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謝向晚忙碌了一天,正準備沐浴休息。
青羅已經熟門熟路的命人準備好了熱水,並燃上了安神的薰香,妝臺上的物什也已經準備妥當。
忽然門外響起了小丫鬟的聲音,“大爺、大奶奶來啦!”
謝向晚拆卸簪環的手一頓,下意識的看了看角落裡的沙漏:咦,已經戌正一刻(20:15)了,這個時辰,大哥大嫂也該沐浴休息了吧。
謝家上下皆信奉養身之道,即早睡早起,而且大哥平日裡要去翰林院上班,天不亮就要起身。
起得這般早,還要扣除掉練武、洗漱的時間,所以就更需要謝向榮頭一天早早入睡。
今兒這是怎麼了?
等等,難道兄嫂前來,是與白日那件事有關?
謝向晚先念微動,伸手撫了撫鬢邊的赤金點翠蝴蝶簪,理好妝容,起身來到正間迎客。
“妹妹,沒打擾你休息吧?”
周氏知道謝向晚作息很是規律,只是今天他們夫婦有要事與妹妹相商,而白天夫君還要去衙門,只有晚上有時間。也就只能暫時委屈一下妹妹了。
不過該說的客氣話,周氏還是要說的。
謝向晚微微一笑,道:“瞧大嫂說的,現在天色還早,大哥、大嫂都還沒有休息呢,我這裡又何談什麼‘打擾’?”
說着,親自將兄嫂二人迎到上座,並吩咐丫鬟準備茶果。
謝向榮擺擺手,“不必這麼麻煩了。我和你嫂子就過來看看,呆不了多久。”
謝向晚挑了挑眉,顯是不怎麼相信兄長的話——若是沒什麼大事,這大晚上的。兄嫂不說在房間裡談談心、逗逗孩子,卻巴巴的跑到她這裡來,誰信呀。
周氏瞧見謝向晚的神情。便知道丈夫的這些話騙不了她,便笑着說道:“就知道什麼都瞞不過妹妹。是這樣。今天下午的時候,家裡來了個官媒。”
“嗯,我也聽人說了一耳朵,”
謝向晚做到兄嫂的下首,並不怎麼好奇,淡淡的說道:“是哪家派來的?”
謝向晚並沒有問是給誰提親。謝家有兩個適齡的女孩兒,但如果官媒的目標是謝向意,定不會跑到西苑來。
所以。答案很明顯:又有人來給她謝向晚提親了。
爲什麼說‘又’字呢?
原因很簡單,自及笄那日,謝向晚驚豔出場後,便時不時的有一些人家來提親。
只是那些人家的男丁條件不是特別好,至少在謝嘉樹和謝向榮看來,十分配不上自家的女兒/妹子。
所以,謝向榮只命周氏到謝向晚這兒說了一聲,便沒有下文了。
而謝向晚相信父兄的眼光,並且她也不急着成親,也就沒有怎麼關心。
說實話。如果可以的話,謝向晚並不想嫁人。
上輩子的謝離,有過非常完整的婚姻生活。這輩子謝向晚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但有了謝離的記憶,她對婚姻並沒有太多的渴望。
想她謝向晚早就賺下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銀子,父親疼愛,兄長上進,幼弟懂事,謝氏興盛可欺,她只需按照自己的心意過日子即可,又何必將自己關進婚姻的牢籠?!
沒錯。就是牢籠。
大周對女人的限制雖然不是特別變態,至少比謝向晚知道的那個後世歷史上的‘明朝’要強許多。可終究還是個男權社會。
女人嫁了人,就平添了許多束縛。
說句不好聽的。那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
謝向晚纔沒這麼傻。
只是,這個想法太驚世駭俗。
就像當初的謝穆青,頂着一個太康才女的名聲,又因着父母早亡、六親死絕,被人暗中忌憚爲‘掃把星’,親事多坎坷,她也不敢正大光明的說自己不想嫁人。
即便要躲過不想要的親事,她也是以‘靜修’爲名,給自己弄了個道觀,假借‘居士’爲名,避開了世俗的注目。
謝向晚可以想象,如果她真跟父兄說自己不想嫁人,他們肯定不會答應。
因爲在正常的想法中,嫁人、生子是一個女子必經的人生環節,謝向晚想要不婚,決不能大喇喇的說出來。
至少不是現在。
畢竟她現在年紀還小,幾年不議親,也不會怎樣。過去幾年因着朝中的大事不斷,被耽擱婚事的大齡貴女不是一個兩個。
前頭陸昭這樣二十歲還沒有婆家的千金小姐,謝向晚才十五歲呢,不急!
周氏看了謝向榮一眼,謝向榮輕輕頷首,她道:“是、是錦衣衛千戶楚幽。”
“誰?楚幽?”謝向晚一怔,楚幽這個名字貌似有些耳熟啊。
她蹙了蹙眉頭,稍稍回想了下,便記了起來,“可是前平西侯府的楚幽楚二爺?”
周氏正欲給謝向晚講一講楚幽的來歷,不想謝向晚已經直接說了出來。
周氏不禁愣了下,心中連連讚歎:真不愧是謝向晚啊,記憶好,消息靈通,連這麼個跟自家沒有任何關係的人,她居然也知道!
“妹妹的記性真好,沒錯,就是前平西侯府的楚幽。”
周氏緩緩說道:“十三年前,楚幽被平西侯趕出了家門,當時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後來知道,原來他竟去了燕山……”
楚幽在燕地生活了十來年,常年與草原上的韃靼人打交道。
當然後來也有人推測,楚幽早就投了燕王,他之所以去草原,也是爲了刺探軍情。
這個說法不是空穴來風,聖人登基後,大賞功臣,長長的靖難功臣名單上,便有楚幽的大名。
時隔十餘年,楚二爺再次迴歸京城,雖說此京城非彼京城,但這也並不影響他衣錦還鄉的效果。
謝向榮見妹妹面沉似水。不怒不喜,忙道:“妙善,楚二爺雖是錦衣衛。但骨子裡還是個清朗的讀書人。他入京幾個月來,着實保全了不少永昌舊臣……”
謝向晚點點頭。“我也聽說了,楚幽雖是錦衣衛的千戶,可在仕林間的名聲還不錯。”
至少比那幾位陰狠毒辣的錦衣衛同僚強許多。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楚幽爲何要派官媒來謝家提親?
謝向晚敢肯定,她從未見過楚幽,也從未跟楚家的人有過任何來往。
就是當年平西侯獲罪。時在揚州做官的平西侯幼子、楚幽的異母弟弟楚晉被抄家的時候,他府上的女眷被弄到外頭當家發賣,謝向晚也只是冷眼旁觀,並沒有出手相助。
謝向晚沒有救人,這應該也不是楚幽找上她的原因,畢竟那時候袖手旁觀的人太過了,謝家只是其中之一。
“是呀,楚幽的人品還是不錯的,只可惜年紀大了些。”謝向榮有些惋惜的說道。
楚幽年近三十歲,足足比自己的妹妹大一倍呀。雖然沒有成過親。可年齡太大,配給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妹,未免委屈了些。
謝向晚挑眉。“哥哥拒絕了?”
謝向榮道:“我只是說要回稟父親,另外,咱們也要查一查楚幽爲何要來家裡提親。”經過最初的驚訝後,他也覺得楚幽的提親有些莫名其妙。
謝向晚眼中閃過一抹亮光,她就知道,兄長在益州蟄伏三年、又在官場歷練幾個月,早就不是當年那個直率、純良的少年郎。
周氏忙說道:“是呀,幸而父親這幾日去了應天,最快也要一個月才能回來。如此。咱們便有時間好好調查一番。”
謝向晚點頭,“爲了我的事。有勞哥哥嫂嫂費心了!”
謝向榮佯怒的說道:“這是什麼話,你是我嫡親的妹子。我不爲你考慮又爲哪個?”
周氏也笑着說,“夫君和我過來,主要是想告訴妹妹一聲,好讓妹妹心裡有個數。”
平心而論,最近前來提親的人家中,楚幽的條件算是最好的。
想想啊,楚幽年紀輕輕便已經官居高位,深得今上器重。家裡更是簡單清淨,上無父母長輩管制,下無小叔小姑麻煩,嫁過去便能自己當家做主。
楚幽的個人條件也不錯,文質彬彬,相貌堂堂,除了年紀大一些外,竟是無一不好。
謝向榮和周氏曾在私底下討論過,如果楚幽沒有什麼問題(不是刻意針對、算計謝家),這門親事倒也不是不能考慮。
周氏甚至跟謝向榮說,“嫁給楚二爺,總好過嫁給那些落魄勳貴家的庶子、幼子強吧?那些人家,哼,不是妾身看不起,明明窮得只剩下個架子了,卻還死命的端着,看咱們這些商賈,更像是看賤民。旁人家我不知道,單看金華縣主的做派,嘖嘖,真是可憐了宋家的那位小姐了。”
謝向榮深以爲然,想到宋家那位跟自家有些親戚關係的小姐,不由得嘆息道:“是啊,金華縣主確實太過分了,花着宋家的錢,還要糟蹋宋家的小姐,宋表姑真是可憐。”
好好一個富家千金,硬是被金華縣主磋磨得成了個畏手畏腳、怯聲怯氣的小媳婦兒。
謝向榮心裡明白,這就是商賈人家的悲哀,哪怕再有錢,哪怕對方是接受了自家的資助才能生活,對方該瞧不起自家的時候還是會毫不留情的作踐,更可悲的是,世人竟不覺得對方可恥,反而覺得是你存了‘非分之想’、被作踐也是活該!
謝向榮真心心疼妹子,所以,他絕不會讓妹妹也陷入這樣的境地。
每每有人來提親,謝向榮都會明裡暗裡的試探一番,好好調查對方人家的家風、教養。只有他這裡合格了,纔會告訴妹妹。
可惜的是,過去四五個月了,竟是一個滿足他標準的人家都沒有。
而楚幽,恰是唯一一個還算看得過眼的人,也是謝向榮曾經打過交道的人,所以,他纔會巴巴的跑來跟妹妹商量。
“妙善你放心,有我在,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謝向榮一字一頓的許下諾言。
謝向晚綻開一抹笑顏,點頭:“我就知道大哥大嫂心疼我,不過,這些事我並不急,好歹等父親回來再說。”
謝向晚心中卻暗暗決定,明日定要人好好調查楚幽一番。
倒不是她對這個求親對象有了什麼想法,而是覺得楚幽遣官媒來求親,本身就很奇怪。
謝向晚一向謹慎,她可不想給背地裡算計謝家的人有可乘之機。
……
半個月後,‘諸勳貴子弟被囚’一事總算有了轉機——英國公三次進宮請纓,想親自帶兵去燕山平叛。
聖人接連回絕了兩次,直到最後一次,才許了英國公的請戰摺子,命他帶領三萬援軍,擇吉日出京趕赴北地邊境。
京城的人都知道,英國公爲何會主動請纓,聖人心中更明白。
是以,英國公準備出發的前一日,聖人便一道旨意下來,將關押在詔獄的英國公府的三爺放了出來。
其它的十幾家勳貴看到了希望,伸着脖子等聖人赦免自家孩子。
可是等了又等,英國公的大軍都出城了,聖人還是沒發話。
有門路廣的人家,偷偷收買了聖人身邊的內侍總管,詢問聖人爲何不‘一視同仁’。
內侍總管輕嗤一聲,沒好氣的冷笑:“呸?一視同仁?你們能一樣嗎?人家英國公爲了給兒子贖罪,不顧舊傷復發,親自上了戰場。而你們呢,又與朝廷有何貢獻?”
消息傳出來,衆勳貴傻眼了:是呀,他們現在與朝廷、與聖人並沒有什麼功勞,又哪來的面子求聖人開恩?
可自家孩子也不能總在大牢裡關着吧?
這世上總是不缺聰明人,金華縣主先跳了出來,直接捧着二十萬兩銀票去了宗人府,直說聖人遷都順天,宮城、別宮什麼的都需要修建,她身爲宗室之女,理當爲聖人解憂。
宗人令陳復禮忙上報聖人,聖人沒說什麼,只是讓總管收了銀錢。
次日,金華縣主的長子便被放了出來。
如此一來,大家都明白了,聖人心中還是有氣呀,想要他老人家平息怒火,就要爲朝廷(確切說是爲皇帝)做貢獻。
上戰場什麼的,他們可能不成,但銀子、呃,銀子也有些短缺。
不過,這個可以籌集。
於是乎,剛剛平靜沒多久的京城,再一次因爲銀錢的事掀起了風波。
而定國公府,也就銀錢一事,再次開起了家庭會議,陸離這個苦逼的孩子,將又一次的面對‘被犧牲’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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