款冬哪裡在主子面前面對面說過話，何況是這般生硬嚴肅的氣氛，沒人叫她站着還是跪着，只是在這讓人瑟縮的氣氛下，她不由自主就跪了下來說話，“是紫蘇姐姐叫奴婢趕緊回來給山梔姐姐回稟一下的，奴婢不懂事，剛剛見大奶奶威儀，慌亂下沒了規矩。”
這幾句告罪的話先一交待，款冬倒是稍微冷靜了一點，說話也有條理了，“剛剛是太夫人院子裡守后街大門的婆子來回話的，說是太夫人來不得了……”
本聽着一個說話都提着氣帶着顫音的小丫頭說出威儀這個詞兒，周朦朧還覺得這滑稽感緩和了一下自己的煩躁，但是這下半段兒一下子把這滑稽給衝得乾乾淨淨，她一下子背脊都僵直了起來，“什麼叫太夫人來不了了？原話是怎麼跟你說的？”
屋裡威壓陡然一增，款冬圓臉上好似睜不開的小眼睛立馬精神多了，跪得筆直，話音裡的顫音兒都直溜不少，“那婆子跟紫蘇姐姐說話的時候，奴婢在場……”
“那婆子說，太夫人昨晚上病了……晌午出門去昱親王府……所以是來不了咱們這了……”
“紫蘇問怎麼包媽媽和青黛姐姐沒回來，那婆子說廣玉山房那邊有事兒，包媽媽和青黛姐姐留下幫忙，差她回來報個信兒……”
周朦朧臉色鐵青一言不發，看着款冬一邊舔嘴巴一邊乾巴巴回話，倒是旁邊山梔心急了，顧不得旁的就插話問道，“那紫蘇去幹嘛去了？”
款冬剛呼出一小口氣，立馬跪直溜了，“那婆子拉紫蘇姐姐到一邊兒說了幾句話，奴婢卻是沒聽見的，然後紫蘇姐姐就跟那婆子走了，還帶了薄荷她們幾個，到巷子口，讓奴婢跑回來稟告一聲……”
款冬話音一落，屋子裡寂靜一片，山梔降香不敢再開口，周朦朧卻是擰着眉頭一句話不說。紫蘇雖然在大局上不如青黛穩重，但是也不是這樣做事的，貿貿然聽了人話就跟着走，竟然還不是第一時間來稟告她，半道兒上纔想起讓人來回稟……這方寸亂得……若不是跟了她多年，周朦朧都要質疑這樣一個婢女怎能當得一等大丫頭呢。<>
同時，她心裡卻是一陣慌亂，太夫人頭天晚上就病了，青黛和包媽媽肯定是到了廣玉山房之後嚴氏纔出門的，不然也不會被絆住腳了。那到底是什麼事，嚴氏病了還得上門去的，周朦朧心頭一陣不好的感覺，直覺就是戚廷嵐那頭又出了什麼鳥事兒了。
也不知道嚴氏生的什麼病，嚴不嚴重，更不知道昱親王府那頭是怎麼回事，竟然要包媽媽和青黛兩個外人留下幫忙，廣玉山房能亂成什麼樣？素荷幾個又幹嘛去了？周朦朧心頭亂成一堆亂麻，只是卻一句都沒問，款冬做得二等丫頭，雖然有很多不得法的，但是肯定是能當得二等的，她知道的都說了，其餘的再問也是無用。
“啪！”周朦朧一拍桌子，嚇得屋裡幾人心頭一跳，“備車去，去廣玉山房看看。”
山梔和降香對視一眼，屋裡頭就她倆等級最高能在大奶奶面前說得上話，只是這時候，卻是不敢勸說半句的，只是要聽令去備車，她們又覺得不妥極了。真是聽還是不聽，都頗爲不是個事兒。
“還等什麼！趕緊去！”周朦朧兩眼一瞪，俏臉上是無庸置疑的堅決。
這下誰也不敢有小眼神兒小心思，規規矩矩福個禮，山梔就轉身出去備車，降香留下伺候，款冬磕了兩個頭戰戰兢兢跟着山梔出去了。
山梔出去的時候，門口晃過廚房裡一個做事婆子的身影，降香瞥一眼就知道定然是廚房裡飯菜準備的差不多了，讓婆子來支會一聲的。這時哪裡還有心情理會，這一晌午周朦朧下肚的點心水果不少，這會兒更是沒心情吃什麼了。降香沒理會外頭的婆子，廣玉山房也有廚房，到了那邊若是周朦朧肚子餓了，弄吃的也極是方便的，她是萬萬不敢這時候因爲一點小事離了周朦朧身邊的。
最好的馬車派去接嚴氏去了，山梔立馬安排出剩下的一輛馬車，雖然不夠寬敞舒服，但是也只得硬着頭皮親自和馬伕裡裡外外檢查一遍，這時候也只得先保證安全性了。<>不過一刻鐘，馬車到了垂花門門口，而周朦朧已經肅着臉捧着肚子站得筆直的等着在了。
小茴本來今兒是在廚房盯着一衆婆子做事的，山梔安排馬車的時候，陸英已經給小茴送了信兒去了，她們和降香是必然要陪着周朦朧出門的，其他的事情就得讓小茴盯着管着了。
突如其來一件事打亂了陣腳，主子的注意力不在這上面，她們幾個已然能迅速並且默契的找準自己的定位，各守一方了。
雖然心急，馬車爲了穩當走的比較緩慢，周朦朧也並沒有出聲去催。她坐在馬車裡，閉着眼睛捧着肚子，在心裡不停的平整呼吸。此時此刻肚子千萬要平穩，不然她什麼也幹不了什麼忙也幫不上。
嚴氏去了昱親王府，她此時去廣玉山房也只能是探個究竟，卻是不能跟着去昱親王府的。
以她的身份，若是昱親王府和南山侯府鬧掰了，上門去了必定也是不受待見，恐怕會直接吃個閉門羹。所以這等吃力不討好，並且她現在還吃不得這份力，這種傻事她就壓根沒考慮。不如去廣玉山房，起碼能快速知道怎麼回事，瞭解一下輕重緩急，再作打算。
好在玉扁衚衕去廣玉山房並不遠，兩柱香不到，就下了馬車。廣玉山房後頭巷子守門的婆子一看到她捧着個大肚子從馬車上被三個丫頭扶着下來，頓時嚇得慌了手腳，“大奶奶怎麼來了？”之前去玉扁衚衕報信的就是她了。
周朦朧卻是沒空理會許多，直直往裡走，邊走邊問，“太夫人都帶了誰去？院子裡誰管着事兒，去叫了來見我。”
那婆子剛問了就驚覺自己多嘴多事，聽得周朦朧沒追究，趕緊麻利兒的回話，“紫蘇姑娘管着事呢，這會子去荊桐院了，奴婢這就請她來給大奶奶您回話來。<>”
紫蘇急吼吼跑來，還真是來管事來了？怎生跑去荊桐院去了？周朦朧一肚子疑問，倒是沒逮着這婆子問個不停，揮手讓她趕緊去，徑直朝堂屋走去，都到這兒了，還怕問不出個事兒來不成。山梔眼珠子一轉，悄悄落下半步，由着陸英和降香服侍周朦朧進去，她則往外院走去。
嚴氏不在，瞧着幾個大丫頭也是一個都不在的，但是那些小丫頭和粗使婆子還是在的。大奶奶這時候急得火急火燎的，山梔就想着去叫個小丫頭先進去問問話，好歹知道個大概情況。再者，這時候午時都過了一大半了，大奶奶就是不餓，也得把吃的喝的細細備下了，她得親自去廚房裡張羅，不眼瞧着弄出來她還不放心往大奶奶面前端。
二門今兒當值負責灑掃的小丫頭被叫了進去。看着才十歲出頭，身子骨沒長開，在廣玉山房想必不是一天兩天了，雖然只是個灑掃腿庭院的，跪倒周朦朧跟前，還算鎮靜妥帖，只是那額頭隱隱可見的兩滴汗珠子，就讓周朦朧想起圓臉的款冬來，想必這鎮定也是強自裝的，進來之前定然是三步兩步小跑着來的。
周朦朧就放緩了點語氣，款冬雖然不在她跟前，但是是山然居的婢女，還經嚇，這小丫頭怕是沒見過她幾次正面，萬一嚇哭了話怕是都說不直溜了。
“你說說，太夫人什麼時候……請的大夫來看的？”周朦朧本想問嚴氏什麼時候起的病，可轉念一想，這小丫頭就在二門掃庭院，日常都是跟別人輪值的，哪裡會窺得主子的這些私密事，於是滑倒嘴邊就臨時變了個說法。
“昨兒下半晌……不，是傍晚，奴婢們正在用晚飯，太夫人該去消食兒的時候，眠春姐姐去叫守二門的婆子好生看着門，她去外院兒尋侯爺，後來……後來侯爺就請了李大夫過來的……”
讓侯爺去請李大夫？平常不都是廣玉山房的人自己去請就成了麼？周朦朧擰着眉，奈何這些問這小丫頭卻是無用，她正愁眉不展，不問心急，問吧這丫頭知道的也不多，這時紫蘇一身桃紅衣裙風風火火的閃了進來，此時廣玉山房留下的也都是不入等的丫頭，也沒誰通報了。
紫蘇一來，大夥兒的目光齊刷刷從地上跪着的小丫頭身上挪開了，一瞬間都顧不上理會這個緊張得戰戰兢兢的小丫頭，只陸英在周朦朧和紫蘇說話時，悄悄讓那小丫頭從門邊兒退了出去。
紫蘇也不用周朦朧細細問了，福了個禮，嘴皮子一掀就利索的說道起來。
“原想着拖到下午，看看太夫人能不能回來，再跟大奶奶您說的……”紫蘇吐吐舌頭，“昨兒個傍晚剛吃過晚飯，夫人就領着大姑奶奶的奶嬤嬤一道來見太夫人的……太夫人就起了病，眠春去請李大夫，夫人哭着非要眠春一道把侯爺也請來……”
原來是這樣，那侯爺來的時候大概和李大夫是前後一起的，眠春一人出去卻是安排的兩頭事。也是，一個灑掃的小丫頭知道的不多，只憑看到的一點自己在那裡臆測，難怪讓周朦朧想差了。
“太夫人怎麼樣？那怎麼今兒又出去了？”周朦朧揉揉額頭，不想問也不得不問了，“大姑奶奶那頭又是出了什麼事了？”
“太夫人心口疼，”紫蘇偷偷瞄一眼周朦朧，見她神色非常鎮定，才又說道，“昨兒個傍晚暈倒了，好在身邊兒一直備着李大夫給做的藥丸子，後來李大夫來，診過脈又開了藥，讓太夫人好好休息，說今兒傍晚再來回診的。”
“……大姑奶奶那邊吧，奴婢來的時候廣玉山房這邊已經該跟着太夫人走的都走了，剛剛去荊桐院，聽青黛說，大姑奶奶的乳嬤嬤回來報信，說是大姑爺一個通房丫頭有了身孕，大姑奶奶在昱親王府鬧騰起來，大姑奶奶又不肯回來報信，那乳嬤嬤就自己偷偷回來告訴夫人的。夫人這纔來找太夫人想法子……”
想法子？周朦朧翻個白眼，段氏能想什麼法子，她所謂的找嚴氏想法子，不過是一頓哭鬧罷了。通房丫頭，該不會是上回那個丫頭吧？叫什麼周朦朧都不記得了，她之前還提醒過戚廷嵐的，沒想到真被她說中了，那戚廷嵐也真是夠草包，有準備的話還被一個通房丫頭搞得這麼被動這麼沒臉。
“包媽媽說，一早夫人又來哭得要死要活的，太夫人經不住磨，這才和侯爺一道上昱親王府去的，聽着……該是去要個說法去的……”紫蘇話裡對段氏，算得上是很不恭敬了。
這頭算是理順了，跟她想的差不多。太夫人身子不好，眠春幾個自是不敢怠慢的，大概正巧包媽媽和青黛在，三個大丫頭就都跟了去了，這邊交給包媽媽和青黛，對了，“那包媽媽和青黛呢？還有，你怎麼跑去荊桐院了？”她來的時候，這院子裡可是連個像樣的下人都沒一個，好在平日裡管教得當，沒什麼趁主子不在雞飛狗跳的。
對了，還有這個沒說明，紫蘇經一提醒緩過神兒來，不過嘴又是不悅的撇了下。“中秋後，侯爺就帶着王姨娘去莊子上，說是出去走走散散心，就一直沒回侯府，聽說幾日前從莊子上回來了，又在外頭客棧住着，所以，就着大姑奶奶和太夫人生病的事兒，夫人非得要眠春去請了侯爺回來，今兒一早侯爺就跟太夫人一道去昱親王府了……”
“那荊桐院那邊怎麼了？”周朦朧下意識的覺得，讓包媽媽和青黛幾個撲在那邊，想必是沒什麼好事。
紫蘇臉上瑟縮了一下，“太夫人和侯爺前腳出門，夫人後頭就叫婆子去荊桐院，把王姨娘給打了……還不許荊桐院的丫頭去請大夫，白姨娘偷偷給二小姐送了信，包媽媽和青黛就過去看看，誰知道……”紫蘇臉上帶着點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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