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瑜想不好更好的回答,於是沉默着,又覺得隨便怎麼樣,反正是已經得罪了這人,說什麼都於事無補了。
就在這樣的沉默裡,太后或許是知道等不到答案了,他的目光裡有一點暗淡,聲音有些低沉的,似乎很是失望,便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又十分緩慢的說道
“懷瑜,不知道是什麼人說出這樣的消息來矇蔽你的雙耳,本宮念在你年少,便當從未聽過。但是以後你要記得學會分辨,如果再和本宮說出這樣令人震驚的話,本宮也是會心寒的。”
懷瑜聽他這樣說,又好像是不打算爲難自己,於是立刻很是有眼色的說省得,態度很是誠懇。
太后神色便緩和許多,又感嘆道
“今日不妨與你說些真心的話,本宮與令堂早些年有一些誤會來不及解釋,令堂便兀自覺得本宮做了不好的事情,不大願意與本宮見面,因而這樣許多年想要找到與令堂冰釋前嫌的機會,卻總是遺憾。
而今你已經成人,且以後也算我的兒子,懷瑜,我不想和你也心生嫌隙,本宮年紀已經很大,經不起與新天子不和這樣的罪名,本宮期望你明白這樣的事情,也能與本宮交心,方纔不負這樣一場緣分。”
這樣的話好像又是很交心的樣子,完全和懷瑜料想中的什麼爲難刻薄的態度截然相反。
只是,懷瑜詫異的同時,心內最後一線的聲音,仍然是懷疑的,這來源於母親耳濡目染的結果。
因此他既感激着太后這樣的態度,又帶着一點的防備,說了省得,便要離開,轉過身去,太后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如果見了聖上,幫本宮傳達一句,我累了,想要出宮修行,幫本宮尋個寺廟罷。” щшш✿ тt kǎn✿ Сo
這樣的話,說出來倒是讓懷瑜大大詫異了,他停了腳步,正要回答些什麼,便又聽見太后說道
“這是我親口說的,不必擔憂,去罷。”
說完,懷瑜便聽見輕微的響動,而後是緩慢沉穩的腳步聲,漸漸的遠離了,是去了更內的裡間。
那一直站在旁邊低着頭的大太監,這一刻也擡起頭了,對着懷瑜習慣性諂媚的笑了一下,才又說道
“請小公子隨奴婢離開罷。”
懷瑜便眨了眨眼,也沒有說什麼,只跟着他出去了太后的宮殿,走遠了回頭看去,一片漆黑之中的明亮,像是一個幻境鑲嵌在王宮之中。
那樣的華麗,又遠離人世間。
懷瑜看着,竟然無端的感到一些的落寞和難過,他吸了吸鼻子,轉過身離開,往長青殿去。
長青殿是歷代存放王族棺槨的地方,殿中長明燈據說是用人魚之骨肉所煉製,據說起大風的時候能夠聽得到人魚的聲音,而在平時如果細心的去問,也能夠聞到大海的味道。
懷瑜到的時候並沒有聞到什麼大海的味道,他只能聞到一股淺顯的腐臭的味道,混着汗水的味道,雖然很淡,但是也足以讓人感覺到不適應,這個時候,就有些遺恨自己過於敏感的鼻子了。
只是看着其他人都沒有什麼反應,因此懷瑜也裝作什麼也沒有聞到的樣子,他跟着大太監到了長青殿,領了孝布三尺,披在衣服外,進去了正堂,在守靈的諸位太監宮女與王族貴臣的注視之下,爲先帝上了三炷香。
他起來之後想要找尋兄長,卻並沒有看到兄弟的身影,而在不動聲色的環視的時候,又和跪在地上的青陽王對視了一眼,懷瑜下意識的微笑了一下,又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此乃王族靈堂,於是又立刻收斂表情。青陽王卻是站了起來,朝着他做了一個往外走的手勢,便先出去了殿外,懷瑜糾結了一下,還是跟着出去了。
出去之後,便見青陽王站在門口的樹下等着,懷瑜距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二人之間靜謐了一會兒,好像有些尷尬,趙崢纔開口輕聲問道
“你是來找王兄的嗎 ?”
懷瑜立刻搖了搖頭,他現在對於趙稷這個人過於敏感,一聽見別人提起來,就好像是要說他們在一起過了那一夜一樣,於是現下懷瑜也毫不猶豫的否認
“不是,來找我的兄長,李懷瑾,你見他了?”
“也沒差別了。”
趙崢對着他笑了一下,聽見他不是專門來找趙稷的話,心情有了一點放鬆,於是說道
“他們在一處,我帶你過去。”
懷瑜眼角一跳,不知道是什麼徵兆,只是下意識的說道
“不必了,和我說了位置——”
趙崢打斷他的話,又故作輕鬆的笑道
“長青宮你還不熟,亂跑闖了什麼不該去的地方可不好,難道你還怕我會對你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懷瑜聽到最後,便啞然失笑,覺得這樣的話其實是有些無稽之談,又覺得或許是自己想的簡單,王宮不是家裡,隨便什麼地方就可以去的,於是點頭道
“這是什麼話呢,那就勞煩青陽王帶路了。”
趙崢嗯了一聲,便脫了外邊的孝服,站在屋檐下觀望的小太監便小步跑了過來接過那層疊的白布,又退回原位。
而後趙崢便徑直走向一條道路,懷瑜默不作聲的跟在後面,看着前面的背影 ,想要說些什麼來緩和氛圍 ,但是卻不知道要說什麼話,好像是並沒有什麼共同語言的,而且只是見過兩三面而已,能說什麼呢。
不過這位青陽王倒是比想象中的好說話——或者說溫和,但是總不能說你很好這樣的話,也未免太過敷衍了。
於是一路沉默着,拐了七八個小道,遠遠的便看到太子府的下人站在一道拱形門前,趙崢便停下腳步,頓了一下,纔回過頭對懷瑜說道
“我不便過去,前面就是了,你自己去罷。”
懷瑜便乾巴巴的道了謝,就要越過他過去,又聽見趙崢哎了一聲,於是停下腳步,疑惑的看過去,問他還有什麼事情。
趙崢本想問那一夜和王兄在一起的果然是你,又想問你是不是真的自願和王兄在一起——卻一個問題也問不出口,因爲他不知道該以什麼身份,或者用什麼理由來問出來。
這是不需要他參與其中的感情和婚約,和他沒有半點關係,雖然說起來很有些悲哀可笑,但是卻是不爭的事實。
而此時此刻趙崢看着眼前這個人,看着他整個包裹在厚重蓬鬆的衣服內,只露出一張白雪一樣的面容,和那樣純真的表情——又真的不忍心問出口。
他從來不覺得趙稷會喜歡上什麼人,那麼,不是兩情相悅的婚姻,問出口也難免尷尬。
於是趙崢咳了一聲,說沒什麼,停了停,又說
注意身體。
他聽說過,地坤和天乾結合之後,身體會愈加削弱,又更加依賴和他結合天乾,所以才說了這句話。
儘管說出口也覺得怪怪的,但是還是說出來了,說起來自己也沒有見過這個人幾次面,怎麼就上心了呢,趙崢心裡隱隱覺得自己這樣不大好,但是情感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也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