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神殿,五大販神在這裡繼續掐經。
子祝壽講到這裡,笑了笑:“尊卑之事,在一個大教裡是至高無上準則,然而作販事卻絕不可用,必須從靈魂上斬斷。但我們的斬尊卑,是有內外之別的。因此,經文是這麼說的。”
——
販界之中,必是居家尊卑,而行事平等。
行事不平等,也要按尊卑定價,此等販夫,人稱愚夫,叫人恥笑。
是故,販界精神,斷無尊卑邪說。此法條,與某教所學,格格不入。
五去私念。
信用立、愛心廣、親疏彌、尊卑斬,私念漸去,皆以度量衡爲規矩。所謂天下爲公,唯販者可以踐行。他業他教,真正公心,古來未聞也。
立信用、廣愛心、彌親疏、斬尊卑、去私念,此五要集於一門者,唯販界耳。有悖於諸子百家各教各門經典,唯合於《道德經》而已。
欲達成五要之境,當先修五忘之德。
五忘者,忘生養、忘母施、忘父斥、忘師指、忘我息。
忘生養者何?
銘生養,毀信用。
生我者,小死。養我者,苦多。生養之恩,必欲銘記。而販者,必先忘生養,方成其事。爲何?
生養之父母,來買貨物,該分文不取。今日來買,不取。明日來買,不取。日日來買,不取。父母非買貨,乃取物也。
他人問及父母,貨值多少,必欣欣然而言曰:分文不取。
人人皆有私心,必然算計。父母再來,所取物品,已夾帶他人算計。他人奉承父母,喜不自禁。於是所取日多。
忽被發現,斷然不予。日日恩惠不覺,忽失恩惠,必是仇寇。父子母子反目成仇。惡果有三,生意被毀,生恩斷絕,養恩不在,忤逆罪成。
是故,欲從販事,首忘生養。
父母妻子來買,貨值結算一視同仁。日日如此,習以爲然。他人問及貨值多寡,滔滔不絕,引以爲豪。益處有三,財源滾滾,生恩得報,養恩有饋,賢孝名成。
是故,販賣之事,古來稱爲生意。首要在於熟人親黨視同生人,方可成事。熟人變生人,親黨皆以生人之意待之,是以爲生意。
忘母施者何?
銘母施,亂規矩。
母生我,又乳我,是施多。母養我,又衣我,是施多。做了販事,亦必每念母施。
母至,或母攜人而至,必反哺母施而優惠,甚而送與。又,世間人母多矣,恍如吾母眼前,多所折扣,甚而免費。自亂陣腳,生意必敗。
忘父斥者何?
銘父斥,滅膽魄。
父者,威嚴之象。不忘父斥,縈迴腦際。取人之利,深覺理虧。取人利多,好似殺人。每日戰戰兢兢。
至若奇貨可居,奇寶之販,擺手搖頭,猶如逃兵,慌不擇路。膽魄俱滅,生意難做。日日如此,依然困苦,遂棄販而去。
忘師指者何?
銘師指,失變通。
販者之師,唯人品之師。貨品之師者,徒弟所學,必不久長。
每日販賣,若不忘師指,貨品情勢日日在變,而師父指教卻始終不變,如何?當隨行就市,隨時變通。師之理,困死人。
就市之舉,如臨陣用兵。水無常形,兵無常勢。市無常情,販無常法。故鉅商神販,多讀兵法,不學五經,深恐毀我而誤人也。
忘我息者何?
銘我息,無前程。
但有一息尚存,皆願享福,此人之本性。
做了販夫,我息不忘,信用、規矩、膽魄、變通,四件皆滅,販事必敗無疑。
是故,生意場上無父子,算盤珠中無兄弟,秤砣內心無偏私,販經行間無死理。販事既成,生意獲利,反哺生養,是大孝,是大賢,是至德。
五忘之德成,始備販者之格。
若爲販者,更有九略,九略皆從五忘而生。
九略,又生十四怯。
故,不知五忘,必不知九略。不知九略,亦必不知十四怯。
不知怯者爲何,必不能殺怯。不殺怯,無以踐信,不成販功,不獲販利。
身無分文,孝從何來,家從何來,國從何來?
是失德,是廢人,無家國。父母兄弟不恥爲伍,比之五忘之德,苦甚矣。
五忘九略十四怯乃是:
忘生養,乃有視略、觸略。繼而又有明暗怯、熱寒怯、生死怯。
忘母施,乃有聆略、取略。繼之而生善惡怯、得失怯、陰陽怯。
忘父斥,乃有言略、行略。繼之而生信疑怯、往來怯、文武怯。
忘師指,乃有知略、判略。繼之而有智愚怯、虛實怯、興替怯。
忘我息,乃有放略。繼而生髮恕怨怯、超凡怯。
九略爲自知之明,十四怯爲必殺之質。不能殺怯,必不能踐信。
是故,販者,能殺怯,好踐信。
是故,販神者,此中雄傑、將帥、君主矣。
至若九略十四怯,究竟作何解?
各人在心,最妙。而必欲注寫清楚,有違販者忘德。且好爲人師者,多被恥笑,信夫。
是故,此經要在前言及五忘,要在明忘德,而非銘略怯。
忘德既立,韜略自成,殺怯則必,信用得踐。爲販,日進斗金。爲家,蒸蒸日上。爲國,稅賦盈庫。人皆樂,人皆敬,人皆稱頌不已。
是故,無忘德,則無韜略,也不能殺怯,亦不能踐信。
不能殺怯,不能踐信,如此爲販,日益萎靡。如此爲家,日益困苦。如此爲國,衰落不堪。人皆悲,人皆鄙,人皆恥笑不已。
此乃《五忘經本義》,亦可省稱《忘經本義》、《五忘經》、《忘經》。
爲販者,先修五忘之德,至販賣功成,獲販利,振家聲。此時,大志得遂,親師鹹敬,甚而君主有求。乃獲五銘之實,舉世稱讚。
爲販事,五忘之德,是至德,不可不察也。
經文到了這裡,戛然而止。
望霄對此經恍惚就在腦海縈迴,不禁問道:“師父,弟子看了這本經書,怎麼覺得本來如此,並沒有不解的地方?”
子敬父合上經書,笑道:“雲端怎麼就忘了,神農大帝、太上老君都已明示,你是炎朝首任肆正,乃肆祝的化身,封爲市公、平神。忘經本義,要旨就在一個公理,一個平字,這對於你來說,當然順理成章。”
子祝壽站起來,對望霄躬身一揖,笑道:“自打神農大帝封了師弟爲市公,平神,後世掌管肆市的官員,再也沒有得到過這個封號。你是普天下唯一一位市公,唯一一位平神。忘經對於你來說,就是你的靈魂。”
範丹起身在臘八神殿踱了幾步,轉身問道:“師父,忘經本義,也恰合範丹所思所想。至若九略、十四怯,究竟是些什麼內容呢?”
子敬父笑道:“朱公,九略、十四怯也可詳細成文。但我們的時間緊迫,日後再說吧。來歸的販神之中,必有經天緯地之才,由他們本照爲師之意,寫出《九略經》、《十四怯經》豈不更好?”
子祝壽也對範丹說道:“師弟感覺恰合所想,你本是陶朱公范蠡轉世化身,人間的商聖麼。過去,我們父子在洛陽家裡,神龕上就敬着範朱公牌位呢。商聖所思,自然合於忘經本義。”
萇度一摸大肚皮,嘿嘿發笑:“不按規矩,就是要砍他的頭。哪裡有什麼親疏之分。我看了忘經,也無需多講。只是感覺忘經一出,似乎與某些派別大相徑庭,會不會引起紛爭?”
子敬父微微頷首,說道:“卜曲,這個擔心是必然會發生的。但萬古以來,哪個門派的創設,那本經義的出世,不經歷爭辯、議論呢?忘經自有神農首立市廛以來六千五百年的各種事實爲證,又怕誰來爭辯?”
子祝壽也來摸摸萇度的大肚皮,笑道:“卜曲師弟,乃神農大帝的伐公、討神徵枯轉世而來,也是萬古以來唯此一人得到這樣的封號。誰來爭辯,不妨就由伐公按尺寸規矩去對付他,自然叫他啞口無言。”
五大販神頓時哈哈大笑。
他們就在這華胥仙境的臘八神殿之中,研習五忘經。將箇中管窺,互相切磋。將互相存疑,就中辯論。一連數日,經文在胸,所知同義,所言同聲,皆有相見恨晚之慨。
《忘經本義》既入五大販神靈魂,幾位稍作歇息。進入臘八販神寢宮——元信宮,茗香茶,聽仙樂。這元信宮中仙樂何來?
但見青銅的編鐃、編鐘排列,編鼓演奏,磬、壎配合。玉磬有魚形、虎紋,紋飾瑰麗,聲音悠揚。如此美妙絕倫,引得朝歌三販神無限遐思。
望霄茗一口香茶,起而問曰:“師尊宮中仙樂,卻是何人所作?”
子敬父笑道:“說起我元信宮中仙樂,卻是《桑林》之樂,我先祖商湯王於桑林祈雨所用樂舞,爲大商王朝元聖伊尹所作。”
他說道,湯王成爲天下共主之初,五年大旱。中間大臣也年年祈雨,不見效果。於是擺起最爲盛大的祭天儀式,湯王親自在桑林祈雨,伊聖相作樂。又連續三年的同一天,桑林大祈雨。到第七年,天降大雨,如願以償。
期間,伊聖相三次修改祭天之樂。到第七年降雨那次,十分美妙,感動了天帝。就將此樂定名《桑林》。殷商六百餘年間,祭天都用桑林之樂。
此後,湯王感念始祖契,即帝堯異母兄,帝嚳與簡狄之子。就將簡狄吞玄鳥卵生契過程,以女巫扮作簡狄,在桑林樂曲演奏過程中,和着節拍進行表演。又稱爲桑林樂舞。
此樂舞一直傳到宋襄公楚丘會盟,稱霸諸侯,還是用的這一盛大樂舞。
到我殷商末代帝辛(紂王),樂師師延又將其予以美化,更是悅耳動聽。說起師延,這人厲害得很,他家從伏羲以來,世世代代都是朝廷樂官。
師延精通陰陽,曉明象緯,總修三皇五帝之樂。能撫一弦琴,令地祇上升,吹玉律,使天神下降。考察各國音樂,預知其國之得失興衰。
帝辛嫌師延之樂淡而無味,禁之於獄,欲戮極刑。師延於囚中,作清商流徵調色之音。獄卒上聞,帝辛嫌其淳古遠樂,仍不釋。師延無奈,只得屈服,乃作迷魂蕩魄之曲,帝辛轉怒爲喜,放了他。
帝辛因此滅亡,焚身於鹿臺,師延懼禍東逃,投濮水自殺。
周朝師涓過濮水,夜聞琴聲,記譜而彈。後被師曠斥爲亡國之音,即是師延當年獻給帝辛之作。
足見師延音樂造詣之深,曠古未有。經他加工的桑林樂舞,相傳久遠。周王朝公卿竭力消弭殷商影響,唯獨不能捨棄桑林樂舞。
這一通說法,叫萇度頓時對殷商文化之高,景仰不已。也對宋翹兒、雲釵兒、機雲渡、樂素娥、琴羽翼等坊主、都知另眼看待。徹底改變了不近樂舞的態度。
話題又回到點化大計。朝歌三販神各有人選舉薦,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