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兵法》有云:“昔之善戰者,先爲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 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故善戰者,能爲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可勝。故曰:勝可知而不可爲。”
這段話的意思大概是這樣的:昔日善於用兵作戰的人,總是先創造自己不可戰勝的條件,然後等待可以戰勝敵人的機會。是不被戰勝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能否戰勝敵人,在於敵人是否給以可乘之機。所以善於作戰的人能做到自己不被敵人戰勝,卻不能做到敵人一定被我所勝。從這個意義上說,勝利可以預見,但在條件不具備的情況下不能強爲。
雖然這話說的是行軍打仗,可又何嘗不能適用於任何行業那?我喜歡甚是狂熱迷戀中國文化,在很大一部分意義上就是因爲他的這種無所不爲之所用,無所不能爲之所用的魅力。
這是一種智慧,回想千年之前,先秦時代,諸子百家爭鳴之時,各家思想文化奔騰於蒼茫大地,遊弋各諸侯國之間,是何等的輝煌?前人的智慧,是這樣的一種境界,歷經千年風霜,卻依舊難掩光芒。
經得起時間考研的東西,纔是真正有意義的。
安逸總是最令人嚮往的,卻是最不易得到的。公司走上正軌,一切的不安定因素也都排除了,我終於迎來了期望已久的安逸。但沒過多久,這安逸再一次被打破了。萬沒想到,這次打破我安逸的並非公司中或是生意以及家庭上的什麼人或事。打破這安逸的,竟是我許久沒見到的弟兄。
那夜海東青帶着袁鳶和我見了一面之後,我們兩個便又斷了聯繫,但是第二天,我就得到了一個消息,記得那個時候我正在開會。會議室裡我正認真的傾聽着銷售部的報告,而就在這個時候,會議室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了。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我冷着眼看過去,沒想到,踹開我會議室大門的竟然是嶽虎子,在他身後還跟着七八個中年男人,都高高壯壯的,統一的髮型和他們腳上那種只有軍隊纔有的皮靴讓我知道了他們的身份。
看到這我知道,一定是出事了。我暫停會議並將其他人都讓出會議室之後,忙向虎子問明來意,原來,他是打算拉着我去和別人茬架的。
事情是這樣,大概是半個月之前吧,海東青在路上遇到過老虎一次,兩個人幾乎就是臉對臉的走着,可海東青卻不知道爲什麼不但沒和虎子打招呼,反而還刻意的迴避他,低着頭,像是怕被虎子認出來似的。
雖然海東青平日裡不會同我們聯繫,而且還刻意的不讓我們找到他,但決不至於走個對臉都不打聲招呼。虎子這個人雖然粗枝大葉,但也發現海東青行爲的不正常。快走幾步拉住他才發現,原來他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而且眼角上還在流血。
依照海東青的性格這種事的因果是不會對第二個人說的,這次也是一樣,虎子無論怎麼詢問,也沒個結果,在強行“綁着”海東青去醫院包紮過之後,兩人就分開了。但是虎子留了個心眼,在兩人分開之後,他回到單位,讓自己的司機間警衛員,出去給他打聽打聽,看看海東青到底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如果可以的話,能幫一把,不是更好嗎?
虎子是出於好意,值得一說的是他的那個警衛員也挺厲害的,也不知道是費了多少工夫吧,還真給打聽出來了。不過不詳細。只知道個大概。
我從虎子那裡聽來的情況是這樣的“海東青和他媳婦在收廢品的時候和廢品收購站的幾個小子發生點口角,然後收夠站的幾個人把他們兩個都給打了。聽說那個收購站的老闆是一個什麼領導家的親戚,而且他本人除了這個收購站老闆的身份之外還有一個身份是某建材公司的董事。據說有點根子,不是平頭人能對付的。”
他就告訴了我這麼多,我記得我那個時候還回了他一句:“廢品收購站的老闆,然後還是建材公司的董事?這不自產自銷嗎?沒事抽點建材自己在自己家就銷贓了,左手倒右手,這小子有點道道。”
虎子沒在意我說的,自顧自的又說:“廢話這麼多那。聽我說完。”
海東青不是那幾個小子發生衝突了嗎,如果說那天被打的只有他一個人的話,袁鳶沒受傷,肯定那事就那麼拉倒了,但是偏偏那幾個小子連着袁鳶都給揍了,而且據說袁鳶捱打被海東青本人還要嚴重。這一下算是捅到海東青的軟肋上了。
他的性格我知道,自己受點欺負沒什麼,但要是有人傷害了或者是威脅到他所愛的人,所想要保護的人,那絕對是不行的。
海東青被打的真的很嚴重,多處骨骼挫傷,一時半會不能做出什麼報復行動,所以海東青將報仇的時間定在了半個月之後,也就是虎子去找我的那天。
他這人有個習慣,也算是他性格的一種體現吧。他把報仇的時間通知了那幫人。而且還言明要讓他們成倍的付出代價。
孫子兵法說善戰者應先爲不可勝,而後纔是以待敵之可勝。就是說要在自己不敗的基礎上再去伺機攻擊敵人使其失敗。
可以這麼說,海東青是有能力讓自己先立於不敗之地的,無論是我還是嶽虎子,只要他和我們其中一個把這事說了,肯定的,不能保證他勝利,但是一定也不會敗給對方。可是他卻沒有,如果不是虎子打聽出消息來,我甚至都不知道還有這樣一件事。
這麼一看局面就很明顯了,海東青放棄了讓自己首先不敗的條件,而是選擇一個人去面對對方,他的處境是很危險的。
虎子的意思,是叫着我帶着幾個人和他一起去找海東青然後去給他倆報仇。按道理說,這個事我既然知道了,肯定是義不容辭。但是轉念一想,我不能去,而且不但我不能去,就連虎子也不能去。
不是因爲我們身份或是職位的關係,而是海東青的性格以及他的作爲就已經說明了,這件事我們絕不能插手。
想到這,我把我的想法說給虎子了,但是很顯然的,他不同意甚至是反對我的想法。
我的想法是這樣的,海東青既然沒把這件事通知我們那麼肯定表示他不想我們插手這是其一;其二,海東青和我還有虎子從小就是兄弟,每個人的性格都相互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海東青就是一個“自己有事自己了”的性子,他能幫兄弟平事,但是決不讓兄弟幫自己平事。他能爲兄弟付出,但是絕不能讓兄弟因爲自己的事出現危險。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海東青是一個保護欲極強的人,只要是他想要保護的東西,包括人在內,就決不允許其受到一點傷害,更何況還是在他的眼前,而且受到傷害的還是他的女人。他肯定是要自己把這件事弄出一個結果,給袁鳶一個交代,也是給他自己一個交代。
綜上三點所述,我才得出這個答案:無論是我還是虎子,都不能插手這件事。
可虎子卻不認同我的想法,他也給我說了他之所以反對我的三個理由:其一,我們三個既然是弟兄,那麼無論他想還是不想,咱們既然知道了,就該去幫他的場子。其二,無論海東青的性格怎麼樣,他想要“自己有事自己了”可以,但一定要是在他沒有可能出現大的危險的前提下。如果明知道他可能出現大的危險還允許他那樣做的話,就是不夠道義。
第三點就是他想要給自己一個交代也好,給袁鳶一個交代也好,這種事,我們就是不能置身事外。因爲我們是兄弟,是弟兄。
說實話,虎子說出他第三條理由的時候我動搖了,“我們是兄弟”這幾個字震動了我的心,看似平常的幾個字,其分量只有真正擁有生死弟兄的人才會懂得。
但是怎麼說那,理性戰勝了感性吧。我最後還是沒被他這幾條理由動搖,我又對他講了了一番看似冷酷,但細品位起來又極富有情誼與尊重的話。
“虎子,咱倆的心情說實在的,都是一樣的,沒人想看到東子出事,但是我希望你能尊重他的意圖和想法。你說得對,咱們是兄弟,生死弟兄!既然是兄弟,咱們才更不能將他的意圖置之不理,而去一味的按照咱們自己的想法去做。即使咱們的做法是善意的,是對東子有利的。兄弟之間要理解,尊重,扶持。缺一不可。東子是什麼脾氣你也知道,所以,還是按他的意圖做吧。在他沒有和咱們提出需要幫助之前,就把這個事先忘了吧。”
我的話說完了,虎子鼓着腮幫子瞪着眼睛,咬着牙,而且還直喘粗氣。看到他這個形態,我倒是放心了,雖然此時他表現的很激動,憤恨,但是我知道,我說的話他聽進去了,而且能夠依照我所說的去做。
我抽出兩支菸,都點燃之後將其中一支遞到他的手裡,同時還示意跟着他來的幾個人先出去,我和他的關係他手下的人大部分都知道,所以他們對於我這樣的要求是不會決絕的。
會議室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了,虎子可能是因爲香菸的關係,表現的沒有剛剛那麼激憤了,他口抽着煙的他歪着腦袋,一點沒有軍人的那股氣質,更像是地痞一樣的問我:“小松,你教教我唄?咋能把這事當不知道?東子要是自己去,還不一定咋回事那!”
虎子的脾氣就是這樣,我說過,他就是在軍隊的時候也是個“兵痞”,現在即使是身居高位,還是改不了自己的那股痞氣、匪氣。他的一言一行,雖然平日了很規範而且很有軍人的那種堅毅強悍。但是不經意的小動作以及言談時的一些方式還是能夠看得出一二。
我回答他的,很簡練,同時比之剛纔那番話,更顯冷酷無情:“虎子,我和你說明白了,咱們這是知道了,誰也不能忘,也忘不了,更沒法當不知道,你我都一樣;如果他不來找咱們幫忙,出了什麼事,那咱就給他收屍,給他把老爹老媽、袁鳶照顧好。這纔是該做的。”
可能是我這話說的太冷了吧,虎子看了我幾眼,沒再說什麼,扔下還沒抽完的煙,轉身就走了。而我,看着虎子的背影,也感覺到剛剛說的話欠妥了些,但是話都說了,還能收回來不成?只能嘆口氣,把菸頭掐滅在菸灰缸裡。
說實話,在之後我在醫院裡看到海東青的時候我其實非常自責,如果我那天沒和虎子說了那樣一番話,或者說如果我那天沒阻止虎子的話,可能海東青就不用在醫院裡躺上四個月,同時還付出一條腿的代價了。可我雖然自責,但是我卻不後悔,因爲我尊重了兄弟的選擇,也阻止了兄弟做不該做的事。
海東青和那羣小子動手的具體過程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他去報仇的結果是,收購站之前打他、打袁鳶的那幾個小子都被他捅了四五刀,但是沒出人命。而他自己除了左腿的大筋被砍斷之外,就再沒有別的傷口了。但是雖然他只有這一處傷,但是卻會給他留下終身的殘疾。從此之後他的左腿會一直跛着,沒有復原的希望了。
除此之外,我還得到了一個如同晴天霹靂般的消息,袁鳶死了!而且是自殺,服毒自殺的。就在她和海東青住的那個小窩棚裡。
原來,那夜海東青帶着她見過我之後,又帶着她回家去看了看父母,雖然他們只是在家門口放了幾百塊錢,然後再窗戶外偷偷的看了幾眼。之後,兩個人趁着天還沒有大亮,先是回到了他們的住所,海東青拿着一卷報紙,就走了,後來才知道報紙裡卷的是一把95式槍刺。
此時,窩棚裡只有袁鳶一個人,雖然她沒有海東青出去做什麼,海東青也沒和她說過。可再怎麼說兩個人在一起那麼多年還是夫妻很多事不用說出來,互相就都能夠了解的非常清楚。袁鳶看着海東青離開時的眼神就知道他這一去就沒想過能夠再回來。
袁鳶是一個孤兒,而且還是個被拐賣到春都的孤兒,如果在那個冬天她沒遇到海東青,或者是海東青沒收留她的話,自己絕不會再能多活這十幾年,而且是自己一生最幸福最快樂的十幾年,雖然很窮,但是很溫暖。對她來說,海東青就是她的一生,她的全部。
如果海東青回不來了,出了什麼意外,那她活着就再沒有任何意義了,所以那天海東青走後,她就把整整兩包毒鼠強化在水裡,喝下去,自殺了。她想的是自己能夠陪着海東青走完黃泉,可怎麼她也沒想到海東青沒死,而她卻這麼白白的浪費了生命,葬送了未來與海東青之間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