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玥美人到!”秦嬤嬤接到通報,向正坐在宮內正殿之中的太后稟報。
她的聲音雖小,在座的妃嬪卻都聽到了。
今天來請安的妃嬪不少。除了辰妃和明妃外,還有總是病怏怏的德妃,在錦蘊晉封之前,剛得封的趙婕妤,還有徐充容、劉充容和與她們同一個宮殿住的幾個才人、采女。可以說,鶯鶯燕燕一大堆,就等着看這個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玥美人了。
“傳!”太后手中捏着一串碧玉佛珠,臉上帶着和善的微笑。
錦蘊緩緩走來,到了正殿中央後,端端正正跪下:“臣妾錦蘊,叩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歲!”
太后的聲音裡,一點兒也聽不出怨恨,反而還有幾分慈祥,望着錦蘊的眼神,也像是一個長輩看着晚輩那種欣喜而慈愛:“平身吧!”
“謝太后娘娘!”錦蘊起身,看到辰妃和明妃,分別坐在距離太后最近的兩側,隨即上前行禮參拜。
“嬪妾見過辰妃娘娘,明妃娘娘。”辰妃現在有協理六宮之權,明妃也算跟着掌權,宮中所有嬪妃,即使同樣是妃位,見到她們都要行禮。錦蘊不想在禮數上被人挑刺,是以主動上前。
明妃從錦蘊進殿後,就一直冷着一張臉,錦蘊給她行禮,她只是哼了一聲,便沒什麼表示。辰妃卻是異常客氣,伸手將錦蘊扶起道:“妹妹快快請起,在太后面前,你這可是要折煞我們了。”
明妃喝了一口茶,臉上的神色稍有緩和,眼睛在周圍巡視一週後,開口道:“玥美人天姿國色,不愧美人稱號。難怪皇上獨賜妹妹封號爲‘玥’呢?太后姑姑還將最名貴的東珠項鍊賜予妹妹,果然跟妹妹很相配。”
明妃的話,將衆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錦蘊胸前那一串東珠之上。明妃的話說得很客氣,明面上是在誇獎錦蘊,實際上卻將所有矛頭都轉向了她。
在宮中,一個沒有根基的妃嬪忽然如此獲寵,簡直是活活的標靶。錦蘊微笑不語,坦然承受。起身向太后躬身行禮:“嬪妾謝太后娘娘賞賜!”
辰妃捂着嘴巴笑道:“太后娘娘,您瞧,明妃妹妹吃醋了呢!素聞明妃妹妹最喜東珠,太后娘娘都沒有賞過,如今,玥美人成爲皇上掌中明珠,沒想到就連太后,也跟着偏心了呢!”
辰妃說起話來很甜,這麼笑着說,更是讓人聽來悅耳動聽。就連錦蘊聽着,都覺得骨酥肉軟,雖說少不了太后撐腰,但她一出來,莫無殤也還是會寵着她。不得不說,這個女人,誘惑的功力不小。
明妃嘟着嘴道:“太后姑姑,辰妃姐姐就是會打趣我。誰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嫉妒玥美人,偏要按在我頭上!太后姑姑可要爲我做主!”
太后展顏一笑,不無寵溺地點了點明妃的額頭:“傻丫頭!辰妃那是逗你玩兒呢!皇上喜歡玥美人,哀家不過是尊重皇上的意見,怎麼你們難道忘記婦德第一要務,乃是賢惠麼?”
太后這一句,雖是笑着說出來的,衆人卻不敢怠慢,都急忙起身行禮:“謹遵太后娘娘教誨!”
“罷罷罷!哀家也無非是閒說幾句,你們不必拘束。”說完,太后纔像是注意到了錦蘊,對錦蘊說道,“玥美人,來,讓哀家瞧瞧。”
錦蘊依言前行,忽然,太后身邊的宮女手中一直抱着的貓跳了下來,正好落在錦蘊面前。錦蘊及時停步,臉色稍變,咬着舌頭,壓下了喉頭一聲驚叫。擡眼一看四周就明白,她們恐怕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話。
貓兒只在錦蘊腳邊停留了片刻,就跑着出去了。錦蘊剛纔行進中突然止步,讓原本就傷到的腳腕吃了力,痛得她幾乎要忍不住栽倒。
好在她心性堅定,控制住了身形,旁人一看,只道是她被突然出現的貓兒嚇着了。錦蘊停頓了片刻,才款款走到太后身邊。垂手而立,等待太后吩咐。
太后臉上始終掛着讓人看不透的微笑,拉起錦蘊的手瞧了瞧,又不動聲色地拈起她的裙角,似乎很滿意地點點頭:“是個齊整孩子!玥美人既得聖寵,以後就要謹守本分,爲皇家開枝散葉。”
錦蘊低頭行禮:“謝太后娘娘訓示!”
太后的笑得眉目彎彎:“呵呵,不用這麼拘束。以後你常來就知道了,哀家宮中,沒那麼多規矩。”
隨後,太后爲錦蘊賜坐。她坐在了趙婕妤下首,卻處於徐充容、劉充容之上。錦蘊注意到,這兩位充容,似乎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趁太后不注意,還狠狠地瞪了她兩眼。
錦蘊低頭,看到她們的腳尖都似有若無地向着明妃,心下明白了過來。這兩人,感情是明妃的跟班啊!果然,無腦上司,只能帶領更加無腦的屬下。至於另外幾個才人,倒始終是規規矩矩,見錦蘊進來後,站起來行了禮就坐下,猶如木頭一般再不說話。
剛纔辰妃和明妃有意無意地,暗示她的獨寵,而太后也順着她們的口氣,說“尊重皇上的意見”。這樣的話,給了在此的衆人一個印象,錦蘊藉着皇上的寵愛,就連太后也不放在眼裡。
大家都知道,太后喜歡東珠,尤喜食用東珠磨成的粉。今年東珠極其稀少,如果不是皇上下令,太后又怎麼捨得將如此名貴的東西,賜給一個小小的美人?聯想到,冊封玥美人的事,讓太后和皇上之間產生了隔閡,就讓人不得不猜測:一定是錦蘊貪得無厭,跟皇上提要求,才讓皇上逼得太后不得不割愛。
太后這一招,真是讓她有苦還說不出。
趙婕妤最不服氣,率先開火。只見她上下打量了錦蘊一番,忽做驚訝道:“咦,我怎麼瞧着,玥美人有點眼熟呢?”
來了!錦蘊不用想也知道,她打算拿什麼做話題。
趙婕妤身邊的明妃笑道:“妹妹倒是眼尖,可記得在哪裡見過麼?”說着,眼光還溜向辰妃那邊。
果然,錦蘊不禁想擡頭望天。這些女人,就不能換點新鮮招式?總是動不動把她的身份拉出來說事,企圖讓她自慚形愧。殊不知,她們的行爲,在錦蘊的眼裡看來,只像是一齣戲。看她們各自粉墨登場,自娛自樂。
“哦!”趙婕妤順着明妃的目光,在辰妃那邊轉了轉,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我想起來了,玥美人原來不是辰妃娘娘宮裡的人麼?沒想到辰妃娘娘宮中,有如此可人啊?”
趙婕妤的諷刺,對錦蘊完全不起作用,她的臉上彷彿帶了個面具,始終掛着得體的微笑。辰妃的眼眸一縮,面不改色道:“趙婕妤的確眼尖,本宮宮裡有過什麼人,原來趙婕妤這麼清楚啊!”
辰妃這句話,讓趙婕妤有些難堪。錦蘊雖說是從辰妃宮中出來的,但已經離開洗梧宮時間不短了。如果不是總盯着辰妃的人,恐怕不會注意這麼一個小人物。
“娘娘說笑了,嬪妾只是覺得不可思議。”趙婕妤發現自己針對的人有誤,趕緊調轉了話風,“說起來,玥美人能得皇上親睞,也算是福氣不小。而且,皇上對玥美人癡情深種,日日流連,這等伉儷情深,實在讓我等羨慕啊!”
趙婕妤的話,讓明妃和辰妃眼光一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她卻毫不在意,一把扇子擋着嘴,好像真的特別羨慕錦蘊的好運似的。
伉儷情深,這個詞,一向只用在正式夫妻上。眼下宮中沒有皇后,可以說,沒人當得起這個詞。趙婕妤就這麼用在錦蘊身上,要說她是無心,沒人會相信。
錦蘊微笑道:“嬪妾惶恐!嬪妾不過一個小小的美人,能得聖上垂憐已是萬幸,沒想到,嬪妾的一言一行還能落得婕妤娘娘法眼,嬪妾實在愧不敢當!”話一出口,就見趙婕妤嘴角扭曲了一下,臉上的笑也僵硬了幾分。
錦蘊的話,不過自謙,卻暗地嘲諷趙婕妤:眼睛總盯着別人的言行,用心險惡。
“好了!哀家有些乏了,今兒就散了吧!”太后最終出言制止了下面的暗潮洶涌,“玥美人有空常來哀家這裡坐坐!”
錦蘊低頭稱是,衆人見太后發話,紛紛行禮告退。錦蘊注意到,一臉病蓉的德妃剛纔一句話都沒說,眼睛也沒有擡起過。彷彿她坐在那裡無非是個擺設,她也是最早離開息寧宮的。
宮門口,有一坐轎輦,是專門爲德妃準備的。皇上體諒她身體不好,特許她在宮內使用轎輦,即使來見太后也不例外。
不過,當錦蘊最後一個出來時,去發現,德妃還沒有坐上轎輦,仍舊站在門口,像是在等她。
錦蘊躲避不過,上前參拜:“見過德妃娘娘!”
德妃的目光深沉,臉上因爲長期生病,有些蒼白,眼角的皺紋看起來也很明顯。雖然天氣還不冷,她卻早早地披上了大氅,時不時地還咳嗽幾聲。
“恭喜玥美人,本宮身子不爽,未能前往恭喜,這是一點見面禮,還望美人不要嫌棄!”德妃身旁的宮人捧過一串手鍊,錦蘊不好推辭,收下謝恩。
德妃卻沒再說什麼,坐上轎輦離開了。
錦蘊握着那串珠串,沉吟不語,由紅箋和翠煙扶着,也回到了月華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