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本來以爲,曲司宸送她花燈,應該也是不討厭她的。
回府後興奮了大半夜,一夜未睡的白芷天剛矇矇亮便爬了起來去了曲司宸的寧王府。
卻是吃了閉門羹,直等到下午,曲司宸都未開門讓她進去。
然而白芷何許人也,別人不准她進去,她就真不進去?如此幾日後,白芷一怒之下,施展輕功飛檐走壁入了內,恰逢碰到曲司宸讓人端了案几在院子內作畫。
寧王府雖比不得其他王侯的府邸,比着曲司宸當年住的地方,還是好了許多。內裡樹木蔥鬱,多爲柳樹,比涼亭而植,迴廊曲折環繞,之下水波盈盈,兩旁道路時有鮮花點綴,別有一番韻味。
寧王府後花園,迴廊蜿蜒所至處豁然開朗,地域寬闊,白芷這一突兀出現,只把曲司宸身旁的管家嚇得叫起來,曲司宸卻是頭也未擡,只讓管家下了去。
白芷也不管那麼多,厚着臉皮賴過去發現曲司宸只兀自作畫並不理她,她也不說話了,自來熟的找了榻將其拖過來躺在上面。
兩人如此無語,相伴至黃昏,白芷便離開。
後來白芷再來,曲司宸也不再給她閉門羹,反而讓她從大門進入,卻是依舊不理她。此般幾日,白芷每日前來,皆是如此。
這日白芷到得寧王府,見曲司宸依舊將筆墨紙硯擺在院中作畫,她進來看都不看她一眼。白芷也不惱,照常自己拖了貴妃榻來到院子中躺着,今日她還帶了小宵,小宵如今已經長大了許多,不能像以往般將它抱在懷裡,它也很自覺地就靠在白芷腳邊。
卻是戒備的盯着曲司宸。
白芷每日會早起晨練,以前在家會有午睡的習慣,這段時日常來寧王府,都是在這邊解決的,今次也如此,就着太陽,不多時白芷便睡了過去。
每每這個時候,曲司宸纔會擡起頭來看白芷。
本來描着桂樹的手,停了下來,他也不在意白芷腳邊的那隻白狼盯着他看,將面前的宣紙揭開,露出下面隱藏着的宣紙,那是一張未完成的畫作。
少女閒閒躺在貴妃榻上的樣子,只出了大致輪廓,還看不出面目。
比着白芷的模樣,曲司宸繼續在宣紙上畫着,甚至於她腳邊的那隻白狼,也畫了進去。
***
待得白芷悠悠醒轉的時候,如以往般已快黃昏,院中除了小宵守着她,再沒有半分人影。
白芷似夢似醒的將蓋在身上的薄被揭開,有些不太明白自己是什麼時候蓋的這東西,眼神迷離的望着小宵,小宵見白芷醒來,頭蹭了蹭白芷的手掌。
白芷完全清醒後伸了個懶腰,四處望了望,見曲司宸作畫的案几還在原處,卻是不見人影,白芷撇了撇嘴,走過去看了看,發現那宣紙之上山青水碧,雀鳥躍然於上,筆墨細膩,栩栩如生。
隨意翻了翻,見均是這類的景物畫,白芷‘嘖’了聲:“還真是有閒情逸致。”
白芷是一向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是以隨意翻了翻覺得無趣就放回案几上,四處逛了起來,小宵跟在她身後。
曲司宸這寧王府除卻管家和幾個下人,便再沒有其餘僕從,是以偌大的府邸,看上去空曠冷清。
白芷本就不辨方向,隨意走着,卻不知爲何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曲司宸臥房處,大抵是聞到氣味,小宵一個激動就奔了進去。
曲司宸的臥房樸素而簡單,屋內收拾整潔,當然是在小宵進來之前……小宵一進去,就着曲司宸的被褥牀單便咬了起來,也不知道多大仇,白芷見那凌亂的榻上被撕成千千片的布料,倒吸了口氣:“小宵兒!”
撒歡兒的小宵此刻才悻悻然跳下了榻。
便就在白芷準備發怒的時候,聽見外面似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向着這邊而來,白芷一愣,立刻又道了聲:“小宵兒。”
白芷前段時間沒事被禁足就在家裡訓練小宵,此刻也不知道是訓練有素的緣故還是小宵真聽得懂,白芷一聲令下,小宵立刻縮着身子鑽入了榻下藏起來。
白芷便也施展輕功跳到了房樑上。
這個時候由上及下,屋內佈局一覽無遺,白芷不禁四處打量起來,這個時候才注意到曲司宸書桌之上的面具。
那面具形狀詭異,做工精美,同上次他們在市集所見的,顯然不是同一個,白芷心中一窒,卻是屏住氣息往門口看去。
不多時,的確有人走了進來,是朱管家,本來鬆了口氣的白芷,在見到朱管家身後之人,皺了眉。
朱管家這進來一看,‘哎喲’一聲便叫了起來,許是都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兩人先是驚在原處片刻,半響先反應過來的朱管家纔對着身後之人道了聲歉去叫人來換東西。
那人皺着眉點了點頭,隨後直接走入了房內,她在曲司宸屋內踱步,似也在打量,半響走至書桌前彷彿纔看到上面的面具,拿起來細細觀察了下。
大概是覺得無趣,隨後譏笑了一聲,正在這個時候,朱管家回了來,對着她道:“蘇小姐,寧王殿下怕是今天有事耽誤,回不來,不若小姐先回府,待寧王殿下回來後,老奴告知他,日後他親自去丞相府找小姐?”
聽見此,那人面上明顯浮出生氣的表情,隨手將手上面具一扔,才點了點頭:“那……好吧。”
這人正是蘇瑾玉,待得兩人都走了,來換被褥的僕人也收拾妥當了,白芷才從房樑上下來,輕輕喚了聲:“小宵兒。”
縮在榻下藏匿的小宵才鑽出來,抖了抖身上的毛。
白芷這纔對它豎起了大拇指:“小宵兒,幹得好!”
這一被表揚就不知道自己是條狼的小宵兒那個激動啊,伸着舌頭對着白芷‘哈哈哈’吐了片刻的氣,然後一激動叼着剛剛蘇瑾玉丟在地上的面具就甩起了頭。
哪知白芷還未來得及阻止,曲司宸便走了進來,他看着這一幕,愣在門口,半響才道:“你……”
這聲畢,小宵一個帥氣的甩頭,那面具被他甩了過來,‘砰砰砰——’極有節奏的滾到曲司宸腳邊。
“……”面具之上已經被咬出了洞,此刻曲司宸臉都青了。他撿起地上的面具,鳳目中是滔滔怒意,“白芷,你連只畜/生都管不好了嗎?”
“那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你咬的嗎?”
“又不是我丟給它咬的……”
白芷雖也知是自己不對,卻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被曲司宸這麼一兇,也不管那麼多,先嚎一嗓子再說。
她這話後,曲司宸面上怒意被冷漠取代,只睨了白芷一眼,徑自入內,看也不再看白芷,“你走吧。”
“不就是一個破面具,至於嗎,大不了我陪你一個就是了。”白芷見曲司宸不理她,想着這段時日他均是這個模樣,白芷早便一肚子氣了,此時他再如此,白芷不禁冷笑一聲,“我倒是忘了,寧王大人怎麼會看上我送的東西,這麼生氣,這面具莫非是哪個心上人送的?”
話畢,白芷也不再停留,向着門外走去,小宵跟在後面,在白芷未看到的地方對着曲司宸挑了挑頭。
到見不到白芷身影的時候,曲司宸才把手上的面具往書桌上一擲,鳳目中神色幽深,看不出情緒。
白芷剛回到白府,見到白宣在那種花,氣便不打一處來,直接走過去對着白宣罵道:“管管你的臭女人,一天拈花惹草的,什麼水性楊花的玩意。”
白宣那本拿着剪子的手一顫,本溫柔似水的臉上第一次帶了怒意,他放下剪子盯着白芷,“你讀的書都被你去茅廁拉出來了嗎,講些什麼話呢?”
“她天天和你在一起,你兩濃情蜜意的,那幹嘛還去找曲司宸?”
“人兩個青梅竹馬,去找找怎麼了,你和無呈還不是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小心到時候被帶綠帽子。”
“白芷!”
白芷從小脾氣倔,有時候脾氣來了,甚至連自家老子都敢頂撞,爲此吃了不少棍子,而白宣卻是從小的好脾氣,那性子如水一般,溫潤如玉,這是第一次發那麼大的脾氣,白芷顯然也是嚇到了。
瞪了白宣一眼,也不再說話,轉身就走了。
這幕恰好被容覃看在眼裡,她站在原地秀眉微擰,眼中情緒莫測,似在思忖什麼,片刻,尾隨白芷的身影而去。
白芷剛進屋內就往貴妃榻上一趴,莫名其妙的眼淚就流了出來,容覃走進正好看到這一幕,走到她身邊只道:“活該。”
“娘!”見容覃只是在對面的榻上坐着,也不安慰自己反而說這話,白芷坐起身道:“你還是不是我親孃了,我是撿來的嗎?”
容覃面不改色:“白芷,回來之前,我同你說的你還記得嗎。”
見容覃面色嚴肅,白芷胡亂擦拭臉上的淚痕,點了點頭。
容覃繼續道:“那你同我說說,當今哪幾方面勢力虎視眈眈。”
“先不說南荻和北夏,西玥內政分爲三派,太子,三皇子,八皇子。但是娘,我上次同你說過,照我觀察八皇子沒有什麼野心。”
聽見她這般說,容覃只冷笑一聲,從榻上站起,俯視着白芷:“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八皇子如何暫且不論,太子那邊早便覬覦我白家軍權……”
“娘,我知道,我也儘量遠離太子了!”
‘啪——’白芷剛急聲打斷容覃,話音方落,那廂容覃毫不客氣,一巴掌打在了白芷臉上。
這是容覃第一次打她,白芷皺着眉,雙眸含淚,只咬着脣盯着容覃。
容覃面不改色:“只遠離太子一個就夠了?這皇宮之中波濤詭譎,世上最毒不過人心,你方纔同宣兒胡鬧,是爲何?你上次竟讓我去查探那六皇子是否中毒,就算是中毒,你是想救他?還有那宮中的秘密,你是不要命了?”
白芷咬着脣依舊不說話。
“阿芷,娘知你重感情,但是什麼重要,什麼不重要,你該是明白的,不要被一時的鏡花水月衝昏頭腦,你背後,還有整個白家。”
容覃走過去撫上白芷的頭,她的手順着白芷的長髮向下撫摸:“蘇瑾玉留不得,但是你莫要看你兄長那樣,卻是極其固執的孩子,聽不得勸,怕是遲早要栽在那女人手裡。我白家,一個孩子這樣任性就夠了,娘不希望你也如此,知道嗎?”
“娘……”白芷的眼淚終是無法忍住,潸潸而下。
“娘知你喜歡那曲司宸,但是這宮中豈有真愛可言?就算是不受寵的皇子,也是宮中所出,心機深沉,千萬要小心。不過,若是他同我們白家能有相同利益,娘會考慮救他,至於你之前在禁地遇見的人,切記莫要再提。”
白芷點點頭,眼淚卻怎麼都無法止住,“孩兒明白了。”
“我白家的孩兒,就算是被利用,也還要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容覃的音調,慢慢地冰冷了去,手雖輕柔,面上卻是再寒涼不過。
後來白芷不再去找曲司宸,她每日晨練後,便待在白武的書房,她看不進去那些詩詞歌賦,但是爲了找點事轉移注意力,便研讀起了白武的兵書。
如此歲月也快,轉眼,便到了秋季狩獵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