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廣昭沒有吹牛,他作爲一位土生土長的北平孩子兼八寶齋的現任老闆和曾經的少東家,確實很瞭解夏穆苪。
要說有多熟悉,夏穆苪有多欣賞他,那是純吹牛。在凌廣昭的描述中,夏穆苪是隨着年歲的增長脾氣越發古怪,至少在他還是個小孩的時候,夏穆苪比現在要好說話很多。
凌廣昭小時候還在芬園裡玩過。
芬園作爲北平第一的私房菜,本質並不是一個私房菜餐館,而是一座四合院,完整的,三進的,佔地面積極大的四合院。對客人開放營業的部分只是其中的一進,其餘地方是夏穆苪和他徒弟章光航生活居住的地方。
芬園開業得很早,在凌廣昭出生之前芬園就已經是北平城裡非常有名的私房菜館了。那個年代大家經濟都不算太富裕,就算是凌廣昭這種家庭的小孩一年能吃上幾次芬園就算是寵小孩的了。 шшш ●ttКan ●C○
那個時候芬園的主要客戶羣是外賓,用凌廣昭的話來講,夏老先生宰起外國人來那真叫一個心狠手辣。菜價都不是翻倍,是直接加個0,千禧年的時候一道桃花泛(澆汁鍋巴)賣外賓能賣1888一份,還得提前預定提前搶,賺得那叫一個盆滿鉢滿。
和當時的菜價比,現在芬園的菜價已經算是非常親民了,凌廣昭都懷疑是不是夏老先生覺得早些年錢賺夠了實在是花不完,錢對他而言真的只是數字了才一直沒怎麼漲菜價。
芬園已經有整整5年沒有漲過價了。
秦淮聽完凌廣昭的感慨只有一個想法,夏老先生還挺懂食客心理學的。芬園千禧年的時候一道鍋巴就要賣1888,現在一桌菜平均只要幾萬塊,當大家覺得芬園菜貴的時候就會回想起當年的那道桃花泛,然後安慰自己現在真是賺到了。
“夏老先生今年應該有90多歲了吧?”秦淮問。
凌廣昭沒想到自己說了這麼多秦淮最關心的居然是夏穆苪的年紀,一時間有些感動,覺得秦淮真是一個骨子裡的好人,這麼關心老人家的身體,不是很確定的點點頭。
“應該有……其實我們都不是很清楚夏老先生的年紀,只知道他歲數很大,可能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很多老人家都是這樣的,記不清自己的出生年月,只記得一個大致的範圍。”
“再加上夏老先生無兒無女,只有章光航這一個徒弟,他自己也不是很在乎生日這種東西,反正我是從來沒有聽說過他辦生日宴的……好像確實沒人知道。這也很正常,我聽我爸說過,夏老先生原本就是北平人,年輕的時候因爲戰亂逃到了外面,和平後又回了北平。”
“沒什麼親人,孑然一身,所以性格一直都比較孤僻。聽說也沒什麼興趣愛好,就是喜歡錢賺了那麼多,可夏老先生賺了那麼多錢也不享受,好像全都用來買房買地買古董了。”
“小秦師傅,你不是北平這邊的可能不清楚,差不多十幾二十年前吧,特別興盛買古董,我爸也跟風買了一些,被人坑慘了。我聽我爸說他,買的件數還不及夏老先生的零頭,芬園裡有幾間屋子就是專門堆夏老先生買的那些破爛古董的,大家都不知真假。”
“夏老先生把東西買回來了也不把玩,也不找人看,就扔在倉庫裡。”
“所以小秦師傅你問我去芬園吃飯有什麼要注意的,其實真沒什麼要注意的,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亂跑。前幾年還出了一件稀奇事,有兩個毛賊不知道從哪兒聽說的芬園那幾個房間裡的古董價值連城,託人託關係花大價錢預定了芬園晚飯的座位,吃飯的時候又拖延了點時間,想趁着夜色去芬園裡偷東西。”
“結果被夏老先生當場逮住,倆20多歲的毛賊打不過八、九十歲的夏老先生,後面警察來了還勸夏老先生讓他別這麼大年紀衝在第一線抓賊,小心閃了腰。”
“爲此夏老先生特別不服氣,指着兩個毛賊說他們倆那偷技不及他師弟當年的一半,這業務能力還進來偷東西。”
“就因爲這個事情大家還好奇了一段時間,心想夏老先生哪來的師弟也從來沒聽他說過,他師父我們倒是聽說。據說是當年泰豐樓的陳師傅,北平淪陷的時候全家遇難……”
“全家遇難?!”秦淮沒忍住直接拔高聲音,“怎麼遇難的?”
凌廣昭:?小秦師傅關注的點真的好奇怪啊。
“這我就不清楚了,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北平淪陷的時候不知道我爺爺有沒有出生。”凌廣昭表示這就涉及到他的知識盲區了,“我剛剛說的還沒說完,就因爲那兩個小毛賊。原本芬園是沒有營業時間的,只是單純的中午開餐和晚上開餐,訂出去多少桌,食客們告訴夏老先生大概幾點到。”
“自從出了偷竊的事後,芬園就只營業到晚上9點30分了,再晚夏老先生懶得盯着監控看。”
“那倆毛賊真是笨賊,挑晚上來偷有什麼用?芬園裡是有監控的,那攝像頭也是夜視的。”
秦淮下意識看向趙誠安,趙誠安早就進入摸魚模式了,一點活都不想幹,見秦淮突然神色有些複雜的看向自己,還以爲是自己摸得太過光明正大,已經到了在外敗壞知味居卷王名聲的地步,連忙開始幹活。
結果趙誠安開始揉麪,發現秦淮還在看自己。
“怎麼了嗎?”趙誠安問。
“沒什麼,我就是想問你聽完這些事情的感想。”秦淮說。
凌廣昭:?他剛纔不就是講尋常八卦嗎?知味居聽八卦還要發表聽後感,這麼嚴格?
佟德晏:他現在真的很難判斷秦淮和凌廣昭誰的腦子更不正常,兩個人都太渾然天成了。
“我能有什麼感想,剛纔凌廣昭說的事情我都知道呀。”趙誠安得意地道,一臉:沒想到吧,我即使遠在杭城也知道他們北平的瓜。
“後面那倆笨賊被判了一年零三個月,那事當年還上了新聞。燕姐還拿這個事情來教育我,讓我少買藝術品和畫,夏老先生這麼有錢都能買古董被坑得血本無歸,我這麼點錢就別被坑了。”
“那能一樣嗎?我這是投資!”
“要不你打開軟件看一眼那綠得發慌的股票基金呢?”
“秦淮,你有的時候說話真的好難聽。”
兩人相顧無言地埋頭做點心,凌廣昭也不走,就在邊上看,也不曉得他能不能看懂,廚房裡的氣氛一時間變得非常沉默。
打破這份沉默的是佟德晏。
佟德晏直接端着一份剛出鍋還冒着熱氣的油爆雙脆走向秦淮,徑直把菜放在他的廚藝臺上:“昨天你回去後就沒來八寶齋,我想你應該是有事,我也沒在微信上問你。”
“昨天的菜便宜凌廣昭了,今天你湊合湊合在廚房裡吃吧。”
佟德晏嘴上這麼說,臉上卻寫滿了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秦淮:……
壞了,昨天看完記憶太激動,滿腦子都是夏生居然就是夏穆苪,忘了要來八寶齋吃飯了。
“佟師傅真是不好意思。”秦淮連忙道歉,“我昨天突然新得了一個菜譜,就是我現在做的山藥糕的菜譜,太興奮了一直在研究那個菜譜,給吃飯的事情忘了。”
聽秦淮這麼說,佟德晏的神色才緩和了很多,作爲一名優秀的紅案廚師,佟德晏是很能理解得到一個好方子,廢寢忘食的研究以至於忘記一些小事的。
“這個方子特別好,等會我把山藥糕做出來您嚐了就知道。”
“嗯。”佟德晏點頭,指了指油爆雙脆,“趁熱吃。”
“好咧。”秦淮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大筷子,塞進嘴裡一臉滿足地大嚼起來。
凌廣昭也秉承着我是老闆,來都來了,吃兩口能怎樣的原則就地開吃。
“你們預約的明天什麼時間點的芬園?”佟德晏問。
“晚上6點的。”
“約了什麼菜?”
“這個我不清楚,是周師傅幫我們約的。”
“我師父沒點菜,芬園的招牌砂鍋魚翅一天限量三份,萬福肉限量八份,清湯柳葉燕菜限量六份,蔥燒海蔘限量十二份,我和秦淮這桌本來就是找關係的加桌,限量菜一個都搶不到。夏老先生看在我師父的份上沒收加桌的錢,推薦我師父訂雙人套餐,18000一個人,兩個人36000,保證套餐裡不低於五道菜,且肯定有糖醋鯉魚、九轉大腸這種招牌菜,所以我師傅給我們訂的是套餐。”
趙誠安此話一出,佟德晏和凌廣昭的表情就變得有些複雜了。
“怎麼了嗎?”秦淮問。
佟德晏沒說話,凌廣昭組織了一下語言,比較委婉地解釋:“芬園推出這種套餐也有五、六年的時間了,前幾年有很多客人喜歡點這種套餐,因爲菜不固定,主要看夏老先生的心情和發揮。有的時候夏老先生推出新菜直接放在套餐裡,有時候夏老先生心情好,原定五道菜的套餐會給客人增加到八道。”
“但是這兩年嘛……夏老先生心情一直都不太好,就導致套餐……”
秦淮搶答:“性價比很低。”
“對。”凌廣昭點頭,“不過小秦師傅你們是加桌插隊的,訂套餐也很正常,萬一趕上夏老師傅心情好,套餐裡也能有萬福肉、砂鍋魚翅這種招牌菜。”
“真的有這種情況嗎?”趙誠安好奇地問。
“有。”佟德晏說,“不過只有一次,是一位南方來的老闆做醬油生意的老闆,第1次去分園吃飯不懂套路,點了四人套餐。結果那天芬園的食材配送出了問題,少菜了,夏老先生見這位客人是第1次來也不想砸了芬園的招牌,就把自己晚上要吃的砂鍋魚翅放進套餐裡,那件事當時也算是轟動一時。”
“後面那個客人就成了芬園的常客。”
秦淮:……
他好像知道是哪位做醬油生意的老闆了。
不愧是你啊,韓老闆。助理是文鰩魚就是任性,開這種出金率極低的盲盒,都能開出原本不可能放進去的超級限量款。
凌廣昭殷切地說:“小秦師傅,你們第1次去芬園吃飯體驗套餐也挺好。我這邊有關係,要不你們再在北平多待幾天,要是趙師傅比較忙的話趙師傅可以先回去,小秦師傅你多待幾天,我幫你預約芬園的位置,保證讓你吃到真正的招牌菜。”
趙誠安:???
這麼傷人的話凌老闆當着我的面說?
秦淮笑笑:“凌老闆,我們已經訂好回去的機票了。如果有機會的話啊,下次來北平的時候再麻煩您幫我們定芬園的位置。”
凌廣昭:QAQ 小秦師傅,你爲何如此油鹽不進,牆角如此穩固,我鋤頭都快揮爛了都不願意讓我撬一下。
知味居和黃記到底有誰在呀?
凌廣昭只能悲傷吃菜,化悲憤爲食慾,吃到後面覺得單吃不過癮還給自己盛了碗飯。
在佟德晏的一品豆腐出鍋後,秦淮的山藥糕也順利出鍋。
【山藥糕 A級】
看到這個等級,秦淮並不覺得意外。
陳秋生的視頻教程很詳細,秦淮也看得很認真,加上山藥糕本身難度並不大,秦淮現在做相對來說比較擅長的點心是可以很輕鬆做到A級的。
一次出A也很正常。
畢竟現在的小秦師傅已經不是之前的小秦師傅了,現在是小秦師傅plus版。
秦淮做的這一批山藥糕上是有名字的,雖然沒能做到A+級沒有buff有名字也沒用,但是秦淮不管,他就是要把這個名字弄上去。
秦淮輕咬一口山藥糕。
很清淡,很軟糯,很適合不那麼愛吃甜食的小朋友吃。
是一款吃了不會膩,可以一直吃的糕點。
“秦淮,你這山藥糕上的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呀?”趙誠安捏着山藥糕,指着上面的名字問,“陳生,爲什麼要在山藥糕上弄這倆字,這是什麼山藥糕的品牌嗎?還是你打算學鄭師傅搞個自己的點心品牌叫陳生?”
“你別管,吃就是了。”秦淮說,“我愛在糕點上練點字。”
趙誠安不理解,但是趙誠安照吃。
在秦淮的注視下,趙誠安一口咬掉半個山藥糕,發出滿足的聲音:“唔,秦淮你真是給我們藏一手啊,你山藥糕也做得這麼好吃之前怎麼從來不見你做?”
“因爲這是剛學的。”
“哈哈,誰信吶。”
凌廣昭:我信。
嗚嗚嗚嗚嗚,小秦師傅,我可以信! 這山藥糕太好吃了,求求你,讓我挖一鋤頭吧! 就一鋤頭!
我這邊有芬園的關係,真的有芬園的關係!能吃到砂鍋魚翅、萬福肉、清湯柳葉燕菜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