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稷不與他辯論該不該來的問題, 只低着頭去看着那一池還散發熱氣的溫泉水。
懷瑜見他不說話,便一下一下的挪到了他的身邊,一隻手壓着他的一角, 擡起頭看着趙稷的眼睛, 略略得意的輕笑道
“趙稷, 你現在是不是很難受?”
趙稷垂目, 自上而下的看着他, 動也不動,只是哦了一聲,眯了眯眼睛, 甚是平靜的說道
“怎麼,你來, 是要爲我解除這痛苦麼?”
懷瑜連忙搖了搖頭, 然後又點了點頭, 思考了一下,纔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我只是來看看你。”
這樣的話實在是欲蓋彌彰, 趙稷沒忍住笑了一下,他起身,反手便把琴一下子撥到了水池裡,那動作有些大,激盪起溫泉一片水花, 又發出巨大的撞擊的聲音, 下了懷瑜一跳, 再反應過來, 趙稷在他面前。
眼睛對着眼睛, 鼻子對着鼻子,嘴巴對着嘴巴, 趙稷眼神飄忽不定的將懷瑜上上下下的看着,看的懷瑜心中發毛,才哈了一口氣,夢囈一般說道
“夫人真是好看。”
懷瑜楞了一下,而後臉頰瞬間變得火熱,他側過臉去,十分的尷尬難處,他不知趙稷爲什麼說出這樣的話,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有意,只能堪堪應對
“你怎麼了,不要說這樣令人不自在的話——”
什麼叫做自在,什麼叫做不自在呢。
趙稷低聲笑了一下,往前再湊去,懷瑜進門前那一點不知何處陡生的勇氣與衝動早就飛去天上雲霄,此時此刻,他只後悔爲什麼要來,又往後倒去。
趙稷往前一點,他便往後一點,因原是坐着,這樣一點點的往後仰,不多時便到了極點,而後便不受控制的一下子往倒在石板上,懷瑜下意識的閉上眼睛,以爲要摔到了地面上,卻落在一個柔軟的東西上。
那是趙稷的手掌。
懷瑜再睜眼,趙稷已經完全的覆蓋其上,又垂目,其目垂垂若流光,再逼近,好似龐然大物。
二人之間隔着那凸起腹部,竟有心還在意有一個胎兒。
然而懷瑜還沒有放心,趙稷便伏在他的耳垂旁,又低低說道
“吾此前幫你度過難關,此一刻,你來助我,也算道義”
道義,道義——是用在這樣的地方嗎?
懷瑜伸出手,並沒有什麼力氣的隔在二人中央,顫着聲音說
“會死,死人……”
趙稷吹起他鬢髮,看着人,是很認真的態度,鄭重其事的說
“沒關係,我會很小心,不會出格。”
……做這樣的事情,已經是很出格的了好麼。
懷瑜被他吹到脖頸的氣息弄到癢,便很無力的躲避,又字不成字,句不成句的,隱隱想要崩潰
“不,不行——這樣會……”
一句話沒有說完,便是一陣驚呼,趙稷一下子負壓下來,懷抱着懷瑜當空轉身,調換了位置,懷瑜無力的趴在其身上,仍然不能夠平靜下來,趙稷看着他,笑道
“如此,你上我下,就好了。”
他那樣笑着,又洋洋得意的,好像是真的要這樣做。
“不好,不好。”
懷瑜唯恐他發瘋,立刻伸出手想要撐起來,卻甚是無力的,衣服沾染了水汽,沉沉的掛在身體上,重若千鈞,於是復又落了下去。
趙稷卻並不聽他的話,只是伸出手把人壓在心前,說
“莫動。”
那聲音好像是直達到心中,從自己的心胸之間發出的聲音,於是懷瑜果然便不動了。
這樣共處一室,再無其他任何人,再無其他任何物,便覺得好像遺世一樣,浩浩天地,只剩下兩個人。
懷瑜聽着趙稷的心跳聲,不由自主的,喃喃道
“我都不喜歡問鏡了,你也不要喜歡兄長了好不好?”
他此刻腦子好像也被水汽攪混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其實也不知道說了什麼,事後若是回想起來,大約要以頭搶地。
然而當下,他昏昏沉沉的將話說了出來,趙稷聞言,竟不知道這樣的時候,他還在想這樣的事情,於是撫摸着懷瑜的髮絲,低聲笑道
“傻子一個。”
懷瑜不知道爲什麼,聽到這兩個字,忽然覺得萬分的委屈一樣,抵在其心胸之前,一句話也不說了。
趙稷便也靜靜的,不再說什麼話去刺激他,只是有以下沒一下的撫摸着那情絲脊背,好似在撫摸琴絃一般。
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笑了一下,覺得雖然懷瑜沒什麼心思,然而其人思想某些方面 ,還是有什麼地方叫自己捉摸不透的。
不過,瑕不掩瑜,無甚所謂。
豔陽高照過,雨打木窗臺。
夏季多熱多雨,三五日的輪換過,叫人出門看着烈焰當空的,也要猶豫要不要帶傘。
懷瑜趴在案上,昏昏欲睡的,總覺得這樣風風雨雨的,過得格外的快,而自從那一日後,不知道是因爲什麼的緣故,覺得夏季並沒有往日炎熱,或許果然這個夏季,格外的涼爽吧。
朝雲進去看的時候,人已經睡去,窗外樹枝在其面容上落下陰影,來回晃動着,也沒有驚醒半分,朝雲於是又悄無聲息的退出去,朝着站在門外的趙稷行了禮,才輕聲說道
“君後已經睡去了。”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結果,卻還是忍不住要評價,趙稷嘖了一聲,怪道是
“這樣日日不清醒的,也太懶散。”
一旁的太醫院專門負責懷瑜的大人聽到聖上說出這樣好像是抱怨與不解的話,便笑了出聲,又對趙稷說
“這是常態,聖上不必太過於擔憂。”
趙稷只嗯了一聲,沒打算過多的去討論這樣的事情,便放到一邊,只是問
“預計還有多久?”
那御醫略想了想,便道
“不過月餘。”
趙稷聽過之後,沉默片刻,才笑了一下,又無頭無尾的說了一句話
“或可趕得上”
說完這句話,他就起了身,朝外走了幾步,停了一下,過了一會兒,纔回頭對御醫道
“且好生看管着罷。”
無論御醫,連帶朝雲,皆應了聲。
這本也不需要特意囑咐,是分內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