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過去這小兩個月裡顧維雖然沒接觸過太多生命星球，但普通行星在飛行途中可沒少見——其實別說行星了，恆星他都看過了不少次。
耳濡目染之下。
顧維倒也具備了一定的裸眼判斷能力。
如果他沒判斷錯的話。
眼前的這顆星球直徑大概在5000公里左右，目測比地球要小一些。
同時比起地球赤道略鼓、兩極稍扁的外形，這顆星球相對要更圓潤一點——準確來說，應該是更‘光滑’一些，像是被打磨過的那種。
另外與地球的藍白相間不同。
眼前這顆星球上雖然也有海洋，但其中陸地部分卻夾雜着很多斑駁色塊，某種程度上似乎有點類似
火星？
而就在顧維觀察着這顆星球的同時。
“滴滴滴”
主控臺的位置上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警報聲，天花板處也傳來了咩咩主程序的提示音：
“船長，有外來信號試圖暴力突破通訊系統，不過太菜.咳咳，強度不高，被我暫時攔截了，現在咋說？”
“暴力突破？”米洛的眉頭微微一皺：“這可不怎麼友好算了，不管了，接入吧。”
咩咩主程序：“收到。”
唰——
下一秒。
主控臺的全息投影區忽然出現了一道刺眼的藍光，光芒迅速凝聚成了一個高大的人形輪廓：
一個皮膚呈深藍色的類人生物，沒有頭髮，身穿銀白色制服，胸前彆着一枚造型複雜的徽章，他的眼睛沒有瞳孔，只有兩團跳動的熒光，像兩顆微型將軍嵌在眼眶裡。
只見對方表情凝重的看了眼米洛，語氣比槿還要冷：“未知飛船，這裡是莫爾德星防衛軍第一艦隊指揮官塔爾·科恩，你們即將進入莫爾德星的法理領屬範圍，請立即停止前進，並告知身份與航行目的。”
“若未在30秒內迴應，我方將啓動防禦協議。”
後方的顧維輕輕掀了掀眉毛。
這顆星球就是莫爾德？
他還以爲這是那個迷徑帶內唯一的四階文明手下某顆中轉星球呢
要知道。
從外太空的角度上看，這顆星球可沒多少活力，不怎麼像生命行星——儘管說這種肉眼觀察嚴格來說不太作數，但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一顆星球的繁榮程度。
另外
儘管這個叫科恩的阿凡達.啊呸，藍皮膚生物相當嚴肅，但顧維還是能看出對方有點緊張，嚴肅的表情更像是一種強撐出來的姿態。
不過想想也是。
自家的暴力突破被咩咩輕鬆阻攔，加上撲棱撲棱號自帶的威懾力科恩能輕鬆纔怪呢。
“.”
主控臺上的米洛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聞言相當溫和的笑了一下：“科恩指揮官，不必太過緊張，鄙人是喬科文船長的朋友，受喬科文船長所託來貴方出交接一些事項而已。”
“總督閣下的朋友？”科恩頓時一愣，表情明顯有些意外，不過很快臉色又恢復了原本的嚴肅：“可有證明？”
“當然有了，”米洛一邊示意咩咩在星球的法理線外停下飛船避免刺激對方，一邊吩咐道：“咩咩，把喬科文船長準備的通關函發過去。”
咩咩：“明白。”
喬科文在被擦除者吞噬之後，對外的聯絡能力便被限制在了飛船.準確來說是擦除者餘留的缺破口處。
同時考慮到喬科文在莫爾德星上的特殊地位，“身隕”這種事情不太好見面就開全頻通告瞎嚷嚷。
因此經過幾次商議。
最終米洛和喬科文決定先以客人的身份進入星球，見到星球的高層之後再將喬科文等人身隕的消息告知對方。
爲此喬科文便擬定了一封能證明米洛訪客身份的函文，以便撲棱撲棱號能通過關卡。
果不其然。
在咩咩發完入關函沒多久。
科恩的身影又一次出現在了全息投影區處，不過比起剛見面，這回他的臉部線條就要柔和許多了：“米洛船長，通關函已覈實無誤——很抱歉剛纔的冒犯，還請您多多諒解。”
“小事兒，小事兒，”米洛聞言擺了擺手，又朝船外瞄了幾眼：“科恩指揮官，那接下來.”
“您順着軌道繼續飛就行，”科恩語氣雖然依舊嚴肅，但已沒了最初的敵意：“莫爾德星的A-7航道權限已爲您解鎖了，通行有效期不設上限，以您返航日期爲準。”
“稍後我們的引航艦會在軌道附近接引您，聯邦議長辦公室也已收到您的到訪通知。”
米洛點點頭：“有勞了。”
雖然由於科技水平的差距，所謂的A-7航道權限開不開其實都沒啥實際影響，但這種做法表現出的姿態還是挺讓人舒服的。
於是咩咩很快重新啓動了引擎，飛船逐漸朝莫爾德星靠近。
又過了一會兒。
飛船側面也出現了一艘體積更小的銀灰色飛船，靠近撲棱撲棱號後迅速閃了閃光。
顧維：“.”
不出意外的。
這艘小型飛船應該就是所謂的引航艦了。
就是這閃光的動作爲啥有種地球上出租車司機開遠光問你上不上車的既視感咧.
隨後在引航船的引導下。
撲棱撲棱號離莫爾德星越來越近，半個小時不到，飛船便進入了星球大氣層。
與此同時。
隨着視角的拉近，顧維也愈發看清了星球表面的情況：
他在外太空看到的斑駁色塊其實是紅灰相間的土地，其中交雜着密集的溝壑網絡。
深達數百米的裂谷如同星球表面的血管般，在地面上蔓延至視野盡頭。
溝壑裂谷外的地面上似乎長着茂密的森林，但這些森林並不是傳統觀念裡的綠色，而是
一種類似鏡子般的反光。
反倒是天際盡頭的晨昏線上，呈現着莫名的翡翠色光暈。
見此情形。
顧維忍不住扭頭看向了咩咩：“咩咩，這是啥情況？莫爾德星上爲啥這麼多裂谷？森林顏色也怪怪的”
“很正常呀，”比起顧維的訝異，咩咩卻顯得很淡定：“你還記得莫爾德爲了送喬科文離開迷徑帶付出的代價嗎？”
“代價？”
顧維眨了眨眼，很快想到了什麼：“我記得好像是.賣掉了星球上大部分的磷礦？”
顧維記得喬科文說過。
一千年多年前有艘迷途飛船給莫爾德留下了一枚通訊手環，根據星海聯盟教育法案的規定，每個手環每年都可以刷新一次參加星海公考的機會，成績足夠出衆就能被各大學院錄取。
奈何莫爾德實在是太落後了，知識的代差就像非洲原始部落的平民無法看懂中子運輸方程一樣，上千年過去沒有一人分數達標，直到喬科文的出現。
當時喬科文考上了一所星海排名極其靠後的學院，成爲了莫爾德文明史上第一個有資格踏上星空的生命。
爲此莫爾德賣掉了星球上85%的磷礦，才湊夠了喬科文讀書的費用。
“嗯，你看到的這些現象，就是賣掉磷礦的代價，”只見咩咩看了眼下方的裂谷，解釋道：
“磷礦層消失會直接導致地層中的鐵和鋁氧化物裸露，讓地表呈現鐵鏽紅與鋁灰交織的顏色，同時失去植物根系固定後，土壤撐不了兩年就會形成溝壑網絡。”
“剩餘的高等植物遺體則無法形成磷脂雙分子層，細胞結構被二氧化硅取代，幾乎所有森林植被都會玻璃化——樹幹透明，內部是石化或者半石化的維管束，不這樣進化的植物只能滅絕。”（注：硅化靈感來自DOI: 10.1021/jacs.1c00814）
“同時星球的Fe吸收帶會異常強盛，而磷特徵譜線完全消失，加上玻璃化區域使星球整體反照率提高，這就是你看到鏡面反光的由來。”
“也得虧喬科文沒辜負母星的付出，有了本錢後立刻引入了一些技術反哺，否則整顆星球夠嗆能再撐五百年——但就算如此，很多已經付出的代價也是不可逆了。”
顧維聞言默然。
原來如此
他之前還以爲這些鏡面樹木是某種特殊樹種呢，沒想到居然是被動進化的產物？
植物和土壤尚且如此。
那麼動物呢？
莫爾德人呢？
這種賭上星球未來的決心，真是令人感嘆
“對了，咩咩，”隨後顧維又想到了什麼，對咩咩問道：“我有個問題啊.爲啥磷這玩意兒會有財團大老遠跑到迷徑帶內去收它？它的價值有那麼高麼？”
“這就看你怎麼比了，”咩咩聞言繞了他兩圈：“磷的單體價值不高不低，但大體量的話還真不怎麼便宜。”
顧維做洗耳恭聽狀。
“磷是宇宙中第18位豐富的元素，但實際上它的丰度只有0.0007%，”咩咩在顧維面前拉出了一串表格：“而且它的形成機制相當特殊，只可能在II型超新星爆發中形成，形成後也很少分佈在星際介質裡，大多都是出現在行星系統中。”
“因此磷在宇宙尺度上來說，還是比較吃分佈概率的——運氣不好丰度低，運氣好丰度高，莫爾德應該就是後者，自身的磷礦儲備量比較大。”
接着咩咩頓了頓，繼續說道：“另外在市場方面出發，星海對磷的需求量也很高。”
顧維眨眨眼：“需求？比如磷酸骨架？”
磷酸骨架是大多數生命形式存在的必要條件，儘管顧維並不是生物方面的從業者，但這個高中知識他還是沒忘的，更何況咩咩剛纔還說了玻璃化植被的事兒。
“嗯，不過只是一方面，”咩咩沒有否定顧維的猜測，但也沒完全肯定：“磷酸骨架也好三磷酸腺苷也罷，更多還是自然進化領域的事兒——雖然星海中有不少機構在搞這些課題，但和星海的體量相比還是不怎麼夠看。”
“磷礦在星海之所以需求高，更多的市場還是在於工業。”
顧維一呆：“工業？”
這倒是戳中他的盲點了。
地球上磷的主要用途還是主要在農業領域，比如過磷酸鈣、磷酸二銨等磷肥都是提高作物產量的關鍵。
工業方面涉及到磷的顧維只能想到三聚磷酸鈉這樣的洗滌劑，或者冶金中的脫氧劑——其中前者因爲環保問題已經逐漸被沸石替代了，後者的體量其實也沒那麼高，而且並非不可替代。
隨後咩咩點了點飛船地板：“嗯，工業，比方說引擎的冷卻劑。”
“以咱們飛船爲例，撲棱撲棱號每年都要消耗五百多噸的磷化銠溶液，另外反物質約束環要用磷摻雜的超導陶瓷，相位護盾的振盪晶體是磷酸釔鑭。”
“還有《機甲霸主》的神經突觸傳導也全靠磷酯膜，沒這玩意兒，你連星網小黃片都看不了。”
顧維：“.”
長見識了。
磷居然還有這些用途？
難怪會有人願意收——這玩意兒稀缺資源肯定談不上，但體量大的話收去倒幾手也不會虧就是了。
可惜自己已經穿越到了星海，如果還在地球上的話，搞個磷酯膜做腦機接口材料估摸着保底能混個一區論文？
唔，倒也未必。
畢竟今年中科院分區也挺離譜的，大把期刊莫名奇妙被降到了二區，顧維朋友圈罵的人比國足0-7輸給小鬼子那場還多.
接着顧維又靠在星幕邊看了一會兒，很快，視野中終於出現了一處建築羣。
建築羣臨近一道巨大的裂縫，位於地平面但實際上說是懸崖邊也沒啥毛病，建築羣佔地寬廣但普遍低矮，最高同時也是位於最中央的是一座三四十米的白色塔樓。
白色塔樓前的中央廣場上，一座噴泉靜靜矗立，泉水從中央的雕塑頂端噴涌而出，化作晶瑩的水簾，輕盈地落入下方的圓形水池。
而噴泉邊，此刻已經匯聚了一羣衣着正式的人型生命。
又過了片刻。
咚.
隨着一陣輕微的震動，撲棱撲棱號穩穩停在了劃定好的飛船停靠點。
米洛見狀，朝飛船上的幾人一招手：
“咩咩，保持警戒狀態，其他人跟我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