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一
“風頭都被她們三房搶去了, 這會兒勞心勞力卻還是我們,你說說這叫個什麼事兒!”
明天就是小明淺的週歲宴,且不說白則伊入主後宮之首, 便是蕭容這郡主的身份也不能讓外人小瞧了去。事實上, 白家自從白則伊封了鳳後以後, 白家的男人們收到各式各樣的請帖就不曾斷過, 特別是姚氏這邊。以前他還覺得在白家無聊, 可這會兒交際太多卻是真的嫌煩了。
“爹,這本是一榮俱榮的事,而且四妹夫和小弟向來敬重您, 您又是白府的當家人,可不得多擔待一些。”
小心兒的週歲宴其實並沒有大辦, 白家向來低調慣了, 除了幾家交好的前來送禮, 只是自家人在一起吃了頓飯也就算了。可輪到小明淺了卻完全不一樣了。
白老夫人倒是沒想着大辦,只不過, 一來蕭容身份擺在那兒,這孩子雖說是白家的,可到底流了皇家的血;二來又正逢新帝登基,普天同慶;三來,卻是白則伊父儀天下, 便是她們不請人家, 總歸也有人往這邊湊。
蕭容的意思是, 與其讓人家一個接一個的送禮還不如大大方方的宴請衆人, 好歹也是鳳後的孃家, 處事太過小心未免顯得束手束腳。白芷陽聽罷也覺得有道理,便跟白老夫人提了一句, 這纔有了今日甄氏忙得腳不着地的情況。
“主君,四少正君身邊伺候的公公求見。”韓慕正安慰着甄氏,主院這邊忽然有下人匆匆走了進來通報道。甄氏心下奇怪,看了韓慕一眼,見自家女婿也是沒個頭緒,點點頭,“讓他進來。”
“是。”
蕭容派來的公公乃是宮中跟着他一起過來的老人,見了甄氏也不託大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笑容溫和周身氣勢卻讓人不敢忽視。“老奴見過主君、我家主子本想親自來的,可小主子卻正是皮實的時候,脫不開身,才特地派老奴前來。”
“容兒未免客氣,不知到底何事有勞公公特意跑一趟?”
“其實,那日聽三正君說您這裡操心着小主子的週歲宴,忙得都腳不着地了,我家主子聽了心裡着實過意不去,特讓奴才過來,任憑主君差遣。”
“這——”甄氏哪裡敢真差遣人家,正要拒絕,那公公又笑道:“再說,畢竟是我家小主子抓鬮宴,主子若是沒出分力,做爹爹的心裡總歸是有點過意不去。”
這下子,甄氏和韓慕都聽出來,這不就是說蕭容非要插上一手嗎?甄氏眼角動了動,“那就有勞公公了。”與他寒暄了兩句,便讓他回去覆命了。只那奴才走後,甄氏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面色有些不好看。這算是個什麼事兒,難道他還能砸了這週歲宴不成?他勞心勞力竟然還吃力不討好!
韓慕雖然弄不懂蕭容的意思,但也不希望因此兩家就生了嫌隙,想了想,勸道:“爹爹,那天我聽四妹夫說這一次宮中會來人,這皇家規矩多,我們也不能全曉得,四妹夫怕是也是想到這兒才特地讓這位對宮中規矩熟悉的公公來。”
甄氏聽罷臉色才終於緩和一些,晚上等自家妻主回來把白天的事同樣抱怨了一番,得到了一模一樣的答案,心裡總算是舒服了。
韓慕對於蕭容的心思卻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了,這幾天,那公公在主院和子韜院裡來回跑,日日給他彙報着宴會的事,若是有不妥的地方蕭容便指點兩句又讓那公公回去委婉辦了。白芷陽對他偶爾爲之倒是沒什麼意見,可他如此光明正大的插手卻是有點不妥了。她是知道姚氏跟甄氏不合的,怕那邊多想,這一日晚上小夫妻躺在牀上時,便與蕭容提了一句。
蕭容依在她懷裡,微微嘆了口氣,“你當我願意理會?只是如今小弟的地位,再加上一個我,你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我們白家嗎?幸好家中女子不出仕,否則……”他嚥下了最後一句否則也不知能昌盛幾年的話,白芷陽卻敏感地感受到他的擔憂,安慰地抱了抱他,“你不是也說我們白家不出仕嗎?安安穩穩,教書育人,聖上是位明君,又怎會爲難我們?”
蕭容點點頭,摟着她的脖子湊到她脣邊親了親,笑着回道:“對,我也就是杞人憂天。”
***
俗話都說,這從小看到老,白家人對於所謂的抓鬮宴特別重視,尤其是到了女孩身上。白芷陽就曾說過,她跟她孃親小時候抓的那都是書。所以,如今才能滿腹經綸。當然,後面那句頗有些自得的話白芷陽自然是沒好意思說出口的,而是蕭容腦補的結果。
那女人說來說去也就是希望小明淺能夠女承母業。可蕭容私心裡不想再養個榆木疙瘩,再說他的女兒要是呆成她娘那樣,說出去他自己都覺得不太好意思。不過,這話可不好說出來,否則孩子她娘又得悶聲鬧騰了。
白家嫡長孫的週歲宴來人果然是絡繹不絕。即便甄氏預料到了場面盛大,卻也沒有想到各家馬車都將上山的道全部堵得水泄不通。蕭容聽向竹與他說起,便又派了三個公公過去替着招待。只他自己卻獨獨留在子韜院陪着小明淺玩鬧,除了與洛源輕等幾個相熟的男子碰了碰面,自始自終都沒有出來過。
來的不少主夫公子們向姚氏和甄氏探聽,都一律以小明淺太鬧騰糊弄了過去。直到宮中下了賞賜,衆人才終於見到這位從小到大一直稱得上深居簡出的安容郡主。
蕭容一身暗紅春衫,頭帶琉璃珠釵,面上不過略施粉黛,整個裝扮明明大俗可穿在他身上卻說不出的雍容華貴,冷淡的神情四處都顯示出與衆不同的高貴,不愧是太上皇最受寵的嫡皇子。
來報信的吳嬤嬤是當年蕭旬逸身邊貼身伺候的,蕭旬逸和王氏搬去江南別宮後,這位年過半百的嬤嬤卻是留在了蕭茹盡身邊。宮人唸完賞賜,吳嬤嬤親自將蕭容扶了起來,“皇上本是想親自來的,又怕你們玩得不痛快,這不只好讓老奴單給送禮來了。”
蕭容聞言笑道:“皇姐日理萬機,若是爲了這週歲宴耽誤正事,我可就成千古罪人了。嬤嬤也趕緊回去吧,沒得皇姐回頭找我抱怨扣了她最能幹的人兒。”
宮中來了人,照理來說迎客的該是甄氏,可蕭容與吳嬤嬤素來親厚,兩人說話旁人都插不進。甄氏聽蕭容言辭間玩笑着趕人家回去心裡還有點擔心會不會得罪了人,那邊吳嬤嬤卻是和藹地問候了兩句當真帶着人走了。事實上,蕭茹盡登基不久,宮中大部分還是蕭旬逸在位時的老人,對於蕭容那是當正經主子來對待的。
這份親近落在衆人眼中,又不得不感慨這位安容郡主的受寵程度。
小插曲過後,總算到了週歲宴的重頭戲。蕭容抱着小明淺站在白芷陽身旁,眼看着下人一個個的把抓鬮的東西一一放上來,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哎,怎麼都是書啊?”
“後面不是還有算盤和木劍?”
“……”是有不錯,可那麼長的一張桌子,就可憐巴巴地在最後放了兩樣,其餘一整桌都是書,究竟是什麼心思路人皆知了好不好?這麼作弊也是白家家風?!
白芷陽對上蕭容無語的神色,清咳了一聲,小聲辯解道:“雖然都是書,可內容不一樣。”
蕭容斜了她一眼,“就你有理。”他懶得睬這居心叵測的女人,見白老夫人朝她點點頭,便將小明淺放到桌子上,又在自家寶寶耳邊咬耳朵:“小淺乖,去拿那把木劍,氣氣你娘。”
小明淺這個時候還不會說話,只知道吱吱呀呀伸着小胳膊小腿地隨便亂劃。蕭容鬆了手,這麼多人圍着,這丫頭倒也不怕人,自顧自的在原地轉了個圈。一雙大眼睛在爹孃身上猛瞧,見蕭容使勁給她使眼色還以爲是爹爹逗她玩呢,小嘴一咧咯咯笑得開懷,那小模樣極是討人喜歡。
她自己一個人瞎玩就是不拿東西,這下子倒是看得大家有些着急。白芷陽推推蕭容示意他去引導引導,蕭容卻暗地裡捶了她一下:“要去你去。”在大庭廣衆之下哄孩子實在太不符合他的形象了。
白芷陽頓了一下,正打算就範,那邊小明淺突然撿起身旁的一本書。白家人一激動,那小丫頭卻猛地往地上摔,旁邊候着的下人趕忙替着撿了起來。小明淺大概是玩上了癮,一邊扔一邊看着那下人撿,一邊飛速地一路往桌尾爬,發現邊扔邊爬的速度還比不過人家彎腰撿東西的速度呢,瞬間就不高興了。小臉沉沉地看着人家,那下人也是膽小,竟然被這麼個黃毛丫頭盯出汗來了。
“瞧這小模樣,不愧是郡主的女兒,從小便有如此氣勢。”
有人開口讚了一句,其他人也跟着紛紛附和。蕭容淡淡一笑,並不接口。小明淺眼睛骨溜溜地轉,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小胖手忽然撐着桌子竟然就這麼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身。
蕭容一愣,激動地回過頭,就見白芷陽也正一臉驚喜地看着他。
“哇!”
小夫妻倆還沒來得及分享一下喜悅和自豪,耳邊驀地傳來一聲哭嚎聲。兩人同時轉過頭,小明淺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似乎是摔疼了。夫妻倆一時都心疼地走過去,白芷陽一把將她抱起來,輕輕拍。
也許是今個兒人多了,小丫頭知道害羞,被白芷陽一拍難得一下子就哄住了。
這俗話說抱孫不抱兒,白老夫人覺得兩人對孩子寵得太過,見小明淺不哭了,清了清嗓子道:“好了,繼續吧。”
重頭戲一波三折後又重新開始。小明淺卻對抓鬮一點也不感興趣,倒是極有毅力地不停學着走路,摔了又自個兒站起來,踉蹌着走了兩步又一屁股坐下。如此一路,連腳下的書看都沒有看一眼,就走到了頭。
蕭容怕她摔下來,推着白芷陽去桌邊護着。小明淺還想往前走,被她孃親一擋瞬間又不高興了,眼珠子靈活一轉,忽地拿起桌邊那邊小小的木劍氣勢洶洶地揮舞了兩下。
白芷陽無語了,白家的女人們瞬間失望,不禁埋怨起來誰放了把劍過去,她們白家可是標準的書香門第啊!
蕭容捂着嘴,趕忙忍下笑意,可一雙眸子卻彎成了新月,熠熠生輝。
小明淺發現那小木劍對上自家孃親一點勝算也沒有,不樂意地抿了抿小嘴,又矮身拿起旁邊一本書,不痛不癢地一把拍在白芷陽身上。
“喲,這還是文武雙全呢!”
也不知誰突然出聲說了這麼一句。白家上下面面相覷,這下終於露了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