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老夫人, 四少得此良緣。”吳嬤嬤唸完了聖旨,便彎身親自將七十有餘的白老夫人扶了起來。“老夫人,這是聖旨, 您收好了。”
白老夫人滄桑的面容上染上些許笑意, 客氣地朝她拱了拱手。“多謝吳嬤嬤親自跑一趟, 老身這孫女品性心性皆是一般, 實乃皇上錯愛。九殿下日後入我白家若是受了委屈老身第一個饒不了她。”
“白老夫人謙虛了, 四少才華橫溢,堪爲九殿下良配。”
兩人笑容滿面的寒暄中,白家人一一起身。姚氏聽着吳嬤嬤那句良配心裡卻沒多少高興, 她寧願送個兒子進宮也不願娶個皇子進府,這哪裡是娶夫郎嘛, 根本就是供了尊大佛好不好。他還想着有個女婿在旁伺候伺候過過公公的癮呢, 現在好了。
姚氏低着頭, 臉上有點鬱悶,一側眼突然瞧見甄氏絞着帕子就差沒戳出洞來了。他柳眉一挑, 方纔那麼一點鬱悶瞬間就變成了滿滿的得意。
雖然當年蕭太/祖在世時,韓家乃是蘇消蘇大人的岳家也曾連帶着富貴一時,不過這麼兩三代下來卻是沒落了不少,更不要說他那個女婿韓慕那可是瘸了條腿的,臉長得再好看又怎麼與九殿下相比?
兩位正君明裡暗裡掙個頭, 白芷陽和白芷茗這對堂姐妹倒是一點都不受影響。白芷茗擠眉弄眼的, 臉上就寫着調侃和祝福。白芷陽亦是雀躍得回了一笑, 幸好沒什麼大事啊。
蕭旬逸確實對白芷陽有那麼點遷怒, 本來想着聖旨什麼的吊吊胃口再說, 只不過轉念一想,蕭容這種脾氣白家還真是個管教的好地方。想當年白老夫人做她太傅的時候, 那煩人勁兒可真是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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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麼呢?”
白芷茗回了房,就見自家夫君坐在輪椅上趴着窗臺發呆。她走過去,像是逗貓似地摸摸他一頭柔軟的黑髮。“芷陽這次終於得償所願,可總算抱得美人歸了。”她以爲他是惱她了。因爲這一次接旨她沒讓他去。韓慕腿腳確實也不便,她一來捨不得他跪,二來……二來卻是有礙天顏。他能走,卻不願坡着腳走,寧願坐輪椅。
韓慕轉過身,溫順地靠在她懷裡,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四堂妹什麼時候成親?”
“這個倒是不知道了,不過總歸是有一年準備的時間。”
“哦。”
“怎麼了?”
韓慕的腦袋埋在她腰間蹭了蹭,有點難以啓齒卻還是道:“妻主,你要不要給我請個大夫?”
白芷茗一愣,急急推開他上上下下打量。“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韓慕紅着臉搖搖頭。“我們成親好久了,卻,卻還沒動靜。”白芷茗腦子一轉,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伸手捏捏他臉蛋,眼睛發亮。“那還不容易,今天晚上我就努力努力。”
韓慕臉上越發燙了,握着她作怪的手。“我是說真的。你給我尋個大夫,沒得真有什麼也好先治起來的。”
白芷茗挑了挑眉,其實心裡不甚在意,嘴上倒是應:“那行啊,等下午我帶你去秦家走走。”她又去捏他的臉,好笑道,“慕兒,你看你嫁我是不是天註定?白家正君若是七年無所出做妻主的才能納侍,等過了七年,我們孩子都好幾個了,我還哪有機會?更何況,我就是再娶,上哪兒娶這麼漂亮的慕兒寶貝。”
白芷茗總是誇他漂亮,甜言蜜語不要錢地每天都說,韓慕自從嫁過來後,那生活真像是浸在糖水裡似的。至於自己漂不漂亮這個問題,他偶爾對鏡梳妝的時候也會想想。左看右看還是覺得,帝都裡像他這般姿色的其實到處都是,她怎麼就只看上他了呢?所以,他家妻主喜歡的一定是他這個人嘛。
韓慕自小左腿受了傷後,每一走路都能引來一衆人或鄙夷或憐憫的矚目。至此,他便不喜出門,便是出門也總是坐着他的木製輪椅。難得遇上一個像白芷茗這樣不嫌棄的妻主,他確實嫁人後一直都活得很滋潤,只不過也總有那麼點不順心。比如,她家妻主老愛帶他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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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婚假,長幼有序沒錯,但男子愁嫁,過了年紀不成親便要爲人說道,而女子則正好相反。所以有時候弟弟先嫁,姐姐再娶的事情也是屢見不鮮,特別是皇家。
蕭茹傾的婚事還沒覺得,蕭容的賜婚聖旨一下,蕭旬逸卻已經讓司天臺的人算良辰吉日去了。蕭容並不知道她這是想脫手找另一個下家,第二天睡了個懶覺起來聽向竹說蕭旬逸大早上就讓吳嬤嬤去白家宣旨了還頗感意外。
他不好親自去問蕭旬逸,便只能從王氏那旁敲側擊,結果嘛,自然是沒問出什麼,還被他父後好一通教訓。
蕭容的婚期很快有了着落,正定在明年三月,與他十七歲生辰正正好好差了三日。而如今正值早春四月,離他出嫁可還有整整一年。這本來倒是沒什麼,偏偏就因爲蕭旬逸絕對的小心眼,竟然在這期間完全不許他出門,還美其名曰:大婚之前男女雙方不可相見。
這也就算了,大不了他溜出去便是了,誰想到隔天他身邊又多出了三個侍衛。不僅如此,王氏還令他搬到了鳳棲宮說是要親自教導嫁娶之禮。這可不是就想着要憋死他嗎?
比起蕭容的鬱悶,白芷陽明顯是春風得意到了極點。這幾日教書也是一改平日裡板着臉一本正經的樣子,而是忍不住揚起脣一副盪漾模樣,惹得她那一窩學生反而膽戰心驚的。
至於所謂的一年不見對於白芷陽而言,那當真是算不得事。且不說她恪守禮儀,這相思之苦她也不是沒嘗過,區區一年算得了什麼?更何況自從那賜婚的聖旨一下,白家就忙得腳不着地了,她哪裡有時間去想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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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燦爛,在南街上散下一片金光,光暈耀人,正是春末夏初好時節。人羣熙然的街道上,忽而聽到有人高聲喚道:“芷陽,這裡!”
白芷陽停了步子擡起頭,但見魚香樓二樓靠窗的那間雅閣裡,蘇算樑攤着半截身子,朝她揮手。她一笑,點了點頭,快走了幾步,一轉身身影就沒入了魚香樓。
白芷陽訂婚,她們七個好友說好了要爲她慶祝一番的。只不過陸千遙那段時間正好不在京,這才推遲到了現在。
“書呆你可來了,我一個人在這兒等了快半個時辰了。”白芷陽推開雅閣進去,蘇算樑一下子跳了起來,咬牙切齒地看着空無一人的屋子。“你們怎麼回事,聯合起來耍我不成?”
白芷陽眨了眨眼,卻一臉無辜地道:“不是說午時初嗎?阿樑你爲何來得這麼早?”她不說還好,一說蘇算樑整張臉都黑了下來。“午時初?不是巳時半?”
“啊?”
“姓陸的!”
白芷陽見她磨牙,心裡已經猜到了幾分。事實上陸千遙也不是第一次騙她了,結果從小到大蘇算樑就沒一次不上當的。
蘇算樑嘆了口氣,脾氣來得快倒是去得快,轉而問白芷陽道:“書呆,你知道嗎?章家那個公子要嫁人了。”
白芷陽愣了一下,搖搖頭。
蘇算樑卻揪着眉上上下下打量她,突然嗤笑了一聲。“我說書呆,上一次你記不得人家的名字。這一次人家要嫁人了你也不多問一句。這麼說來,敢情你比姓陸的還絕情。”
白芷陽蹙了蹙眉,臉色肅了起來,一本正經地回道:“我與章公子婚約已盡,本無瓜葛,何來絕情一說,更何況如今又是各有姻緣。”
蘇算樑心說你這麼想人家可未必這麼想,只見白芷陽有些着惱了,這話便也不曾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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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友盈的婚事也算得上一波三折,起先是白家退親,後來沒過多久又被強制列入三皇女正君的候選名單。可誰知到選夫宴最後卻是不了了之,而章家也趁此趕緊將他下嫁入了表親家中,婚期便是這兩日。
兩家婚事退了以後,蕭容已經很久不曾關注過他了,這幾日日日都在鳳棲宮裡繡帕子——沒錯,就是繡帕子!
王氏說婚假習俗洞房之事他一點也不擔心他不懂,唯一要做的就是磨一磨這惱人的性子,而繡工就是最修身養性的方式。同樣,也是他最討厭的一樣夥計。
這倒不是說蕭容沒天賦,相反的,他其實很有幾分功底,只是與其這樣消磨時間他還不如看看書呢,簡直是無聊透頂。
蕭容一把將那針線扔到繡盒裡,心氣十分不順。只這會兒也不敢大鬧,畢竟蕭旬逸和王氏兩座大山都壓着。更何況不過就是一年嗎?等他嫁了人誰還能這麼關着他!
他心裡正忿忿不平着,那頭卻聽向竹通傳道:“殿下,章公子遞了牌子進來,說是想見您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