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藻宮內,嚴清歌坐在皇后跟前,她身前的桌上擺着一隻黃金打造的蓮花形狀小碗,手中則捏着一柄核桃夾子,正細細的夾着核桃,將完整的核桃仁放在金碗裡。
皇后笑微微的看着她,說道:“好孩子,虧得還有你陪我!我昨天做夢,又夢到了我可憐的思寧,若是她長大,就和你一般年紀了。”
嚴清歌低着頭沒說話。
皇后那個女兒若是長大了,何止跟嚴清歌一個年紀,比嚴清歌還要大三五歲呢。
那孩子是皇后生完太子後不到三個月就又懷上的,皇后身體還沒養好,強要保住這個孩子,最終,生下來的小公主身子體弱,還沒滿月就沒了。
對皇后嘴裡描述的感情,嚴清歌實在不太能夠理解。因爲嚴清歌也當過母親,她自己是絕不會像皇后對她那樣,對待自己的女兒的。
皇宮裡面的感情,能有幾分是真誠的。明知皇后假惺惺的,嚴清歌還要表現的感恩戴德。
她不自覺的想起了當日在御花園裡見到的六公主。
事後,她問了霞紛六公主爲何會捱打,霞紛叫人去問了,原來六公主因爲母親死了,沒人管,所以在宮裡面的日子不太好過,但因爲她和五皇子年紀相當,兩人倒是能玩到一起去。
那日,六公主聽到五皇子傷了腿,去探望五皇子,反倒被候妃遷怒,將她這個克了五皇子的“掃把星”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要照嚴清歌來說,皇后若是真的懷念自己那個早夭的公主,還不如將六公主接來身邊好好的疼愛呢。
將金碗裡的核桃剝了有整整一碗,嚴清歌停下手,輕聲道:“娘娘,請用。”
皇后捻起一顆被嚴清歌剝的非常完美的核桃仁,在手裡看了看,笑道:“真是個巧人兒。我只知道你繡花繡的好,今兒才知道,你這核桃也剝的這麼好。”說完後,將那顆核桃仁兒在手裡把玩了片刻,轉了個圈兒,將它又放下了。
這時,一個人影在大殿門口探頭探腦,皇后和嚴清歌都看到了,卻是一個都沒吭聲。
那人影呆了呆,然後走進來,正是海娜珠。
海娜珠穿着一身外出的衣服,打扮的非常好看,她的一頭金髮梳成了美麗的留鬢高髻,還用上了鑲嵌淡色寶石的銀釵環,更襯得一頭金髮像是金子做成的一樣,而那雙碧色的眼睛,在深紅色皮毛大氅的襯托下,如一片碧玉雕成的葉子。
“娘娘。”海娜珠委屈的喚了皇后一聲,朝着皇后和嚴清歌坐着的地方去了。
一看她這打扮,嚴清歌就知道海娜珠去哪兒了。
今日是皇帝在御花園宴請文武科考前三甲的正日子,宮裡早就傳開了,看來,海娜珠是去了那邊,結果給看門的人攔住,沒進去御花園,回來給皇后告狀了。
海娜珠非常自來熟,對皇后沒什麼尊敬,而且有什麼事情,最愛直闖鳳藻宮。對她,皇后是非常頭疼的,但是時間久了,竟也習慣了海娜珠這種無拘無束的做派,對海娜珠竟比對嚴清歌還要“好”些。
“怎麼了? ”皇后問道。
“我想去看看炎小王爺,可是他們攔着不讓進!”海娜珠委屈的說道:“還有人推了我一把呢,娘娘您看,我胳膊上都給那個太監掐紅了。”
她翻起衣袖,給皇后看她胳膊上的一塊兒紅色的印記。
海娜珠在宮裡面呆的久了,並不是什麼都沒學會的,起碼告刁狀告的還是不錯的。
方纔她硬要闖進去,不管那兩名太監怎麼勸都不聽,最終,他們只能強硬的把她擋下來,拉扯間,攥住她胳膊。她在蠻人裡也是偏白的膚色,身上帶一點兒紅印都會很明顯,其實當時她連疼都沒感覺到。
皇后哦了一聲,慈祥對海娜珠招招手:“我說今兒怎麼沒見到你呢,原來你是看熱鬧去了。來,給你吃核桃。”
海娜珠毫不客氣,捏起放在金碗裡的核桃就吃起來,邊吃邊說:“娘娘,您不能讓我去御花園看一看麼?”
嚴清歌在旁看着海娜珠和皇后的互動,心裡一陣的生厭。
今日一清早,皇后就將她叫到鳳藻宮了,不帶留了她吃早飯,連吃午飯都沒叫她出去,還不是因爲防備她跑去和炎修羽見面。
而海娜珠倒好,趁着她這個正派未婚妻不在,這麼大刺刺的跑去見炎修羽了。
嚴清歌心裡又煩悶又噁心,胸中升起一股想要嘔吐的反胃感。
海娜珠磨着皇后,想要她答應自己去御花園,但皇后卻顧左右而言他,叫嬤嬤端過來各種吃食,來堵海娜珠那張嘴。
海娜珠坐不住,看事無可爲,鳳藻宮這正廳裡燒的炭太熱,悶的慌,便走了。
只剩下嚴清歌和皇后時,皇后才笑眯眯的對剛纔一直沒吭聲的嚴清歌道:“我方纔和你呆的興起,倒是忘了,那武狀元,就是炎小王爺吧?”
嚴清歌剛想回答皇后,一張嘴,噁心的感覺更重了,她猛的咬住舌頭,來制止那股欲吐的感覺,忍了半天,還是乾嘔一聲。
皇后一愣,看着嚴清歌。
嚴清歌趕緊跪下,道:“娘娘贖罪,清歌許是……嘔……”
皇后也看出來不對勁兒,道:“快來人給嚴姑娘看看,是怎麼了。”
皇后身後立刻有兩個大宮女帶着嚴清歌下去,到了側殿裡,嚴清歌終於忍不住,哇哇大吐起來,吐到後來,滿嘴發苦,竟是連膽汁都嘔了出來。
見她臉色發青,那兩名大宮女趕緊去給皇后報信兒,今日嚴清歌早飯和午飯都是在鳳藻宮陪着皇后用的,皇后沒事兒,可見應當不是吃壞了的問題,是嚴清歌自己病了。
“叫她別過來了,直接回去歇着吧。”皇后擺擺手,說道。
算算時間,左右那邊宴會也該結束了,她拘着嚴清歌在自己身邊一天,也是累得很。
皇后回了屋裡,伺候皇后的幾名宮女,立刻無聲無息的打掃起正廳,嚴清歌剝了一下午,才剝了一碗的那碟子核桃,被當做垃圾,無情的倒進簸箕中。
嚴清歌臉色發青,回了屋子。
才一進門,如意和霞紛就看出不對,問道:“姑娘是怎麼了?”
“我腹中有些不好受,在娘娘那裡吐了一場,現在已經舒服多了。”
如意一驚,道:“小姐,您先喝兩口熱水穩一穩,奴婢這就叫御醫去。”
“別了!”嚴清歌道:“我今日是在皇后娘娘那裡吃的早飯和午飯,若現在找御醫,娘娘心裡肯定不痛快。我先歇一歇。”
霞紛的臉上卻是凝重起來,道:“嚴姑娘,老奴斗膽一問,今日您在皇后那裡吃了什麼。”
嚴清歌身體一向不錯,比起一般的女子都要健康,腸胃更是好得很,平時吃飯也很注意忌口,怎麼會平白大吐一場呢。
“皇后娘娘那邊的飯菜比咱們屋裡要多很多,只早上,就有八樣粥,十碟小菜,兩個鍋子,十幾樣各種包子、花捲等物,中午便更多了,我當時沒注意都是什麼,宮女夾給我,我便吃了,並不敢細看。”嚴清歌無奈的說道。
霞紛沉思一下,道:“小姐先呆着,老奴去一趟御廚房,一會兒就回來。”
若是飯食相剋,嚴清歌才這麼吐了一場,不看御醫,當然沒問題。但要是有人在別的地方做了手腳,那可就麻煩大了。
等霞紛走以後,嚴清歌喝了兩碗如意衝的溫熱蜜水,不一會兒,精神就好起來,肚裡也嘰裡咕嚕的叫了,隱約有些餓意,只是霞紛回來前,她不能隨便吃東西。
她正和如意坐在一起,門口進來兩個宮裝女子並四個太監,見了嚴清歌,便道:“嚴小姐,炎小王爺喝醉了酒,在前面鬧事兒,非求着太子爺要見您,大家夥兒制不住他,沒辦法,只能喊您去一趟。”
一聽炎修羽竟然借酒鬧事兒,嚴清歌一急,道:“他……他沒事兒吧。”
“沒事兒,只是鬧騰的厲害了點兒,一會兒爬樹,一會兒亂走。嚴小姐,您還是快點兒跟我們去吧。”來叫嚴清歌的姑姑說道。
聽着姑姑說炎修羽發酒瘋非要見自己,嚴清歌心裡怪怪的。
這幾日她一直在憂心,若是她對炎修羽真的只是普通的親情,而不是男女之情,該怎麼辦?這讓她有些不敢面對炎修羽。
但現在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再放着發酒瘋的炎修羽不管,怕是要出事兒。
她本就穿着去皇后那裡的大衣裳,還沒換下來,又在外面罩上一件猩紅披風,帶着如意,便朝外走去。
那兩名宮女和四名太監引着嚴清歌,越走越偏,眼看方向離御花園越來越遠。
雪下得大起來了,撲朔在嚴清歌面上,暮色越來越重,嚴清歌忽的停住了腳步。
這個地方離御花園的距離可不近,而且周圍的建築都很破舊。當初在青州,嚴清歌曾經用衛樵四幅畫裡夾着的綢緞秘圖,拼出皇宮的詳細堪輿圖,裡面就有這地方的標註。
這裡,歷來是囚禁犯了錯的宮妃和宮女子之處,不但荒涼,看守的也嚴密。炎修羽怎麼可能發酒瘋發到這裡。
她狐疑的停下腳步,那兩名宮女看嚴清歌不走了,急忙道:“嚴小姐,快些兒吧,別等炎小王爺鬧大了,惹惱了太子殿下便不好了。”
“他來這裡做什麼。”嚴清歌不肯往前走,慢吞吞的說道。
那兩名宮女笑了笑:“喝醉的人做什麼,奴婢們也纔不知道呀。”
“我知道!”這時,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在前面不遠的拐角處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