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昌道: “此事乃關乎國家存亡之重,以我來看,大總統決不可應允;但,我國軍事國力羸弱,又在乎日本方面此霸王條約不成,遷怒我國,藉此機而向我國內陸方面進兵,難辦,難辦啊。”
袁世凱點了點頭,而後開口說道:“此二十一條之條約,皆是侵略吞併我國經濟、政、治之法,繼而進一步展開軍事佔領,雖然我白日裡與阪西利八郎會面談論起此事,而阪西利八郎的態度如何,想必各位也都清楚。”
“此人油滑啊,我幾次套話,都被他鑽了出去;二十一條第四號條款中這樣寫道‘日本政府及中國政府爲切實保全中國領土之目的,茲定立專條如下:中國政府允准所有中國沿岸港灣及島嶼,一概不讓與或租與他國。’”說到此處,袁世凱不由的看向衆人。
略作停頓之後,才又繼續開口道:“此爲何意啊?還不是害怕咱們借他國之手,制約日本在華利益嗎?他們也有自知之明,他們還沒有自信到可以與其他列強國家相互抗衡,尤其是無法與兩個以上的列強國家相抗衡的信心。我想,這是咱們可以借用的一個空擋。”
樑士詒點點頭,插話進來道:“是的,這確實是一個可以利用的空擋,總不能咱們國家的土地租賃與誰,也要他小日本來插手吧?”而後,樑士詒拿起手前的印製文件,指着上面的一處條款。
道:“還有,由此還可以進而先行否定第一號二款之條約,先行否定此一款,而第四號條款可週璇。”
袁世凱點點頭,又道:“還有就是此二十一條條款內第五號條款決不可允。什麼叫在中國中央政府,須聘用日本人,充爲政治財政軍事等各顧問。難不成我國內政也要他們來摻和摻和嗎?這絕不行。”
“是啊。”段祺瑞接起話頭,說道:“還有就是第二號六款所謂的‘中國政府允諾,如中國政府在南滿洲及東部內蒙古聘用政治、財政、軍事各顧問教習,必須先向日本國政府商議’這都是什麼屁話,此我國之內政,決不可由外人蔘與。而且我們也根本不需要他們參與進來,國家內政,他們無權干涉,這一條上我以爲,當駁回。”
“談何容易啊。”徐世昌對段祺瑞說道:“芝泉你英武氣概,其實又何嘗是一款兩款那?此二十一條之條約皆當駁回,可是這話好說,事卻難做啊;要是我國之國力、軍事力量凌駕於日本之上的話,先且不說需不需要駁回,就是日本是否膽敢提出此二十一條,然尚未可知也。”
“你能說點有用的嗎?”段祺瑞不滿的反駁起徐世昌道:“我不知道這二十一條都是屁話嗎?可是有什麼辦法?還尚未可知,且不提我國軍事國力能凌駕於其之上,便是比之現在能有五成提升的話,我都願意親自領兵和他們打上一仗,可是,咱們打的起嗎?”
說到此處,段祺瑞也好,袁世凱、徐世昌也罷,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臉上,那股屈辱、不甘之色,已盡然顯露,尤其是作爲一國領袖的袁世凱,更是嘆息起來,道:“國家羸弱不堪,我等之過也。然便如此,而國內之南北兩方仍不得安穩,實在是……哎。”
段祺瑞搖搖頭,對袁世凱開口道:“其實,南方方面的那羣人,也是救國心切,而且說起來,他們說的也沒有錯,咱們的一些做法確實比較極端,當然了他們不瞭解內情,如果他們能與咱們兵合一處,將打一家的話,我想咱們的實力還是能夠有所提升的。”
袁世凱搖搖頭,道:“芝泉啊,你也知道他們雖然有兵,有武器,可是說到底他們少有行伍出身,而且對於國家之事也……”
“大總統,我想說一句不該說的話。”段祺瑞有些迴避的道,而袁世凱卻沒有說什麼,只是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段祺瑞一笑,而後嘆了一口氣開口道:“大總統,其實他們不是不懂國是,而是,他們根本沒有機會參與進來,常言後生可畏,咱們啊,也都老了。”
“芝泉!”徐世昌低聲一斥,段祺瑞搖搖頭便不再說話了,而袁世凱也是看了看他顯然沒有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是對衆人繼續談論起二十一條的問題:“這二十一條裡面的所有條款都是放屁,可是咱們又不能不允,卻又不能全允,我想大家的想法和我都是一樣的吧?”
衆人點了點頭,沒有人插話,袁世凱點點頭,繼續開口道:“我想是不是可以通過外交,於日本方面相周旋,與他們進行高密度的外交談判,使他們修改此二十一條中最爲不能接受的幾條。”
“當然了,兩方談判的次數要多,但是時間上卻要儘可能拉長一些,一年半載、三年五年最好不過,即便是不能拉長這麼長的時間,就是數月也好啊,與此同時咱們也可以通過與其他列強國家的外交進行聯合、拉攏,使得他們支持咱們,如此一來能夠形成同盟的話,就再好不過了,一旦咱們有了其他列強國家的支持,日本方面就不幹輕易行事了。”
“大總統說得對。”楊士琦在袁世凱言罷之後,開口接過話頭說:“此改爲第一手準備,而其二,我想日本方面是吃準了咱們不敢駁回他們的二十一條條款,當然了更不敢與他們兵戎相見,我想是不是可以這樣,咱們先擺出一幅整軍備戰的姿態,把一些主力部隊安置在二十一條所提及之屬地內,然後在中日兩國溝通之岸口、碼頭等地,進行戰略部署,雖然咱們不會與他們開戰,但是如果咱麼做出這樣一番姿態的話,我想日本方面應該會有所顧忌的,畢竟再不濟咱們的北洋軍也有數百萬之巨啊。”
徐世昌卻搖搖頭,對楊士琦道:“杏城所言有欠考慮;日本方面之所以如此,意在對我國進行軍事、政、治、經濟佔領的同時爲日後有機會吞併我國做準備,現在就是旅順口上,便有日本的軍艦停泊,如果按照你說的,調兵遣將,擺出備戰的姿態的話,如果由此成了日本人的接口的話,他們不是就可以提前進兵了嗎?杏城啊,我知道你雖然是文人出身,然意氣比之中將也不衰減,可是,此事卻不好如此啊。”
楊士琦一笑,對徐世昌擺擺手,而後又對衆人道:“徐公所言,我當然也有所考慮,可也正是因爲如此,我纔會這麼說的。”
往往來來,來來往往,但凡是身居高、位的官、員們,至少我看到的那些人,面目上無不帶有一絲往日稍有的威然,且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神色匆匆的,即便是走在路上,看着他們坐在車子裡的樣子。我也能看得出一些不同。
張鳳翽,那個與我同樣倒黴的人,竟然也變得忙碌起來,我就在近日早上,就看到他一身戎裝,神色威然的從鼓樓前走過,我確定他看到了我,但是他卻沒有與我打一個招呼,他什麼的幾名帶槍的衛士,讓我看出了他此時該是有公務在身。
其實不單單是張鳳翽,我還看到了本該離京而去的馮國璋,馮爺自然還是他那套軍服,挎着指揮刀不說眉宇間的煞氣,好像實質一般,實在是太詭異了。
當然了,雖然我不明所以,可不代表我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我聽聞近日來,有關山東、膠州灣等地的一些問題,日方向我國提出了苛刻之條約,想來他們應該都是爲了這件事在忙碌。
說句心裡話,雖然我知道自己的處境,也明白爲什麼即便是這樣的情況下他們也不肯啓用我做些什麼,我很愧疚,可我也能理解,他們之所以不給我一份承擔責任的機會,到底是爲了什麼。
不過這不表示他們不給我機會,我就如此聽之任之,本來我確實依然打算好了未來的計劃,但是所謂之二十一條的問題出現以後,我便更改了自己的決定,畢竟,我是一名軍人,而且說到底,我是這個國家的一員。
中國有四萬萬中國人,單這絕不代表我就可以因爲自己的處境與遭受到的猜忌便可來一個作壁上觀,這不該是軍人的作爲,而且,這也絕不該是國人的行徑。其實說起來我對有些國人對外的態度上。
我真的無法苟同,當然,我沒有資格指責任何人的對與錯,都是人,都爲了活着,生存下來真的不易,所以不能因爲民族氣節,國家尊嚴就去強迫某一個人做什麼,但是我同樣的絕不贊同他們的方式。
我現在身處在大總統府的一間辦公室內,袁世凱等北洋內閣正在進行會議,所以我這個沒有被授權受邀參加會議的人,自然也就只能在這裡眼巴巴的等着了。其實我並不在意等待。
而且就現在的中國國力來看,當然,兩方宣戰的機率幾乎等同於零,也就是說我如果被冠以那個稱號的話,我就等於沒有任何機會參與到其中,這是我所不願意的,所以我才寧願僭越了身份,也要糾正他。
而袁世凱對於我的糾正顯然的沒有在意,但是他還是用另一種方式直接的肯定了我的話。他繼續對我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啊,鬆坡,如果我讓你參與到其中的話,那麼當你的日本士官學校的老師也好亦或是同窗也罷,肯定在得到消息以後會來想要從你的嘴裡得到一些什麼消息,這樣一來的話,不但會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而且也會讓你出於一個敏感的位置,我的意思你能理解嗎?”
我點點頭,不過還是辯解道:“那徐樹錚那?又錚兄也是日本士官學校的高材生,爲什麼他就能夠參與進來那?蔡鍔沒有任何意思,我只是想在國家值此時機,盡一個軍人該盡到的義務與責任。”
“又錚是陸軍次長。你不是。”袁世凱首先否定了我的提問,而後又對我開解道:“軍人的義務與責任,當然該有你盡到的時候,那是你的本分,也是我的本分,是所有北洋軍人到了本分,這是無可厚非的,但是,軍人的本分要留到戰場上去盡職盡責。”
“鬆坡。”袁世凱繼續說下去,道:“這二十一條的問題,是關乎國際、外交、軍事、政、治、經濟等國家命脈的事,而且多需要外交進行周旋,你首先不是外交的官、員,其二你也不懂外交辭令第三你更不是經濟、政、治的高手,如果把你吸收進來的話,非但不能解決什麼問題,反而還會增加一定的負擔,你是知道的這樣的事,自然是越少人蔘與越好,現在所有參與到這個問題裡的人,雖然看起來很多,但都是必要的,而且說句不該說的話,真正能夠接觸到核心問題的,不過那麼十幾個人罷了。”
我點點頭,我承認,袁世凱說的是實話,但是我卻並不甘心,我還要做最後的努力,我對袁世凱道:“即便如此的話,那張鳳翽,他不是也和我一樣嗎,爲什麼他就可以參與到裡面那?”
我必須要承認,我說話的時候,語氣上有一點激動,情緒上有一點起、伏,這是真的,絕不是假裝出來的,我真的非常想要參與進來,哪怕就是一個馬前卒,我也是願意的,心甘情願的,因爲我就是想做一點事罷了。
可是我知道,看着袁世凱的樣子我就知道,我的想法徹底的破滅了,而且是那種毅然決然的被他戳破的。
袁世凱搖搖頭,對我道:“你不要激動,控制好你的情緒,鬆坡我知道你的心思,我真的明白,可是沒有辦法,你說到張鳳翽,那好,我就告訴你爲什麼它能夠參與進來。”
袁世凱解釋說:“其實我本不想讓張鳳翽參與進來的,今天就和你實話實話說,之所以讓張鳳翽參與進來,我就是想要營造出一種事態,那就是我北洋內閣賦閒的將領都已經出任職務了,可見我國對於此事件的態度,由此也是向日本,向國際方面表示我國對於處理此事的決心。”
“那如此的話,大總統爲什麼就不能讓我也同張鳳翽一樣那?我也是浮現的將領啊,而且我自認爲在軍事才能上並不比張將軍要差,而且我善於山地作戰,如果真的需要這樣營造態勢的人手的話,我想我必然也是不二的選擇不是嗎!”
我的聲音甚至都有些近似咆哮了,我實在是無法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我真的沒有辦法控制,而且就在剛剛,袁世凱提及“賦閒”二字的時候,也是真的觸痛了我心裡的那一絲傷口。
那是我真正的傷口,雖然我當年來京的時候,是說着唯政、府之命是從,忠誠且服從政、府命令的名義,可是實際上,我卻是無可奈何,袁世凱召令下達的時候,我就知道他肯定是依然做好了面對突發事件的準備的。
還有就是那個時候我就發現了唐繼堯對我的一些變化,只不過我沒有說罷了,畢竟,雲南方面如果我不在了,他還是能夠穩定住局勢的,而且如果那個時候要是我選擇抗命的話,我想此時坐在雲南都督府裡面大位的,未必會是唐繼堯。
而且不說別的,就是我滇軍還能存留下多少。確實,滇軍號稱“天下精銳之冠”,可是在精銳的隊伍也絕對受不了一輪一輪的,高強度高密度的攻擊的,而且軍事作戰,需要的是士氣。
並非是一戰之敗,十戰之敗。用兵用氣,練兵練毅。軍人是有用堅韌的素質的,一支好的軍隊更像是一根強性的彈簧,即便是千百次的壓彎,依舊能夠在接受到了最大壓力的時候猛然彈起,一躍沖天!
所以對於一直高端的精銳部隊來說,最能消減士氣的並非是戰敗,而是你的將校官、員神秘的死亡,以及這種死亡訊號的瀰漫與蔓延。軍人並不怕死,怕死的人自然也無法成爲精銳的軍隊。
可是軍隊害怕平白無故的犧牲,他們寧願在戰場上被子彈打的千瘡百孔,也不遠是留下一個全屍不明不白的死去。剩下的話,想必不要多說了吧?
我是一個絕對耐得住寂寞的人,尤其是這本就不算是寂寞的寂寞,可是我真的心焦,我想要知道所謂的二十一條到底是什麼,我想要知道袁世凱他們對於二十一條所持有的態度,我更想要知道他們到底決定如何處理對待這所謂的二十一條。
袁世凱的會議在我到達大總統府辦公室三個半小時以後才結束,袁世凱從門外走進來的時候,我看到他面容上的憔悴,他眼底已然發黑,雙眼通紅且佈滿血絲,而且明顯我看得出他的身形好似萎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