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誰將紅淚溼青衫

甘鳳怡正不知何故,那木人竟會突然停止,卻見眼前火光閃處,照見一瘦長道人,面門而立,手中油松火把,嫋嫋上冒着黑煙。

這道人乍看起來,又黑又瘦,雙目深陷,開合之間,神光四射。此時正對着甘鳳怡冷笑。

甘鳳怡不由一驚,退後了一步,一時不知如何向這道人解說。忽聽這道人陰冷冷的口音道:“大膽的丫頭!竟敢午夜侵入我思悲寺,非偷即盜,丫頭!你外面來!”

說着話,這道人反臂擰身,縱出兩三丈以外,一雙怒目盯視着鳳怡,連連招着手。

甘鳳怡本疑那道人是思悲子,正還覺得不大好意思,誰知此時已看清竟是一面生的道人。

更因這道人出口不遜,一時不由動了嬌性,暗忖:自己既已爲他發現了身形,不如干脆鬥他一鬥。

此時再爲這道人這麼一激,哪裡還忍耐得住,當時嬌叱了聲:“道人休走,姑娘來也!”

說着話一跺蓮足,隨着道人之後竄門而出。

這一走近,更看清了道人那份長相,鳩首鶴面,兔耳鷹腮,再加上他那一身黑袍,午夜裡愈發顯得猙獰嚇人。

當時強壯了一下膽子,反手擰把,寒光閃處,已把背後長劍撤在了手中,一挺劍尖,冷笑道:“本姑娘此來,是奉思悲子老前輩之約而來,既爲你發現,大不了我回去就是,道人何得口出不遜,難道你們三清教下對人,竟是如此無禮麼?”

話未了,那道人竟發出聲如夜梟的一陣冷笑,猛然一收笑容,斜挑着他那兩彎弔客眉道:“好丫頭!本真人沒教訓你,你反倒責怪起我來了……”

說着話,遂見他把手中油松火把向一邊地上運勁一擲,那長有三尺許的松枝,“噗!”地一聲,入土半尺,火星四濺,依然燃着。

鳳怡不由暗自心驚,心說:這道人好純的內力!

想着,就見那道人背手腰後,向外一抖,唰一聲,竟自撤出了一柄黑光閃閃的佛塵,只需一望,即可判出那拂塵決非一般馬尾所制,定是一種特有的金屬所制。

那道人拂塵出手,目射兇光,陰陰的一笑道:“怪不得思悲子打發人找我來此暫住三日,說有人將不利於他,想不到竟會是你……”

說着,他怪笑了一聲接道:“我當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卻竟是你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思悲子也真是大驚小怪了……來、來、來!本人先教訓教訓你!”

說着話,左手一撈那肥大的黑色道袍,芒足點處,已撲近到鳳怡的身邊,右手拂塵向外一揮,颼然勁風裡,這拂塵尾尖,竟像一杆鐵筆也似的,直往甘鳳怡面前上疾點而來。

甘鳳怡此時聞言,暗罵了道:“好個陰毒的思悲子!竟自欲借外人之力,想來阻我!”

最毒的是:竟不將真情告之這道人,而至於讓這道人懷疑自己是盜賊一流,其用心真可謂之奸猾已極!

因知一時向這道人解說也是無用,再加上恨這道人太輕狂,此時見他這一拂塵來得疾勁異常,不由嬌叱了聲:“來得好!”

嬌軀半側,掌中劍向上一提,左手領了個劍訣,這口寒森,森的青刃“長虹貫日”,直往那道人臂窩之下,猛紮了去!

道人向後一挫腰,口中喝了聲:“你還敢動手?”

那柄拂塵藉着後挫之勢,竟自側捲起了半截尾絲,倏地向鳳怡劍刃之上捲去。

甘鳳怡右劃蓮足,“大鵬單展翅”向外一揮劍,直往敵人面上劈去。

在這冷夜寒月之下,一霎時二人已打作一團,只見人影飄飄,寒光耀目,挾着嗖嗖勁風,一剎那已對拆了二十餘招,道人身形恍若游龍,而鳳怡卻已鬢角見汗。

甘鳳怡這時才知那道人竟有一身驚人之技,時候一久,難免要敗在這道人鐵拂塵之下。

由於她此時心中焦急十分,久戰不勝,萬一驚動了那禪房內的思悲子,自己是盜寶不成,反受其辱,想到此芳心更是火上添油。

奈何那道人此時愈戰愈猛,那柄鐵拂塵之上,真有鬼神不測之能,指東打西,掃南點北,只見前後左右滿是這道人的身影,竟是一趟武林中不常見的“七十二式青萍劍”招。

而道人將這套劍法,化之於佛塵上,施展開來,更有令人難以想像的威力!

再過一會,甘鳳怡已顯著走了敗招,頻頻嬌喘,髮束已開,她開始覺出不妙,閃避間杏目外掃,芳心已打算着逃走的念頭。

此時那道人鐵拂塵挾着無比勁風,正以“橫掃千軍”之勢,向鳳怡腰上橫掃而來。

甘鳳怡振臂上拔,道人鐵拂塵走了空招。鳳怡以爲時機難得,不容對方鐵拂塵收回,驀地在空中“細腰巧翻雲”,向外一個倒轉,掌中趁勢蕩起一片霞光,以“玄鳥劃沙”之式,直向道人側肋上直劈了去。

那道人萬沒料到甘鳳怡有這一手,只以爲對方是情急拚命,一時倒也慌了手腳,他忙向外一閃,跟着“金鯉現肚”,一連急轉了三個身,已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身形方定,怒叱了聲:“丫頭!你是找死!”

正想以“天魔八杖”制對方於死命,誰知甘鳳怡這一式本是撤身救命招術,看來雖凌厲十分,其實旨在逼人後退身形。

那道人驚慌之下,竟是着了道兒,待回身掄起鐵拂塵,再想擊下之時,鳳怡卻已猛的縱身而出,蓮足點處,竟展出極上乘的輕功提縱之術,一逕向寺外馳去。

道人尖吼了聲:“哪裡跑!”

跟着弓背拔身,竟展出了“八步趕蟬”的絕技,猛地向鳳怡身後追去。

他身形一挫一提,疾同電閃星掣,眼看已到了鳳怡身後,掌中鐵拂塵“白蛇吐信”,倏地抖出,直往甘鳳怡背後“靈臺穴”上點去。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拂塵眼看已快紮在鳳怡穴上,猛地由姑娘身後牆邊,似怪鳥也似的撲出一條身影,這人影以着極快的身法,向那牆頭上一落,無巧不巧,正落在道人與甘鳳怡之間。

疾勁捷快的身形,竟沒帶出一點聲音來。身形方一着實,“雲龍抖甲”,一雙鐵掌,挾起無比勁風,運施着“排山運掌”的功夫,驀地向外擊出。

這種突如其來的身形,和那凌勁的掌力,驀然間竟使道人大吃一驚!

驚魂之下,只疑來人慾奪取自己手中拂塵,慌不迭向後一擰臂收招。但他卻忽視了這不速客凌勁的掌風,鐵掌震處,以道人那麼猛的身形,竟自被震得向後一仰,失魂之下,他猛的一踹雙足,“金鯉倒竄波”,隨着來人掌風,竟自反穿出四五丈以外,在空中“雲裡翻身”,身形才略爲一頓。

落地後,兀自一連退後了三四步,心驚急憤之下,不禁慘笑尖叫了聲:“何方狂徒!……”

目視處,那丈許禿牆之上,映月迎風而立的,竟是一介翩翩英俊儒生。那書生一揚劍眉道:“得放人處且放人,能容人時且容人,道人你又何必趕盡殺絕呢?”

道人不由驚叫了聲:“好……你是什麼人?……”

那書生在圍牆之上,彎腰打躬,滿面春風道:“洛陽一寒儒,路見不平,乞求前輩手下留情,感激不盡!”

跟着這書生飄身而下,月光之下,這書生方面大耳,劍眉星目,好俊的一付長相!

道人發出似鬼魅般的一聲長笑道:“好得很!好得很!年青人!你叫什麼名字?”

這書生正色道:“晚生葉飛桐……”

話未完,道人已揉身而進,作勢將手中拂塵向外一遞,葉飛桐向後驚退了一步,道人卻又將拂塵收回,桀喳喳的乾笑了幾聲,午夜裡聽來直令人起雞皮疙瘩。

葉飛桐心方一驚,道人卻探首向鳳怡逃處看了看,冥冥黑夜,哪裡還有那女孩的蹤影?

顯然這女孩早已跑遠了,她並不知自己身後,卻另有一人爲她挺身而出,冒死去敵一個他自己也怕的人!這是何等動人的一份感情啊!……

且說道人在顧盼之後,已知那女孩子是跑遠了,而這半路殺出的年青人,爲了救她,竟而險傷於他凌厲的掌下,這是何等可惡?可恨?

看着道人陰沉的臉上,立刻掛下了兩道深紋,他用那雙深陷在目眶內的閃閃眸子,注視着那驚嚇參半的年青人道:“好得很……貧道玄機子,爲玄真子之一……想不到今夜竟險喪在你這娃娃之手,你既敢替人擋身,自然是毫不把貧道看在眼內了……來、來、來!方纔對那女娃娃一筆賬,現在系在你的頭上……”

葉飛桐乍聞對方這一報名,頓時心內涼了一半,他久聞玄真派夙日以七子二老,稱雄江湖。而七子之中,更以玄真、玄機、玄化三子最爲厲害。

而玄真子前文已交待,正是如今改名思悲子的掌門人,和玄機、玄化同爲一師。但前者心性較仁厚,而後者卻是險毒兇頑,爲武林所不齒!

今日既遇見了這玄機子,看來自己真是凶多吉少了!

葉飛桐方纔挺身而出,完全是爲了暗救自己心上人甘鳳怡,一時氣血上撞,哪裡曾顧到這老道是何許人也。

其實當時他一擊之下,如趁那玄機子身形未定之際,要逃也並非不可。

只是他一心想多給鳳怡一些時間,故此有意再多耽誤道人一會。

此時既知鳳怡已經逃遠了,這纔想到了自己眼前的問題。道人再一報名,他自然就有些怕了。

當時把牙一咬,猛然雙足一頓,一言不發,反身就跑。不想身方縱起,尚未落下,已覺得頭頂一陣疾風,似烏雲也似的落下一人。

細一注目,竟又是那道人,卻已落在自己身前,面現獰笑道:“小夥子!想跑可不行。你方纔膽量哪裡去了?”

說着話,那雙弔客眉兩下一分,面現殺機。

葉飛桐萬料不到道人竟有如此輕功,事已至此,也只有和對方一拚了,當時一跺腳道:“玄機子!休得欺人太甚!公子莫非就怕了你不成?”

說着,手按劍柄,拇指輕按劍簧,“嗆!”的一聲龍吟,寶劍出鞘,直如一彎秋水,冷氣逼人!

然而葉飛桐卻藉着拔劍之勢,向後猛一仰身,平竄出五尺以外,一擰把劍尖朝下,對着玄機子抱拳,苦笑了一下道:“堂堂玄真七子之一,莫非竟欺侮我這一後輩?傳揚出去,豈不令江湖上人恥笑?玄機子?你就快發招吧!……”

說完話,杖劍挺立,毫無畏懼之心。玄機子本已撲身而上,聞言一怔!

只見他嘿嘿冷笑了幾聲道:“小夥子!你既然說出這種話,本真人不妨手下留情一點……”

說着他稍頓了頓,又點了點頭道!“這樣好了……我若在二十五招以內,勝不了你,任你逃走如何?如果在二十五招之內勝了你,小夥子!你卻不能再說我手下無情了……”

葉飛桐聞言,心中一喜,他想不到這玄機子竟爲自己所激,當時暗忖:“玄機子呀!你也太自大了,我葉飛桐,雖不能說有如何了不起的武功,可是也不致於就敵不過你二十五招……”

想着,不由一挑劍眉,朗聲道:“一言爲定,道人!你且快賜招吧!”

話方畢,只見玄機子倏地把那柄拂塵向上一揚,只聽就空“叭!”的一聲輕爆,那塵尾就像開了一朵大花也似的萬針四散。

道人的身形跟着向下一矮,那雙深凹的雙瞳,目不少瞬的注盯在葉飛桐身上,喉中發出一絲尖音道:“小夥子!本真人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能逃出真人這二十五招之內。”

話甫畢,他已揉身而進。葉飛桐當時心想先下手爲強,見道人身才一近,一聲不哼的向上一跨步,足下是“跨虎登山”式向前一邁。

掌中劍向後一領,猛的向外一展,好一式“金雞亂點頭”,蕩起數點銀星,直往道人前上胸“旋機”“膺窗”“期門”,三處要穴上點了出去。

這一招猝出不意,真個是又快又疾!那玄機子猝然無防,着實吃了一驚。

這一招名叫起劍風,用於開始第一式,實具有無上威力!

葉飛桐因心知道人武技驚人,故此一開始就未敢絲毫大意,劍身向外一抖,寒光耀目,冷氣襲人。

玄機子凹腹吸胸向後猛一挫身,黑暗中只覺頷下一寒,像微微絲絲地響了一聲,那一縷三菱羊須,竟吃葉飛桐鋒利劍刃,將須尾給削下了不算短的一截。

道人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所幸這一招又疾又快,又當午夜,道人雖斷須出醜,葉飛桐竟是未見,否則即可以此爲藉口勝負已定,道人雖心不服,諒也無話可言。

此時那玄機子驚魂乍定之下,對葉飛桐切齒痛恨,尖嘯一聲,揉身而進。

一起式,就是最厲害的“天魔八杖”首招“風捲殘雲”,鐵拂塵挾着無比勁力,直往葉飛桐連胸帶肋,猛掃了過來。

葉飛桐閃身抽劍,兩般兵刃迎在了一塊,只聽見嗆琅琅一聲脆響,葉飛桐差一點寶劍撒手。

口中哼了一聲,踉蹌出了四五步之外,一時間那隻持劍的手,齊根痠麻,連眼淚都痛得流出來了!

此時才真正體會到道人臂力之驚人,驚慌失措之下,反倒不知如何對敵纔好。

不想身形尚未立定之際,玄機子第二式又以雷霆萬鈞之勢遞到,夜風之下,那玄機子就同一只夜梟也似的,自空而墜,掌中拂塵“分花拂柳”,向外一挑,猛地口中怪哼了一聲:“哪裡跑!”

第二式“沉雷瀉地”,由上而下當頭猛襲而至,葉飛桐頓時覺得有萬鈞重力,當頂壓下,幾乎令人窒息。

慌忙中將掌中劍向上一舉,“舉火燒天”,同時前身向下一俯,“犀牛望月”,想再抽劍側削道人右肋,可是竟沒容他將這一招遞出,遂覺掌中劍再度一緊,虎口一陣火辣。

方道了聲:“不好!”

卻聽得玄機子口中怒哼了聲:“撒手!”

葉飛桐就覺有一股極大勁力,卷着劍身向上猛然一掙,自己虎口就像是要裂開了一般。

但他兀自死握着那劍柄不放,遂覺一股大力,自己連人帶劍竟被玄機子帶了起來,驚慌之下,卻聞得道人一聲狂笑道:“去吧!”

葉飛桐就覺側胸一陣疾風猛襲,雙目一陣昏眩,知道定是受了玄機子掌傷,再不鬆手緩氣,有死無幸。

好個倔強的葉飛桐,竟在這種情況之下,仍然能提足真氣,就空向後一仰,隨着一個穿勢,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也似的,反竄出了兩丈三四。

身一落地,一連退後了三四步,竟自面色一陣蒼白,再也挺立不住,一交坐地,頭上汗珠一時如雨而下。

他用抖顫的手指着那玄機子,僅道了聲:“你……”

遂覺口頭一甜,不覺嚇得他猛然一抖,忙閉目合口,強自提住真氣,將那口欲涌而出的鮮血,強行壓下。卻聞得道人陰沉沉的笑道:“娃娃!……你知道本真人的厲害了吧?”

葉飛桐只是怒視着他不發一語,遂見玄機子身形慢慢向他走近。

葉飛桐不由一閉雙目,心料此番休矣……

但卻聽得那道人嘆息了一聲道:“罷了!……小夥子!要按真人以前的脾氣,此時早就饒你不得了……但是,今天我且饒了你吧!……”

葉飛桐此時已能勉強忍着身上的內傷,聞言不由開目挺身而起,冷笑道:“玄機子……你這可惡的……道人……”

遂見玄機子左手向前一摔,嗆琅琅一陣響聲,竟把葉飛桐那口劍拋在地上,哈哈狂笑了幾聲道:“小夥子!這是你的寶劍。要是你不服氣,本真人隨時隨地都等着你……”

話聲甫畢,月光之下,已見這道人拔身而起,隨着幾個起落,已失去了他的蹤影。

葉飛桐慘然淌下了兩行熱淚,心中焚燃着仇恨與悲哀,他突然不明白自己。

“這是何苦?……”“爲一個和自己相識不久,相交不深的女孩?……爲了她竟使自己差一點喪失了寶貴的生命……這是爲什麼?那女孩是否知道呢?……是否該讓她知道呢?”

然而他只是苦笑了一下,只這一霎那,他體會到,愛情不是一首詩歌,不是一杯甜酒,它是一汪淚!……一灘血!……

而能爲自己所愛的,受上些痛苦,卻是另一種方式的安慰……也許這種安慰表面上只是傷痛和流血,但內心都是甜而美的……這種享受,才真正是愛情昇華!

因此我們這位年青人,想到此,那張慘白的臉上,竟自掛上了一絲笑容。

他慢慢地向前走了幾步,拾起了地上的劍,卻聽他口中喃喃地道:“我不……告訴她……我不告訴……她……”

暗影中一個年青人,提着一口劍,癡癡地向前行着。

當走過一座小木橋的時候,這年青人忽然把手中的劍,丟向了那澗水之中。

他低着頭,目視着那泛起的波紋,臉上是一絲悽苦的笑容,他心中想:“可惡的老道……再見面殺你的將是另一口寶劍……”

慢慢地朝着山下跚跚而去。

第二天,太陽已經出來很高了,這小店之中,亂哄哄的,客人都起來了,一時呼茶喚水之聲,不絕於耳。

一扇小窗推開了,露出了一個貌相極美的少女,這女孩淡淡的素臉兒,兩顆又大又亮的眼睛,只是帶着些淚痕,還多少有些兒腫泡泡的……。

她是哭過了……

有誰知這大姑娘,昨晚上整整的哭了一夜呢……

她想着世上的男人,真是沒有一個好人,爲什麼那葉飛桐,以他那份相貌,他那份武功,竟會是這麼一個人呢?他利用自己去打通一切的關口,而自己卻背後偷偷的去偷盜那書和劍!

“這是多麼自私和卑鄙的一個人啊!爲什麼我竟會對這麼一個人放在心裡呢?”

只要一閉上眼,那挺俊的葉飛桐,就進入了她的眼簾,如此緊緊的纏了她一夜。

而使她自己奇怪的是:如今她對於那書和劍的得失,倒反而看得輕了,一顆心卻是實實的系在了這年青人身上……

“這莫非就是愛麼?……”

想着,她不由對着天空的朝陽長嘆了一口氣。

多少年來,這純潔的女孩,從來都沒有這樣感慨過,而如今,這又是爲什麼呢?……

似這樣發了半天楞,每當有腳步聲,自門口走過,她的心都彷彿在緊張着,以爲那人是葉飛桐,可是卻不是的!

甘鳳怡不由沉不住氣了,她想:“怎麼他會不來了呢?

忽然她面帶冷笑的自位上站起,用一條絲帕將青絲紮緊了一下,心說:“我就去找他一下,看看他在幹什麼?……”

想着她就走出室外,把門帶上,正逢一茶房迎面而來,甘鳳怡把他叫住,笑問道:“有一位葉……葉公子他在哪一間房裡?”

那茶房皺了一下眉道;“你問的是那位騎馬的葉公子不是?”

鳳怡紅着臉點了點頭,這茶房卻皺着眉毛道:“小姐!你快去吧!他在東廂房二號,我這就是爲他找大夫去的……”

說着正要轉身而去,鳳怡不由一怔,驚問道:“找大夫幹什麼?莫非他病了?”

這茶房一面向前行着,隨口答道:“豈止病了?簡直是大口吐血……”

甘鳳怡聞言不由大驚,當時也顧不得再問這茶房什麼話,三步並兩步的趕向那茶房指處,找到了東廂房二號門牌。

卻見那室門緊緊關着,甘鳳怡在門上輕叩了兩下,內中傳出葉飛桐的呻吟之聲,少停即道:“誰?……請進來好了……”

鳳怡不由用手一推,那門自然就開了,矚目處,那葉飛桐卻是倚坐在牀欄邊上。

只一日未見,他臉色竟變得蒼白了許多。

牀前置着一具白盆,而盆中竟是鮮紅的血!

甘鳳怡不由雙目一紅,上前了好幾步道:“你……你是怎麼了?……”

葉飛桐見竟是甘鳳怡,不由驀然吃了一驚,竟自強作笑容道:“姑娘!竟是你!請恕愚兄身體不適,未能下地……姑……娘你請坐!”

甘鳳怡不由苦笑了一下,道:“葉兄!你一定是受了內傷,要不怎麼會吐血了呢?”

葉飛桐微笑連連搖首道:“姑娘!你說得太嚴重了……”

甘鳳怡此時坐在他牀邊的靠椅上,心中不由忽然猜想道:“莫非他是昨夜在思悲寺受的傷?……”

想到這裡,不由微揚秀眉,以一雙剪水雙眸,註定在葉飛桐的臉上,想由他臉上,看出些自己所懷疑的……

然而這年青人,只是用那雙光明癡情的雙目,注視着她,令人不敢逼視。

他雖在受傷之下,神采依然是那麼清朗動人。

甘鳳怡滿心想責問他的話,只是到了脣邊,卻又忍住了。只是又低下頭,臉上泛起一片桃紅,低聲道:“那你是怎麼了呢?……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葉飛桐往上坐了坐,嘆道:“這不過是陳疾突發而已……姑娘你不要介意……過一會也就會好的……”

甘鳳怡心中一陣難受,她裝着背過臉去看看這屋子內的佈置,卻偷偷擦了一下流出的淚……

原因是自己和他,僅不過萍水相逢,論交情也只不過面對面的談過兩次話……如果僅此就爲人家流淚,對一個少女來說,未免太那個了……

所以當這女孩再回過臉來的時候,她已換上了一付僞裝的笑容。

她又往牀邊走近了幾步,葉飛桐忽然嘆了一口氣道:“姑娘!,你千萬不要灰心,今夜再去一次,也許這一次你會成功……”

甘鳳怡不由心中一陣極度的反感,但她仍不願說破對方昨夜的行徑。她內心不由想道:“葉飛桐你未免太卑鄙了,你絕沒想到,你昨天的行徑,我已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我不好意思當面說出,令你不好意思罷了……”

想着,她不由苦笑了笑,睜着那雙脈脈含情的眸子,註定着葉飛桐道:“謝謝你的關懷……只怕小妹無此福緣,也許另外有人,較小妹更有福緣,得那東西也不一定……”

葉飛桐竟沒聽出那話中的含意,聞言只微微搖了搖頭道:“姑娘!千萬不要灰心失望,我想那思悲子既有意將那書與劍,贈與外人,姑娘實在是最理想的人選之一……”

說到此他微微頓了一頓,又喘道:“姑娘!你今夜再去之時,千萬要避開正門而行,因爲也許另有高手在前……你要小心了……”

鳳怡心中一動,不由笑着反問道:“你怎麼會知道呢?……葉大哥?”

葉飛桐不由微微一怔,遂笑道:“我只不過是猜想而已……”

甘鳳怡也笑了笑,她實在不願再談到昨夜的問題,這是她內心的一種逃避,同時也是她自認爲對葉飛桐卑鄙行爲的一種寬恕!……

當她再次將目光移向這位——她認爲十分神秘的年青人,而對方那雙癡情的目光,早已牢牢地盯向自己了。

她不由覺得臉一陣紅,顯得十分扭妮,因爲她從來沒有被人家這麼看過,要是在路上有人這麼看她,她早就由不得要發怒了。

然而此時她除了顯得嬌羞以外,竟是沒有任何表情。

她擡起頭對着他笑了笑,那年青人也笑了笑。

鳳怡哼了一聲道:“你怎麼老看着人家嘛?……你這是還有病呢!”

葉飛桐被說得臉一陣紅,忙將目光掃向一旁,卻聽得甘鳳怡噗哧的笑了一聲,嚇得他忙又紅着臉轉過了頭,卻見鳳怡臨時又繃上了小臉,似春蔥荑的一隻玉手,輕輕撫在她那櫻桃般的小口之上。葉飛桐這麼一看她,她不由得又低下頭了……

忽然門口一人猛敲了兩下門,嚇得甘鳳怡忙離座而起,葉飛桐不由一笑道:“姑娘不要怕……一定是大夫來了……”

遂見門開處,果見那小二,隨着一發須皆斑的老人入內,二人再向那老人一望,由不得相繼都大吃了一驚!

原來這老人,那付樣子太嚇人,身高不滿四尺,一顆頭卻是奇小無比,滿頭銀髮披散肩後,身着一襲灰布長衣,腰上繫着麻繩。

這老人左肩掛着一串銀鈴,右臂卻垂着一支虎掌,那付打扮看來頗似一走方郎中。

此時那店小二一進門,就向牀上的葉飛桐道:“公子!大夫請來了,這是本地最有名的神醫古如明……”

葉飛桐不由在牀上彎腰先向那大夫笑了笑,遂又看了甘鳳怡一眼,吶吶又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傷,只不過是陳疾陡發……”

那矮小的郎中古如明,此時慢慢走近牀前,只是彎腰看着牀前的瓷盆。

盆中盡是葉飛桐方纔所吐的血,這郎中睜着一雙小如杏仁似的眼睛,注視着那些血。此時聞葉飛桐言後,擡頭以那雙小目看着葉飛桐微微冷笑道:“相公!這就不對了,依小老兒我判來,相公分明是新近才受了人家的掌傷,傷中內腹,所以纔會吐出這許多血,怎又會是舊疾復發呢?”

葉飛桐聞聲不由臉一紅,心中暗驚這郎中好厲害的眼力,果然不愧是名醫。

此時聞言,不由飄目向甘鳳怡一看,卻見她那雙明眸正以着一種另樣的光彩看着自己,不由心中又是一驚,暗忖:“這事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纔好,否則難免令她見笑……”

想着,正要開口向鳳怡說話,甘鳳怡卻主動地往起一站道:“葉兄請善自將養,小妹先行告辭了……”

說着話臉上帶着一絲悽苦之色,啓門而出,才一出門,她不由面現苦笑,心想果然自己所料不差,這葉飛桐竟真的是昨夜受了那道人的掌傷。

想着,她那雙秀目中,竟滾動着欲出的淚痕,暗恨自己是以着一份如何真摯的感情來對他,但這葉飛桐卻是如此一個人,自私、虛僞……看來自己芳心真是錯投了人了……

於是她決心慧劍斬情絲,今夜不管成功與否,將離此而去……。

曾經和葉飛桐的這一點點感情,就讓他隨着別離而疏遠和消失吧!

甘鳳怡想着,就回到自己的房間,當她用力把房門震關上時,她的眼淚竟流出來了……。

午夜的朗星,照耀着武陵山上那一片廟宇,微微的山風吹得這四周山林刷刷作響。

在那山窩之下,思悲寺仍如往常的聳立着,道觀之中,一片漆黑。

但是獨有一線微微的燈光,自觀主思悲子的禪房中透出。

那年已古稀,斷了一條腿的老道人思悲子,此時正把一口烏黑鯊魚皮鞘的古劍,小心的掛在身側的牆上,又用手拂淨了兀上放置的一卷書。

他面上帶着一絲微微的笑容,又自盤膝坐回在蒲團之上,腦中不由想道:“這是第二夜了……看那女娃娃有什麼通天的本領能闖進房中將此二物取出……”

想着這老道人面上微微帶出得意之色,睜着那一雙光亮的眸子,掃向室門之前,他想:“無論什麼人,只要一跨進我這房門,我有足夠的掌力,可以制其於死地……”

當然他立心並不想如此來對付甘鳳怡,因爲甘鳳怡正是他理想的人選。

然而他想像中,卻是任何人要想取得這二物之前,必需要通過他所列舉的這些條件,他要那人受盡折磨,而最後更能運用智力或勇力,取得這兩件東西,方是他認爲最標準的人選。

其實他這些條件,只其中任何一條來說,都未免太苛了。

午夜的鐘聲方一打過,一條纖柔的身影,正以着一式“海燕掠空”的輕功絕招,拔身在那觀道之上。

這一次她果然避開正門不行,而從另一側山路而下,竟被她順利的撲進了觀內。

但是這女孩此時內心卻是充滿着緊張和戰瑟,對於她所要去做的願望,她實在不敢想,因爲那成功的機會太微乎其微了。

她在屋脊上扒俯良久,直待觀察清楚這道觀之中,確實沒有任何異態之後,才二次起身,由屋脊之上,飄身而下,真像一片老樹之上飄下的枯葉,落地無聲。

她略爲辨別了一下這觀內地形,輕車熟路的撲入了殿外的那條甬道,而思悲子的坐禪之處,也就是那甬道的另端出口之處!

甘鳳怡可不敢冒然的進身甬道之內,因爲她生怕那甬道之中有埋伏。

只是在外面端詳了一會,最後她決定先由窗外向那禪房之中窺視一番,再定入內之策。

想到此她反身向上一竄,已上了這瓦面,身形猛然向下一俯,以手足之尖,在瓦面上一路潛行,不敢帶出一點聲音來。

似如此不一會,已可看出那禪室之內的燈光,忽然她覺得身側人影一閃,驚得她向下連忙一伏身,良久再擡起頭來,卻不見一絲動靜,甘鳳怡不由心中暗驚,只當是自己眼看花了。

最後她仗着膽力,單足一找屋檐,試了試勁頭,猛然嬌軀向下一垂,好一招“珍珠倒捲簾”,已將目光湊近在窗口。

先垂首在窗外聽了聽窗內確實沒有動靜,才伸出舌尖,以唾液點開了紙窗,就着那月牙的小孔,向內湊目一看,不由心寒了一半。

原來目光及處,果見一柄形式極爲古雅的長劍掛在牆上,劍下爲一方几,几上置着一冊厚厚的線釘裝本,但那思悲子坐處頂多離着二物處不過五六尺遠近,要想在如此情形之下,將此二物取到,真可謂之難比登天!

甘鳳怡看着不由暗暗皺眉,心知自己武功,要是和這道人比起來,還差得遠,要想從這思悲子手中,以武功硬將此二物奪下,決不可能。

“用偷嘛!這道人就在近前,自己只要略一走動,萬無不被發覺之理……”

甘鳳怡這麼想着,忽地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心想這麼晚了,竟還有人找這老道不成?

一念未完,陡見那思悲子雙目張開,射出兩道奇光,他彷彿也頗驚奇的開脣問道:“誰?”

卻聽到室口一聲低沉的答道:“弟子獻茶!”

那聲音說得極其含糊,以至於思悲子聽得雙眉微皺。他上身略晃了一下,哼道:“這麼晚,你纔來?進來!”

話方一畢,那扇室門竟自微微打開,一青衣道士舉盤而入。

盤中擱置着一付茶具,最奇是這道士似有意縮矮着身材,蹲俯前進。

甘鳳怡乍看起來,只當是那守門的小道土,因爲這身破爛的青色道衣,和他那頭上的陳舊道冠,都是那小道士穿着之物……。

因爲這小道士,舉盤過高,所以那盤子已全部把他的臉已遮住了,思悲子並不能看見他的臉,但是他不由也覺得有些奇怪,正想喝問,那小道士已慢慢托盤而進,他藉着那茶盤擋住前面,卻有意無意的向窗口一偏臉。

甘鳳怡不由嚇得一陣戰抖,暗叫了聲:“天啊!竟是你!”

原來目光視處,那小道士,竟非昔日自己所見的小道土,卻是新受掌傷的葉飛桐。

這一驚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差一點勾足不住,險從那房檐倒栽而下。

總算她強自定了定心,正自暗想這葉飛桐膽子也太大了,尚自不解他真實用意。

但葉飛桐卻似對窗口微微使了一個眼色,他的臉色想是因爲過份的緊張,已呈出灰白的顏色。

思悲子見這小道士,今夜獻茶,竟似和往日不同,正要喝問,這小道士已走近到思悲子身前,他藉着把茶盤向下一放之勢,猛見他雙掌合十向外一抖,排山運掌,這一雙掌挾着無比的勁風,直向那思悲子全身猛擊而去,同時口中暴喝了聲:“姑娘!還不下手!”

這種出乎意料的動作,不由使思悲子大吃一驚。葉飛桐這一式排山運掌,可謂之又快又狠,別說叫他打實了,就算讓這凌厲的掌風,沾上了身,以思悲子如今功力,也不敢說不帶上傷!

這一驚,方知來人用意,但葉飛桐掌勢如電,思悲子驚魂之下,口中狂喝了一聲:“好孽障!”

只見他在那蒲團之上,雙手一按,身形猝然側拔而出丈餘之外,尚未落地。

猛聽窗口喀擦的一聲暴響,一黑影躍窗而入,細一注目,竟是那位甘鳳怡姑娘。

思悲子不由大驚,知道一時大意,竟自中了那假道士之計,不由低喝了聲:“不好……”

身形起處,就像一隻怪梟也似的,直向那劍和書飛撲而去,但是一旁的葉飛桐,又怎能令他如此施展?見思悲子身形方起,他竟側腰擰身,二次運掌進身,“龍行乙式穿身掌”,一雙鐵掌,帶着無比的疾勁之風,直往思悲子迎來的身形,就空猛擊了過去。

思悲子就是有再高的功力,對於葉飛桐這種不要命的撲擊之勢,也有些顧慮。

見狀在空中只得厲叱了聲:“好畜牲……。”

只好將穿出之勢,向後微挫,在空中“風捲殘雲”向後猛一個倒翻,方一落地。

甘鳳怡此時卻已取得那牆上古劍,和几上痛禪掌譜,以絕快的身法竄出窗外而去。

思悲子一時也顧不得再敵葉飛桐,單足頓處,就像一支箭也似的欲投窗而出。

眼看他已竄身而出,卻聽葉飛桐一聲大吼道:“老道!你再看這個!”

這假道士上前一伏腰,雙掌齊出,竟自打出滿滿的兩掌暗器,午夜裡這兩掌暗器一出手,挾着滿空清嘯之音,就像數十蝗蟲也似的,直向思悲子背後,全身上下,滿身飛襲了去。

思悲子身方縱出,已和甘鳳怡成了首尾之勢,不想突聞身後萬嘯齊鳴,微辨風聲,就知定是一掌金錢,這種打法勁猛力足,距離又近,一時想躲,可就不十分容易了!

思悲子在急怒攻心之下,已把身後的葉飛桐恨之入骨,只見他偌大的身子,猛然向前一折,一雙大袖由前向後,隨着後轉的身形,帶起一陣疾風,直往當空猛揮了去,只聞一片叮噹之聲。

那滿空的金錢,吃思悲子這種“流雲飛袖”的功夫,竟自全數掃落在地,嘩啦啦落了一片。

然而當他再回身時,已失去了那甘鳳怡的蹤跡,思悲子不由一陣寒心,知道是追她不到了。

不由轉身一陣狂笑,幾乎都要笑出了淚,單手入袖,向外一抖,“錚”地一聲微響,竟是一枝烏光淨亮的鐵杖。

只見他二話不說,身形向前一撲,掌中鐵杖,摟頭蓋頂,直往葉飛桐當頭擊下?

葉飛桐見僥倖成功,不由快慰已極,此時身形方往上一拔,本想趁勢逃走。

卻不料思悲子此時已把他恨之入骨,已決心不容他再逃開自己手下。

葉飛桐身形方起,思悲子鐵杖已自上而下猛砸了下來,不由大驚,忙在空中一挺腰身,“金鯉亮脊”向上一挺,就勢一個“雲裡翻”,落於一旁,口中喝了聲“道長且慢!”

思悲子此時已殺紅了眼,哪裡再聽他解說一切,只聽他一聲悶吼道:“小賊!你納命來吧!”

身形再度竄上,掌中鐵杖“長虹貫日”,猛然向葉飛桐背脊之上,猛掃了過去。

葉飛桐此時見這思悲子竟自暴怒至此,暗想自己此番休矣!見思悲子杖來如風,忙向外一劃步,足下跨虎登山式向外一邁足,猝出左掌,以“切手”直向思悲子持杖的脈門之上切去!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昨夜自己手中尚有兵刃,竟還不是那玄機子的對手,今夜更別說來對付這玄真派的掌門人思悲子了。

何況自己此時手中尚無兵刃,相形之下,簡直就無法比了。

果然他這一式“切手”尚未切下,思悲子一聲冷笑喝道:“好孽障!你是找死!”

猝然見他一擰單臂,杖頭向下一沉,那隻獨腿,呼!好像旋風也似的,猛然轉臨在葉飛桐背後,掌中杖一收一吐,卻往葉飛桐當頭“百匯穴”上猛點了去。

這“百匯穴”爲人體三十六處大穴之中,最爲險要的一穴,蓋因位當頂門正中,天靈蓋骨交會處,只微受點擊,定死無疑,故爲死穴中之最重要穴道之一。

此時思悲子疾怒之下,竟不慮造下殺孽,狠心下此殺手!其勢是又疾又快,旋身換式,只是在剎那之間,決不容葉飛桐再能少緩須臾。

葉飛桐聞聲辨位,知道這一招,自己萬難逃對方手下,心方一急,正預備拚着一死,也要以“回身彈足”,踢上這思悲子一腿,叫他也落個殘廢。

不想就空一聲清叱道:“前輩手下留情!”

一纖影由那鐘樓架頂,像流星瀉野似的急墜而下,同時掌中劍閃起一道青光,直往思悲子那支鐵杖之上,猛力一削。

耳聽“嗆!”的一聲脆響,當空擊出一片火星,思悲子不由驀然一驚!

他做夢也沒想到,這甘鳳怡居然尚敢去而復返。乍驚之下,掌中鐵杖,爲鳳怡凌空下墜猛力的這麼一削,不由下沉了尺許。

但這思悲子,因恨葉飛桐過甚,鐵杖被削得雖下沉了不少。但他依然向外用勁一抖,無巧不巧,這一杖卻正點在了葉飛桐的“靈臺穴”之上。

只聽得葉飛桐吭了一聲,向前一個急栽,已一交栽倒地上,頓時不省人事。

思悲子向前一邁步,右手鐵杖再次掄起,從上而下,直往葉飛桐身上猛揮了下去。

但是一旁的甘鳳怡姑娘,此時又豈能令他如此施展,因見葉飛桐負傷倒地,芳心早已片片碎了。此時見這思悲子居然想下毒手,不由急叱了聲:“老道住手!”

她因對葉飛桐的愛,已失去了再對思悲子恭敬,所以出口自然無忌。

思悲子乍一聞言,確實是吃了一驚,略一驚異,甘鳳怡已忘命也似的猛身而上,掌中劍向下一探,“撥草尋蛇”嗆琅琅一陣脆響,已把思悲子的鐵杖磕向一旁,餘音蕩然。

隨見她向前一探身,這口劍“春柳拂腰”,直往思悲子腰上斬去。

思悲子做夢也未想到,這位一向恭順的姑娘,此時竟也敢向自己動手,難免愕了一下,鳳怡劍到,他不由向後一挫腰,掌中鐵杖向外一磕,嗆琅琅又是一聲脆響,這一次甘鳳怡幾乎痛出了眼淚……

手中寶劍,竟是再也把持不住,當琅一聲,落於就地,思悲子不由冷笑了聲道:“姑娘!你這是怎麼了?莫非尚敢對我動手麼?”

說着話,思悲子足下不停,一躍又近在那葉飛桐身前,手中鐵杖“長虹貫日”,猛地向地上扒伏不動的少年人頭上砸去。

忽然思悲子眼前一花,耳聽得一聲驚叫,一旁的甘鳳怡竟忘命也似的撲在了葉飛桐的身上,思悲子眼看這一杖的下處,葉飛桐定必血濺骨碎,卻不料竟會有此一着,杖已出手,口中哼了一聲,向後猛然一挫肩,總算是把這一杖硬給解了。

他那瘦長的軀體,隨着那隻獨腿向後猛力一旋,就像一陣風也似的閃出八尺以外,口中奇喝道:“閃開了姑娘!”

甘鳳怡忽然嚶然而泣,多少年來,這位倔強的姑娘,就從來沒有這麼傷心的痛哭過,她從來也沒有爲自己這麼痛哭過……而今夜竟是爲人家……

她用着顫抖的語音,向思悲子泣道:“思悲子你千萬不能傷他!他……他已經受了重傷了……”

說着話,這位哭得像帶雨梨花也似的姑娘,由背上解下一口黑鯊魚皮鞘的古劍,向前面地上一放,又由背後解下一個綢巾所包的書。

她勉強以手擦乾了淚,向着思悲子乞求道:“這是你的劍和書,你收回去吧……就算我沒有拿一樣,我只求你饒了他……”

說到“他”時,這姑娘微伸玉指,朝地上的葉飛桐指了一下,她的臉霎時飛紅了。

然而此時的心情之下,她已拋除了羞澀,她已明白了一切。

葉飛桐竟是一個如此赤誠、忠純、熱愛着自己的少年……兩次爲了自己,竟拚捨着性命不要,這是如何偉大的一份愛情而自己竟還誤會了他……竟以爲他是一個卑鄙自私的小人……這是多麼殘忍無情的一個想法啊!……

一剎那,這位姑娘淚如雨下,當她撲伏在葉飛桐那麼冰冷的軀體之上時,她的心已碎了……她願意爲他領受一切,甚致於也像他付出自己一樣的代價,願爲對方而犧牲一切!……

其實思悲子,自一開始就對甘鳳怡不惡,他只是暴怒葉飛桐,這年青人太以可惡,恨不能一杖將其斃之杖下。

此時聞言見狀,他已明白了一切,這孤僻的道人,遠遠的注視着二人,半天才嘆了一口氣道:“姑娘!你站起來……”

甘鳳怡不由流淚道;“老前輩!你就饒了他吧……他完全是爲了我,如果你一定要殺他,還不如先殺了我好了,他……他是無辜的!”

思悲子頓了頓道:“我知道……”

甘鳳怡此時見自己全身都抱在那葉飛桐身上,心情略一平靜後,不由竟自又害起羞來,但她又怕離開了,葉飛桐會遭到思悲子的毒手,一時萬念齊集,愈發舉棋不定,抱又不是,不抱也不是,一張玉臉,已漲得通紅,只是怔怔的看着思悲子,不知如何是好?

這思悲子早年亦是情場過來人,後因嬌妻不淑,這才一怒從道。此時見狀,早已洞悉一切,他的心忽然變得軟了……”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猛見他那雙眸子射出奇光,厲聲叱道:“甘鳳怡!”

鳳怡不由嚇得一抖,正不知這思悲子又爲何轉怒,卻見那老道神色黯然的道:“我問你,聽我師弟說,昨夜來了一個少女,可是你麼?”

甘鳳怡不由點了點頭道:“正是弟子……”

思悲子不由苦笑了一下,自語道:“果然是一個癡念的孩子……”

甘鳳怡正不解此語何意,思悲子卻走前一步,目放異彩的道:“姑娘!你可知這年輕人,昨夜爲了救你,竟受了我師弟的掌傷麼?……”

甘鳳怡不由心中一怔,她雖知昨夜葉飛桐,是想爲自己去盜取那口龜紋劍和痛禪掌譜,中了掌傷,但她卻不知葉飛桐竟是爲了救自己而受的傷……。

此時聞言,不由一陣昏眩,差一點又撲抱在葉飛桐身上……一時淚如雨下,只是望着思悲子,搖了搖頭道:“我……我不知道……”

思悲子不由長嘆了口氣道:“罷!罷!這口劍和這本書,既入你手,你還是拿去吧……”

甘鳳怡不由泣道:“謝謝老前輩!”

思悲子卻又接嘆了聲道:“姑娘!我這一輩子最羨慕的就是一對有真情的少年男女……但是!我最恨的卻是負情的人……”

甘鳳怡不由一時懍然,她不知道這老道人,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但是思悲子卻以一種極爲悲愴的語調,又接道:“我今天把這兩件東西送給你,也不傷你二人一絲一毫,但是我只求你一件事。”

甘鳳怡不由翻着淚眼,看着這老道人,心中充滿了懷疑,心想:“你求我什麼事呢?……”

道人以鐵杖杵地,午夜的風,吹得他那一身肥大的玄色道袍,前飄後揚,他吶吶的說道:“我要姑娘你當我面發誓,聲言你今生今世,只用情此一人,決不再移情第二人……你答應麼?”

甘鳳怡不由瞬即低下了頭,她的臉更紅了,同時心也跳得更厲害。她真沒想到,思悲子竟會說出這種話,當時只略一遲緩。

思悲子已冷笑一聲,目射奇光的道:“如何?你竟無此自信麼?”

甘鳳怡不由紅着臉擡起了頭,嬌羞的看着思悲子,哼了聲道:“弟子發誓就是……”

遂又把頭低下了,思悲子聞言面色稍霽,略頓了頓首道:“你說!”

甘鳳怡不由垂首吶吶道:“弟子甘鳳怡今生誓……愛此人……若有三心二意……天誅地滅!”

說完此言,她已羞得擡不起頭了,半天她也沒聽到那思悲子的迴音。

最後偷偷的擡目一看,靜靜月夜,哪裡還有那思悲子的蹤影……

他竟在聽完自己的誓言之後,默然而去。

甘鳳怡遂嘆了一口氣,用手擦乾了流在臉上的淚,再低頭看了看地上的葉飛桐。

只見這少年,面如金綻,牙關緊咬,手觸處,全身冰涼。甘鳳怡不由一咬下脣,眼淚又自點點而下。

她先在他周身穴道推拿了一番,已爲葉飛桐解開了穴道,由這年青人口中發出陣陣的呻吟之聲。

甘鳳怡不由泣喊了聲:“葉大哥!”

這少年僅翻了個身,痛苦的皺着那雙劍眉。甘鳳怡不敢在此久俟,生怕又有人來。

她忙從葉飛桐身上,解下腰上的束帶,把他背在自己背上,由身後兜了個十字叉兒,緊繫前胸。

這才走向前面,把那本“痛禪掌譜”放入囊中,把“龜紋劍”插好腰上,一切就緒,嬌軀扭處,“嗖!”的一聲,縱上了牆頭,接連幾個起落,已失去了她的蹤影。午夜裡這女孩帶着一顆又辛又甜的心,背伏着她的小冤家,一路兔起鶴伏的往那店中趕去。

因路途太遠,待快到那店門之時,甘鳳怡不由累得香汗淋淋,嬌喘不已。看星羣已逝,明月半隱,不遠處又傳出三兩聲雞鳴,敢情天已快亮了……。

甘鳳怡不由略微駐足,靠着一棵樹,少歇了歇,身後的葉飛桐兩條長臂,卻不知何時已由肩後伸到了她的前肩,微微的摟住,那一種男性獨有的氣質,就像兩股電流也似的,藉着葉飛桐的雙手,絲絲的透進甘鳳怡體內,使她感到面紅心跳。

她幾次想把他摟着自己的雙臂掙開,但因顧慮他是在傷中,不忍令他難受。再者她和一般初嘗愛情滋味的少女一樣,他們雖害怕,卻存着好奇之心,這種既驚又怕,既羞又喜的心情,是少年男女初戀的深刻意味,非作者所能形容。

葉飛桐鼻中喘出的熱氣,就像兩條小長蟲也似的,鑽進鳳怡的衣領,熱熱地,癢癢地,要在平時,甘鳳怡恐怕早就笑出聲了。

但是此時她卻只有極力的忍耐着,她揹着葉飛桐縱身那店牆之內,不由一時發起愁來了。

她想:“我把他安置在那呢?……”

“如果把他放在他自己的屋裡,我又不放心……如果放在我屋裡……一個女孩子家,那有把男人帶到自己牀上的道理?……”

“可是他傷至此?這一夜自己總要陪着他呀?……”

她反覆的思索着這些問題,一時倒真的舉棋不定了,最後她紅着臉,嘆了口氣,心想管他呢!反正只要自己立心純潔也就是了。

“人家爲了我,幾乎連性命都不要了,而我呢……卻還斤斤計較這些虛僞的名譽,這還算是什麼人嘛……”

想着她再不猶豫,揹着葉飛桐,展開輕功絕技,只一縱身,單掌微搭,已掛在了自己居室窗沿之上,再一用勁,已翻窗而人,雖揹負一人,卻未帶出來一點聲音,室內的燈光,依然明着,只是已被鳳怡走時撥小了,一光如豆,依稀可辨室中情景。

甘鳳怡小心地把葉飛桐由背上解下來,輕輕放置在牀上,然後再去把燈光撥亮了些。

她此時心情萬狀,從來也沒有處理過這種場面,尤其是對於自己心愛之人。

因此她感到有些手忙腳亂,牀上傳出一陣輕微的呻吟之聲。

甘鳳怡忙撲近牀前,她以一雙含滿了淚的眸子,注視着這位自己心愛的人。

但見他只昨今兩日,已折騰得氣息奄然,尤其是臉色慘白得嚇人,這位慈心的姑娘看到此處,不由一陣心酸,口中叫了聲:“葉大哥……”

竟不由自主的扒在了他的身上,眼淚浸溼了葉飛桐的衣裳。

再一想到這些日來,葉飛桐對自己的關懷溫馨之處,就不由得哭得更爲傷心了……

葉飛桐本來是重傷之下,在拚鬥思悲子之時,已大感體力不支。

因此思悲子只出手數招,他已感到不妙,所幸中途甘鳳怡折回,由空發招,使思悲子一杖點錯了地方,這一杖正點中他的“靈臺穴”上。

這“靈臺穴”,位於項上大椎下穴骨節之內,亦爲人體死穴之一,如受拳指擊傷,重則當時即可廢命,大概啓之,人身上之穴竅,凡與心腦接近者,受戟刺皆有制命之慮。

所以甘鳳怡雖見葉飛桐方纔已自呻吟,知道命是保住了,可是到底放心不下。

她扒在葉飛桐身上哭了一陣子,心想光哭也不是辦法……還是先看看他傷是否要緊?

想着她就把葉飛桐上衣解開,才解開了兩個釦子,她的臉不由又紅了。

她咬了一下嘴脣,暗忖:“反正我已對天發過誓了……此生只愛此一人,就算爲他看見,也沒有什麼關係……”

於是她大着膽子,替葉飛桐脫去了那件破爛道袍,又爲他脫下了上衣馬褂,露出了葉飛桐一身虯筋慄肉的上身,她紅着臉把他翻了個身兒,只見他背後,齊着那“靈臺穴”附近,整整的黑了一大片。

微微用手去一摸,入手火熱,同時葉飛桐發出一陣微吟。

甘鳳怡知道傷的不輕,正自皺眉想不出主意,忽聽那葉飛桐口中發出斷斷續續的囈語道:“甘……姑娘……”

鳳怡只當他已醒轉,忙答應了聲道:“大哥……我在這裡……”

但是葉飛桐卻只翻了個身,又自沉沉昏睡了過去。甘鳳怡不由握住他那微微顫動的手,忍不住又要哭了。

長夜漫漫,小室中只是一盞昏暗的豆油燈,閃着淡淡的光,甘鳳怡顧視着牀上的葉飛桐,只見他劍眉深鎖,滿面愁苦之色。

先前是周身發熱,此時卻是遍體汗下,不時輾轉呻吟着,忽然他睜開了雙眼,微弱的目光,無力的掃視着這室內的情景。甘鳳怡不由泣叫了聲:“大哥……”

葉飛桐睡在榻上的軀體,就像是觸了電也似的動了一下,當他把目光移向到這位姑娘身上時,他那蒼白的面頰上竟帶起了一絲笑容。

同時那隻無力的手,卻又在鳳怡掌上抓緊了一些。甘鳳怡勉強擦乾了眼淚笑道:“大哥!……你好一點沒有?……”

葉飛桐只是苦笑了一下,但卻瞬即改爲笑臉,嘴脣微動了動,像是在說些什麼。

甘鳳怡忙把上身微微湊近了些,卻聽見葉飛桐斷斷續續的口氣道:“那……口劍和書……你取到沒有?”

甘鳳怡忙回身由几上把那口龜紋劍和痛禪掌譜拿起,撲向牀邊一揚手中劍笑道:“大哥!你看,這兩件東西,我都得到了……”

說到此鼻子一酸抖聲道:“都是你幫忙,要不然,我怎麼也不行……大哥……你……”

葉飛桐不由展眉一笑。

他突然感到口乾舌燥,於是他向鳳怡道:“姑娘……我要水……”

甘鳳怡忙放下東西,倒了一杯水,先把葉飛桐扶坐了起來,再把杯子送到他口邊,卻不想葉飛桐只喝兩口,突然感到一陣心翻,暗道了聲不好,竟自一開口,吐出了一口鮮血。

甘鳳怡不由大驚,一時竟嚇得呆了,葉飛桐接着哇哇又連吐了兩口,雙目一陣發黑,兩次向牀內一翻,竟自人事不省。

這一下甘鳳怡可嚇壞了,此時也顧不得什麼害不害羞了,忙把門開開,慌忙跑出室外,已驚嚇得抖成了一片,她驚叫了聲:“喂……有人沒有?”

但是那般夥計,此時怕不都還在夢鄉里纔怪呢,於是這姑娘含着一泡眼淚,三腳兩步的由樓上跟到樓下,卻見後室廚房中尚燃着燈。

她忍不住又驚叫了聲:“快來人呀……可不得了……”

這一聲喊,果然有效,頓時就見由那廚房中跑出了個夥計,這夥計想是正在起爐發火,一臉煤灰,他看着甘鳳怡奇道:“這位小姐!……你起得真早啊?”

鳳怡不由急道:“麻煩你一下,快去請一個大夫來好不好?有人受了重傷了,大口吐血……”

這夥計聞言,不由嚇了一跳,一面驚道:“吐血?是誰?我去看看去!”

鳳怡不由急道:“唉呀!你就別看了吧!我求求你快點好不好,人命要緊!”

這夥計聞言尚還皺着眉道:“老天!這才什麼時候呀?哪去找大夫去……”

但是他突然見面前這位姑娘蛾眉一緊,那雙眸子內射出奇光,尤其是她背後還揹着一把劍,不由嚇得哆嗦,用手又摸了一下頭道:“好吧!我就去跑一趟,可不一定大夫肯來,我先把話說在頭裡,別等會你又怪我……”

甘鳳怡此時真急壞了,聞言只是連連催着這夥計快點,說着就回身又跑上樓去了。

她扶起一身都是血的葉飛桐,見他已奄奄一息,不由得竟哭出了聲,偏又不識醫術,一時竟是束手無策,那哭聲愈來愈大,雖然她覺得哭並不是解決的辦法,但是她卻再也忍耐不住。

忽然一聲陰沉的嘆息聲,發自身後,甘鳳怡正哭得傷心,聞聲驚得一怔!忙回過頭來一看,驚得忙站起身來,原來不知何時就在這室門口,站着一個年約四十上下的中年人。

這人穿着一身黑色衣服,腰繫杏黃色的垂帶,手持摺扇,一派斯文顏色,只是雙目朦朧,像是才睡醒的樣子。

甘鳳怡不由臉色一紅,忍着哭聲道:“真對……不起……把你吵醒了……”

這人聞言搖了搖頭嘆道:“姑娘不必客氣……這位兄弟是怎麼了?”

甘鳳怡不由又是鼻子一酸,勉強忍着淚嘆道:“他受了重傷……”

嘴裡這麼說,心中卻不由想着:“你這人真是無聊透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也不認識你,你管這閒事幹什麼?……”

誰知那人嘴裡哦了一聲,卻往葉飛桐走去,他用手翻了葉飛桐的眼睛一下,甘鳳怡正要說話,卻見那人忽然嘆了一口氣道:“姑娘!看他的情形像是被人傷及肝脾,點散了中氣,可是?”甘鳳怡本想喝叱他離開,此時聞言一怔,不由喜道:“莫非你會看病麼?”

這人一笑道:“倒不敢說是會看病,但平日對於醫道薄有研究,來!姑娘!你幫着我把這位兄弟給扶睡好了,我來給他好好看看!”

甘鳳怡不由大喜,忙上前和那人將葉飛桐身體扶睡好了,這人伸右手把在葉飛桐脈門之上,過了一會,臉色猝然一變,甘鳳怡不由大驚問道:“他要不要緊?”

這人微搖了頭制止鳳怡打岔,過了一會才嘆道:“姑娘……這事可不是玩的……恕在下口直,說出來你別見怪……”

說着睜視着甘鳳怡,滿面愁苦之色。甘鳳怡不由花容大變道:“你快說,他……他……怎麼了?”

這人皺着眉答道:“如果我說得不錯的話,此人性命保不過七天……”

言之未了,甘鳳怡已嬌軀顫抖,眼淚奪眶而出,這中年文士見狀遂嘆道:“姑娘!你先別過分傷心,事情並非尚無救……”

甘鳳怡不由流淚道:“先生既如此說,想必能救他一命,尚請救他一救吧……”

說着深深向這文士福了一下。

這人一面驚慌還禮,一面苦笑道:“姑娘……你未必把我看得太高了,方纔與這位哥兒把脈,分明是真氣已虛,六神俱泄,定是爲人點中了死穴,七日之內如不治,當發笑而亡……”

甘鳳怡啊呀了一聲,一交坐在椅上,頓時臉都白了,這人見狀搖了搖頭道:“但是——在下卻認得一人,此人如肯對這位哥兒加以援手,非但可保其活命,也許因禍得福,都不一定……”

甘鳳怡不由從位上往起一站,驚問道:“這人是誰?我這就去求他……”

文土慢條斯理的道:“按說我是不該管這閒事的,何況此老早已封劍閉門絕跡江湖,早已不問外事,只是我實在同情你兄妹這番遭遇……既如此,我就破例爲你引見一番吧,不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都還在令兄的造化了……”

鳳怡知道,由於方纔自己哭喊大哥,他竟把自己和飛桐誤會成兄妹了,這樣也好,倒省了不少麻煩。

此時聞言感激得眩然淚下,那文土當時就走至案房,伏案揮毫,須臾書就一紙,疊好置於几上,對甘鳳怡道:“我與此老,三十年不見了,往昔交情尚稱不錯,不知他此時尚買我的面子不買了……”

鳳怡聞言,心中不由懷疑道:“你樣子也不過三十幾歲,卻和那人有三十年的交情,這話怎麼說呢!”

但是此時,她卻無心再去想這些,只當這文士說話太已誇張,聽過也就罷了,聞言忙問道:“如此就請先生把那位老人家住址賜知,小妹亦好即刻起程。”

這人聽鳳怡居然出口稱自己小妹,不由呵呵一陣大笑,想是發覺這可不是笑的場合,頓時止聲點頭道:“對!對!事不宜遲,你們就快去吧……”

鳳怡不由怔道:“他也去麼?”

文士也是一愣道:“咦?他不去誰去?你還以爲那位老人家肯隨你來此?別說他不肯,就是能隨你來,時間可也不許可呀……”

正說話間,一陣腳步聲,敢情是那夥計隨着位大夫來了,這大夫光着頭,六十多歲的年紀,一進門想是看見滿地都是血,已嚇得喊了一聲。

甘鳳怡尚未說話,這大夫已走向牀前,低頭看了一下,連連搖頭拱手道:“各位多多包涵,另請高明……另請高明!”

鳳怡不由流淚揮手道:“你去吧!用不着你了……”

這光頭大夫卻想不到對方會說這種話,聞言猶豫了一下,又看了那店小二一眼道:“那你多的什麼事?人家用不着我,你把我半夜三更給吵起來幹什麼?真是怪不怪?”

夥計聞言,看了鳳怡和那文士一眼,文士當時冷笑了一聲道:“你閣下,我看也是蒙古大夫,你自己先說另請高明,人家還留你幹什麼?”

光頭聞言一怔,這小二看了他一眼道:“得!我把你老人家怎麼接來的,再怎麼把你老人家送回去,這樣說好了吧!算我多事好不好?”

甘鳳怡此時卻取出一大錠銀子,遞於那夥計道:“這銀子就算賞給你們跑腿的錢好了,還有你下樓,快叫一個夥計,給我和這位公子備好馬,我們有急事,馬上就得走!”

那夥計接過錢來,笑逐顏開,把它向那光頭大夫臉上晃了一下道:“看見沒有?你總算沒有白來吧!走!”

說着轉身而去,光頭大夫也跟着一起下去了,那文士遂道:“出這‘明恩鎮’向西行,約行三日,可到一處‘柳莊’的地方,到了柳莊再向西拐,約行一日,就到了一處叫‘三盒’的地方,那位老人家真實姓名我不便告訴你,但他在當地的化名卻是‘雪老’,你只要一問當地這雪老住處,可說是無人不知……”

甘鳳怡把文士的話,都詳細的記在紙上,此時不由滿面感激的問道:“還沒請教先生您貴姓大名如何稱呼呢?隆情厚誼,小妹將永存肺腑不忘!”

這人微微一笑道:“到時候,那位老人家一定會告訴你我是誰,四海之內皆兄弟,姑娘你也不要太客氣了……”。

鳳怡正自感激不盡,卻見那文士由自己腰扎的絲帶上,解下了一塊墨綠色的牛頭玉佩,含笑的遞於鳳怡道:“到時候,你找到那雪老,可將此物交與他,他定會破格與令兄醫治,事後可將此物留於彼處,我自會去取回就是了!”

鳳怡雙手接過那牛頭玉佩,入手頗爲沉重,想來定是一塊上好玉石,遂小心收放袋內。

此時那文士忽然起身道:“一切不容再遲,我這就告辭了……”

說着就往門口行去。

甘鳳怡不由含淚送至門口道:“先生府居何處……容小妹……”

話尚未完,文士哂然一笑,用手一指隔室道:“我就住在姑娘隔壁,是聽見哭聲纔過來的……”

鳳怡不由臉色一紅,遂見那文士面現傷感的道:“生平無定居,四海飄零,那裡都是我的家,那裡都有我的朋友……也許今後我們還會有見面的時候,姑娘!再見吧!祝你們此行成功!”

說完話,這文士頭也不回的就進到他房間去了。甘鳳怡默立了一會,心想這人真是古道熱腸,難得還真有這麼好的人!

想着,她可不敢再多耽誤,先到葉飛桐房中,見房中也沒有什麼東西,只是一個極簡單的隨身革囊,內中只有幾套隨身換洗的衣服。

甘鳳怡忽然心中一動,遂先把門關上,在葉飛桐隨身衣服之中,找了一套較瘦小者,自己脫下裙釵,把葉鳳桐的那套男裝換上身,雖嫌肥大些,但略爲掖折,倒還能將就着湊和穿。

於是一個姣姣玉女,一剎那卻變成一個翩翩俊俏的公子,再把葉飛桐的帽子戴上一頂,對着鏡子一照,幾乎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於是她又匆匆跑回自己房中,葉飛桐此時已醒過來了,見鳳怡一進室驚得一怔,鳳怡紅着眼叫了聲:“大哥!”

葉飛桐仔細看了一下,這才認出是誰,不由微笑道:“我當是誰呢?……竟……是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甘鳳怡見他居然還會說話,不由也笑着撲上他牀前,持起他一手,不由觸及傷心又要下淚,苦作笑道:“大哥!爲了你的傷,我們不得不……現在就起程,晚了就……不行了。”

葉飛桐尚自微笑道:“沒關係,我這傷過兩天也就會好……,姑娘你千萬可別擔心……”

甘鳳怡聞言眼圈一紅道:“大哥!想不到你爲了我受此重傷,要是真有個好歹,小妹真是終身飲恨……現在大哥傷重至此,幸有隔室一位好心的先生,代爲推介一位異人,那位老人家定可救得大哥活命,否則……”

說到這裡,甘鳳怡不由抽搐得一句話也說不下去,淚如雨下。

葉飛桐聞言半天沒有說話,他此時內心何嘗不難受呢!不過當着自己心上人,不便顯出來罷了,只是深深咬着下脣,面色黯然。

甘鳳怡見狀,知道他此時心情,當時湊近了些問道:“你還能騎馬……”

說到此,想是知道這話問得太沒理了,即刻改口道:“還是給你顧個車好了,我騎馬!”

說着門外有人敲門道;“甘小姐,馬可給您牽出來了,車也給你叫好了。”

鳳怡忙開門,那店小二一怔道:“甘……小姐呢?”

鳳怡臉一紅道:“我就是。我換了裝了,你別大驚小怪。”

這夥計纔回臉笑道:“是!是!我不說!”

遂又看了牀上的葉飛桐一眼道:“這位相公?……”

話未完,葉飛桐已掙扎着坐起來,要自己下牀,嚇得鳳怡忙過去小心的把他扶起來,一面爲他穿上靴子。葉飛桐見狀含淚道:“這一來,可苦了賢妹你了……”

鳳怡當着店夥,不便再說些什麼,只是微微的向他笑了笑。

此時二人攙着葉飛桐已下了地,所幸二人都沒帶什麼東西,鳳怡只把那口龜紋劍用綢子裹上,緊繫在背後,另外把那冊痛禪掌譜放於囊中,攙着葉飛桐慢慢下了樓。

此時天才微微破曉,還不大看得清楚,客人都還熟睡未醒,門口有一輛架車,用一匹黑驢子拉着,車把式一個勁的打着哈欠。

鳳怡把葉飛桐攙上了車,對趕車的道:“去柳莊!要快!”

趕車的一怔道:“好傢伙!柳莊,五天也趕不到呀!”

鳳怡皺眉道:“反正走一天算一天錢,一個也不會少你的!”

車把式聞言,這才含着笑,長鞭在空中舞了一轉,“叭!”地響了一聲,嘩嘩一陣鈴響,這車子就向前跑去。

甘鳳怡此時也跨上了馬,另外還牽着一匹白毛黑點的馬,這馬原是葉飛桐的,現在只好帶着它一塊走了。

甘鳳怡在馬上,雙腿一磕坐騎,撥辣辣的猛追那車子而去

在五雲山下,偎着一處茶亭,另外還有一條小溪,彎彎的流水,也不知流向何處,水永遠是那麼清、那麼綠,此時正有幾個孩子在溪邊嬉笑的玩着。

在那茶亭旁邊,有一條碎石鋪着的驛道,黃昏暮色之中,正有一個搖鈴賣切糕的,推着車子過來,另外還有幾個閒漢在路邊,指着茶亭在談着話,不時聳聲大笑,口沫橫飛。

而那茶亭,一連五間,內中亂烘烘坐滿了人,有說書的,也有吆喝着賣東西的,熱情洋溢,確實令人體會到這“三盒”彈丸之地,卻蘊藏着濃厚的人情味兒,倒是一個居家的好地方。

忽然由遠處官道上,響起了一片牲口脖子上的鈴聲,跟着彌起了一片黃塵,裹着一輛馬車,在這暮色裡如飛的馳來。

茶亭裡起了一陣小小的**,因爲這小地方,有一點風驚草動的事,也會引起人們興趣,更別說來了一輛陌生的馬車了。

待這車子快行近了,始看清車後,尚隨着一翩翩的公子哥兒,另外還有一匹空着鞍子的馬。

車子如飛的行至這處茶亭,猛然車把式口中吁了一聲,頓時用勁把疾跑着的牲口,給勒住了。

車後的那少年公子,此時卻帶馬行過,衝着那茶亭內一抱拳,臉色微紅,卻充着久走江湖的氣色,壓低了嗓門道:“請問此處是三盒村不是?”

就有一個靠欄杆的老者點頭道:“不錯!這地方是三盒,兄弟你找誰呀?”

鳳怡聞言不由喜得回頭,向車內叫了聲:“大哥……到了,這就好了……”

說着這年青的哥兒,由馬上翻身而下,恭敬的又對着那老人道:“請問此處有一位叫做雪老的老人家沒有?”

老人聞言啊了一聲,連連點着頭道:“有!有!我知道……”

說着由位上站起,以手指着一旁的一條小路,皺眉道:“小兄弟!要找雪老,馬車可不能走咧!恐怕連馬都難行……”

鳳怡不由含笑道:“沒關係,我們就走路去!只請你老人家告訴我,那位老人家住在什麼地方吧?”

老人聞言,遂轉出茶亭,用手指着那條小路道:“先騎馬從這小路下去,差不多走五里地,就到了山邊上了,雪老就住在半山之上,那地方可難走得很,輕易不見他下山,小兄弟你可小心着點走!”

鳳怡聞言道了謝,忙回身至小車前,把錢給了,這才攙着葉飛桐下車,只這幾天,葉飛桐更落得愈發憔悴不堪,通體汗下,他依然挺着,其實全身軟瘓,連腿也直不起來了,一任甘鳳怡把他扶上馬背,她自己也坐上去,單手扶着他的腰,這位姑娘到了此時,也不禁羞得面紅耳赤,只是救命要緊,也顧不得這些了。

於是,就照着老人所指之路,徐徐策馬馳去,葉飛桐此時僅以那雙無力的目光,注視着鳳怡,實在是這連日來晝夜兼馳,他已差不多到了氣若游絲的份了。

甘鳳怡此時憂心似焚,玉腕緊摟着葉飛桐,真恨不能馬上找着那位雪老。

懷前的葉飛桐,此時已不由得把全身都倚在了鳳怡的懷中,他們可彼此覺察出對方的心跳,每人的心,都像有一個重重的擔子在壓着,因此他們誰也沒向誰說話。

漸漸馬已馳近了路頭,眼前聳立的卻是一高拔入雲的大山,白雲如帶,輕系山腰,展目山上,奇石林立,峰外有峰,山外有山。

甘鳳怡見狀,不禁暗暗叫了聲:“苦也!”

忙即下馬,將葉飛桐背於身後,再以他隨身的英雄巾,捆了個結實。

這才扭動嬌軀,撲向山道,所謂山道,其實並不是一條正規的山路,僅不過是一處可着足的石夾弄而已。

鳳怡提着一口氣,展開“八步凌波”的絕技,身形展處,倏倏起落,直往這五雲山上騰撲而去。

一陣疾馳而後,山道已盡,目視處盡是些奇石異卉,泉水淙淙,十分悅耳。

甘鳳怡見眼前山勢轉坦,並不再像方纔那麼難行了,一陣緊行之後,口乾舌燥,同時背後的葉飛桐,竟自連連呼水,語多含糊,神智已彷彿不清。

甘鳳怡只好暫時駐足,六月的赤焰,炎熱似乎要把人們身上的油都要榨出來似的,一任她甘鳳怡是如何武功出衆,定力高人,可是這麼疾馳了一陣,背後尚揹負一人,再加上焦急,口乾……

這位可憐的姑娘,竟有些挺不住了,全身香汗淋淋,嬌喘不已。

她揹着葉飛桐,蹣跚的行近那泉水流處,彎下嬌軀,水面上映出了自己的影子,那是一幅很狼狽的圖畫,青絲都由帽子裡散出來了,再加上汗水,絲絲都貼在面頰之上,看來卻是嚇人。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無人,不由先解下了背後的葉飛桐,把他輕輕置睡在一方平石之上,用手在清可澈底的泉裡,先捧了些,慢慢的喂着他喝。

觸目着這位人事不省的小冤家,一世女俠甘鳳怡,不由一陣心酸淚下如雨,她扒在他臂上喃喃的泣道:“天啊!……這可怎麼好啊!……”

“萬一你有個好歹……小妹也隨你去了吧!……”

在這靜寂無人的荒山,她的哭聲,就像是一曲悽宛的笛音,山水爲淚,泉聲如咽,好不傷心動人。

只是山這麼大,那雪老到底藏在何處呢?

想着她先就着泉水,把臉洗了洗,又喝了幾口(水是流着的),再把頭髮理好,方把帽子往頭上一戴,忽然,水面上映出了一個奇特的人影。

甘鳳怡不由吃了一驚,嬌軀向後猛然一轉,卻見不知何時,竟在自己和葉飛桐之間,站着一個身材枯瘦的老人。

這老人手中持着一支青細竹枝,銀髮如霜,背後背繫着一個藤製的小簍,自那小藤簍之中,不時發出吱吱的怪嘯之聲,似有一活物在其中翻跳欲出,老人目光如電的視着二人,左手後翻,微拍着藤簍之頂,那怪嘯之聲,也就隨拍而停。

甘鳳怡因不知來者何人,見這枯瘦老人諸多奇處,生恐不利於自己二人,當時嬌嫗微挺,已躍身而起,一按背後劍柄,青光閃處已撤出了劍,當時蛾眉一挑,微慍道:“你這老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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