的蹤跡,率隊前去狩獵了。
有人說,伯爵大人可能是在回來的路途中,看上了某位貴族家的小姐,不過人家家裡不同意,所以約好時間私奔,這是帶人去接親了。
還有人說,此前國王陛下沒有給伯爵大人實際封地,現在這是派了特使過來,要把福克斯家族的領地交給伯爵大人,現在大人正在會見特使呢。
這些閒話聲音當然都很小,而且隨着時間推移還在更迭版本,很快,雷文去接的那個並不存在的女人,就已經變成了男人。
唯獨荷亞茲等幾個孤兒,沒有參與進這種閒聊。
在他們眼底,隱隱有一絲不安閃過。
父親大人不在,埃裡克、鬣狗、林克等人也都不在,這一定是在進行某些秘密任務,而且是需要武力的秘密任務。
可偏偏,這一次任務,沒有他們的份兒。
忽然,大廳中的燈燭搖晃了一下,略帶冰涼的風吹過,大門打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門口,然後齊齊起身行禮:
“伯爵大人!”
在衆人的矚目中,雷文臉上帶着和煦笑容走進了大廳,他身後,此前跟隨他一起外出的18人魚貫而入。
“抱歉,讓大家久等了。”雷文笑着道:“處理了一點私事。”
“菲奧娜,宴會繼續!”
角落裡音樂奏響,側門打開,有侍者推着高達6層的蛋糕走了進來。
“大家等了這麼久,我也就不多說廢話了。”雷文舉起一杯天使之淚:“讓我們,爲了格里菲斯家族的未來,乾杯!”
大廳裡的各級官員舉杯高呼:“爲了格里菲斯家族!”
飲下一杯天使之淚,雷文從侍者手中接過麪包刀,第一個在蛋糕上下刀切下一塊,然後纔有侍女上前,分割蛋糕,將它們送到每個人面前。
菲力的二兒子拜多將一塊燻肉塞進口中,又用酒順下,擠眉弄眼地湊到父親身邊:
“父親,想不想知道,伯爵大人帶我們做什麼去了?”
“不想。”菲力發揮着一貫的膽小、或者說謹慎品質:
“永遠記住,伯爵大人需要我們知道的,我們自然會知道;不需要我們知道的,那就不要去瞎打聽。”
拜多本來也沒打算說,只是想和自己的父親開個玩笑,聽到這種回覆,也覺得有些無趣,癟了癟嘴,站起身來接過侍女手中的蛋糕,專心對付起來。
旁邊,雪楓領的政務官庫曼,只是拍了拍兒子亨其頓的大腿,默默將一盤肉推到了兒子面前。
赫蘿領的政務官寇魯,一邊優雅地將燻肉放進嘴裡咀嚼,一邊輕聲問着:“沒有遇到什麼麻煩吧?”
“沒有,您放心。”瑪格德同樣坐得極爲端正:“其實真正作戰……”
“好了,不必再說。”寇魯止住了兒子的話頭:“有些事情,自己心裡清楚就好;如果不知道該不該說,那就是不該說。”
“是,父親。”瑪格德止住話頭,默默爲寇魯倒上了酒。
而在大廳邊角,書記官朱納生一張老臉笑得幾乎開了花,不住地打量着皮普,臉上的驕傲清晰可見。
伯爵大人,這一次只帶了18個人出去,其中就有皮普。
這是什麼?
這就是信任啊!絲毫沒有虛假的信任!
來到雄鷹鎮8年多幾乎9年,他們家終於算是站穩了腳跟。
從現在開始,就不是朱納生照應皮普,而是皮普這個兒子撐起了家裡的樑柱了!
很快,衆人基本都停下了手中刀叉,開始舉起酒杯四處遊蕩,和人閒聊起來。
本來一場宴會,吃飯時間就應該極少,今天若不是等得太久、實在是餓了,也不會花費一整塊時間去吃東西。
雷文此時也已填飽了肚子,端着酒杯在大廳裡逡巡,每到一處,就有人圍上來向他敬酒。
領地內的各級官員們極有分寸,在敬過雷文、送上幾句祝福後,便會自發離開,絕不會多打擾伯爵大人。
而軍官們雖然在軍隊裡令行禁止,但在酒會上反而更加放得開,有些人甚至還敢拿之前揣測雷文的閒話開玩笑地說出來。
雷文也不生氣,他知道,這是軍官們在向他請戰,潛臺詞就是——
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您可得帶上我們!
荷亞茲眼巴巴地看着,有心上去祝賀雷文,但心頭的不安又在發作,一時間有些患得患失。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父親大人不似平日那般溫柔和藹,反而多出了凌厲威嚴。
終於,雷文走到了他們桌邊。
“怎麼樣,等急了吧?”雷文笑着道。
“不急、不急!”荷亞茲覺得心頭輕鬆許多,舉起酒杯:
“父親大人,祝您健康長壽!”
旁邊一衆孤兒也都舉起酒杯:“祝父親大人健康長壽!”
在別處,雷文都是酒杯淺淺碰一下嘴脣,唯獨在這裡,他高舉酒杯,將酒水一飲而盡。
將空杯放在桌上,雷文目光掃過一衆孤兒,最終落在了其中一個人的臉上:
“尤敏,你就沒有話想對我說?”
“父親大人,我腦子笨,有點不知道要說什麼……”尤敏撓着自己的後腦勺。
“唉……”雷文嘆了口氣。
他擡起右手,魔力悄然流轉,只聽鋥的一聲,腰間一把長劍躍出劍鞘落在手中。
劍身上刻着一行文字:“獻給我們親愛的父親。”
那是6年前孤兒們合資爲雷文打造的“慈父劍”,這6年來,雷文無論何時何地、都會將其佩在腰間。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現場迅速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了雷文身上。
尤敏臉色變得幹黃,他瞪大了眼睛:“父親——”
嗖。
一道弧光劃過。
尤敏的頭顱高高躍起,咚一聲落在了桌子上。
仍站在地上的屍體,脖頸處血泉高涌。
旁邊的傅里葉雙膝一軟就向下跪去:“父親大人,我錯了,我不該……”
然而他的膝蓋還沒有落地,雷文便已迅雷般揮劍,將他的頭顱也高高斬飛。
然後又是一劍,正在悄悄後退的比戈也沒能倖免。
鋥——
反手將慈父劍插進長桌,雷文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廳。
大廳內,寂靜無聲。
荷亞茲驚恐地看着三人頭顱,又看向自己的同伴。
班克斯若有所思,眉頭緊皺;列儂好像還不能接受發生了什麼,正看着桌上的劍怔怔發愣。
出了這種事,宴會當然無法再繼續進行下去。
種種猜測,悄然在臺面下流傳。
不過很快,這些猜測都消弭無蹤——隨着西蒙再度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中,事情真相昭然若揭。
西蒙平時行事謹慎,那次失蹤又是在外出偵查的過程中。
只有同在飛行大隊內的孤兒,才能對西蒙的行蹤瞭如指掌;也只有他們,才能夠讓西蒙放下戒心。
事後,從尤敏、傅里葉、比戈三人住處搜出的大筆金幣,更是佐證了這一種猜測。
而隨着各種細節流傳出來,完整的經過也不再是秘密。
是小剝皮派人接觸了這三人,給了他們200枚金幣,說是有傭兵崇拜西蒙,希望他們幫忙,來製造一場“偶遇”。
“該死,這三個蠢到冒煙的傢伙!”得知事情真相的列儂破口大罵:
“他們沒長腦子嗎!?安排一場見面就能拿200金幣,天底下哪可能有這種好事!?”
“所以他們死得不冤。”戴着金絲眼鏡的班克斯倒是頗爲平靜:
“父親大人,也不是沒給他們機會。”
“我不是說他們死得冤,我是說、我是說……”列儂揉着自己的頭髮:
“哎呀,總之就是,父親大人那次行動沒有帶咱們,又把慈父劍丟了不要!”
“他們三個做得好事,要讓咱們所有人來背後果!”
“夠了!”荷亞茲站起身來:“不要總想着自己,你們也要爲父親大人想想吧!?”
列儂不再出聲,神色變得越發複雜。
班克斯長長嘆了口氣。
父親大人從來都不會直白地表露他的感情,更不會公開說他對這羣孤兒多麼看重、多麼珍惜。
但事實是,最珍貴的風王,是他們最先馴養;他們每個人的軍餉,都比照雄鷹軍10人長規格發放;每一次出擊,還有額外獎勵。
可以說,雷文在他們身上花費了最多的心血和財富。
可是偏偏,就是他如此精心培養、可說是親手養大的一羣人中,卻出現了叛徒。
“裂痕已經產生,那三個人的死,遠遠不夠彌補。”荷亞茲沙啞着聲音道:
“之後很多東西都會變化,但我們只要抓住一點就夠了——
讓父親大人,再度看到我們的價值、我們的可靠!”
……
西蒙迴歸、孤兒的背叛,無疑是大事。
不過很快,這兩件事就不再成爲討論的主流。
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傳遍了整個諾德行省,並且成爲了上至貴族、下至農奴,議論不休的談資。
長子堡付之一炬,小剝皮子爵身死。
還沒等他們緩過神來,更勁爆的消息便傳播開來。
在長子堡被焚燬後的第11天,小剝皮的親衛騎士多爾頓,通過天鷹平臺發佈了一條消息。
多爾頓宣稱,岡瑟子爵、也就是小剝皮之死,是血腥高地馬賊的手筆,是馬賊們對於諾德行省、對於帝國的挑釁和報復。
在提醒貴族們加強防護的同時,多爾頓又拿出了一份據稱是小剝皮親手書寫的一份遺囑。
其中主要內容,就是將整個賓齊曼領的治理權交給雷文伯爵代管。
包括不限於人事、軍事和財政權,全都毫不保留地交給格里菲斯家族,直到來自血腥高地的威脅完全消除爲止。
這一份聲明,可說是石破天驚!
前面失蹤已久的西蒙剛剛平安歸來,後面就是小剝皮的慘死,賓齊曼領還落入了雷文手裡,任誰都不會相信這是一種純粹的巧合。
“這真是雷文做的?”海德看着天鷹平臺上的消息,臉色陰晴不定。
“小剝皮挑釁在先,雷文伯爵做出這種應對,也不算出格。”瓊恩緩緩道。
“不是出不出格的問題,這不像是雷文的風格!”海德捏着自己下巴上的鬍子:
“我的人去刺探過後彙報了,整個長子堡完全變成了一片廢墟。”
“據當地人說,事後光是大火,就足足着了8天,連帶着小半個賓齊曼城都付之一炬!”
“雷文要是想要吞併小剝皮的領地,沒有必要做得這麼過分啊。”
瓊恩猜測道:“可能是爲了立威吧,畢竟格里菲斯家族既然晉升伯爵,總要給不長眼的傢伙一點顏色瞧瞧。”
海德依舊是愁眉不展,這裡面難以解釋的東西實在是太多。
其實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寫信、或者乾脆去和雷文見個面,把事情問清楚。
可偏偏還不能這麼做。
身爲斯萊特家族的一員,海德的任何舉動,都可能被外界過分解讀,讓人認爲是某種政治訊號。
“大人,最新消息。”一位騎士走入房門,恭敬行禮後道:
“雷文伯爵已經派人正式接管了賓齊曼領。”
嘶……
聽到這個消息,海德倒吸了一口涼氣:
“雷文,你到底想做什麼?”
即便大家都知道,是小剝皮不知死活先去挑釁雷文;即便大家也都做好了雷文接收小剝皮領地的準備。
可雷文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
長子堡被毀,是19天前的事;多爾頓發佈消息,也才8天時間。
雷文竟然都沒有推辭,就接管了賓齊曼領!
這注定會引來雷文周邊中小貴族的恐慌。
畢竟,今天雷文能用這種方式吞併賓齊曼領,明天就能吞併他們。
一旦有心人推波助瀾,雷文的聲望,怕是要大受打擊!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偏離了海德的設想。
沒有什麼沸反盈天、沒有什麼對於雷文的激烈聲討。
除了多琳夫人、布洛卡子爵、韋薩辛男爵、凱特男爵等貴族公開表示支持雷文的行動外,就再沒有人談論這件事。
就好像它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泰隆伯爵同樣保持了沉默。
沉默之餘,也由衷感到了驚訝。
長子堡覆滅,是雷文立威的手段,這一點泰隆能夠理解。
可這立威的效果之明顯,就不在他的預計之中了。
諾德行省的貴族們不是沒有意見,而是不敢發表意見。
就如同當初福克斯家族覆滅後一樣。
他懷疑,哪怕斯萊特家族採取同樣的手段,也未必就能有雷文此次行動的效果。
據泰隆伯爵所知,有幾個在死亡之手教團戰爭中和雷文有所齟齬的貴族,已經悄悄派人給雷文送去了大禮,來“疏解”誤會了。
事情要是能夠如此揭過,那也算好。
只是……
從本心出發,泰隆不願多事,也想給雷文一個面子,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最省心省力的選擇。
但以雷文如今傳遍帝國的名聲而言,這件事的影響,註定不會侷限在諾德行省。
其他貴族們會有什麼反應?
最關鍵的是,國王陛下,又會有什麼反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