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一些,錦蘊已經如往常一樣用迷藥將莫無殤放倒,將他安安穩穩的安置在牀榻上。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那抹安睡的身影,恍然間覺得思緒迴轉,時間彷彿回到多年之前。
那時候也是這樣,她看着莫無殤睡在自己身邊,她實在無法料想,這樣一個對自己敬着護着的男人會對自己做出那樣的事情。
但是同樣的,錦蘊卻也忽然覺察到,自己面對莫無殤時已經在沒有了最開始時的那些不安與猶豫。她與莫無殤好歹相處多年,說沒一點兒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如今,這些哪怕不是愛情的感情也已經全數飄散在時間下,意外中,不見蹤影。
只有恨意,卻是日漸濃烈,不曾消散。每當錦蘊被莫無殤所做的一些事情而感動時,他總會在接下來用一系列荒唐而無情的舉止,將她的感動消磨乾淨。
錦蘊思及此處,忍不住輕輕嘆息。
她和莫無殤,不只是負與被負,更是夾雜着無數人命與她整個蘇家的百年聲名。
……
錦蘊手中拿着繡線,坐在庭院裡繡着一副鳳穿牡丹,下午的日光和暖卻熹微,淡淡的籠罩在她的臉上,看起來面容愈發的平和安靜。
“娘……娘娘!”紅箋匆匆忙忙的跑進院子,站在錦蘊面前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喊着錦蘊。
錦蘊擡頭,道,“怎麼?”
紅箋手拍着胸口,氣息仍有些不勻,斷斷續續道,“臣妾奉您的命給各宮的小主送了些禮物都送到了。”
錦蘊輕輕地“恩”了一聲,神情卻很是疑惑,“送到了也便罷了,你怎麼這麼慌慌張張的。”
紅箋這時走到錦蘊旁邊,湊近錦蘊的耳朵小聲道,“奴婢也特意留意了,這幾個宮裡,確實是數畫宣居最肅靜,不僅看不見奴才們私下聚集亂嚼口舌,甚至連四處亂走的都沒有。”
錦蘊的面色隱隱有些沉下來,接着道,“然後呢?”
“奴婢找了個從前相識的在畫宣居當粗使奴婢的小丫頭,聽說是因爲前些日子有個奴婢在議論是非的時候被明妃逮了個正着,好生的責罰。然後還命令宮裡其他的奴才,說是若誰還幹再多嘴不幹正事,下場比這還慘。”
錦蘊沉吟了一會兒,卻仍然疑惑道,“這樣的命令各宮的主子都會說,可他們宮裡怎麼會這麼有用。”
“奴婢聽說,在那之後的確是只管了一陣子的用後來仍有人再犯,明妃知道之後,就……”紅箋說到這裡,神情有些微妙起來,更加的湊近錦蘊的耳朵,聲音比剛纔還小,“就下令將那些犯事的奴婢全部……截舌!”
錦蘊居於後宮,前生今世加起來十餘年,深諳後宮之人的手段狠戾和手法兇殘,可是聽到這裡,卻仍然忍不住挺直了腰脊,覺得背後冒出了冷汗。
奴才多嘴,在這宮裡原本就是常事,宮裡的人這麼麼多,怎麼可能沒有閒言碎語,尋常的主子一般都是口頭上警告一下,除非被真正觸怒否則絕對不會動手,動手也不過是打上幾板子然後交給內務府的人管教。可是這截舌……
未免有些太過血腥和冷酷的直觀感受了。不過是多說幾句話便造次滅頂之災,難怪畫宣居如今能有如此森嚴的景象。
“娘娘,明妃如今的手筆真是越發的狠戾起來了。”紅箋光是想一想,就覺得毛骨悚人,滿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錦蘊並沒有說話。她看着剛剛自己因爲慌亂而紮在手上的繡針,上面還有一滴血珠,潔白的繡布上也沾染着些許濃豔的顏色。
但是自始至終她都一聲不吭。
晚上,錦蘊將這件事講給洛桑聽,洛桑立刻聽出了裡面的不對勁兒。
“你是不是在懷疑這個明妃好像性格跟以前有些不同了?”洛桑看着錦蘊眼睛裡倒影的自己,問道。
錦蘊點了點頭,分析道,“從上次北狄的洗塵宴上,我就開始懷疑她,只不過一直沒有切實的事件得以驗證纔沒有聲揚。”
“明妃閨名殷畫,是當朝國舅殷世有的獨女,雖然平素囂張跋扈,但是天性還算單純,這些年來她也如果不少事端,但是卻從沒有通過大簍子,出過大的紕漏。”
錦蘊皺起眉頭,眼神滿是狐疑,“明妃與北狄,不應該存在有任何的交集點,所以她能替北狄說話這一點讓我很是奇怪,姑且說這是巧合,可是這整治流言一事卻不得不引人起疑。”
“截舌這種刑罰,連太后都從沒有用過,可是她卻很是熟絡的樣子,頗有些小題大作,即使是爲了殺雞儆猴也是在是太過了。明妃不應該這樣,至少我印象中她不是這麼一個冷酷殘暴的人。”
洛桑聽着這些話,半晌,才道,“有沒有可能是,殷世有也同陳靖榕一樣叛國,因爲被北狄的拓跋鋒買通,所以明妃纔會爲北狄說話呢?”
這種想法錦蘊也不是沒有想過,“不排除這種可能。”
於是兩個人又默然了一會兒,錦蘊道,“既然如此,那就我繼續派人打探一下畫宣居的消息,你幫我查一下殷世有的底細。”
洛桑聞言立刻變的懶洋洋的,彷彿一灘爛泥一樣的趴在了桌子上,口氣幽怨的像個怨婦,“不是吧,怎麼又把這種高難度的活兒扔給我。”
“這都是小問題啊。”錦蘊笑彎了一雙眼,看着洛桑,口氣中帶着調侃,“誰讓你是武藝高強的師兄呢?”
“……”洛桑用眼角看着錦蘊,形象生動的表達了自己對於錦蘊這種“阿諛奉承”的嫌棄和鄙夷。
“可是老子都要累死,白天要教承鳳,晚上還爲你辦事兒。那老子的睡覺時間呢,你給老子算到哪裡去了?”洛桑抗議道。
錦蘊走到洛桑身後,伸手給他像模像樣的捶了捶肩膀,道,“你可不要當我在什麼都不知道,承鳳都跟我說了,你現在成天就呆在膳房外不是曬太陽就是發呆,偷懶的功夫肯定比正經的時候要多,難道還缺那個一會兒的工夫補覺嗎?”
被戳穿了謊話的洛桑明顯底氣沒有剛纔那麼足了,他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厚着臉皮道,“那……那這就是承鳳太不夠意思了,好歹我也是她師父,怎麼能胳膊肘往外拐跟你打小報告呢。”
說完,臉上又一副暗暗發狠的神情,“看來我回去一定得收拾收拾這個吃裡扒外的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