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將這封信給凌家小姐送去。”嚴清歌將手頭寫好的一封信,遞給了連翹。
連翹乖巧的點頭,走到牆角的黃梨木櫃子前,鑽進去,裡面傳來輕輕的幾聲咯吱響聲後,一會兒就安靜下來。
大概半個時辰後,連翹從櫃子裡出來,對嚴清歌道:“娘娘,淩小姐說收到了。”
嚴清歌點點頭,示意知道了,連翹便乖巧的站到嚴清歌身後,一聲不響,等着吩咐。
這會兒是晌午,兩個孩子都在睡覺,沒人打攪,嚴清歌坐在桌前,仔細的畫着花花樣子。
若是有人在,必然會發現,連翹站在嚴清歌后面,小小的身姿挺拔的站立着,一動都不動。一刻鐘,兩刻鐘,三刻鐘,半個時辰,一個時辰……都是一模一樣的姿勢,連裙角都沒有晃動半下。
這個看起來只有**歲的丫鬟,是嚴清歌花了八千兩銀子買到的,介紹人便是凌霄。
連翹看起來小,其實是因爲生了張娃娃面,她實際上已經有十六歲了,自兩三歲起,便專門被訓練來做暗衛和殺手。
自打嚴清歌開始和凌霄謀劃如何救人之後,嚴清歌身邊就沒什麼可信的人了,而想要培養可信的心腹,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效果。
凌家是世襲的柱國將軍,手裡有一些旁人沒有的路子,凌霄身爲嫡女,也知道一些這些消息。於是,嚴清歌便藉着她給寧王府填充奴婢的機會,偷偷的在裡面夾買了幾個這樣特殊的奴婢。
炎王府人多眼雜,嚴清歌也仔細的緊,沒直接調人。她現在辦的事情,就算是柔福長公主,也沒有泄露半分出去。
恰好藉着前幾日的機會,她裝病前和連翹通過氣兒,讓連翹在衆人都無措的時候,說出歐陽少冥的名字,嚴清歌就能借着獎賞的名義,光明正大把她調到身邊了。
雪燕和鸚哥照常在外頭做活,心裡嫉妒連翹的不得了,可是又不敢探頭探腦朝裡瞧,怕嚴清歌忌諱。
她們想不明白,連翹這個黃毛丫頭,到底會做什麼,叫嚴清歌這麼看重!
前幾天嚴清歌生病,明明是她們整夜守着伺候的啊,爲什麼偏偏只賞賜了隨口說了句話的連翹。
好不容易等到阿滿和炎婉兒睡醒了,來找嚴清歌,她們才能和幾個奶孃一起,進來伺候着兩個小主人。
連翹並沒有像她們那樣湊在炎婉兒和阿滿跟前,而是還笑微微的站在角落裡,半點兒爭寵的意思都沒有。
恰好嚴清歌領了炎婉兒去外頭掐花,只有阿滿在屋裡,雪燕和鸚哥對視一眼,雪燕看着還站在屋裡的連翹,悄聲道:“哼,果然毛還沒長齊呢,主子出去,她不跟着,在屋裡站着,充什麼神像呢。”
鸚哥要寬厚些,擺擺手,不欲多講連翹壞話。
但沒幾天,鸚哥和雪燕就發現了,連翹似乎一直都守着嚴清歌臥房,即便是嚴清歌出去了,連翹也不跟的。
這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嚴清歌用她們兩個越來越少,去了什麼地方,總是願意換着丫頭帶,甚至重用起幾個纔買沒多久的丫頭,這些笨手笨腳的,能比她們還好?讓鸚哥和雪燕心裡難受極了。
當年嚴清歌才嫁進來的時候,想她們兩個,也是很有過幾分臉面的,但時過境遷,現在她們不但變成了二等丫鬟,甚至隱約連粗使丫鬟都不如了。
曾經,她們還盼望着自己跟嚴清歌久了,能夠像如意一樣,嫁出去做官太太,而今怕是連府裡有頭臉的小廝都沒得配。
這日嚴清歌又帶了旁人去看望如意,鸚哥和雪燕給留在家裡。
雪燕坐在自己屋前的樹蔭下,縫着衣裳,旁邊挨着鸚哥。
雪燕的心眼兒比鸚哥多,看周圍沒人,忽然道:“鸚哥姐姐,你比我大,以前在娘娘屋裡伺候的也多,你說,娘娘是不是有什麼特別好的寶貝,所以才叫連翹不錯眼的看着啊?”
“娘娘屋裡的當然都是寶貝了。”鸚哥回答。
“可是以前在莊子上住着的時候,這些寶貝沒人看守,還不是好好的。怎麼到了這兒,天天都得有人盯緊了呢。”雪燕裝模作樣的嘆氣一聲:“娘娘是防着誰呢。”
“許是這兒是市井,比莊子上亂吧。”鸚哥眼皮跳了跳,總覺得雪燕這麼說下去,要出事兒的,急忙把還沒縫完的衣裳一收,道:“不做了,好不容易得閒,我想睡一會兒。”
“鸚哥姐姐,你就不好奇麼?娘娘爲什麼看的那麼緊。”雪燕也抱着衣裳,跟鸚哥進門,但眼睛裡卻亮閃閃的。
“你問那麼多幹什麼。”鸚哥胡亂說道。
“昨天炎王妃娘娘身邊兒的姑姑來給阿滿少爺送東西,問起我呢,問娘娘在這兒住的怎麼樣。”雪燕忽然道。
鸚哥一愣,轉身問她:“你怎麼說的?”
“我能怎麼說,就說娘娘過得很好唄,除了前些日子病了一場,別的時候就那樣。”雪燕半真半假的說道。
鸚哥面色嚴肅,握住雪燕肩膀:“雪燕,你是個聰明的!你告訴我,炎王妃娘娘身邊的姑姑到底問你什麼了,你又怎麼回答的。”
“真的沒什麼,就是問了咱們娘娘幾時吃飯,幾時睡覺,一天出去幾次,又見了誰,家裡有沒有來過外人。我都照實說了。”雪燕耷拉着眼皮,看出來鸚哥好像不高興了。
鸚哥的心裡一片冰涼。
“你照實說的?照實怎麼說的,一五一十告訴我。”
“我就說娘娘不喜歡咱們兩個伺候,一個人的時候,不叫咱們進屋子去。後來病了一場,忽然提拔了一個從外面新買的丫鬟,叫連翹,才九歲的樣子,只叫她一個人伺候。但那個連翹好像不是很好用,娘娘出去了,她還守在屋裡,半步都不挪開,跟看着什麼東西似的。”
鸚哥聽雪燕說完,就知道雪燕要糟。
當初她們四個一起分給嚴清歌,因黃鶯長的妖媚,嚴清歌以前家裡有個鶯姨娘,據說跟黃鶯容貌有幾分相似,黃鶯自開始就不受寵,只在外頭幹些雜活。
剩下她們三個,丹鶴是個心氣高的,做了逃奴,自不必提她下場。
而她一向老實,凡事不願多計較,即便是被貶斥成二等丫鬟,不受重用,也只是心裡窩着難受,並不表現在外。
雪燕最小,算是她一手看着長大的,那麼冰雪聰明的一個伶俐人兒,歲數大了,怎麼淨長歪心眼兒呢。
她看得明白,嚴清歌最不喜歡耍小聰明的人。老老實實的像如意、尋霜、問雪那樣,肯定能有好下場。
而且,別看嚴清歌平時裡表現的跟炎王妃娘娘很親近,但她們是一個是寧王妃,一個是炎王妃,一山難容二虎,她們真的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好麼?
恐怕並不!
當年婉兒姑娘不知道怎麼的給人抱上運禮物的馬車,後來阿滿少爺莫名的失蹤了,可都是出在炎王妃娘娘那邊兒出事的。
她早就知道,炎王妃娘娘對嚴清歌院子裡的事情瞭如指掌,嚴清歌卻並不太清楚炎王妃娘娘那邊兒發生的一切。
這雪燕,可真是找的一手好死啊!竟然充滿暗示的對炎王妃娘娘派來的人說那麼多亂七八糟的!
尤其是小王爺現在不在家,王妃娘娘一個兒獨住在外頭,雪燕那話,太誅心了,但凡誰聽了,都會覺得嚴清歌在偷人。
炎王妃娘娘是什麼人?她算是養着小王爺長大的,長嫂如母,自然不會任由嚴清歌敗壞丈夫名聲,必要干涉。
這種莫須有的事情都敢往外說,萬一鬧起來,她們娘娘又該怎麼做人?
眼看鸚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雪燕才收起面上的得意洋洋,後知後覺的問她:“鸚哥姐姐,怎麼了?”
“你好自爲之吧。”鸚哥深深看了雪燕一眼。她已經幫不了雪燕再多了。
傍晚時分,嚴清歌臉色紅潤的回來,和身邊兒新提拔的小丫頭說說笑笑,話題正是如意生的小男孩兒。
看看嚴清歌,鸚哥想向她邁步過去,把雪燕多嘴的事情說了,纔剛動念頭,雪燕就自己走過去,給嚴清歌行禮,脆生生道:“娘娘,廚房裡備好了飯,您是現在用,還是等會兒呢?”
“現在用吧。”嚴清歌說道。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嚴清歌對雪燕並沒有任何不客氣,更沒有頤指氣使,語氣都還和以前那樣平和。
將擡出去半步的腳收回來,鸚哥搖搖頭,跟在雪燕身後去端飯了。
繡莊上的屋子不大,完全不能和在炎王府別院時候比,擺完飯,她們倆就出來了,伺候嚴清歌吃飯的自有最近得她寵愛的幾個丫鬟。
雪燕又有些不平,可是白天鸚哥的表現,讓她長了幾個心眼,知道不能隨便在鸚哥面前抱怨嚴清歌。
她倆站在門口簾子前做打簾兒的,相對無言。
這時,屋裡頭有個人走過來,雪燕和鸚哥一左一右的掀開簾子,發現出來的人是連翹。
別看雪燕背後說着連翹的壞話,真見了人,臉上笑的好看極了:“連翹妹妹,你這是去哪兒?”
“我去一下茅房。”連翹笑的糖水兒一樣甜:“大晚上怪黑的,雪燕姐姐陪我一起去吧。”
雪燕巴不得能討好連翹,立刻挽着她手出去了。
“鸚哥姐姐,勞你一個在這兒打簾子,一會兒我回來,也叫你歇歇。”雪燕笑嘻嘻的和鸚哥道別,和連翹有說有笑沒入黑暗。
這一去,她就再也沒有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