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稷卻頭也沒擡, 手下奏摺看一兩眼隨隨便便寫一兩個字便往旁邊一扔,像是扔什麼廢紙一樣——雖然那些繁雜瑣碎的事情絮絮叨叨的也和廢紙沒有什麼區別了。
他聽了懷瑜的話,絲毫不爲所動, 甚是冷酷的說道
“二十二日爲三軍辦辦送別宴, 往常沒有後妃露面的規矩, 不過你若是想, 到時節便和我一同去吧。”
不, 我不想。
懷瑜扯了扯嘴角,很是敷衍了事的說
“多謝主隆恩。”
“夫人不必多禮。”
趙稷擡眼看着他,微笑者接受了這很無誠意的道謝
“朕該爲君後做的。”
懷瑜:……這怎麼還順水推舟了呢。
這冷酷無情的後宮啊, 連個知心的人都沒有。
懷瑜內心不由得覺得很是心痛,他不樂意和趙稷面對面的坐着相對無言, 請求沒有結果, 就起身離開, 往寢殿走去了,那隻名喚小雪的白貓本來窩在門口櫃子下, 這會兒也跟在後面走着,倒是十分的愜意。
一路上行走着,只有侍女太監和他打招呼,但是也只是匆匆低頭行禮,一舉一動, 莫不規規矩矩。
懷瑜便忽而覺得甚是寂寞, 又想着其實多幾個人一起玩也挺好的, 只是趙稷好像並沒有納妃的打算。
這就可知有些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或許不是福, 說是太過於安逸以至於沒有威脅感吧。
懷瑜回去的時候路過水池, 從小橋上走過去的時候,迎面走過來一個一身月白的男人, 溫溫柔柔的,一雙月牙眼很是討人喜歡。
他對懷瑜行禮,又聲音輕巧的說道
“臣下洛衣,見過君後,百聞不如一見,君後果然氣度非凡。”
氣度非凡什麼的,真的不是因爲實在找不到誇的地方所以才說的嗎?
洛衣——洛家的少爺?
懷瑜偶爾聽兄長說起今年科舉的事情,好像是洛家的少爺也是學富五車,雖然比不上問鏡,但是比之同輩權貴,其才學見識都很得太傅喜歡,也該是很好的潛質了。
懷瑜請他起身,又問他怎麼在宮中。
洛衣便擡起頭,看了懷瑜一眼,復又低下頭回答
“前來看望太后他老人家,與聖上辭別後,這就要回去了。”
哦,是了,君後的姊妹裡似乎是有一個嫁到洛家,若是本家,是該是有些血緣關係的。
懷瑜點了點頭,禮節性的請他路上小心,抱拳相避,而後便繼續往前走去了,途中回頭看了一眼,洛衣仍然站在橋上,見自己回頭望了,便盈盈一笑,作揖行禮。
怎麼總覺得很奇怪的感覺一樣,懷瑜心有疑竇的默唸。
洛衣直到看不到其人的背影,在轉過身去,往御書房走去,等到進去之後,見到伏案奮筆疾書的聖上,恍惚仍有一點不真實的感覺。
趙稷已經批完最後一道奏摺,讓太監將東西整理乾淨,洛衣一直靜靜的站在旁邊,一句話也沒有說。
如果沒有意外,這個時候,君後其實該是自己的位置。
但是自己果然喜歡聖上嗎?
洛衣擡眼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人,相貌才學都可做一流,自然品味也該是一流,身份地位是不用質疑的一流。
然而洛衣卻並沒有很失望,或者說,本來就沒有懷抱希望吧。
趙稷開口說話,是
“朕原想你也是棟樑之才,嫁爲人妻實在屈才,只是母后堅持,朕也不好否決,唯有一點欣慰,青陽王人中俊傑,也算良配,汝過去之後,可與其一同管理青陽,只是不知道汝之心意,如若不願意,也可盡數道來。”
這件事情,難道有自己不滿意的位置嗎?
洛衣心知肚明這必不可能,可是,其實也沒有什麼好不情願的。
洛衣於是露出笑容,依舊是十分謙卑的姿態
“單憑聖上與太后做主,洛衣絕無異議,臣自小與青陽王相交,勉強也算的上青梅竹馬,自然明瞭青陽王殿下之人品,因此並無不情願之說。”
一舉一動,莫不規矩有禮,一言一行,莫不善解人意;其實相比於懷瑜,洛衣纔算得上是一個真真正正優秀的君後。
但是,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呀。
趙稷嗯了一聲,依舊無甚感情的說道
“那便回去準備事宜罷。”
“諾。”
洛衣依言告退,並無一絲一毫的不情願。
從始至終,兩個人都沒有提起那一夜的事情,儘管彼此心知肚明差一點就是夫妻,但是差一點就是差一點,差一點就是不可能。
然而雙方都是一副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火說呢過過一樣的,不得不說還是很少見的。
懷瑜到了寢殿的時候,朝雲正坐在廊下繡小被子,懷瑜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忽然說起來遇見洛衣的事情,本質是想說其人果然名副其實,是神京最溫柔的王公貴族了。
朝雲聽了面色卻有些古怪,問起懷瑜有什麼感覺的時候,懷瑜只說是挺好的,看起來溫溫柔柔的,叫人沒有防備。
所以就絲毫沒有防備了?
朝雲心內嘆道,這屆君後真是心大到無邊界的地步了。
然而被心疼的當事人李懷瑜卻好無察覺,本來麼,他也不是什麼愛操心的人,或者說什麼事情都不需要他去操心就最好了,每天曬曬太陽吃吃喝喝的,雖然聽起來好像是很無志氣且萬分平庸的,但是他就是這樣的人啊。
懷瑜伸出手,接過一片落下的樹葉。
午後的陽光是溫熱的,照在人的身上,叫人總覺得懶洋洋的想要睡覺,又想這樣一直能夠無憂無慮的曬太陽就好了。
嗯,再帶着小孩子一起,希望小孩子是個安安靜靜的小崽子,懷瑜不由自主的撫摸腹部,有些不確定的想,自己小的時候好像並沒有很調皮搗蛋,兄長說趙稷小的時候便格外的冷靜,那小孩子應該很好教導。
姑且就這樣滿懷希望的迎接着吧。
然而人生也不是真的可以什麼事情都不管不問的,懷瑜到底還是跟着去了那送別三軍的宴會,懷瑜一邊往高臺上走,一邊盯着下面的人看,耳邊是震天的鼓聲,眼下是大禧的一國之堅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