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
此時房內寂靜無聲,裡面俱是曲司宸心腹。
衆人望着他,他的手撐在龍案之上,面上毫無表情,只從鳳目中透出一絲冷意,他盯着另一隻手上拿着的文書,漸漸臉上浮出了絲諷刺的笑。
收回看着文書的目光,曲司宸身子向後靠在龍椅上,隨後閉目養神,姿態閒散。
曲東霓瞥了眼他手上的文書,首先打破了這沉靜:“六弟,我西玥國同北夏國結盟消息,這周邊列國皆知,此次和親,衆人打着慶祝幌子,卻指不定的盼着和親失敗。慕容裘也是其中一人,他表面恭賀,其實狼子野心,他此次來我西玥國想必有詐。”
“長公主說得不錯。”點頭的是魏太師,他髮絲皆白,面上卻依舊精神爍爍,他乃在座皇子、公主之師,在座之人對他無不恭敬,他看着曲司宸,微微皺了眉:“慕容裘生性狡詐多疑,此次他發起文書挑釁之意如此明顯,必定有詐。”
“他親自前來祝賀不說,還要我國準備美女千名,白銀萬兩……莫非是想暗中破壞西玥同北夏的和親,使得兩國交戰無暇顧他,到時趁機發難?但是這樣說不通啊……”
曲長歌也摸不準,聽見曲東霓和魏青平的話皺眉猜測道。
曲雲蘿此時覺得自己就是個擺設,她什麼也不懂,只能安靜坐在房內,感受到房內氣氛沉重,她嚥了咽口水,只想,若是白芷此時在便好了,六哥那一臉寒霜,怕是不止是因爲這慕容裘的挑釁……
“莫非,他南荻與東璃結盟了?”寧葉郗聽見衆人分析,想了想,不禁皺眉說出自己想法。
他這話一出,衆人面上皆是凝重。
魏太師首先搖了頭卻並未開口。
曲司宸此刻終於睜開了鳳目,他冷笑一聲,瞥了眼龍案上的文書,眉眼間盡是冷淡:“當年東璃公主容覃與白家和親,是爲什麼?”
“當年東璃內亂,公主爲了防止我西玥戰火波及東璃,是以和親,如今東璃依舊內亂未消,可謂分身乏術,的確不會參與到如今各國的紛爭中。”
“魏太師說的不錯,當年父皇斬殺白家,這消息必定傳到了東璃,然而那邊始終沒有動靜,只道是公主已出嫁,不再爲東璃人。是以他們不可能再與南荻結盟。”
“那六哥,這慕容裘到底打的什麼算盤?”聽見曲司宸的話,衆人微皺了眉,曲長歌更是忍不住,開了口。
“北夏那邊可是太子穆雲川親自護送公主前來和親,想從他穆雲川手中毀了和親,只怕這慕容裘沒這麼大的本事!”曲司宸鳳目閃過絲輕蔑,“魏太師,您可還記得,南荻除了君主,還有什麼?”
聽見他的話,魏青平眼神一亮:“當年慕容駿馬背上得南荻,卻是一介莽夫,爲了使得南荻發展昌盛,初代君後廣招賢才,又爲了防止外戚奪權,設立了十長老會!”
“不錯。”曲司宸點頭:“南荻講究正統身份,慕容裘非君後嫡子,在南荻地位低下,當年他急於創造功績便是爲了提升地位。卻不想兵敗於胤川。”
“他這段時間怕是並不好過吧!”曲長歌不等曲司宸說完,已經忍不住拍手叫好。
寧葉郗皺了皺眉:“那麼他此時公然挑釁,是爲了讓我們懷疑他有詐不敢貿然行動?但是爲何如此?”
“霍無呈前幾日飛鴿於朕,南荻君後前些時日產下一子。哪怕這孩子年幼,於他們來說卻是‘正統’,慕容裘如今怕是急了。”
“那他爲何還要親自前來西玥?”
曲東霓這疑問之後,御書房再次恢復了寧靜。
半響,曲司宸將龍案上的文書一揮於地上,面上帶着冷笑:“十長老會有多少是他的人?這代君後乃是本家嫡出,身份高貴,手段也不容小覷,慕容裘想要獲得十長老會的支持只怕十分困難。如此,便只剩下一條路……”
說到這曲司宸擡起頭來:“八弟,你依舊假裝當個閒散王爺,暗中觀察朝中動靜,並將你養的那些信鴿放到各地混淆視線,趁機傳書霍無呈,讓他按兵不動,暗中監視南荻。魏太師同寧尚書幫朕注意各地藩王動向。”
得旨三人紛紛點了頭,曲東霓卻擰了眉,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啓稟皇上,月妃請皇上去御花園一起賞花。”便在這個時候,門口突然有人來報。
喜公公從曲司宸身後走到門口,打開房門,稟報的奴才是曲司宸派在月妃身旁服侍的小李子。
聽見這稟報,一直沉默的曲雲蘿皺了眉站起了身:“六哥!你都好久沒去看嫂嫂了!”
衆人皆知曲雲蘿口中的嫂嫂是誰,但都保持沉默,沒有吭聲。
曲司宸微一凝目,似沒有聽見般,只神情莫測道:“你們便同朕一起去看看,這月妃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
然而一行人到得御花園,卻是變了臉色。
曲司宸剛到御花園,便見林才人跪在地上,不遠的池塘外,是衆人驚慌失措的神情。
林才人見到他,臉上俱是激動,還未開口,池塘那邊年美人已驚呼道:“皇上,豫妃娘娘她……娘娘她掉進池塘裡了!”
聽見這話曲司宸眉目一皺,身後甲乙、丙丁立刻便跳下水去救鬱洛薇了。曲司宸再無暇顧及林玉,向着池塘走去,掃視在場之人一眼後,緊盯着水面。
曲東霓也是緊張萬分,眉頭緊皺,這好好地鬱洛薇怎會掉進水裡,若是讓太后知道……
比起衆人的緊張曲雲蘿反而是憋了半天才沒有跳起來叫好,她偷偷看了眼曲司宸,撇了撇嘴。
“皇……”就在衆人聚精會神盯着水面之時,人羣中突然有聲響傳來,聲音方發出便戛然而止。
曲司宸如今已是不耐,皺眉望過去,只見一宮婢目中含淚揉着臂膀,她被身旁的晏常在捂着嘴。
晏灩見曲司宸望了過來心下一驚,正想着要說什麼,那個宮婢已經睜開晏灩的手大叫道:“皇上求您救救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掉下去了!”
“什麼?!”聽見這話曲司宸身軀一震,他身後的曲東霓等人也皆是一驚。
便就在這驚訝片刻,曲司宸已不見了身影,竟是親自跳入了池塘!
喜公公見此‘哎呀’了聲,立刻讓身後侍衛去取披風。
魏太師等人也皆是擔憂的望着這池水。
曲雲蘿甚至擺出了要跳下去的勢頭,曲長歌一把拉住她:“我的小祖宗你先老實呆着,求你現在就別添亂了!”
好不容易拉住她,曲雲蘿瞪了眼晏灩,咬着脣將目光投向了水面。
此時雖說已經三月,然而水依舊冰冷徹骨,甚至於這池塘水有多深,也是沒人知道的。
一直沉默的寧斐斐看着那水面,臉上浮出絲苦笑,只覺得心中滋味莫名,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終於不多時,水面有了動靜,大家屏住呼吸望去,見是甲乙、丙丁尋到了鬱洛薇,鬱洛薇被救上來臉上烏青一片,不停顫抖着,意識卻還是清楚的。衆人稍微鬆口氣的同時又緊張地再次望向水面。
剛上來的甲乙、丙丁聽見皇上竟親自下去,臉色一變,道這水實在太深,便要再次入水。
不想正在此刻,曲司宸也浮出了水面,他將白芷抱在懷中,白芷此時臉色白的嚇人,曲司宸眉目緊皺,將內力輸入白芷體內,卻依舊感到懷中之人一片冰涼。
喜公公連忙將披風遞過來要披在曲司宸身上,曲司宸毫不猶豫搶過把白芷裹緊,見她昏迷不醒,拍了拍她的臉,俯身吻在她的脣上,以口渡氣,片刻後白芷終於將嗆着的水咳了出來。
“皇上……”此時稍微有些恢復的鬱洛薇淚眼婆娑被扶着走了過來。
哪知曲司宸一眼都未看她,只盯着懷中之人,吼道:“秦兒!”
見半響都未有人回覆,眉目皺了起來,擡頭四望,寧斐斐穩下心中異樣,面上帶着柔情走上前:“今日臣妾去澤蘭殿並沒看見那個宮婢。”
聽見這話曲司宸不再說話,只是將白芷橫抱起來,他看了眼剛纔那宮婢道了句:“你隨朕來!”隨後便向着澤蘭殿而去。
“皇上!”
鬱洛薇的這聲叫喚帶着嘶啞,她如今還着那溼衣,梳好的髮鬢已亂,妝容已花,狼狽不堪。水自她頭上滴落下來,風一吹薄弱的身子顫顫發抖。
曲司宸終於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
而這一眼不止看了鬱洛薇,甚至還掃視了在場妃嬪一圈。
他的面上毫無表情,鳳目中也是黝黑淡漠。
“六哥!”見他停下來,一旁的曲雲蘿已是着急不已,唯恐他留下來,曲東霓等人也是皺着眉目,擔憂的看着白芷。
卻是她們多慮了,曲司宸只停了這一瞬便轉身離去,他看着懷中的白芷,聲音淡漠響起:“若皇后有事,朕不會這樣算了,若皇后無事,朕依舊也不會就這樣算了!”
聽見他這話,衆人身子一抖,紛紛跪了下來,對着那決絕的背影道:“皇上饒命!”
唯獨鬱洛薇依舊站得筆挺,她望着那背影,蒼白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笑意,眼中俱是仇恨。
到得澤蘭殿,讓宮婢立刻爲白芷沐浴擦拭了身子,換上乾淨衣衫。
曲司宸守在牀前,握着白芷的手,一邊將內力傳給白芷一邊望着門外。
不多時,額上青筋突兀,已是怒極:“老院正怎還沒到!”
“奴才已讓人去請老院正,老院正想必已經在來的路上,皇上稍安勿躁!”
衆人皆捏了把汗,甚至是常年服侍的喜公公心中都是沒底。
曲司宸聽後卻不再說話,也不看衆人,回頭看着躺在牀榻之上的白芷,空出的手撫在她蒼白的臉上:“阿芷……”
他突然想到,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那個時候她生機勃勃,眉眼間俱是靈氣,眼眸一汪碧泉,他以爲她會永遠如此。
卻不想這短暫的歲月中,是他讓她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