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鳶的死,觸及到了我的心靈深處,深深的自責讓我一時間陷入了無盡的痛苦,在醫院的病房裡我回想起那夜見到袁鳶時的樣子,她和我說的每一句話仍在我耳邊迴盪,可這才幾天,她就去到了另一個世界。
袁鳶的死是出於對海東青的愛,但,我真的就沒有一點責任嗎?答案是否定的,假如哪天我沒有阻攔虎子或是跟着他一同找到海東青,找到袁鳶可能事情的就不是這樣的結果了吧。
就在我陷入深度自責的時候,“啪”的一聲,嶽虎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我的面前,一個嘴巴狠狠的抽在我的臉上。同時,我的耳邊還聽到他粗鄙的呵斥:“王八蛋!滿意了!這結果,哼。我看你怎麼說。”說着他一把抓起我的衣領,用手指着躺在牀上額海東青:“我看你怎麼和東子交代!”
“你放屁!”
這是我回應給他的第一句話,之後我一把撇開他的手,轉手一個嘴巴也抽在他的臉上,顯然虎子被我的行爲給弄懵了,他驚惑的看着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說過這事就這麼了了嗎!”我的一聲近乎咆哮的喝令讓場面一下安靜下來了。在場的幾個人,都沒有一個再出聲了。
海東青的事情沒人告訴她的父母,在場的除了我之外,還有秋心、陸濤以及孔沐林和後來抽我一個嘴巴的嶽虎子。原本之前嶽虎子打我的時候秋心他們還沒反應過來,之後正要勸架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就被我行爲給弄得鴉雀無聲一時不知要怎麼辦纔好了,我想,除了嶽虎子之外,這可能是秋心他們第一次見我這樣憤怒、第一次聽到我罵人吧。
見他們都不說話了,我的情緒略有所緩和,我走上前拍了拍虎子的肩膀然後轉過身對其他三人說:“秋心,這沒你事了,你先回公司吧;濤子、沐林,海東青這就交給你們了,好好照應着,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說罷,我拉着虎子徑直離開了醫院。我們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是在我公司旗下的一間酒吧裡面了,這間酒吧是我公司旗下的一個產業吧算是。因爲我們之前聚會或是慶祝的時候大多在吃過飯之後就會到酒吧裡面玩一玩。
而且每次要花很多錢,所以在一次會議時,有人提出了自己開一個酒吧的建議,平日裡可以對外營業,公司需要時又能作爲聚會的場所一舉兩得。這是個很好的提議,我採納了,也就有了現在這間酒吧。
因爲此時是白天,酒吧還沒有營業,所以除了值班經理和幾個保安之外就只有我們兩個了。虎子坐在吧檯邊上,而我則是站在吧檯的裡面,並且拿出幾瓶比較烈的酒,和他對飲。
正所謂“借酒消愁愁更愁”。幾杯酒下肚,我不由得想起了海東青我們三個人兒時的樣子,那時候的時光是多麼美好;可現在,海東青卻躺在醫院的病牀上,而陪伴他十幾年的那個女人,卻已經去了天國。我想,像袁鳶那樣一個吃盡苦累的女人,死後靈魂是絕不會到地獄去的。
我是個迷信的人,對於神鬼之事深信不疑,我相信人死後會有天堂地獄之分。雖然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又云“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可我不是聖人,我只是個普通人。我相信甚至篤信鬼神,拋出信仰方面的因素不說。
我想更多的我是希望能夠得到一個寬慰自己的理由,和一個能讓我懺悔的地方。是我的寄託,更是我的依靠。
每天面對形形色色人,做善善惡惡的事,其中很多能讓我坐立不安,甚至夜不能寐,可我又不能對我的家人傾訴,我不想把這些東西,這些能夠擾亂他們心神的東西說給他們聽,雖然他們能給我寬慰,但是犧牲家人安寧讓家人擔心而取得寬慰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自從監獄出來之後,我便養成了一個習慣,一個從未間斷過的習慣。那就是我每天都要在佛龕仙堂前,盤坐半個小時。靜心盤坐,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會思考,放空自己。讓自己參悟虛幻中的真實;我希望我可以窺得天機禪理,讓我能真正的脫身紅塵。
酒越喝越多,但是我卻越來越清醒,並且我也相信虎子的感覺一定是同我一樣的。之後我們之間的對話也驗證了我這一想法。
是虎子先開口的他說:“小松,咱們兩個對不起東子,袁鳶就這麼沒了,哎,東子恢復了咱們怎麼和他說?怎麼說得出口。”
嶽老虎就是這樣一個性格,在事情沒發生什麼嚴重後果之前,他是衝動的,脫繮野馬、猛虎出籠一般,可一旦什麼問題出現了重大的嚴重後果,那他的衝動就會轉化成如現在這樣的顧慮或者算是一種迴避性的後怕。
我與他在這一個點上正好相反,同時事後會有顧慮,但我確是那種在事前很謹慎,很冷靜的人,可一旦出現了什麼後果,或者說是觸及了我的心靈深處的話,那麼無論之後要怎麼做,或是再出現什麼樣的問題、困難,我都反而不會在意了。
“實話實說唄;這事怪我,我肯定會給東子一個說法,我也一定會對袁鳶有個交代。”
“你什麼意思?”
“別問了;我找人把袁鳶的屍體從警局弄出來,找個風水好的地方葬了。你跟着忙活忙活張羅張羅就是了,其他的你就別問了。”
“想咋的咱倆一起辦,這事我也有責任。而且不管怎麼說我不能袖手旁觀。”
“算了吧,沒你什麼事了。從現在開始這個事由我一個人負責,你的任務就是照看好東子;別忘了你的身份,有些事不參與的好,東子能理解。”
“好吧。”
虎子說完就走了,只留下我一個人還在酒吧裡,看着偌大的酒吧漆黑一片,只有幾處黯淡的燈光,我不覺的感到一陣寒意,說不出的寒意,並非是體感上的那種,而是由心而發,經歷作爲襯托的那種。
拿出手機,我撥通了公司保安部的電話。
電話接通之後,我只說了三句話:“我是白雨鬆,你準備準備,幫我找幾個人。要能用的那種。”
“一個月之內找到就行,不用着急,但是也別超過一個月。”
“人找好之後,你直接到辦公室找我。”
掛斷這個電話,我又撥通了一個,這次是打給春都市一個公安口在職的高、官的。我們之間的對話也很簡單。
“哥,是我。”
“.........”
“過一段時間可能要有點事麻煩你。”
“什麼事?”
“先別問了,還不一定那,可能沒那麼嚴重吧。”
“別太過了。有事再給我打電話吧。”
電話掛斷了,我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我是一個相對來說還比較溫和的人,我非常不提倡用一些極端的暴力手段去做一些什麼,但是這一次,我要違背自己的意願了。
在春都,很多人都說我是個做“黑色生意”的老闆,說我的公司就是春都最大的黑據點。確實,我承認,我的公司裡至少有五十個員工都是刑滿釋放人員,他們之前有很多人是從事非法活動或是暴力活動的,而且這五十幾個人裡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公司的高層或是中層的領導。
我也承認這羣人確實有人在公司就職的期間還參與社會上的一些事,而且也有以公司名義去做的一些事,但是那些事都是無關與公司利益的。他們之所以去參與也不過是因爲人情的關係去調停罷了。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我的初衷就是把這羣刑滿釋放人聚在一起做些什麼事,讓他們不要到社會上去滋事,他們出面調停一些事也是不想讓社會上出現大的亂子而影響到居民的生活,而且在有可能的情況下我還希望更多的人能在他們的勸說下加入我們,因爲至少公司的生意是正經事,是能夠見光的。是不觸犯法律的。
雖然我之前沒有因爲個人的原因動用過他們這羣人,但是這一次,我決定換一種方式去處理這件事。我必須給海東青給死去的袁鳶給虎子,甚至是給我自己一個交代。
我這個人其實做事的方式在一定意義上來講也是偏激的,就比如這一次海東青的這件事,說實在話,責任是海東青和打人的那幾個小子平分的,和收購站背後的老闆沒什麼大關係,但是這一次,我卻要怪罪他。如果不是因爲他這個老闆在背後給那幾個混蛋撐腰,我想他們是不會說動手就動手的,假如那天他們不動手的話,也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
所以,我決定,把包括那個老闆在內的所有人,都視爲第一責任人。那麼作爲第一責任人的他們,就要爲袁鳶的死,承擔所必須的責任。
公司的保安經理也就是我之前的那個鋪頭,暫且稱他爲老六吧。在我給他打過那個電話的兩個星期之後,他來到我的辦公室,告訴我之前我交代的事辦好了。
他找了七個人,有三個之前是跟着他混飯吃的,還有四個是他從老家找來的,這七個人年紀都在三十一二歲左右,相貌上都很普通就是那種放在人堆裡絕對找不出來的那種。而且這七個人還同有一個氣質,那就是怎麼看他們都不是那種在社會上折騰的主。
老六找來的這幾個人我很滿意,我先是給他們每個人拿了三萬塊錢。並且告訴他們這三萬塊錢不都是給他們的,要在老六的監視下,每個人拿出兩萬塊錢給家裡匯過去。這是我對他們提出的要求,他們應允之後,我才把我的想法和計劃交代給了他們。
我這次一共拿出去了二十六萬。除了那七個人的二十一萬之外,有五萬是給老六的。
我這一次真的發狠了,我雖然無數次的暗示自己不要做得太過激,但是我的另一種理智告訴我,一定要這麼做。二十六萬,這個價,在春都,已經足夠要人的命了。而我,說實在話,雖然沒這麼交代給他們,但是我真的是想要他們的命。
我之所以沒有下那樣的嗎命令,倒不是我怕自己有什麼麻煩,說真的,我既然敢出這麼一個價,我就沒想過他們還能活着。但是我不能那麼做,因爲海東青沒有死,在他沒有給我一個準確的答案之前,我不能私自的替他去做這樣的決定。
一切安排就緒了,我只要祈禱不要出現意外,和坐等結果就好了。
又過了一個半月,我才收到消息,給我消息的是老六,此時的他人還在春都,但是卻很久沒有露面過了。老六給我的消息只有三個字“辦好了。”
我想要的就是這麼個結果。一個恰如我所願的結果。
之後的日子,我雖然心裡好受了一些,但是還是不能對此事就這麼釋然了,倒不是因爲袁鳶,畢竟逝者已矣,而且我也給了她一個交代,再把她當做壓在心裡的石頭就太沒有意思了。讓我不能釋然的其實是海東青,雖然我做了一些事,但是,我仍舊不知道要怎樣給他一個交代。一個只是代表我個人,與此事無關的交代;一個愧對於朋友的交代。
這件事一直讓我如鯁在喉,直到,四個月後,海東青的出院的時候,我和虎子去接他,在大家都在忙着收拾東西的時候,我和他之間的一段簡短的對話,才讓我真的得以釋然。
我先對海東青說:“東子,袁鳶死了。責任在我,要是哪天我不攬着虎子或者是和他一起去找你,我想,可能不會發生之後的事吧。”
海東青搖着頭,點燃一支菸,雖然那個時候醫生並不允許他吸菸:“小松,還是你懂我。有些事,你做的已經足夠了。我知道你一定會做些什麼,而且會做的很恰當,很利索。”
“不管咋說,我得給你個交代。”
“算了,你交代什麼;真說要一個交代的話,應該做出交代的是我。”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你做的夠多的了,虎子做的也夠多的了,但是你知道嗎?”
“知道什麼?”
“真正讓袁鳶自殺的罪魁禍首,其實,是我。”
海東青說罷,便低下了頭,而我,在他低頭的瞬間,看到他狹長的眼睛,已經微紅,一滴看不清的淚,慢慢滑落,掉在地上,碎成了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