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錦聞言,面色頓時難堪不已,他握緊了長劍,指骨青白。
“你——可惡!!”
他此時也看出來了,就算他再動手,滄夜不鬆口,估計也是一無所獲。
而且,無論怎麼說,滄夜都是皇子之尊,怎麼也輪不到他以下犯上!
鳳錦算得上是君子如玉的人兒,但看着如今性命垂危的洛北辰,以及還有那在客棧裡身受重傷的公孫祁陽,他就對滄夜無法和顏悅色起來。
滄夜嘴角的血流得越發迅猛了些,胸口的嫣紅越發擴大了,他一貫就俊美絕倫堪比明月,哪怕是面色蒼白的狼狽此刻,他依舊俊美得驚心動魄。
他擡手,修長漂亮的手指自袖間掏出了一株被保存得很好的野人蔘,微微一笑,眼神緩緩柔和了起來。
“或許,只有那*是屬於我的……我只是……遇見得晚了些……”
當初只是想給滄離下下絆子,結果卻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明明他根本就不比滄塵差勁,爲什麼她的眼裡就看不到他呢?
他們遇見的時機太不對。若是再早一些,是不是如今站在她身邊的人就是他了?
他想起,那時浩瀚無邊的蒼穹之下,她背對着他蜷縮着身子,聲音柔柔低低地與他說話。
他想起,她驚慌失措地撲向他,害怕那身後追來的毒蛇,卻還騙他是爲他摘草藥。其實,當時聽得她柔和說着爲他着想的話語,他心裡就柔軟得一塌糊塗。
他想起,她爲他治傷,表情認真而溫柔,讓他忍不住望着她,連眼兒都不想眨。
他想起,第一次見時,她驚慌的眸子,向他求助……
她那樣的溫柔暖和,就好似春日裡的風,拂過他的心田,那樣湊巧的時機出現着。
他是如此貪戀那種溫柔暖意……
只是,終究是有緣無分!在他初初觸到感情的萌芽之時,就已經嚐到了感情的苦澀。
求而不得。
他只看得到慕清染的背影,她自始至終眼裡都是滄塵,滄夜緩緩收回了眸子,手指攥緊了手中的人蔘,低低地笑了笑。
“殿下,殿下……”江凌歌從來不知曉,她今生竟然還有如此多的眼淚,多得只讓她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不堪,心中的絕望猶如潮水涌來,將她生生地淹沒。“對不起……對不起……”
滄夜聞言,看了她一眼,卻是轉眸又看向鐵青着臉的鳳錦,淡淡道:“鳳錦,我素來知道你爲人可敬。今日之事,本就是我一力而爲,只是自古都是成者爲王敗者爲寇。江凌歌爲還我恩情這才爲我做事。今ri你們能夠順利自這崑崙活下,她是佔了主力的,那麼,就放了她吧!我的事與她無關!”
“殿下,不……”江凌歌忙道,卻被滄夜推開,她猝不及防,沒想到此時滄夜竟然還有力氣,整個人跌倒在地。
滄夜踉踉蹌蹌地爬了起來,因爲他重傷在身,倒是險些跌倒在地,額角都滿是冷汗。
“殿下,您要做什麼?”江凌歌忙要去攙扶,卻被他制止,她咬着脣,淚水如同小溪潺潺而流。
鳳錦則是警惕地握緊了長劍,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唯恐他突然發難。
“我知曉你喜歡她,既如此,你不是更應該護她一回麼?”滄夜咳嗽了幾聲,又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他倒是不擔心鳳錦爲難江凌歌,他擔憂的是滄塵。
哪怕他不喜歡江凌歌,但她卻陪了他這麼多年,來來回回多年,唯有她不曾離去。如今,他也不想連累江凌歌。
鳳錦望了眼悲痛欲絕的江凌歌,眼底晦澀暗淡,他閉了閉眼,握緊手掌,沉着聲音道:“她幫我們良多,阿辰不會多與她爲難的。”
滄夜聽得這聲承諾,微微勾了勾脣,幽藍的眸底盪漾出一圈圈的漣漪,側頭看了看正踉蹌地走過來的滄塵,淺淺笑了笑。
“怎麼,來與我炫耀的麼?”
褪去了陰謀算計的滄夜,眼底沒有了一貫的冷傲陰霾,整個人甚是容光煥發。
他微微昂起頭,皎潔的月光灑落在他精緻的眼角眉梢,黑裡透藍的髮絲間,好似有一隻只月光精靈在飛舞跳躍,根根晶瑩。
他稍稍吸了口夜空裡的新鮮空氣,不知是否是因爲卸下了以往的心理包袱,他只覺現在的自己變得很輕快,整個人似乎也要在夜色裡,御風而去。
他站的位置跟懸崖並不遠,只堪堪十來步的距離,背後是朦朧的山嵐輪廓,夜風吹得他的衣袖與長髮獵獵作響。
滄塵緩緩停在了離他十步遠的距離,冷冷地望着他,稍稍擡了擡倨傲的下巴,“真是愚蠢!”
他最是看不上滄夜這種人了。
滄夜卻並不惱,微微一笑,淺色的脣揚起,眼角眉梢都帶着淡淡的光芒,“我只是追求我想追求的,而今,也算是毫無遺憾了,也不枉我走了人世一遭了。”
滄塵以劍駐地,穩住了搖晃的身形,面色因爲藥物的作用而蒼白無血。
“你也應該醒一醒了,再重的病,自己不願意醫治,那都是枉然。那顆紅塵,本就是我爲你準備的,你既然不好抉擇,那就由我退你一把了。”滄夜淡淡回道。
紅塵本就是他給滄塵特地弄來的,無論是否能夠合作,最後這紅塵他都會給他用下。
說着,他看向滄塵身後神情焦急擔憂的慕清染,眸子一轉,“說起來,我還得叫你一聲兄長呢!只是,之後這紅塵藥效後的結果如何,我也很想看看……”
只是,大概他也沒機會能夠看到慕清染穿上嫁衣嫁人的模樣,更沒有機會喝他們婚宴喜酒吧!
他見慕清染戒備地看着他,眼底劃過一抹嘲諷,本來想問的話語也吞嚥了回去。
他緩緩地轉身,一步步朝着懸崖邊而去,腳步沉穩,衣袂紛飛。
習武之人最爲諱忌把後背暴露給敵人,而他如今背後空門大開,似是無知無覺,只緩步而走。
江凌歌看出他的企圖,面色一白,忙追了過去,“殿下,不要,您別……啊……”
但她還不曾追到他身邊,就被一枚東西射中了穴道,她只來得及呼喊一聲,眼兒一閉,整個人就跌倒在地,昏了過去。
滄夜收回手,方纔那一擊,用了他最後的力氣,再加上拔劍後,鮮血噴涌而出,此時體內翻江倒海的疼,他的腳步更緩了些,等站定後,他擡眸看了眼繁星滿天的蒼穹,低低道:
“我一生起於崑崙,終於崑崙,倒也是極爲好的。”
心中沒有了失落,只剩下滿滿的雲淡風輕。
原來,自有逍遙是這樣好的感覺!
他最後轉過身,望了過來,見得衆人或愕然或淡然的眸子,他淡淡一笑,只望着慕清染,笑道:“今生倒是我晚了一步,待得來生,我定然會先他一步找到你的!”
來生他再也不要活得這麼空虛,這麼寂寥,這麼累了!富貴閒人,其實也是個不錯的想法。
鳳錦一驚,慕清染也是一怔,兩人心中俱是大震。
若是身爲六殿下的滄夜客死他鄉,德文帝定然會雷霆大怒了!
而且這裡是崑崙天山,從這高峰上躍下,不但必死無疑,恐怕連屍體都是找不到的吧!
慕清染和鳳錦幾乎是同時道:“不,六殿下,您等等——”
無論皇子做了多大的錯事,也不該是他們逼迫皇子自盡,應該是聖上來做裁決!
開始他們被憤怒衝昏了頭,一時思緒受阻,根本就來不及細想,現在兩人才反應過來。
滄夜還有更重要的身份——他是東臨國皇帝的親外甥,若是他有個大概,可是會引發兩國之爭的!
在上升到國際問題上之時,再大的恩怨都得放置一邊了。
慕清染和鳳錦立刻都往懸崖邊跑了過去。
慕清染想到,若是今日之時透露出去,北辰的罪過那纔是最大的!而她自己,估計也要以命相殉滄夜吧!
想到此,她就暗恨當時自己被逼急了,隨手回刀,竟然就刺中他的要害了!
滄夜似是不知他們心中所想,只朝着面色焦急,朝他衝來的慕清染,緩緩勾起了嘴角,低低道:
“那麼,來生見了!”
他話音剛落,腳跟一退,整個人就落空,往身後的懸崖跌落。
無數的夜風自下往上洶涌而來,吹得他的紫色軟袍獵獵作響。
他就猶如夜色裡的紫色蝴蝶,又好似那紛飛的紫色落葉,隨風往下落去。
慕清染只來得及扯住他腰間的玉佩,若不是被人及時抓住了她,估計她也得被帶下去了。
慕清染面色一白,險險地停住了腳步,視線裡只能看到滄夜紫色的衣袍,好似江河裡的葉子,浮浮沉沉的,再也見不得蹤影了。
滄夜依稀看到慕清染撲來的身影,眯了眯狐狸兒般的眸子,微微昂起頭,長髮拂過臉頰,他攤開了雙手,望着浩瀚的星空,安靜得*。
這種自由自在的感覺,真美好!
慕清染只覺手臂一疼,整個人被人拉扯着往後退,她吃疼,回頭就看到滄塵冷着蒼白的臉,拽着她直直退到了懸崖後很遠的地方,才冷冷地甩開了她的手。
慕清染忙問道:“你怎麼樣了,可好些了?”但卻在對上滄塵冷漠的視線時,她哽咽了聲,只訥訥地閉了閉嘴,半晌,她才道:“……你,你怎麼了?”
他的視線彷彿要吃了她一般,方纔她險些掉下去,故而此時倒是有些心虛了。
滄塵冷淡地望着她,冷冷一笑,“怎麼,還想與他殉情不成?”
慕清染一怔,忙搖頭道:“不,不是的。我只是擔心他的死會牽連到你……”但等她看清了滄塵眼底的情緒時,她住了嘴,訥訥道:“對不起。”
她知道,滄塵並不是責怪她想去救滄夜。他生氣,是因爲她把自己置於危險境地了。
不知爲何,她只覺心中微微一暖,方纔見滄夜跳崖的心慌也稍稍退卻了些。
滄塵轉開視線,冷道:“他不會連累到我。”頓了頓,他又說道,“下次再如此不知死活,看我如何收拾你!”
他如此順其自然的語調,讓慕清染不由稍稍怔愣住了。
但他話音才落,面色卻驟然一變,驀地捂住了胸口,疼得竟是彎下了腰。
“怎麼了,怎麼了?”慕清染見此,忙去扶他,卻見他手指指骨青白,甚爲嚇人。
似是疼痛太過,滄塵半跪於地,最後竟是生生疼暈了過去。
慕清染只來得及牢牢地抱住了他,眼角晶瑩一片,只抖着手去摸他的脈搏,“滄塵,滄塵,北辰……你別嚇我,別這樣……”
她從不曾見過洛北辰如此疼痛的模樣,往日他從不把任何傷痛放在眼裡。今日能疼成如此,可見是有多疼!
脈相一片紊亂,她根本診斷不出來,再加上她腦子一片混亂,根本就無法好好的聚集精神,最後只餘下淚水流得越發猛烈了幾分。
鳳錦則早已折返回來,查探了下倒地的江凌歌一眼,聽得慕清染的哭聲,忙過來查看,見此,他當機立斷道:“我們立刻下崑崙山。阿辰現在的情況非常的奇怪,我再讓人飛鴿傳書,告知詳情,也好早些讓派來御醫。”
慕清染咬脣點頭,“好,麻煩你了!”
她現在關心則亂,根本就沒辦法幫上忙!
只是,她攥緊了手指,生生壓抑着心中的恐慌和難受,千萬不要有事!
距離崑崙決戰那日,已是過了半個月了。
半個月的時間裡,他們都在緊急趕路回滄月,中間都不敢停歇。
洛北辰帶來的親衛死傷大半,餘下也都紛紛護衛左右,一起歸去。
公孫祁陽的傷早已大好,這些日子則是多虧了鳳錦前前後後的打點幫忙,只是他沉默的時間卻越發長了。
慕清染小心翼翼地用水潤了潤洛北辰乾裂的嘴角,眼底滿是擔憂。
自從那日後,洛北辰就陷入昏迷之中,再也不曾甦醒,每日她也只能給他進食一小點流質的食物,然後以人蔘吊住性命。
她診斷不出任何東西,他脈相時而平緩時而兇猛,卻不知原因所在。
中間也請過不少大夫,都紛紛道他脈相奇特,也是束手無策。
而今,慕清染只能寄希望於宮內御醫了。
她擰了帕子給洛北辰擦了擦臉頰,放下帕子後,她忍不住握住了洛北辰的手,貼着臉,閉眼低低道:“求求你了,北辰,快快醒過來吧!這麼多天了,你一點動靜都沒有。我真的很害怕,你不要嚇我好不好,算我求你了,你快點醒來吧!”
“我保證,我以後都不跟你鬧脾氣,只要你醒過來。我也不再幹危險的事了,不讓你擔心了,我什麼都聽你的,好不好?”
她伏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胸口微弱的起伏,心口越發難受了起來。
這一切都是因爲她,不然他肯定是能全身而退的。
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以往都是她着了前世的魔障,只要洛北辰能夠好起來,她以後願意一心向善,供奉佛祖。
初定親時,她只是想,既然以後一定要嫁人,既然洛北辰都如此主動地許諾如此多的條件,她便也就答應下來了。
但後來,他雖然性情漠然乖僻,可卻處處爲她着想,一步步蠶食着她的心,不知不覺地融入她的世界。
而如今,不管她如何喚,她都喚不醒他。
慕清染開始今日也是成天的難過哀泣,但後來她就打起了精神,開始給昏迷的洛北辰講一些過去和現在的事情了。
她想,就算紅塵真的讓他忘記了她,她也是不會放棄的。
她日日地替他餵食擦洗,不假他人之手,連鳳錦等人都爲她的所作所爲動容。
若是有一個女子竟然能爲一個男子做到如此地步,這般情深意重,還有什麼好感嘆了的呢!
“今日剛經過滄月的花城,想來,馬上就要能到京都了。我剛纔有看到鳳凰花,嗯,一簇一簇的,很是熱鬧,若是你醒了就好,聽說夜裡的鳳凰花最是美麗了,那樣,我們就能一起看了。”慕清染替他擦了擦手,一根根仔細認真地擦拭着。
“這倒是讓我想起,你曾經帶我去夜市觀燈,衆多人羣裡你卻獨獨把我給認出來了。雖然那時候我沒說,但我心中不知有多震撼呢!”
“還有,你帶我去的那個山坡,那時候的螢火蟲真是美,我現在都能清晰地記得當時的每個細節,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螢火蟲,漫山遍野的,就像是一盞盞小燈籠,我倒是希望那些小燈籠能夠把你從睡夢中帶回來。你那時說你很歡喜,我心中何嘗不是一樣……”她輕輕地一笑,笑容帶着淡淡的歡喜,“若是回了京都,我們以後再一起去,可好?”
馬車裡,自然是沒有人回答她的,只有車外軲轆滾動的車輪聲,而慕清染最近也已經習慣了這種現象。
她小心地給他另外一隻手也擦拭乾淨,自言自語道:“若是你聽見了,那可得趕緊給我回應一下哦,不然我回了京都,可就不能這樣每天跟你說話了呢!不過,你會不會醒來後……就不記得我了?”
猶豫片刻,她終於問了出來。
她想起滄夜那時候的話,京城已然近在眼前了,雖然會有御醫來看洛北辰,但相應的,她也沒辦法再這樣衣不解帶地照顧他了。
那麼,他若是醒來後,忘記了她,那怎麼辦?
慕清染干澀着喉嚨,勉強笑了笑,眼眶微微紅起。
果真是是風水輪流轉,當時她對他敷衍應付,而今就算是嚐到了苦果了。
最近,她天天擔憂得很,日日連覺都睡不着,每每睡着都被噩夢驚醒,不是焦慮他會忘記她,就是擔心他會一睡不醒!
咬着被角,連耳角的髮絲被淚水浸潤得酸澀,她卻是連哭都不敢哭出來,唯恐被他人看到。
而鳳錦等人也知曉她的難受,一般都不怎麼打擾她!倒是公孫祁陽經常會送些小玩意兒給她,讓她散散心,開開懷,但是彼此眼底的擔憂疲憊都是清晰可見的。
可是,若是他能好好的,她就算難受一些,那又如何呢!
他過得已經夠苦了。
她伏在他的胸前,聽得他沉穩的心跳聲,緩緩地閉上眼,因此錯過了洛北辰微微顫動了幾下的眼睫,猶如蝴蝶的羽翼,在顫動了兩下後,又歸於寧靜了。
今日更新完畢,六千字,麼麼噠美人兒們!
回來就看到蘇美人兒送的犒賞大紅包,謝謝,麼麼噠,無以回報,只能努力碼字,嚶嚶嚶!
少將軍正是關鍵時刻噠!想要辰還是塵,可以投關鍵票了!
崑崙卷減少了至少二十萬字,所以,關於江凌歌和滄夜都沒寫成我的理想狀態,嗷嗚,寫崩了,美人兒莫要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