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佩掛牛頭圖報恩

那老人聞言,冷冷的不發一語,只是以着一雙眸子注視着二人,手中竹枝又長又細,彷彿是一釣魚竿,竿頂尚繫有一小小銀鈴,微一抖動,發出一陣叮叮之聲,半天才哼了一聲道:“你這娃娃是幹什麼的?莫非不知此處是雪老的居處,一向禁止外人擅入麼?”

鳳怡聞言不由一怔,遂改容道:“弟子等正是來訪雪老的……老先生可識雪老此人麼?他住在哪裡?”

那老人聞言冷笑了聲,順目瞧了地上的葉飛桐一眼,臉上毫無一絲表情,只哼了一聲道:“你找他幹什麼?他是不見任何人的……”

說着轉身就走,這老人身材高瘦,身着一身雪白的大肥單衣,甘鳳怡忽然心中一動,猛想道:“此人恐怕就是雪老本人吧……”

想到此,不由在其身後叫了聲:“老人家!喂!喂!”

但老人步履奇快,雖一步一步的向前行着,卻是奇快無比!甘鳳怡見狀,愈發認定此老定是那雪老無疑,不由忙抱起葉飛桐,縱身追上,雖自己施出全身功力,起騰縱躍,但那老人只是步履蹣跚的向前行着,相差距離總是在兩三步之間。

甘鳳怡抱着葉飛桐,起落縱跳之間,眼看已上了一片亂石崗,眼前一片奇石錯落,荊棘密佈,但那老人,依然是這麼慢慢的向前行着。

着足僅在一藤一葦之間,往往足尖一點即過,真個是比四兩棉花還要輕些!

可是甘鳳怡可就苦了,這種地勢,就任她一個人行之,已感十分吃力,如今再加上一個垂死的葉飛桐,尚在懷抱中,行走起來,簡直是難上加難!

有好幾次,一步之差,險些葬身萬丈深淵,不由嚇得她冷汗直流。

但她既認定眼前此人就是雪老,好不容易千里迢迢找到了他,葉飛桐生命就操在此人手中,她又何肯輕易再容失之交臂?所以只好咬緊銀牙,死追着身前老人不捨。

須知這種輕功提縱之術,最忌中途發聲,一出聲音,難免就走失了丹田之氣。所以甘鳳怡徒自心憂如焚,卻是不敢再出聲招呼前面的老人。

那白衣老人,一霎那已行過這片亂石山崗,前路雖一樣崎嶇,卻不如先前那麼難行了。

至此,甘鳳怡方容喘過一口氣,不由哭叫了聲:“老前輩!”

只見她向前猛然一撲,卻不知雙腿已無絲毫力氣,竟自一交栽倒,口中尚自呼道:“雪老前輩……你老人家救救他吧!”

但那老人家只是後顧了一下,又自回過頭來,慢慢向山側轉去。

甘鳳怡在地上不由泣喘成了一片,低頭顧視着那葉飛桐,見他此時已面若金錠,牙關緊咬,不由一陣心酸,哭叫了聲:“葉大哥……”

飛桐竟自不答,這才知道剛纔一陣疾走,竟使他昏蹶過去,照此情形看來,他的生命,恐怕快要油幹燈燼了!

一想到死,鳳怡就像當頭響了焦雷也似的,疲勞頓忘,抱着葉飛桐,由地上挺身而起,纖腰擰處,直往老人行處撲去。

不想方竄出這片山彎,竟見眼前有一山澗,水聲淙淙,有一片瀑布自山尖垂掛而下,濺起一天水花,噴珠濺玉也似的灑了一林,四周山峰峭拔,一平如削,石面光滑可鑑,絲毫不着苔蘚,雖飛鳥難登,走獸更無從着足。

甘鳳怡方在驚愕之間,卻見那老人面向澗水而立,此時似已發覺背後有人跟到。

只見他猛然回過臉來,向自己擺了擺手,鳳怡方叫了聲:“老……前輩……”

老人做了一個令她噤聲的樣子,竟自又回過了頭去。

鳳怡見狀不由又急又驚,只好含淚抱着那葉飛桐偎了上去,這一走近,才令她發現諸多奇處,首先令她吃驚的是:老人身後竹簍中傳出一陣吱吱的尖叫之聲。

似有一物在簍中翻蹦欲出,老人不時以左手輕叩着那藤竹簍蓋,奈何那怪物竟似愈發叫得厲害了。老人不由回首怒叱了聲:“畜牲!你急什麼?我這不是在給你捉麼?惹火了我,剝了你的皮!”

經此一叱,那東西在簍中才靜了下來。

鳳怡此時已走近,見老人方纔手中長竹,此時竟垂於澗泉之中,不時的在水面上點動着,發出叮叮之聲。

最奇的是,那青竹又細又長,要說他是釣魚吧,總該有釣魚線呀。

但是這老人手中青竹,既無魚線,又無魚鉤,只是一根禿禿的青竹,竿頂有一小鈴,如此只一抖動,即發出叮叮的一片鈴聲,看得甘鳳怡驚異不止。她心中雖焦急萬狀,但老人既不令自己出聲,心中雖急,也只好暫時在一旁忍着。

說也奇怪,老人手中青竹,只是不住的抖動着,那小鈴聲密響着,卻有無數的白色小魚,由水面上露頭而出,老人卻是不理他們,依然轉竿向澗邊抖去。

似如此過了一會,竟又聞老人背後小簍中,發出一片吱吱之聲,敢情那簍中小東西又忍不住了。

老人卻不再理它,一雙白眉深深的皺着,一雙瞳子裡射出精光,只是向那澗邊魚竿注視着。

忽聽他口中叫了聲;“起!”青竹抖出,金光一閃,竟拉上一條宛如水蛇的東西。

老人手法極快,青竹方自拉起,左手駢三指向那金蛇一剪,“呱!呱!”兩聲怪叫,已把那鉤上之物,取在手中。

那怪蛇出水,已展舒怪體,將老人一條右臂纏了個結實,同時開脣露齒,發出兒啼也似的一片怪嘯之聲,一旁的甘鳳怡不由嚇得呆了。

這東西一出聲,老人背後簍中的異物,更是忍不住了,不由又蹦又叫,吵成一片。

老人不由將背後簍蓋,微微向上一開,就從內中陡然躍出一物。

甘鳳怡不由吃了一驚!原來簍中所困,竟是一全身如墨的小猴子,身材似較常猴更爲嬌小,只是四足如雪,指甲極長,而且一張猴臉上竟也是生着白毛,全身油光黑亮,看來好玩已極!

只是這小墨猴雙目如火,這一出籠,頭上短髮,竟自根根直豎了起來,只一縱身,直往老人手中所持的金鱔撲了過去。

但是它快,老人卻是有意要氣它似的,眼看這小墨猴已快撲近那條金鱔,老人忽然一翻手中長竹,竟將那小墨猴撥向了一旁。

只氣得那小東西吱吱一片怪嘯,口中唾液滴滴不已,同時頭上短髮,又自直立,竟自怒哼了起來。老人見狀,不由笑罵了聲道:“小畜牲!你還敢給我發狠?這條金鱔,可補得很!就這麼給你吃,可沒那麼容易!”

話尚未完,那小墨猴,猛然縱身而起,竟乘老人說話之際,又自揚爪向那金鱔抓去。

但是老人早就料到有此一着,一翻手中青竹,又把那小墨猴子撥向一旁,想是這次下手較重,那小墨猴,竟被抽得厲嘯了起來。

只見它那雙紅眼,竟自怒視着老人,同時身形下蹲,喉中連連低吼着,兩隻前掌,一上一下,那樣子竟似要向老人蓄式待發。

老人不由哈哈一笑,手中竹竿向一旁峭壁上指道:“我也不難爲你,你只要再給我爬上去,把那天摘的果子,給我摘下來幾個,這條金鱔,我一定送給你吃,你看怎麼樣?”

那小墨猴像似懂得老人話似的,聞言轉目向那高聳入雲的峭壁望了去,面上現出愁苦之色,吱吱低鳴個不住。鳳怡此時才恍然大悟。

明白這老人原來是計在於此,不由往那石峰上一望,不由得機伶伶的直打寒噤!

那石峰峭壁,一面是澗泉,一面卻是萬丈山谷,只要一失足,怕不跌爲肉餅纔怪。

最可怕處,是那石壁平滑如鏡,其上沒生着任何藤蔓之類,即便是輕功到了極上之境,也只可望而生嘆,要想攀登而上,卻是勢比登天。

自己決不相信,這小墨猴居然有此本事,能攀登而上,無怪乎那小墨猴聞主人言後,只是低鳴好幾聲,轉身看着那峭壁,遲遲不上,最後竟想往簍中回跳,連那條金鱔,也不想吃了。

但老人卻有意把那條背現白紋的金鱔,故意送到那小墨猴的面前,晃來晃去。

金鱔禁不住又叫了幾聲,這一來那小墨猴確實感到忍不住,又吱吱的怪叫起來。

老人遂笑道:“上去呀!別怕!我知道這地方還是難不住你,小心一點也就是了……”

小墨猴被他逗得不禁有些忍不住,又偏首向那峭壁上望去,不時以手扣頭,一會看看老人,一會又看看那條金鱔,一會又看看那峭壁,只是遲疑不前。

老人見狀,嘆了口氣道:“既是你不肯上去,這鱔魚我還是丟它入水吧!”

說着順勢就要往那澗泉中扔去,這一下,逗得那小墨猴怪叫連聲,又跳又蹦,老人笑道:“那你就快去呀!”

這小墨猴才轉過身來,吱吱低叫着走向澗邊,上視着那高聳入雲的峭壁,忍不住又回過頭來看看它的主人,老人只是笑着揮手,小墨猴無奈,只見它那嬌小的身子一弓一伸,就像一支短箭也似的,但聽“嗖”的一聲,已直射起有五六丈高下,四足平出,直往那峭壁上緊貼了過去。

甘鳳怡此時雖在憂傷急慮之中,見狀也不由暗暗爲那墨猴捏了一把冷汗。

方想這老人簡直太已心狠,似此情形,那小墨猴焉能還有命在?

心方驚忖之際,那小墨猴已貼上了絕石之面,一陣吱吱怪嘯聲中,手足並施,一霎那已爬上了十來丈高,有兩三次都是貼掌不慎,差一點墜身而下,卻被它就壁一滾貼向另一邊。

看得石下二人,好不驚心!老人只是手捻銀鬚,微笑着連連點頭。

漸漸就失去了那小墨猴的蹤影,老人把手中金鱔置於背後竹簍之中,這才轉身冷冷的向鳳怡道:“你這娃娃!找我何事?”

鳳怡不由對着老人一躬到地道:“我兄弟是……”

話尚未完,老人忽然一皺眉道:“你不要裝了,方纔你脫下帽子時,我看見你了,明明是個女孩,卻裝什麼男人?”

鳳怡聞言,頓時臊得玉面通紅,一時低下了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老人見狀,嘆了口氣道:“姑娘!你弄錯了!我不是雪老……”

甘鳳怡聞言,不由大爲失望,驚得猛然擡起了頭道:“什麼?你老人家不是雪老?”

一陣急怒、失望、傷心,甘鳳怡一交跌坐於地,眼淚點點溼透衣襟。

她忽然抱緊了懷中的葉飛桐,哭道:“大哥!……非是小妹不肯救你,這真是天意如此!大哥既死,小妹焉能獨生?這麼吧!我們一起……”

她癡癡地又重新站起了身子,直往那峭壁極峰走去。

老人只是怔怔的看着她,不發一語。

鳳怡此時已抱必死之心,反倒心胸泰然,忽地她想到了師父令自己去得到的那口劍和書,還有在店中文士交給自己的一件信物。

這些東西都似不該爲自己殉情,而長埋深澗,不由含着淚,先自腰中解下了那面牛頭黑玉小牌,一面向老人道了聲:“這位前輩……後輩有一事,不知前輩……”

話尚未完,老人似乎大吃一驚,叫了聲:“姑娘!你手中拿的什麼?”

說着,竟向這邊走來。

鳳怡不由一怔,但她此時灰心已極,只把手中玉佩遞向老人道:“此物乃一好心的相公交我,令我持此物去訪那雪老,他說:只要把這東西交給雪老,雪老定會看其面子,爲我這位大哥治傷……”

說着,她又嘆了口氣道,“唉!現在什麼都別談了!只求你老人家看在與弟子一面之緣的份上,將此物帶呈與那雪老……”

老人聽言至此,忽然長嘆了一口氣道:“罷了……罷了……姑娘!既如此,我就告訴你實話吧!我就是雪老。”

鳳怡不由一陣狂喜,直喜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老人長嘆了口氣,一面玩弄着手中那枚黑玉牛頭道:“想不到他老人家尚在人間……”

說着,忽然擡頭看着鳳怡道:“姑娘!司空老人近況如何?我真想不到這位老人家如今還在人間。”

鳳怡不由怔道:“誰是司空老人?”

老人聞言大驚,急問道:“難道你不認識此人?那麼這面玉佩是誰給你的?”

鳳怡愈發不解道:“這是一箇中年文士相公……他……他……”

雪老不由搖頭一笑道:“姑娘!你可受了他的騙了!那相公就是名滿天下的獨行隱俠司空老人呀!”

鳳怡頓時驚得怔住了,她彷彿記得自己才懂事的時候,尹公公就對自己說過,這位司空老人,行動如風,身負神功奇技,江湖上從未遇過敵手,如今年歲,怕不已經接近百歲,卻想不到,竟是這麼年青的一箇中年文士,看將起來,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雪老遂喟然嘆了一口氣道:“我與此老,已有三十年不見了,他是我的大恩人……姑娘既是他所差來,還有什麼好說?”

說着,他還掉下兩滴眼淚,彷彿憶起一段往事。

鳳怡聞言不由大喜,一時喜極而泣,忙把葉飛桐平置於石面,老人此時已行近,只往葉飛桐面上看了看,竟自又嘆了口氣道:“傷中肝脾,中氣已散……確實是危險萬分了!”

鳳怡不由往地上一跪,老人忙搖手道:“姑娘不必如此。還沒有到了絕望的時候,只是此時不能再移動他分毫了,一待肝血外溢,就是華陀再世,也無可奈何了……”

說着,他把身子往下一蹲,駢指如戟,一連在葉飛桐“心坎”“天突”“氣海”,以及背後“鳳眼”“志堂”等穴上,各點了一指。

每一下指,葉飛桐都不由痛得張一下嘴,鳳怡不由抖聲道:“老前輩!輕點……”雪老聞言,回頭看了鳳怡一眼,甘鳳怡不由紅着臉,低下了頭。聽老人問道:“姑娘!他是你什麼人?”

鳳怡抖道:“他……他是我的義兄……”

老人忽然笑了笑,他像是爲這少女的真情所感動,當時點頭道:“姑娘你放心,我一定還你一個活人就是了……”

說着,扭頸一旁峭壁皺眉道:“這畜牲怎麼還不回來?”

鳳怡此時一聽老人既肯負責救得飛桐一條活命,芳心大放。此時聽老人這麼一說,忽然憶起眼前異事,不由問道:“前輩所飼異獸,不知什麼名字?”

雪老怡然笑道:“你問的是適才我叫它上山的小猴兒麼?”

說着,老人眉飛色舞,雙目笑成了一道縫,又接道:“這是一種極爲稀有的異獸,名喚“神猴”,爲我在長白山中收下的……此獸天賦一身奇骨,躍能十丈。四掌掌心,都有吸盤,便於附身任何石面,故此我收來爲我到各處採摘果物,倒省卻了我不少的麻煩……”

說着忽然一笑道:“啊!對了!這猴兒所摘天果,如能採到二枚,這個哥兒的傷,當可果到病除了,否則還真要費些事呢!”

談話間,似已聽得峰面那神猴一陣吱吱叫聲,雪老忽然仰首笑道:“來了!來了!也真難爲這畜牲了……”

說着,果見一小黑點,由光滑石面上垂掛而下,看來也確實是險到萬分!

漸漸纔看清那神猴口中咬着一根小枝,枝上僅結有兩顆核桃大小的紅色果子。

雪老睹狀,似頗失望的嘆了口氣道:“這天果也真快絕跡了……想不到半天他只找到了兩個,看來也僅夠爲令友治病的了……”

說着尚自連連的搖着頭。鳳怡不由感到一陣心喜,同時也不由暗暗有些心疚。

那小墨猴一路貼掌而下,差不多隻有一盞茶的時間,才臨近山面。

只見它回頭看了主人一下,這才四足一彈,在空中猛然一個倒翻,已飄在老人身前,口中一片吱吱叫着,把那兩枚小果子送到雪老手上。

想着自知成績不佳,只把果子一遞上,就吱吱叫着跑出老遠。

鳳怡此時見它全身,竟自水溼也似的涔涔汗下,可想知這一路勞累情形了。

雪老不由嘆了口氣道:“也真難爲你了!我既說話焉能不算,這條金鱔魚,背後已現白紋,別說你小小獸類,就是一個人食下,也定感大補了……”

說着,將那竹簍蓋方一揭開,那條金鱔,本是此地天池一種獨有特產,普通鱔中,千中難選出這麼一條,背後白紋,可表示年曆長短,鱔黃更是奇上補品,常人如食上這麼一條,大是有益。

雪老因知這神猴夙日垂涎這金鱔,亦非一日,因知這絕峰之上,受雲霧浸滋,定生有一種天果,這種天果,爲醫藥上絕稀佳物,功能起死回生,易筋還陽,爲世間難得一見之物。

因雪老自知要想攀摘這種天果,自問無此功力。又知這種神猴,憑其功力,或可爬上,只是這種神猴,平日惜命已極,絕不肯無酬冒此奇險。

所以第一次釣得一尾金鱔後,爲這神猴服後,令其上峰,果然竟依言搜下了七八枚天果,不由大喜。以後每隔多日,定必強迫這墨猴上峰一次,每次終必以澗中金鱔饗之,其中竟有三次搜空。

雪老本已灰心,今偶思念之,覺得再去試一下機會,卻不意遇見了鳳怡和受傷的葉飛桐。

且說老人接果後,一開簍蓋,簍中金鱔,正練也似的自簍中一竄而出,直往那石側泉澗中竄去。

但一旁的小墨猴,眼看到口美食,豈能令它平空竄下潭去,只見它一聲清嘯,二足點處,已如脫弦強弩也似的竄空而上。

在空中迎着那金鱔上衝之勢,只一伸臂,“咭呱!”的一聲怪叫,二物已糾纏在一團,隨即跌落在地,一時騰落撲翻,成了一團。

鳳怡見那金鱔全身,已把那小小的墨猴纏繞了好幾轉,不由驚得叫了聲:“老前輩!不好了!”

雪老聞言,只是一笑道:“無妨!你看吧!”

說話間,果見那小墨猴不知以何身法,竟自會由那金鱔軟體中一掙而出。

那金鱔反口向着神猴嚥下就咬,可是那小墨猴出手極快,只一把,已死死的抓向了金鱔的七寸三分之上,一時那金鱔被扣得怒目凹睛,口中腥液連連滴之不已。

似如此,那小墨猴一任那金鱔偌長的胴體,在地面上劈劈拍拍的拍打着,只是死抓緊了不放。

如此過了一盞茶時間之後,那條金鱔,竟自全身軟癱不動了,這時那墨猴才把手鬆開,一任金鱔癱瘓就地。

雪老笑看了鳳怡一眼道:“你看如何?你再看它怎麼吃它吧!”

說話間,忽見那小猴一聲怪嘯,二前掌向那金鱔兩肋下一搭,“啦!”的一聲,鮮血濺處,竟把那金鱔兩肋,劃開了兩道尺許長的大口子。

隨見它伸掌於內,一陣摸索,竟由這金鱔腹中,摸出一對血膽,緊跟着向口中一扔,一陣嚼聲,竟吃得個津津有味。

甘鳳怡不由得看了個毛骨悚然!

此時老人一聲叱道:“吃完了還不回來!”

小墨猴又扒在那金鱔身上,吸了半天血,這才就空一甩,已把金鱔殘屍丟下谷去。這才又吱吱叫了兩聲,縱身一躍,已自行回到老人身後竹簍之中。

老人遂將簍蓋蓋好,這纔對鳳怡道:“有此二果,令友命已無礙,來!姑娘!你幫我將他身子扶一扶,待我把這天果汁與他滴下幾滴。”

鳳怡忙依言而行,雪老這才手持一枚鮮紅的天果,鳳怡忙將飛桐下頦搬開,老人將天果對準其口用勁一捏,就有一種血紅的汁液,白果中擠出。

那天果也真怪,只是一層果皮包着一包濃汁,汁盡即完,飛桐臉色依然如故。

老人看了一會,又嘆了口氣道:“我本以爲一果足矣,如今看來,非兩枚不可了……”

說着,將第二枚天果依前狀向其口中滴下,待兩枚全部滴盡之後,老人運掌如飛的在其身上拍打了一週,直待葉飛桐臉色轉紅,這才含笑對着鳳怡道:“無妨了!據我猜想,這位哥兒定是中了人家的掌傷,如今已爲我將其周身各穴眼全數推開,又食了兩枚天果,只需靜養月餘,定可痊癒,老朽這就告辭了!”

說着將地上藤簍往背上一背,鳳怡不由感激得叫了聲:“老前輩活命之恩,請受弟子一拜!”

說着嬌軀一折,竟向老人拜下,雪老只笑道:“姑娘太謙虛了……等那位哥兒傷好了,再謝謝不遲!”

說到末句時,人已騰縱而起,起落之間,已在十數丈之處。

甘鳳怡此時不由心喜異常,再回過頭來,卻見葉飛桐自被老人周身推穴和血之後,此時臉色竟較前大爲轉好,面上竟微,微見了汗。

鳳怡不敢即刻就揹他下山,似如此又在旁等了一會,才見葉飛桐劍眉一展,口中啊唷的叫了一聲,隨着張開雙目,鳳怡不由喜極而泣的執起其一手道:“大哥!你的傷已醫……好了!”

葉飛桐不由皺了皺眉,方要說話,卻爲鳳怡一隻玉手將其嘴脣給撫住了。

她嬌笑道:“你還不能說話,我問你你現在覺得好些了沒有?”

葉飛桐此時近視甘鳳怡,一張玉面已爲汗水溼透,再沾上些沙土,狀極狼藉,想到這姑娘爲了自己的傷,竟不辭千辛萬苦,千里迢迢,跑到此處來求醫,這番真情,怎不令人深爲感動?

想到此,這位少年俠土,由不住握緊了對方玉手,星目一酸,竟流下了淚來,他用着低沉的語音道:“姑娘!可苦……了你了……我葉飛桐有生之日,決不忘姑娘這番真……情……”

“你是怎麼啦?……還給我客氣呀?……要不是你三番兩次救我,我也不會活到今天了,你的傷又完全是爲了我受的,我只揹你來此找找大夫,這又算什麼呢?”

葉飛桐不由苦笑了笑道:“飛桐今生能蒙姑娘青睞,雖死……何憾?”

說着,那雙俊目,死死的盯向鳳怡的臉上,目光中透出無比的憐愛之意。甘鳳怡不由玉面一紅,嬌嗔笑道:“又來啦!你傷纔好一點,就說這些話,真氣死人……”

葉飛桐眼前佳人在側,玉手送溫,面對玉人吹氣如蘭,一時竟忘了身在病中,忍不住手拉着鳳怡向懷中一帶,甘鳳怡不由嚶然一聲,投入懷中。

她把臉一下埋在了葉飛桐的前胸,小聲的叫了聲:“大哥……”

葉飛桐答應了聲。鳳怡不由又起身坐好,玉面一紅道:“大哥!你家在哪裡呢?我必須把你送回家去……”

葉飛桐閉上了眼,他想着如果眼前這少女,能成自己的妻室,那是多麼幸福理想啊!想着,他竟不由自主的微笑了。

鳳怡見狀,不由臉一紅道:“怎麼?你是不願我到你家去可是?”

葉飛桐微微搖了搖頭道:“不是……我是想父親見了姑娘,不知該有多高興呢……”

鳳怡哼了一聲道:“大哥!你有妹妹沒有?”

葉飛桐喘了一會,點了點頭道:“我有一個妹妹……也和你一樣大,一樣美!”

鳳怡不由心中一喜,笑道:“好吧!我們現在就走吧!”

說着,慢慢將葉飛桐背於身後,又用一根帶子把他繫結實了,這才扭動纖腰,輕登巧縱的一路向山下馳去。

這時心情,可大異來時了,寬心一放,二人竟自邊行邊談了起來,鳳怡笑問:“大哥!你家在哪裡?我們怎麼走呢?”

飛桐道:“在洛陽,先坐船,後騎馬……”

鳳怡哼了一聲,忍不住又笑道:“你爸爸厲害不厲害?”

飛桐一笑道:“家父葉之文和家叔葉之武共居二處,人稱洛陽雙英,爲人最是和藹不過,你一見就知道了……”

鳳怡忽然一驚,由不住心中一動,心說:“這洛陽雙英葉氏兄弟,名字好熟呀!好像常聽母親和尹公公談起過,偏是一時想他不起……”

想着沒有出聲,不知覺間,已翻下山來,那匹駿馬遠遠的系在樹上。

此時天已快黑了,這片山林之下暮色蒼然,遠遠的,他們上了馬,蹄聲得得,載着這一對年青的戀人走了。

他們永遠是年青的,因爲愛情正滋潤着他們……漸漸就看不見他們了……。

在洛陽城之西,地名“青磚寺”,其實此處並無這麼一處寺院,只不過是一處地名而已。

這日夕陽西下,晚風吹飄着地面的梧桐葉子,那又方又大的石板路,正有幾個清道的僕役在清掃着,忽然一陣得得蹄聲,由遠處市街上疾馳而來了兩匹駿馬,八隻鐵蹄在這石板道上翻踏的聲音,聽來卻是十分驚人,惹得這些過路的人慌忙靠向路邊。

卻見竟是一雙少年公子,一前一後催騎而來,前面一馬蹬鞍端坐着一年僅十八九歲的少年,只是這公子眉清目秀,顯得十分嬌嫩。

而身後那位公子,卻是劍眉星目,有幾分鬚眉氣色,只是滿臉病容,在馬上強自鎮定,卻顯得不勝風塵之苦,他微微擡頭,看了看眼前地方,一領繮繩,口中吁了一聲,那馬人立前蹄,長嘶了一聲。

前行公子聞聽回顧,嬌聲道:“葉大哥……怎麼不走了?”

這人微笑道:“姑娘!你回來!我家從這條衚衕往裡彎就到了……”

原來這二人並非別人,正是葉飛桐與甘鳳怡,自蒙雪老賜以天果後,果然藥到病除,只是因傷破元氣,即使是有天果保了命,尚需數月修養,方能復元如初,所以思之再三,甘鳳怡決心把他送回家之後,自己再去投師。

此時甘鳳怡如言將馬頭撥轉,二人並肩拐進了這條衚衕,葉飛桐用手一指前面一所黑漆的大門道:“我家就在那……姑娘請下馬吧……”

甘鳳怡忽然覺得一陣面紅心跳,只害羞的對着葉飛桐笑了笑,顯得十分忸怩地道:“大哥!我看我不必進去了吧!”

葉飛桐聞言急道:“那怎麼行?……姑娘對我恩重如山,無論如何要容我父母一見,我想他們一定會非常喜歡你的……”

鳳怡笑了笑道:“你看我這男不男女不女的樣子,怎麼好意思見他們老人家呢?”

飛桐一笑道:“這個沒關係,你就乾脆裝男的就是了……”

鳳怡不由臉一紅,不由得心中更是緊張,嚥了口唾沫道:“大哥!那可使不得,要是給看出來了,可不是玩的呀?”

原來這葉飛桐一向家教素嚴,儘管是和甘鳳怡可說是一片潔白友誼,但冒味帶一個少女回家,難免會遭致二老見責。

更何況他一心敬重這甘鳳怡過甚,只怕如此令老父誤認她爲一般江湖風塵之女,豈不有損鳳怡清白身望?所以他一路令鳳怡易釵而弁,其主要意思也就是在此,心想只要假以時日,先令父母對這位假兄弟有了好感,那時再將實情相告,也不爲遲。

這是他一番用心,誰知世間事,往往奇得難測,即不知反而因此,生出了一些波障,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卻說此時飛桐聞言後笑道:“沒關係?你沒看這一路上也沒有一個人看出你是女扮男裝,只要你說話時喉嚨壓低一點就行了……”

甘鳳怡不由心中一陣跳,遂問道:“那我叫什麼名字呢?”

葉飛桐低頭想了想道:“你不是有個哥哥嗎?他叫什麼名字?”

甘鳳怡不由含笑道:“好!我就叫我哥哥的名字好了,他叫甘子梧!”

葉飛桐點了點頭道:“好得很!這名子太好了!那我現在起就喊你二弟了,你可要注意,別露出馬腳來了!……”

鳳怡本是一個孩子,童心極重,這一想反正只見見他父母,頂多住個兩三天就走了也就沒事了,當時好奇心一起,連連點頭道好!

二人在路旁商量好了,這才各自拉馬前行,葉飛桐在前,鳳怡在後,行抵那門前,各自住足,飛桐笑道:“二弟!你可別害怕!”

鳳怡擠了一下鼻子學着男音道:“行!你去敲門吧!”

飛桐這才拾級而上,手在門環上輕叩了幾下,就聽見裡面問道:“誰呀?”

葉飛桐道:“是我!”

遂見門開處,走出一個年有五旬左右的老頭兒,一面揉着眼,像是剛睡醒的樣子,見了葉飛桐叫了聲:“少爺回來了?……”

飛桐一笑道:“回來了。”遂一指身後鳳怡道:“老鍾!這位是甘公子,你把我們馬給牽進去……”

老鍾忙向鳳怡打了個扦,鳳怡笑點了點頭。飛桐遂回頭笑道:“二弟!我們進去!”

甘鳳怡到了此時也只有硬着頭皮拾級而上,進得門,眼前是一條花卉路,上有藤蘿花架,下是紅色水磨方磚通道,道旁列着兩排各色的菊花,都用一色的白瓷花盆裝植着。

花架下尚懸有兩個畫眉鳥籠子,夕陽之下,這院中好不雅緻!由此更可看出,此居主人定非俗士了。

葉飛桐帶着鳳怡走完了這條甬道,來至一處院中,首先入目的是一方字黑匾,那黑匾端正懸掛在入廳的檐口,上寫着“書劍千秋”四個大金字,並無上下款,可見這葉氏門中,想必數代均是文武傳家了。

二人正穿行間,忽聽一聲嬌呼道:“桐哥!你回來啦?”

聲方停,一條紅影,自空而下,那身法矯健已極,落地無聲,身方一縱進,笑叱了聲:“打!”

只見這姑娘一振玉腕,哧哧打出一對暗器,直向二人分胸打到。

葉飛桐方叫了聲:“小鳳不得無禮!”

眼前紫光一閃,卻爲這暗器打了個滿懷,但聽噗地一聲,頓時汁濺液飛,那是什麼暗器,竟是一枚熟透了的大葡萄。

鳳怡還算眼尖,見這姑娘一揚手,一丸黑光奔自己打來,當時只以爲是鐵彈丸之類,不由順手一撈,卻濺了滿掌,又溼又粘。

那姑娘見狀格格一笑,一面又跳又笑的拉起飛桐一隻手道:“哥哥!你跑到哪去了?這麼久不回家,家裡都急死了……”

一面笑着揚起手中一串葡萄道:“呶!要不要吃葡萄,真甜哩!”

葉飛桐不由帶氣道:“這麼大的姑娘了,一點樣子也沒有,不用說又是去架子上偷葡萄吃了是不是?”

少女聞言,面現桃紅的瞟了甘鳳怡一眼,又哼又笑道:“你一回來就神氣了……也不過比我大一歲……不吃算了,我自己吃!”

飛桐笑看了鳳怡一眼道:“二弟不要見笑,舍妹無知,打着你沒有?……”

鳳怡忙笑道:“無妨!令妹手法還真準呢!”

少女噗哧一笑,目視別處道:“真準!還被你接着了……”

鳳怡被說得一時無言以對,暗笑這丫頭也真野得可以了

心中不知怎地,自一見這姑娘後,就對她生出不少好感,只可惜自己此時僞裝男的,否則定上前親熱一番,此時以目看了飛桐一眼。

葉飛桐會意的一笑道:“噢!我都忘了,我給你二位介紹一下!”

說着用手一指甘鳳怡道:“這是我路上結識的一位拜弟,姓甘名子……”

鳳怡忙接上道:“甘子梧!”

葉飛桐忙接口又道了一遍,這才又指那少女道;“這是舍妹葉稚鳳……”

鳳怡忙抱拳一躬道:“小生何幸如哉!得識姑娘,真乃榮幸之至!”

葉稚鳳當時玉面通紅,連道:“不敢當!甘兄太客氣了……”

她心中不由得一陣又喜又羞,暗忖:“哥哥在哪認識的這位朋友……說起話酸溜溜的……”

葉飛桐見鳳怡那份僞裝男人的樣子,忍不住差一點笑了出來,湊巧稚鳳此時正回過頭來,想跟他說話,見狀只以爲哥哥是在笑自己,不由愈發嬌羞不禁,臉一紅就跑了,一面尚笑道:“我去告訴爸爸媽媽去……”

說着蓮足點處,只幾個起落,已竄向另一處院落中去了,鳳怡不由奇道:“怎麼令妹不住在此麼?”

飛桐一笑道:“我們是堂兄妹,家父和家叔夙日感情極好,住處只一牆之隔,有側門相通,平日任兩家人自行出入,如果叔父知道我回來,少不得又是一番熱鬧。”

遂看了鳳怡一眼,笑了笑道:“我們進去吧!”

甘鳳怡這才整了一下帽子,拖着一條長長的辮子,隨着葉飛桐直接啓開廳門而入。

大廳之內,修飾尤爲精雅,圖書字畫,琴劍楸枰,羅列滿堂。地下鋪着細草軟墊,另有四個坐臥兩用的矮榻,那矮榻有的是整個樹琢雕而成,有的是整塊奇石裝成,有的是用藤竹木石,零整鑲嵌,形式大小,無一雷同。榻上鋪有香草軟席,和文錦絲綿靠墊,扶手枕頭,都是精奇華貴。

鳳怡眼見這些擺飾,已猜知這葉氏主人,定非俗士,心中不由得生出不少敬重之心。

飛桐進室後小聲道:“你先請坐,我去請家父出來……”

甘鳳怡不由點了點頭,整了一下衣服,正襟危坐。方坐下不久,似聽得後室一陣笑語之聲,猜知是他們父子團聚,一番親熱。

少停就見軟簾輕啓,葉飛桐含笑而入,笑叫了聲:“二弟!請見過家父!”

鳳怡忙由位上站起,遂見葉飛桐身後走出一中年儒士,生得白麪劍眉,目若朗星,貌相頗爲清奇,一出門口中笑道:“賢契不必多禮,請坐!”

飛桐忙介紹道:“這是家父葉之文。”

遂又一指甘鳳怡道:“這是孩子沿途結拜兄弟,甘子梧。”

葉之文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遂笑道:“請坐!請坐!”

鳳怡落座後,葉之文微笑道:“方纔小兒稟告,始知賢契古道熱腸,小兒多蒙援手,始保一命,無異我葉氏門中之大恩人,愚夫婦真不知如何報答契弟纔好……”

鳳怡不由玉面一紅,偷目一瞧葉飛桐正看着自己發笑,不由白了他一眼,這才壓低了嗓音道:“老伯說哪裡話,小侄沿途蒙令郎照顧處更多哩!”

葉之文聞言笑了笑,遂又道:“賢契年少英俊,不知師承何人?府上何處?”

鳳怡微微欠腰道:“家師芬陀大師……”

葉之文不由啊了一聲,面上驚喜道:“原來是芬陀前輩,大師早年行俠江湖,與我尚有一面之識,賢契得師如此,莫怪技高一籌了……” шшш▪ тtkan▪ co

鳳怡臉色不由一紅道:“小侄雖已從師,尚未正式入門,此番正是前往投奔,所以武功尚差……”

葉之文笑道:“賢契不用謙虛,由你目光中看來,分明內功已有相當基礎,桐兒較你差多了……”

甘鳳怡側目瞟了葉飛桐一眼,面上微帶喜色,忽見葉之文雙眉微微一皺,面對鳳怡道:“賢契面貌,頗似我一故人……怎麼一時竟會想他不起了……賢契!你府上哪裡?”

鳳怡不由一怔,遂笑道:“小侄原籍湘省,卻在川省長大……”

葉之文臉色本是含笑發問,此時聞言突然一怔,臉色一陣蒼白,口中哦了一聲,自語道:“什麼?……你是湖南人?”

甘鳳怡含笑點了點頭,一旁的葉飛桐不由一怔道:“爸爸!您老人家怎麼了?莫非認識他麼?”

葉之文此時面色稍轉,方強自鎮定的問了聲:“請教令尊大名……”

話方及此,卻聽見後室一婦人笑道:“是桐兒回來了麼?……你這孩子可想死娘了……”

說着軟簾啓處,一旗裝婦人含笑而入,葉之文聞聲不由回頭看了一眼,鳳怡也忙由位上站起,葉飛桐笑着走近叫了聲娘,這婦人執起飛桐一手笑道:“我在隔壁正在跟你嬸子談話,見你妹妹跑回來說你回來了,我還以爲是她騙我呢,誰知竟是真的!孩子你可好?”

說着上下看着葉飛桐,一面皺眉道:“孩子!你可瘦多了……是害病了是不是?”

葉飛桐不由笑道:“沒有!我好得很……”

說着看了甘鳳怡一眼,葉之文此時嘆了口氣道:“別提了!要不是這位甘家賢侄一路照顧他,桐兒這命早就沒有了……”

葉飛桐忙回身笑道:“娘!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路上結識的一位小兄弟甘子梧,孩兒一路上身患重疾,都是這位兄弟救的……”

葉母聞言,口中叫了聲:“阿彌陀佛”!說着,就走近了幾步。

甘鳳怡忙鞠了一躬叫了聲:“伯母!”

葉母此時眼內含着眼淚道:“甘相公……可真是我葉氏門中的大恩人了!……”

說着竟要彎腰下拜,嚇得甘鳳怡雙手連搖,玉面通紅,正在鬧得不可開交之時,忽又聽得室外嬌呼道:“哥哥!”

又有人笑叫道:“小桐子回來啦?”

接着門開處,進了一幫人,爲首之人,正是方纔在門口所遇的那位葉稚鳳,身後隨一中年文士,和一中年美婦。

鳳怡不由一驚,因眼前這文士竟和那葉之文的面貌一般無二,非但面貌酷似,即便是衣着打扮,身材高矮,竟也與那葉之文一般無二,當時只疑是眼睛看花了,忙側身一看,葉之文竟仍坐原處面帶笑容,此時見他們一進來,起身相迎。

葉飛桐不由笑呼了聲:“叔叔!”

叔侄見面,又是一番熱鬧。

但那葉稚鳳一雙深情的眸子,卻只是註定着鳳怡不移分毫,甘鳳怡被她看得心裡怪不自然的,不由望着她笑了笑,稚鳳粉面一紅,卻把頭轉向了一邊去了。

鳳怡心中一動,暗忖不好,她本是一情竇初開的少女,對於眼前這位和自己年歲相仿的少女的心,卻猜得透澈得很?只由方纔稚鳳那雙凝視自己的目光裡,也可看出這少女竟對自己有了情了。

這麼一想,不由得她心中一陣急跳,臉也禁不住紅了,心想:“要是自己猜得不錯,那可糟啦!……”

當時真後悔自己好好地裝什麼男人,這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清。

此時葉飛桐又忙着向他介紹了一番,鳳怡才知後來那中年文士,竟和其父葉之文是孿生同胞兄弟,名喚葉之武,二人形貌完全相同,只不過葉之武面上多一粒黑痣而已,當時衆人談笑了一陣,當晚就備了一桌豐盛的筵席給二人接風。

席間葉氏昆仲對甘鳳怡大大推讚了一番,鳳怡本定次日告別,卻爲二老死拉着不放,並且說什麼也要住上十天才可放行,鳳怡再三推辭不下,也只好答應了。

這一日,已是鳳怡來此第三天了,天光方微微有些透曙,鳳怡已自醒轉,忙起牀將一頭秀髮挽了挺長的一根髮辮,這才啓門來至院中。

晨光中方覺神智一清,忽聽腦後一陣破空之聲,甘鳳怡不由暗吃一驚,忙向前一伏首,“哧!”的一聲,一枚黑紫的大葡萄擦頂而過。

甘鳳怡此時已知是怎麼回事了,心中暗叫了聲:“好個小丫頭,你還想來這一套!”

當時方一轉身,卻又聽得一聲嬌笑道:“別能!還有哩!”

忽見五點黑丸,呈梅花狀,直往自己環身之外尺許打來,而當中卻緊接上一枚,直往自己當胸打來。

這種打法,在暗器手法之中,是別具一格的,名叫“五星伴月”,手法極爲厲害,令你防不勝防!

甘鳳怡此時見狀,不由銀牙一咬,心說:“好個刁蠻的小丫頭,我要是被你打着,也不敢出來現眼了。”

想着猛然一仰身,好一式“鐵板橋”功,只憑足下靴尖輕點地面,全身霍然直挺挺地離着地面不過半尺許,眼前嗖嗖一陣疾風之聲,那六枚葡萄,齊由上空飛過。

甘鳳怡順手上撈,以食中大三指略略將最下一枚葡萄捻在了手中,同時一弓身,立定了身形,目視處那葉稚鳳正笑咪咪的看着自己,只見她今晨穿了一襲水綠長裙,上着粉紅小淡衫,用一塊紫色絲巾,將秀髮紮了個蝴蝶結兒,愈發顯得這姑娘嬌媚十分。

甘鳳怡這一轉身含笑道:“姑娘你早!”

雙手向前一抱,就勢以“彈指功”,將那枚葡萄彈了出去,只聽“絲!”的一聲,一點黑星,直奔那葉稚鳳當胸彈到,去勢甚疾,一閃即至。

葉稚鳳正在得意之際,哪裡料到會有此一着,當時見狀不由一慌。

“啊呀!”的叫了一聲,因距離太近,躲閃已自無及,急切間,只見她向前猛地劈出一掌,將那枚葡萄就空劈了個爛,漿汁四濺,同時這葉稚鳳已閃身在側,望着甘鳳怡抿嘴一笑道:“甘大哥!好厲害的彈指功!小妹自愧不如!”

鳳怡不由臉一紅,也順口笑道:“姑娘的五星伴月才厲害呢!”

要知女孩兒最是小心眼兒,死要強,誰也不肯向誰低頭認輸,眼前的甘鳳怡和葉稚鳳,又何嘗不是一樣?

實在說甘鳳怡還比葉稚鳳小几個月呢!她雖然易釵而弁,卻仍然脫不了先天的少女個性。

此時二女這麼一對面,表面上雖是一團和氣,但暗地裡卻誰也不肯向誰服輸。

葉稚鳳此時望着鳳怡哂然一笑道:“小妹久仰甘大哥有一身傑出的功夫,衷心不禁敬仰十分,如果大哥不見怪,是否可以賜教幾招掌法,也叫小妹長長見識!”

鳳怡聞言不由笑道:“姑娘說哪裡話,愚兄又哪裡會什麼高深武功……”

不想話尚未完,忽然眼前人影一晃,那姑娘已閃至身前,口中嬌笑道:“大哥別客氣了,打!”

這“打!”字方一出口,一雙玉掌已雙雙撲至,一開式就“排山運掌”,一雙玉掌上,挾着無比的勁風,直往甘鳳怡連臂帶胸猛襲了來。

甘鳳怡不由一驚,因對方掌勢來得太猛,不容她不閃身而讓,同時也不由微微動怒,暗忖:“好個刁蠻的丫頭,難道我甘鳳怡尚且怕你不成?”

想着向右一俯身,用“黑虎伏腰”式躲開了稚鳳的一雙玉掌,葉稚鳳已撲身在近,甘鳳怡當時不再猶豫,口中道了聲:“愚兄放肆了!”

話說間猛然向後一仰,刷的一聲,已繞向了葉稚鳳的後腰,駢二指照稚鳳的“氣海穴”上就點。

葉稚鳳口中哼了一聲,纖腰微扭已閃開了尺許,沉玉掌“一剪梅”,照準鳳怡玉腕上就切。

甘鳳怡心中不由一驚,才知這少女稚鳳,竟是有一身頗爲驚人的功夫,輕視之心,不由去了個乾淨。葉稚鳳這一招來得又疾又準,鳳怡頓覺一股勁風,浸肌而入,心中暗忖:“這丫頭原來還練有內家氣黑的功夫,確也不可輕視她咧!”

想着猛然向後一抽玉臂,合雙掌運內家真力,猛然向外一抖,“雲龍抖甲”,雙掌上挾着兩股無比勁風,直往葉稚鳳胯骨上打去,一霎時二人打作一團,竄高縱矮,掌風呼呼,到後來幾乎不分彼此人影。

在這黎明的清晨,兩個姑娘,誰也不肯輕易認敗服輸,拳來腿往,時上時下,頃刻之間,已對了二十餘招。

二人心中不由暗暗着急,本來是一時好強,動上了手,卻因彼此都要強過甚,誰也不肯甘心服輸,自然愈打愈難罷手了。

此時葉稚鳳凌空而下,以一雙蓮足,直往甘鳳怡雙目上點去,甘鳳怡向下一殺腰,稚鳳走空了招,自知露了破綻,方暗暗叫了聲不好。

甘鳳怡已笑叱道:“葉姑娘!這一次你可輸了!”

話聲一了,猝然出右臂“分雲見日”,向上一撥,直往葉稚鳳足上抓去。

這一次因出手疾快,稚鳳想躲已自無及,但覺那隻蓮足猝然一緊,敢情那隻水綠的小蠻靴,竟被對方給脫了下來,露出纖膩的腳面,不由把一張粉面羞了個通紅,落地後蛾眉一挑,偏又硬不起心來,只是癡癡的看着鳳怡,眼圈一紅,幾乎流下淚下。

鳳怡僥倖取勝,心中不禁也覺快怏,側目一看,四下無人,不由雙手把那隻小蠻靴遞上道:“姑娘請勿傷心……都是我……”

卻不知那葉稚鳳,平日嬌慣過甚,何曾受過這種委曲?對方不賠禮還好些,這一下她賠不是,卻愈發令她感到傷心不禁,口中慢吟了聲:“我不管……”

一面卻嚶嚶的哭了起來,正巧他身側就是一塊假山石,這姑娘也不知那來這麼傷心,往上一扒,就嚶嚶咽咽哭了起來。

這一下那甘鳳怡可嚇壞了,不由往前走了一步,口中叫了聲,“姑娘……”

卻不自主的彎下腰,一隻手撫在稚鳳背上,秀目微皺,一時反倒不知要說什麼好了。

葉稚鳳正傷心間,忽覺背上熱軟軟的,知道是鳳怡的手,不覺玉面一紅。

她是個心思非常細緻的女孩,尤其知道如何去討得對方的芳心,自從這陌生清秀的少年——甘鳳怡來後,葉稚鳳已在不知不覺之中,把一顆芳心繫在了鳳怡的身上,此時找鳳怡比武,主要也是在探測這少年到底有如何一身功夫。

卻不知竟在數十招之內,敗在對方手中,真個是又羞又喜,羞的是:一個女孩子家被對方把鞋給脫了下來,豈不有些不好意思。

喜的是:對方果然是一身負奇技的少年,自己眼光不差,尚真能獲得此人之愛,該有多好?這時雖覺得鳳怡的手搭在背上,芳心非但不怒,卻感到無比欣慰……

只見她淚目一轉,有意一撇櫻口,笑哼道:“你欺侮我……”

說着又自哭了起來。甘鳳怡自身本是同她一樣的女孩,一般女孩家的心性,她又何嘗不明白?

此時表面在勸,心中不由暗笑道:“小鬼丫頭,你還給我來這一套……你可真算白來啦!”

想着正要收手不管,任她假裝傷心到底,忽然她轉念一想,心中暗想道:“乾脆,我也給你裝到底,反正我同你一樣也是女的,就是被人家看見了,也沒什麼……”

想着不由於脆坐下來,和稚鳳並了個肩,玉手輕攬,摟在稚鳳纖腰上,一面貼面附耳道:“好妹妹!都是哥哥不好……你別哭了好不好?等會給人家看見了,像什麼樣子嘛?”

葉稚鳳扭了一下身子,但甘鳳怡卻更摟緊了一點,葉稚鳳忽然擡起頭,用那雙流滿了淚的跟,看了這少年一眼,欲言又止,不由得臉一陣紅,又低下了頭,一面嘴中尚自哼道:“你鬆手……你……”

鳳怡一面鬆開了手,卻由不住低笑道:“妹妹!你還生我的氣不?”

葉稚鳳羞得粉頰通紅,偷目一瞧鳳怡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也正笑咪咪的看着自己,不由羞極而笑的哼了聲道:“我呀!我恨你一輩子……”

一面伸出玉掌笑嗔道:“還不拿來!”

鳳怡有意怔道:“拿什麼呀?”

稚鳳一把將那隻小蠻靴搶了過來,往起一點哼道:“你背過臉去!”

鳳怡笑道:“好!好!”

稚鳳這才把鞋重新穿好,回頭瞟了鳳怡一眼,甘鳳怡只是笑望着纖柔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想笑。

正當二人卿卿我我之際,卻誰也沒注意到,就在二人身後不遠的松樹之下,背手微笑的站着一箇中年文士,他一直注目着這對小兒女,嘴角泛起微笑,喃喃聽他自語道:“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兒……”

這中年文土,並非別人,正是稚鳳的父親葉之武,這日清晨,至院中散步,無意之間,卻發現了女兒和那新來的少年,正在院中打作一團。

初看之下,這葉之武不由大吃一驚,待後細觀之,始知二人竟是比着玩的,由二人談笑舉動間,已猜知他們有了相當的感情了。

這葉之武,夙日正爲着女兒日漸長大,尚無適當人選而發愁,此時暗裡一打量這甘鳳怡,雖覺身材似微微矮了些,但卻是眉清目秀,武功也不凡,心中倒不由暗自動了一動,正看得心喜之時,忽覺肩上輕輕爲人拍了一下,不由嚇得急忙一個轉身。

卻見胞兄葉之文,不知何時竟站在自己身後,面上卻是冷冷的一笑道:“二弟!你看這姓甘的孩子好麼?”

葉之武微笑着點了點頭。葉之文卻冷笑了聲道:“二弟!你看這孩子可曾像一個人麼?”

葉之武不由一怔道:“像一個人?像誰?”

說着轉過臉來,仔細的往鳳怡臉上望去。葉之文低聲道:“二弟,我們進屋裡再談!”

說着轉身就走,葉之武忙跟着而入,進門落坐後,葉之武首先一笑道:“大哥!莫非你以爲這姓甘的孩子不好麼?”

葉之文聞言後不由深深的皺了一會眉道:“二弟!你還記得差不多十九年以前的一個人麼?”

此言一出,那葉之武不由臉色猛然一變,抖聲道:“你是說那甘如石?……”

葉之文苦笑了笑道:“正是此人。二弟!你還記得這個人麼?”

葉之武不由冷笑了一聲道:“自然是記得此人,怎麼你好好的提起他作什麼?”

葉之文哼了一聲道:“二弟!你好糊塗!你莫非忘了眼前這人也姓甘麼?”

葉之武不由猝然吃了一驚,側目向鳳怡望去,這一看不由驚得他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眼前這位青年人,果然面目輪廓,無一不酷似那從前的甘如石一般,葉之武這麼一看,怎不驚得機伶伶直打冷戰。葉之文冷冷的道:“二弟!此人據我所想,定是那甘如石的後人無疑,我們且莫大意了……”

葉之武不由低下了頭,心中感到一種不可忍受的沉悶,他想道:“果真這甘子梧要是那甘如石的兒子……萬萬卻是叫他和自己女兒親近不得……”

想到此,不由劍眉一挑,方一瞪目,欲向女兒出言喝叱,卻被葉之文低叱了聲:“二弟!”

葉之武掃目視道:“既是那甘如石後人,你我還同他客氣些什麼?不如說開了,叫那小子滾蛋……”

葉之文嘆了口氣道:“唉!二弟……事情都過了多少年了,孩子都已長這麼大了,這些話又如何能向他們出口?……二弟!你卻冒失不得,一切我自有分寸!”

葉之武不由目含痛淚的嘆了口氣道:“十八年了……這些年來也不知母親如何了?……那甘如石又如何了?……想不到他兒子居然都長這麼大了!”

忽然他打了個冷戰,有一種不克自制的疾怒,上衝髮指,因爲他想到這眼前少年人,可能還是自己的同母兄弟呢?……想到此,他幾乎感到雙目發黑,幾乎站立不住了,直向前踉蹌了一步。

葉之文忙用手扶住了他,嘆了口氣道:“二弟!事情還不一定就是他……也許這孩子父親不一定就是甘如石……總之,這事情要冷靜的處理纔好,總之,孩子是無辜的……”

說着嘆了一口氣,再視那甘鳳怡和葉稚鳳均已繞道行出,此時正和葉飛桐在一邊談笑着。葉之文拉了其弟手一下道:“我們到屋裡去吧……這事情要好好研究一下。”

葉之武只好垂頭喪氣,跟進而入。

晚上葉宅大廳內備下了一桌豐盛的酒筵,明燈高懸,葉氏兄弟對面而坐,葉飛桐、葉稚鳳兄妹並肩而坐,甘鳳怡卻獨坐在葉之文的下首。

賓主看來,是已到了酒酣耳熱的時候了,尤其是葉氏老兄弟,都已微微有些不勝酒力了。

鳳怡不由起身抱拳道:“二位伯父!小侄實在不勝酒力,要請退席了……”

只見他玉面通紅,粉頰汗下,這小妞在家一向是滴酒不沾,如今只爲女扮男裝,卻不得不硬着牙根,喝下了好幾杯,直喝得腹內如焚,雙目發花,她知道不要多,再喝三杯,可非醉不可了。

因此不得不起身告退,忽見那葉之文雙目一瞪,哈哈一笑道:“賢契!你太客氣了……甘子梧!我有一件事要問你,你卻要實實在在的告訴我纔好……”

說着劍眉微挑,虎目泛威,看來卻也有一種不怒自威之色。鳳怡不由一驚道:“老伯有話請講,小侄只要知道,定無不告之理!”

葉之文點頭冷冷一笑,道了聲好,這才擡頭正色道:“甘子梧!你母親姓什麼?……現在何處?”

鳳怡一怔道:“家母冷幼梅,現居岷江,伯父……你問這幹什麼?”

葉之文聞言面色少霽,看了一旁的葉之武一眼,笑了笑道:“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賢契!令尊大名是?……”

鳳怡不由臉色一紅,低語道:“家父姓甘名如石……”

不想話方及此,那葉氏兄弟都不由霍然而立,驚得鳳怡不由往後退了一步,葉之文、葉之武交目對視,只見二人一時面色鐵青,鳳怡嚇得抖聲道:“二位伯父莫非……家父他老人家早已過世十八年了……”

此言一出,葉氏兄弟更是吃了一驚,都不由哦了一聲,遂見葉之武皺眉道:“甘如石他竟死了這麼久了?……你可知他是怎麼死的麼?”

鳳怡不由眼圈一紅,不由得低下了頭,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也似的灑了一地,聞言微微搖了搖頭道:“我那時還沒出生呢……後來聽母親說……他老人家是死在一雙仇人之手……只是……”

說着已泣不成聲。葉氏兄弟互相對望了一眼,一時也不禁有些黯然,聞言後葉之文追問道:“只是什麼?……”

鳳怡擡起頭恨聲道:“只是仇人姓什名誰……我卻不知道……媽媽卻不肯告訴我……”

此時葉飛桐和葉稚鳳,見鳳怡如此傷心,再耳聞他身世如此,都不由得相繼淚下,稚鳳不由得鼻子一酸,泣聲道:“大哥“……你也不要太傷心了……以後日子長着呢!總會知道殺害老伯的仇人爲誰……我兄妹一定爲大哥報仇……大哥!你可知道那仇人姓什麼?”

葉之文葉之武聞言,都不由心中一驚,雖然他二人並未殺害甘如石,但他們卻都已猜想到甘如石是如何死的。而那死一定與自己兄弟有關,此時聞言都不由吃了一驚,然而鳳怡聞言後,卻流着淚搖了搖頭道:“娘不肯告訴我……”

忽然她覺得此時這種哭相,簡直太像是一個女孩子,毫無男人氣質,不由得立刻改泣爲笑道:“事情都已過去了……莫非兩位伯父還認得先父麼?”

葉之武聞言看了葉之文一眼,苦笑的點了點頭道:“孩子!……不錯,我兄弟和你父親認識……不過,他到底是如何死的,我們卻真是不知道了……”

鳳怡一聽不由含淚往地上一跪道:“既如此,二位伯父請受小侄一拜……”

說着不由得又自流下淚來。

但是使她吃驚的是:那葉氏兄弟,見自己朝他們下跪時,竟不約而同的相繼閃立一旁,面目之上,竟自帶着一種憤怒之色,像又無法出口似的。甘鳳怡不由心中暗吃一驚,驚愕間,那葉之文已甘笑道:“甘子梧你起來!我兄弟卻是當受不起……”

鳳怡心緒凌亂已極,再加上酒多喝了幾杯,此時哪還會有心再在此停留,於是向二老一鞠躬道:“小侄想暫先告辭……”

葉之文一笑道:“賢契請便……”

說着用目一掃葉氏兄妹,冷然道:“你兄妹飯後來我處,我有話告訴你們。”

二兄妹齊答了聲好。甘鳳怡此時又看了葉飛桐一眼,飛桐不由劍眉微挑道:“二弟!你喝醉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卻不料那葉稚鳳此時早已一片芳心繫在了鳳怡身上,先前見自己父親和伯伯對人家那麼冷漠情形,芳心早已酸到了家,眼淚兒在雙目中轉了半天了。此時見狀不由也上前一步岔言道:“大哥……我也送你回去吧……你又喝醉了……”

鳳怡方道了聲不必了,卻見那葉之武劍眉一豎,厲叱了一聲道:“你們兩個滾開一邊……”

葉飛桐不由一驚道:“大叔……你……你老人家是怎麼了?……”

甘鳳怡一向是嬌嫩慣了,哪受得了這個委曲,雖是女扮男裝,但終於她還是女的呀,當時見狀內心一酸,轉身就走了。

葉飛桐方一轉身叫了聲,“二弟!”

卻覺肩背上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卻是父親葉之文,不由一怔,葉之文嘆了口氣道:“孩子!這事你不明白,你同你妹妹都到我房間裡來,我有話告訴你們……”

葉飛桐不由一時默然,看了淚流滿面的稚鳳一眼,二人隨着葉氏兄弟二人,一同走向內室,進了內客廳後,葉之文嘆道:“你二人坐下……”

飛桐稚鳳二人如言落坐,心中不禁感到狐疑十分。葉之文這才嘆了口氣道:“孩子!你們可知道這甘子梧他父親是誰?”

稚鳳忍不住道:“方纔甘大哥不是說過了麼?”

葉之武點點頭道:“不錯!他說過了是甘如石……但是你們可知道,這甘如石是幹什麼的?……”

說着這葉之武剔眉瞪目,像是憤恨到了極點。葉飛桐與葉稚鳳都不禁打了個冷戰,一齊驚問道:“是做……什麼的?……”

葉之武冷笑了一聲道:“他是我們不共戴天的大……”

方道及此,一旁的葉之文咳了一聲道:“之武……”

葉之武不禁把這句話半途打住,葉之文才又隨後嘆道:“事情早已過去了,兄弟就不必再提了……”

說着忽然面現秋霜的對葉飛桐兄妹道:“不過孩子……你們從今起是不能再跟這甘子梧來往了,你們要記住……”

葉飛桐聞言頓時雙目一黑,淚流滿面道:“爸爸……他是我的大恩人……這麼做不太殘忍了麼?難道他父親和您老人家有仇?……”

葉氏兄弟聞言哼了一聲,並沒有回答他的話。葉飛桐此時心如刀扎,竟自再也把持不住,一交坐到椅上,內心暗忖:“鳳怡要果真是父親仇人之女……那可怎麼是好?……”

想到此不由強忍心酸,翻身坐起道;“爸爸!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孩子與他是生死之交,情逾骨肉……”

葉之文長嘆了口氣道:“桐兒!那甘如石雖與我葉家並無什麼血海深仇,也談不到什麼仇恨……只是……唉……”

他用手遮住了臉,沉默了半天,忽然搖了搖頭道:“這是萬萬行不通的!孩子!我求求你不要問那是爲什麼,你們決對不能來往,明天就叫他走……”

此言一出,就連一旁的葉稚鳳也不由低下了頭,淚兒禁不住流了滿面,葉飛桐聞言後齒咬下脣道:“但是爸爸……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呀……”

葉之文冷笑了一聲道:“不錯。這一點我們應該感激他……否則,我又豈能容他活到現在?”

葉飛桐驚得打了個寒戰,遂即低頭不再言語。此時空氣至爲沉默,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這間內廳的窗根之下,立着那淚流滿面的甘鳳怡。

她已聽清楚了室內的每一句話,她幾乎忍不住要衝進內室,與葉之文葉之武理論一番,但是轉念一想,她又忍住了。

有一個問題,令她深深地懷疑着,那就是眼前的葉之文葉之武,到底和自己家有什麼深仇大恨?……在未了解之前,自己還是早早的離開爲妙……”

想着她偷偷的退身窗前,回到自己房中,此時天已大黑,冷冷的夜風,戰瑟着滿院中的花葉,發出刷刷的一陣響聲,甘鳳怡癡癡的憑窗望着。

她身後已歸置好了一切,那些簡單的隨身衣物,只需往背上一背,就可隨時走了,然而她又爲何不馬上走呢?她是多麼矛盾啊!他想着也許那葉飛桐會來一次,自己只希望再看他一眼,再看他一次就夠了……

就如此這小妞兒一直挨等到了三更天,卻並不再見葉飛桐的影子,她想他是不會來了。

猝然見她立起身來,把歸置好的衣物背好了,再把新得的那口龜紋劍繫於背後,這才推開了窗,墊步擰腰,“嗖!”地一聲,已竄出窗外。

此時萬籟俱寂,天上繁星密陳,習習的冷風浸入了她的肌膚,微微感到有些冷嗖嗖的。

她於是又想,我還有匹馬呢。

“算了!不要了!我還是走吧……”

只見她纖腰微扭,嬌軀連聳,一路兔起鶻落的已翻騰出了這所宅院。

正當她那矯捷的身體,翻出這大宅院之後,一條纖小的人影,卻輕飄飄的落在了鳳怡原住的居室之前,皓潔的月光之下,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本宅的少主人葉稚鳳,只見她微微蹙着一雙蛾眉,遠遠的視着鳳怡居住的那間房間,那扇窗門洞開着,而且隱隱由內中還泛出燈光。

稚鳳不由暗想道:“這麼晚了,他還沒睡呀?……”

於是她心中不由又感到發愁了,她想:“我怎麼才能把他叫出來呢?”

想了一會,環目一視,見四下無人,這才大膽的由地上撿起了一粒小石子,纖指微彈,“嗖!”一聲,把這枚小石子彈入了窗中,微聞那枚石子叭地響了一聲。

葉稚鳳不由嚇得一驚,生怕這聲音太大了,驚動了別室之人,卻不料停了半天,那房中依然絲毫沒有聲音,葉稚鳳不由深感詫異,遂又彎腰再撿起了一枚小石子,抖手打出,依然是毫無動靜。

這麼一來,葉稚鳳纔想到不妙,只見她蓮足一點,已輕如飛葉也似的,“嗖!”一聲已縱在了窗前,尖足向窗內一看,室中空空如也!

葉稚鳳這才發覺不妙,縱身而入,但只見几上殘燈,一聳一暗的放着昏暗的燈光,哪裡還有那少年人甘子梧的蹤影。

看到此,這位葉姑娘不由感到一陣焦急,四下一望,果見室中各物俱都不在,這纔想到對方果真是走了,頓時她感到一陣莫明的空虛……

眼望着這室中的一切,她低低的叫了聲:“甘大哥!甘大哥!你竟真的走了!”

忽然她秀眉微微向兩下一挑,那雙美麗的眸子,就像星星也似的,射出了兩道冷電……

這幾天以來,她感到自己深深地愛上了這甘子梧,尤其是早上比武時那些溫馨的感情……如今……如今面對着心上人睡過的牀,坐過的椅……而室中人卻已杳如黃鶴,他又上哪去了呢?……

葉稚鳳這麼想着,不由得又流下了兩行熱情的眼淚。她是一個心胸開闊的女孩,從來只知道任性去追求她自己所愛的一切,絕不願受到任何人對她本身的拘束與限制。

她覺得晚宴間,自己父親和伯伯,對甘子梧那種態度,太令人可恨了!甘子梧也定是爲此才氣走的。想到此,她不由挺了一下嬌軀,冷笑了一聲道:“甘大哥!你走了,但是我發誓要找到你,否則,我永遠不回這個家!”

她用掌風震熄了室中的燈,帶着滿胸的傷懷,重新潛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這一夜她把所要隨身帶的東西,整理就緒,這才伏枕小睡。

第二天,這所住宅裡微微惹起了一番**,原來是他們發現葉稚鳳繼那姓甘的少年之後失蹤了……

她沒有留下任何紙件,訴明她的行蹤,但是她哥哥知道她上那去了,葉氏老兄弟也猜知,她一定是追找那甘子梧去了……

葉飛桐到了此時,心緒不由大爲凌亂,他知道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他更明白稚鳳的個性,如果到後來發現自己所熱戀的甘子梧,竟是女扮男裝,很可能會令她於羞憤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

想到此,他不由深深地後悔了,同時在心境的另一方面,他又何嘗能夠忘記那位細柔嬌宛的甘鳳怡,這不算短的日子裡,他們之間,早已深深的種下了“愛”。

“愛情不是一件衣服,穿上了是不能再脫下來的……”

然而他終究比較理智一點,要不是心中惦念着稚鳳的出走,將導致後日的一番空情,他會嚴遵於父親的約束,即便是失去了他衷心所愛的鳳怡。

可是他現在不得不走了,就如此勉強的在家又呆了幾天,他也偷偷的走了……

誰也不知他到何處去了……

葉之文葉之武,對他們兄妹的不告而別,深深感到無比的震怒,他們發誓,決不容許自己的兒女去和甘如石——這麼一個曾經佔有他母親的人的兒子來往,當然要是葉稚鳳如果愛上了那甘子梧的話,將更是令他們切齒痛惡的事,那是決對不能令老兄弟二人通融的一件事情。

洛陽雙英葉之文葉之武,在一番雷霆震怒之後,雙雙將家事囑咐了一番,就在葉飛桐出走的第三天,他們這一雙老兄弟,竟連袂出門而去。

夏盡秋來,落葉繽紛,處處都帶着微微的寒意,這是湘江下游的一處渡水,舟泊如雲,來往行旅如同穿梭。時當午後黃昏,落日半江,紅霞漫天,映照着流動的江水,反射出萬道金蛇,閃閃放光。

這時由上游如箭的馳來一艘快舟,這小舟本就甚爲小巧玲瓏,再加上順流而下,自然其快如矢,一閃即至眼前。

一漢子單手把櫓,陣陣的江風,把他頭上那頂馬連波的大草帽,吹得直往後翻。

小舟上軒窗四啓,舟內窗明几淨,一公子面窗而坐,几上置有酒具,這公子把酒臨風,其喜洋洋。

此時紅日半江,映照着這位少年公子,只見他劍眉星目,挺鼻俊口,卻是英俊異常。

他獨自飲了幾杯酒,推開酒具,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張大紅的請帖,上書:“岷江老人尹一波親展”

其側是一行小字:“柳傲霜誠邀”

少年不禁深深的一剪劍眉,暗忖道:“這柳傲霜究竟是何許人也?居然連師父談起她來,也似畏懼三分……”

想着又把這張紅帖揣入了懷中,仰面向那漢子問道:“到了鬆口渡沒有?”

那漢子彎腰笑道:“還沒有咧!不過下流水疾,大概再有半個時辰,也差不多該到了!”

少年點了點頭,心中反倒覺得有些害怕了,他腦中幻想這柳傲霜不知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此次投函師父用意何在?

原來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在岷江隨尹老夫子習技的甘子梧,自從鳳怡離家後,匆匆已有半年多的時間了,這半年以來,甘子梧一心追隨尹一波苦心習技,再加上他自幼從師,自然在武功方面有了極大的精進。

誰知忽然竟在上半月中,接到了一個具名柳傲霜的女人一封請帖。

帖上大意是,敬約岷江老人尹一波,於本月十五日至湘省蹄風嶺一晤,其餘的什麼話也沒有。

岷江老人接函後,不由深感驚疑,他腦中彷彿憶起,近年來江湖中盛傳過有這麼一個女人,一向是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兩三年以來,江湖中多少高手,都毀在了這個女人的手上,此次突然函約自己,到底又是爲什麼呢?

然而他仍是決定,至時定必往訪之,八月十五日夜,正是中秋夜晚,蹄風嶺是湘江下游鬆口渡的一處地名,那柳傲霜既誠言函約,此時此地,真難以令人猜測她用心何在了。

誰知事又湊巧,岷江老人竟在本月上旬,突然舊疾大發,病情頗似中了風,雖經其自出奇方食愈後,要想在一月之中下牀,卻是不可能的事了……

因此無奈,這尹一波才命其弟子,持老人名帖,再帶上那柳傲霜的請帖,親代師往訪之,看看究爲何事。甘子梧受命後,雖不願別師而行,但老人秉性怪異,力言病已無妨,務令前往。

於是甘子梧這才暫時別師而去,首次行道江湖,不覺耳目一新,沿途風景,頗多佳處,不禁留連忘行,短短的路程,竟行了十天之久。

且說此時小船上扯起了風帆,小舟愈發的快捷,一剎那,已下去約有十數裡,舟行放慢,船伕請示道:“相公!鬆口渡已到了……”

甘子梧哦了一聲,這才整理了一下衣服,丟下了一塊銀子,看看小舟已將靠岸,只見他雙膝微微向下一彎,嗖的一聲,已竄上了岸邊,揚長而去。

甘子梧上得岸後,見天已黑了,這鬆口渡爲一處僻靜渡口,離着市街尚還有一段的路程,此時正有五六個牽着小黑驢的夥計,在岸邊兜攬生意。

甘子梧不由一時興起,心想今日天已晚了,不如先在客棧中住上一夜,明天白天去投帖不遲。

想着就喚驢夫,給了路錢,方往那小黑驢背上一跨,這頭小黑驢不用操繮,已自行扒開四足,譁鈴鈴地如箭疾馳而去。

約摸有半個時辰之後,始來至一處集鎮,那小驢四足放慢,行至一處叫“野鶴店”的客棧前停足不動,口中噗嚕嚕的直噴白氣。

甘子梧方下了驢背,就由內跑出一個夥計,接過了那頭小黑驢,一面向內喝道:“老二!招呼客人!”

說着就由內應聲跑出一個夥計,一面笑向甘子梧道:“請問客人是幾個人?”

甘子梧一笑道:“就我一個人,你給我找一間安靜一點的房子……”

那店小二一面答應着,一雙鼠目卻不停的往子梧背後的那口劍溜着,面上微微帶出奇異之色。

這小二帶着甘子梧進了一間靜室後,乾笑了聲:“客官是外鄉人吧?……”

子梧哼了一聲道:“不錯!”

那小二聞聲依然不去,遂搓着雙手道:“如果小的所猜不錯,客官定是欲去蹄風嶺可是?”

甘子梧不由頓時一驚道:“咦?你怎麼會知道?……”

那小二一笑道:“小的在這鬆口渡住了少說也有十年了……所以一看相公這種打扮,就知道定是去那蹄風嶺無異了……”

說着竟自笑容突斂,滿面傷感的嘆了一口氣,轉身就走,甘子梧見狀不由大奇,忙道了聲:“喂!請你回來……”

那小二答應了聲,遂轉過身來苦笑道:“相公何事?”

甘子梧皺眉道:“我這種打扮,莫非有什麼特別麼?……”

那小二嘆了一口氣,用手往子梧背後的寶劍上指了一指道:“相公背後既帶着這口劍,所以小的一看就知道了……”

說着又頓了頓,苦笑道:“相公!你可是要去找那位天魔女麼?”

甘子梧不由一怔道:“誰是天魔女?我要找的是一位姓柳的……”

那小二頓時面如死灰道:“這就是了……相公!你要找的可是名叫柳傲霜的仙姑麼?”

子梧點點頭道:“正是!你可知她住在何處麼?”

那小二退後了一步,注目着子梧道:“相公!……你千萬去不得……”

說着滿面驚恐之色,似欲言又止,子梧不由暗吃了一驚問道:“爲什麼?……”

那小二抖聲道:“相公……你千萬去不得……這位柳仙姑簡直是……唉!”

子梧不由大奇追問道:“你說實話不要緊!”

這小二纔打了個冷戰,用手一指對面客房道:“前兩個月,這房子裡來了兩個揹着劍的老頭兒,說是去蹄風嶺,誰知一去不回……到後來那知他們竟是死了……”

這小二繼續又道:“上個月又有一個姓餘的老武士,也是問去蹄風嶺的路,誰知也是一去不回……後來才知道他也死了……這事情非但小店如此,這附近客棧之中,幾乎全有這種事情發生……相公!你說這事奇不奇怪?……所以我說相公萬萬是去不得!”

甘子梧聞言不由頓時機伶伶打了個冷戰,暗暗叫了聲:“我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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