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陸離吐槽的當兒,謝向晚已經領着弟弟來到了門口,指着門邊站在的一個八九歲少年道,“阿安,這是胡大哥,還記得他嗎?今日我能這麼快尋到此處,多虧了胡大哥呢,你還不趕緊給胡大哥道謝?”
胡大哥?
謝向安眼中浮現一抹疑惑,歪着腦袋想了想,很快就想到了這個胡大哥是什麼人。
點了點小腦袋,謝向安道:“當然記得,胡大哥與陳二哥一樣,都是大哥的同窗摯友,頭前兒過年的時候,陳二哥和胡大哥還來給老祖宗拜年了呢。”
也就是在延壽堂小傢伙與胡啓德見了一面,說了幾句,印象不是很深,所以方纔一時沒有想起。
他鬆開緊握姐姐的手,雙手抱在胸前,衝着胡啓德深深一揖,軟糯糯的說:“多謝胡大哥救命之恩。”
胡啓德見着謝向安經過了如此大的意外後,竟不哭不鬧,還能這般乖巧聽話,心裡不由得暗暗點頭。
都說謝家是鹽商,粗鄙沒有涵養,但看看年少聰慧的謝向榮,再看看眼前這對姐弟,胡啓德只想說,謝家哪裡沒有涵養、哪裡粗鄙了?
能養出一個出色的孩子,那是運氣好、祖墳冒了青煙。
可接連養出三個非凡的孩子,那絕逼不是運氣,而是長輩用心,家裡教得好呀。
教得好?
等等,胡啓德依稀記得伯母(指知府夫人)曾經說過,謝向安是謝向晚一手啓蒙的。
難道謝家真正厲害的竟是面前這個六歲女童?
胡啓德腦海中再次浮現出三年前初次見到謝向晚的模樣,那時的謝向晚只是個三歲大的奶娃兒。原該什麼都不懂的年紀,卻偏偏一副守禮、規矩的模樣,眼神更是成熟的令人心驚。
當時他就覺得謝向晚不凡,他是個讀書人。講究的是‘子不語怪力亂神’,對於什麼‘觀音童女’‘菩薩入夢教導’的市井流言根本就不信。
若說謝向晚早慧,天生有才,他反而更相信幾分。
畢竟這年頭不缺神童,三歲能文、五歲成詩的天才更是隔上一段時間便會涌現出那麼一兩個。
相對於那些奇才,謝向晚的表現反倒‘平凡’許多呢。
不過。胡啓德認爲自己亦是凡人,能尋個厲害點兒的凡人娘子,便是最大的福氣了。
倒不是胡啓德早熟,他今年十一歲了,在大周朝,男子十三四歲便可以成親。
而他呢,父母早亡,祖父母不慈,偏心幾個叔叔和堂兄弟,以‘幫忙’爲名將父母留給他的產業全都霸佔了去。最後還差點兒把他趕出家門。
雖然最終沒有被趕出去,但在家裡也受盡了磋磨。
若不是陳伯父接到父親臨終前寫的一封請託信,親自趕來相接,他早就活活累死、餓死了,更不用提上學讀書了。
有了這樣的經歷,胡啓德的心智遠比同齡人更加堅韌、成熟。考慮問題的目光也很長遠。
三年前看到謝向晚的表現時,他心中就隱隱有些意動——謝家豪富,謝向榮讀書上進,謝向晚本身的能力又不弱,是個極好的婚配對象呢。
也不是胡啓德多麼惦記娶老婆,實在是母親的過分柔弱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胡啓德曾經不止一次的想,如果當年母親能堅強一點,不要因爲父親的早逝而放棄自己的生命,他有母親的庇護,是不是可以不用受那麼多苦?
只可惜世間沒有‘如果’。他能做的便是娶個堅強、有能力的娘子,夫妻同心振興家業。
而面前這小女童,年紀雖小,卻能把幼弟教導得這般好,是個可以培養的對象。
且謝家與陳知府家關係也不錯。胡啓德若是娶個旁的商戶女,陳知府會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可對象若是謝向晚,或許就應允了呢。
當然,胡啓德不否認,除了謝向晚的個人能力外,她身後能調動的鉅額銀錢,也着實讓他心動不已。
也正是因爲心裡存了點兒想頭,胡啓德才會在確定謝向安出事後第一時間跑來幫忙。
說到這裡,不得不讚一句胡啓德人雖攻於算計,但腦子着實不笨。
他知道謝向安‘失蹤’的始末後,當下便決定幫忙。不過他並沒有按照常規的法子去尋找謝向安的下落,而是換了角度,從柺子有可能落腳的地方開始查起。
幸而胡啓德住在知府後衙,與衙門裡的大小官吏都很熟,所以去查個卷宗、找點兒資料很是便宜。
更巧的是,前幾個月陳知府受理了個案子,是一家兩兄弟爭奪祖產,審案過程中,哥哥曾經說過一句話,‘你個整日偷雞摸狗的閒人,那房子若給了你,你定會做些烏七八糟的爛事兒,沒得辱沒了祖宗’。
當時誰也沒在意,只當哥哥是不忿亡父把一棟破舊的祖產分給了弟弟,才口出惡言。
陳知府閒暇時,還當笑話給家裡的幾個少年講了出來,陳知府的兒子們以爲父親這是在借旁人的故事訓誡他們兄弟和睦,胡啓德卻留了個心眼,暗暗記下了這件事以及那個被長兄痛罵的小混混兒。
今日要尋找謝向安的下落,不知爲何,胡啓德竟一下子想起了那件事,當下便找來那個小混混兒,咬了一番耳朵,又丟給他一袋子銅錢後,那小子便麻溜的跑去幫忙了。
那小混混看似卑微,謝家都不會把這樣的小人物放在眼裡,但他的門路卻極多,似他這樣處於底層的市井閒人,或許做不了大事,但卻很能打聽些消息。
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小混混兒便滿頭大汗的跑了回來,表示已經找到了那柺子的落腳點。
胡啓德大喜。忙跟着小混混一起去了位於城西的一處民宅,小混混將看守的人引了出去,胡啓德則隔着柴房的小氣窗看到了一大一小兩個聊得正歡的少年……
對於這些,謝向晚姐弟並不知道。但不妨礙他們對胡啓德的諸多感謝。
站在一旁臉色漆黑如墨染的陸離,冷眼看着謝向晚無比熱情的邀請胡啓德去謝家做客,而那個白白胖胖圓圓糯糯仿若小元宵的謝向安也一臉感激的附和,這場景,讓陸離很是氣悶。
“哼~”
忍了好久,陸離還是沒忍住。陰陽怪氣的大聲嘀咕:“這都什麼世道呀,都是救命恩人,卻兩樣對待。嘖嘖,都說揚州謝氏如何,我看不過如此!”
謝向晚眉梢跳了跳,不顧依然沒有理睬他。
倒是謝向安,到底年紀小,聽了陸離的話,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過身,抱着小拳頭連連作揖。“哎呀,陸大哥,真是對不住,都是小弟疏忽了。那什麼,現在天色不早了,中午咱們也沒有用飯。陸大哥若是不嫌棄,不妨去我家坐坐吧。我家老祖宗最是個和善慈愛的老人,素日最喜歡俊俏聰慧的小郎,她見了陸大哥定會喜歡的。”
說着,先衝着胡啓德歉意的笑了笑,而後倒蹬着兩隻小胖腿啪啪跑到陸離近側,伸手拉住他的衣襬,甜甜的道:“陸大哥,來吧來吧,來我家做客吧!”
相較於謝向晚的冷淡。謝向安非常熱情,且語氣很真摯,讓中二病初期患者陸離同學有種被重視、被需要的感覺,陸離表示,他很滿意。
若是謝向晚也能入謝向安一般熱情相邀。他真心不介意屈尊去鹽商謝家做客。
他不介意,謝向晚卻很介意!
謝向晚對陸離之所以這麼冷淡,是有原因的。
起初,謝向晚覺得陸離出現得太過奇怪,不管他是怎樣落入柺子之手的,整件事本身就透着蹊蹺,她是決不允許有來歷不明的人出現在弟弟身邊的。
隨後,謝向晚猜出了陸離的身份,定國公嫡出二少爺,很尊貴,但她卻一點兒都不想沾上。
不管宮嬤嬤說的陸家八卦是否屬實,單憑陸離一個人流落揚州這一點,謝向晚就能斷定,這小子本身就是個大麻煩,誰沾上誰倒黴。
國公府的少爺又怎樣,只要有不安定因素,她依然不稀罕。
扭頭看了看陸離揚着下巴的得意模樣,再看看謝向安一副小奶狗的討好神情,謝向晚扯了扯嘴角,道:“陸少爺,若是您想來,那就跟着一起來吧。”
什麼意思?什麼叫‘想來’?不應該是你極力相邀嗎?
陸離有些炸毛,正欲跳起來奔到謝向晚面前與她爭論,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人,咦了一聲,道:“外頭都處理完了,你們怎麼還在這裡?不知道家裡的長輩正等着你們呢嗎?”
“哥~”
“阿榮,你來啦!”
“大哥,你終於來啦,我好想你!”
在場幾人紛紛跟趕來善後的謝向榮打招呼。
小胖子謝向安更是放開陸離,一路蹦蹦跳跳的來到謝向榮近前,第一時間抱住兄長的大腿,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求撫慰。
謝向榮見到幼弟完好,心裡的大石終於落下來,顧不得教訓,彎腰將他抱起來,低聲道:“安兒,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說到後面,竟是有些哽咽了。
跟着謝向榮身後的壯漢尷尬的立在門口,進退不是,只訕訕的撓了撓腦袋。
不經意間眼光掠過空曠的柴房,忽看到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影,壯漢拿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睜大了,再看,心裡哀嚎:臥槽,這個小祖宗怎麼到揚州來了?
心裡罵着,臉上卻咧開僵硬的笑,甕聲甕氣的喊道:“小人漕幫牛強見過表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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