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子看起來慈眉善目的,竟叫她有些恍然。因爲她覺得,此時的姑姑,似乎根本與他們的計劃摻不上任何的關係。
而洛桑,則在聽完這一系列對話後,面無表情的輕輕蓋上了房頂上的瓦片。然後他靜悄悄的縱身一躍,人已不見了蹤影。
“你說說,問題在太后送給雪妃的那幅畫和那套茶具?”錦蘊聽着洛桑的講述,狐疑的問道。
洛桑點了點頭,然後將桌子上的茶水一飲而盡。“現在已經知道了原因,你接下來想怎麼做,把一切都告訴雪妃嗎?”
錦蘊並沒有回答,她靜默着,眼睛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有所思量。
翌日,錦蘊領着翠煙到訪雪妃祥雲閣。
當侍女告訴雪妃錦蘊來了的時候,雪妃假意露出了一副吃驚不已的神情,“哦?她來幹什麼?”
但實際上,錦蘊會來完全是雪妃意料之中。她知道錦蘊不是個會空口白話食言的人,上次宴會上她說了能幫自己查清這件事,那麼就一定會做到。
“妹妹來,自然是有事情想要求姐姐幫忙了。”錦蘊從外殿走進來,看着正躺在榻上面色虛弱的雪妃道。
“說來聽聽。”
錦蘊聞言,卻是宛然笑着,朝着滿殿伺候的人道,“本宮是有私密的話要同雪妃姐姐講,你們都下去吧。”
衆人聞言,卻並沒有動彈,轉而看向雪妃,當看到雪妃點頭同意後才緩緩的退出了房間。一時之間,屋裡只剩下了雪妃,錦蘊,和默不吭聲卻始終在打量着殿內陳設的翠煙。
“可是已經有所收穫?”人已退下,雪妃便褪去了對錦蘊愛理不理的模樣,轉而一臉的期望和激動。
“姐姐先不要着急,有件事情妹妹還需要確認一下。”錦蘊刻意壓低聲音,“不知姐姐可否給妹妹看一看前些時日太后賞賜的那副寒梅暮雪圖和天青時晴茶具。”
雪妃想不明白錦蘊是要做什麼,也弄不懂她幹嘛要搞得這麼神秘兮兮,但還是從自己的枕邊拿出了一幅卷軸,然後又指了指桌子,“茶具就在那裡,這是畫像。”
於是錦蘊給了翠煙一個眼色,翠煙立刻上前,接過了雪妃手中遞過來的卷軸,然後打開來細細查看。
只見她越看眉頭皺得越深,似乎是發現了什麼。然後她又到桌邊檢查了一下茶具,還往裡面倒了些水來親自品嚐。
“這……”翠煙的神色似乎十分驚訝。
然後她兀自走到雪妃牀邊,擡起了雪妃的手腕。
“還請娘娘恕罪。”然後翠煙伸出了食指和中指,輕輕地按在了雪妃的手腕上。
雪妃有些疑惑不解,問道,“你的侍女會醫術?”
錦蘊點了點頭。
然後翠煙又觀察了一下雪妃的眼睛,舌頭等處。猶豫了一會兒才問道,“不知娘娘今日是否有過月信?”
雪妃聽到翠煙突如其來的問題,有些呆愣,同時也微微紅了耳根,卻並沒有拒絕回答,“前日方來。”
“與平日相比,是否有葵水少至的症狀?”
雪妃聽到這裡,卻是眼前一亮,“確實如此。”
聞言翠煙立刻對着錦蘊道,“娘娘的猜測果然沒錯,所有的問題都在那幅畫還那套茶具身上。”
雪妃聽着翠煙的話,立刻瞪圓了眼睛,“你在說什麼?”
錦蘊上前拉住雪妃的手,刻意壓低了聲音道,“姐姐,若我說,太后和明妃是通過在這兩樣東西上下毒來謀害你,想要將你斬草除根你信不信?”
雪妃瞪大了雙眼,吃驚的看着錦蘊,有些說不出話來。
而翠煙這時適時的上前,對自己剛剛的行爲一一解釋道,“奴婢聽聞娘娘近來神思鬱結,常常不得安眠,白日裡又總是心不在焉是不是?”
看到雪妃點了點頭,翠煙又接着道,“那便是了。再加上葵水少至的症狀,那麼太后和明妃的陰謀便全部得逞了。”
翠煙說到這裡,慢慢的嘆出了一口氣,看向雪妃的眼睛轉而變得有些憐憫,“奴婢接下來要說的話,還請娘娘要做好心理準備。”
“您可能,再也不能懷孕了!”
雪妃立刻驚呼出聲,“什麼?”
翠煙搖了搖頭,仍然止不住的惋惜,喃喃着,“不愧是太后,害人之手段無比高明。”
“這幅寒梅暮雪圖,乃是淬過了夜來香花水的有毒物件,長期聞到便會導致心神勞優,邪溼入體,虛弱之人便會病情加重。而娘娘竟然一直將此物放在枕邊,自然藥效吸收的無比之快。”
雪妃聽完,一時竟然也找不到言語來反駁了。原本這幅圖她喜歡得不得了,經常打開來觀賞把玩,於是便放在了離自己最近的地方。卻怎知竟成了中傷自己的利器。
但是話至此處,卻還沒說完,翠煙又將桌子上的茶具拿在手裡,道,“這套天青時晴茶具,是用一種有微毒的陶土燒製的,經常用這種茶具喝茶就會有微毒入體,於性命無大礙,然而對婦人卻大有損害之處,尤其是娘娘你這樣剛剛小產過的人,身子還沒補過來,就受這樣的刺激,肯定是受不住的。娘娘您葵水少至便是證據,是以奴婢剛剛纔敢說出那樣的話來。”
雪妃聽着翠煙的話,立刻想起了自己身體日漸虛弱彷彿就是從太后賞賜物品之後纔開始的。而且昨日早晨,明妃那番怪異的舉動也着實令她感到懷疑。
若是將這一切都跟翠煙的話結合起來的話,那麼事情變都能說得通了。
可是……
“本宮竟……竟再也沒有辦法生育了嗎?”此時此刻的雪妃已經沒有了剛纔的盛怒與震驚,剩下的只有悽苦和無奈。她的眼角慢慢的溼潤,落着無聲的淚。淚珠不大,卻一滴接着一滴。
錦蘊明白這種痛。就如當日她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孩子一點點在自己的肚子裡生命消逝一樣,那是一種近乎於毀滅的絕望。她上前,輕輕地拍着雪妃的肩膀,安撫着明顯已經神情崩潰了的雪妃道,“姐姐的心情我能明白,只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仍請姐姐節哀,不要太過傷心。現在你的身子還很虛弱,受不住折騰的。”
雪妃聽着錦蘊的話,卻仍舊止不住傷心。
但凡一個女子被告知自己今後都不會再有孩子了,都不能得享承歡膝下了,恐怕都會經受不起打擊。尤其是在這深宮之中,每日過着如履薄冰的日子,沒有可以依靠的丈夫,那麼唯一的指望便只有孩子。否則怎麼會有未來。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可以嗎?”雪妃頭也不擡的說着,聲音還帶着哭腔。
錦蘊知道,這種事情只能靠自己安慰自己,旁的人說的話都是不足以解決問題的。於是她輕聲道了一句,“姐姐無論如何消沉,都請不要自做傻事。因爲姐姐虛得知道,這一切並非天災,而是人禍。”說完,便和翠煙一起走出了祥雲閣。
晚上,雪妃推了晚膳,靜靜地躺在牀上看藻井。她的眼睛已經因爲過度的落淚而紅腫酸澀,此時卻仍舊不願意閉着眼睛。
因爲她很怕,很怕在夢裡看見自己的孩子。那是被她親手放進豺虎窩裡的,親生骨肉啊。
若是當初,她不與明妃等人結爲一黨,不囂張跋扈妄圖陷害錦蘊,那麼今時今日也許一切都會改變。
人不可有害人之心。這句話說的真的很對。報應不爽,是她應該的。
雪妃兀自思索着錦蘊臨了時的那句話,眼底似有一抹化不開的濃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