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下,植被茂密,崖樹閉天。杜荔陽本以爲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非摔斷兩根肋骨不可。可哪曉得,竟是這般軟和。她忽然意識到,她壓着的,根本就不是土地,旋即起身,一看,只見喬魚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怪道她毫無墜崖之痛,卻原來拿別人當了肉墊子。
她趕緊推他:“喬魚?喬魚?”叫了幾聲,推了幾下,喬魚卻沒醒來。難不成斷肋骨的是他?她擔心害怕,伸手去探他鼻息,手都止不住發起抖來。直到他鼻下有溫熱氣息打在她的手指上,她才稍稍安穩了些。卻還有些放不下心,畢竟掉下來時,她是整個地壓在了喬魚身上。她將手伸到喬魚胸膛感受他心跳。可感受了半天,竟愣是沒感受到。她急了,索性側身趴到她胸膛上去聽,就在正常人心臟的位置,竟真的沒有聽到一個節拍的心跳聲。她心中一涼,鼻子一下就酸了,眼圈也開始溼潤。
就那樣,她趴在他身上就哭了起來。
喬魚在昏睡中隱隱聽到誰在哭泣,那聲音,像是杜荔陽的。他一個警覺,睜眼。
“陽陽?陽陽?”他擡手拍了拍杜荔陽的背。
杜荔陽立時停止哭泣,擡起頭,見喬魚正看着她。
“你……沒死?沒死!”她哭着哭着就笑了,然後笑着笑着又哭了。
喬魚坐起來,撓撓頭,見此情景,真不知該如何,但心裡卻是美滋滋的。他見她半天停不下來,就大膽地攬她入懷:“好了好了,別哭了,我好好的,我從小就命大,怎會輕易死去。”
杜荔陽從他的懷裡擡起淚痕臉:“那……那你……怎……沒有心跳?”
喬魚笑道:“哦,我天生心的位置和常人不一樣,在右邊。”
杜荔陽一聽,眼淚與哭聲戛然而止,趴到他右胸膛去聽。“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心跳聲前幾下還正常,後面越跳越快。
杜荔陽皺眉:“不對,怎麼這麼快?”
喬魚面上一熱,有女在懷,如此親密,況且是心儀之人,心跳不快纔怪。
喬魚不好意思道:“呃……我……我……我……”他半天都語不成句。
杜荔陽坐直了身體,看看他,半晌,破涕爲笑。下意識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臉,笑道:“小魚兒啊小魚兒,你嚇死姐姐了。”
喬魚被她一揪臉,面上更加滾燙,心跳更加快,害羞地低下頭去。
杜荔陽環顧四周,卻發現他二人已然身處在一處荒郊野外山谷之中。頭頂樹木茂盛,幾乎不見天日。又逢太陽即將落山,要是再無照明之物,恐怕待會兒他二人就要摸黑了。在這樣的地方摸黑,那簡直就跟進了閻王殿一般嚇人。
喬魚很快收起害羞,意識到他們身處環境危機四伏:“咱們得快些點一堆火,不然會很危險。”
喬魚隨身帶了火折,團積穀中樹枝,點成一個火堆。
杜荔陽蜷縮在火堆邊,喬魚坐在她對面,火光的照耀裡,杜荔陽的臉,顯得朦朧又溫暖,喬魚忽然想對她說點什麼,可猶豫半天,又沒捨得開口。
坐在那裡無聊,喬魚決定用硬樹枝做一些飛箭,用以防身。
杜荔陽看他把撿來的樹枝在一方石頭上不斷的磨着,疑惑問:“你在做什麼?”
喬魚道:“在做飛箭,拿來防身。”
杜荔陽“哦”了一聲。
喬魚見她沒什麼精神,便道:“夜深了,不如你睡吧,有我在,你放心。”
杜荔陽其實的確有些困,可這谷中地下,她真真躺不下去。
喬魚似乎看出她的顧忌,便道:“不如我將衣衫脫下,給你做牀?”說着,便脫起來。
杜荔陽連忙搖頭擺手:“不用不用不用,我還不困。”
—*—
第二日,天將亮未亮時,杜荔陽把頭從喬魚的大腿上擡起。一看喬魚,嚇她一跳。
“呀,我睡了你的腿?”
喬魚笑道:“你昨晚實在太困,坐在火堆邊就打起瞌睡來,我見你如此,便借給你一隻腿做枕頭。”
杜荔陽面色紅了紅,不大好意思:“額……辛苦小魚兒了。”
喬魚問:“你可感飢餓,我見那邊崖上有刺梨,這就去採些來。等吃了,咱們再想法出去。”
杜荔陽望望他說的崖壁,高少說也有一丈兩丈,爬上去何等危險:“不成,太高了,危險。”
喬魚笑道:“不必擔心,魚自小在山林中野慣了,這點高度,難不倒魚。”說着,便往崖壁下走,然後只見他四肢並用,也不知腳下踩的哪裡,手上攀附的何處,總之,就是一眨眼功夫,他便到了刺梨樹下。
杜荔陽看着這徒手攀巖的本領,看得一驚,仰着頭大聲道:“沒想到,小魚兒身手這般好。”
喬魚抓着刺梨樹,低頭看她,笑道:“山上山下跑慣了的人,總是會練就點本領,不然野外遇到危險如何自救?”
杜荔陽仔細瞅着他,發現他身形健碩,臂膀上的肌肉還挺發達,面部線條英朗,看上去是個不錯的美男子咧。
正入神時,只聽喬魚大叫一聲“啊!”便見他自高處順着崖壁迅速落下,崖上樹木雜草都被壓彎,他則“啪”一聲掉到了地上。
杜荔陽一驚,趕緊上前:“小魚兒,你怎麼了?”
喬魚表情痛苦,左手捂着右手臂。杜荔陽趕緊將他左手牽開一看,卻赫然兩個紅豆大小的血洞呈現在他堅實的手臂上。
“完了,毒蛇!”
喬魚忍痛,面色瞬間煞白,他卻努力擡頭望向方纔的刺梨樹上,卻見那樹上,正纏着一條黑黃相間的蛇。
“七步蛇!”喬魚認出那蛇的種類,一下來了力量,自地上爬起,掏出腰間磨好的飛箭,射出。
蛇頭中箭,從刺梨樹上掉落下來。
而喬魚,先前強撐着,那毒性發作奇快,這會兒已然堅持不住,癱倒在地。杜荔陽嚇得半死,蹲身去推他:“小魚兒,你別暈,別暈啊,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說着,眼淚漱漱落下。
“別……別……彆着急,你的毒……可……以解了……”話說完,喬魚暈死過去。
自己都要性命不保,想到的,卻是她杜荔陽。眼淚如決堤般,洶涌而下。不行,他爲她而傷,她一定要想辦法救他。
她決定,先把毒血吸出來,雖然那樣很可能自己也有中毒的危險,可是,哪裡管得了那麼多。她俯身,以脣吸之,每吸一口就吐一口,如此循環往復,直到吸出的血不再是黑色的稠血。
她昨日便發現這谷中有一眼溫泉,她趕緊跑過去,先聞了聞,一股硫磺味撲鼻而來。正好,雖然不知道它的濃度會不會太高,但拿來消毒應該沒問題。她趕緊手捧泉水漱了漱口,又掏出懷中的手帕沾了水,也不擰乾,回到喬魚身邊,對着喬魚手臂上的傷口擰手帕,使泉水沖洗傷口。等洗完傷口,她又想起昨日那醫者說的鳳凰草。
鳳凰草她其實見過,但兩千年前的名詞是否等於兩千年後的,她卻沒法得知,不過當務之急,先在谷中找找看。
杜荔陽小時候,同家人一道爬山野炊,山道上有株葉片形似鳳尾,花開鵝黃色,杜荔陽看見了,非要去採,卻被爸爸阻止,說是那草有毒,不許她碰。
正所謂以毒攻毒,沒準,她當下要找的就是那開黃花的鳳凰草。
她在谷中四處搜尋,都沒找到,她有些絕望,不禁擡頭望天。可這一望,竟真看見在那半空崖壁上,一簇黃花掩映在層層枝葉間,如果不仔細看,真的不好發現。可那鳳凰草所在的高度,比先前那棵刺梨樹還高。
她沒什麼把握,以她那體質,哦,不,是這副身體的體質,沒準會摔死。可如果不試一試,喬魚怎麼辦?
“小魚兒,你爲我殺虎摘果,出生入死,自那天掉入洞庭湖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就已結束,而是你,救了我,雖然,你把我帶入了你的時代,不過,如今的生命反正也是多餘的,還不如爬上去試試,對吧!”她對着暈死的喬魚自言自語了半天,終於一轉身一跺腳,開始攀爬起了懸崖。
爬上去,滑下來,再爬上去,又滑下來。蹬三步,落兩步,抓草,草鬆,抱樹,樹搖。染一身泥土,沾一身傷痕。前途艱辛,不過還好,她總算採到了鳳凰草。她自崖壁下來的路,明顯通暢許多,原因是,她基本像坐滑滑板似的滑落下來的。雖然這樣她渾身的擦傷變得更加嚴重,可此時,她壓根顧不上自己,一邊跑向喬魚一邊將手中的鳳凰草扯碎搓爛,然後敷到了喬魚受傷的手臂上,再用先前沾了溫泉水的手帕包紮好。等這一切搞定,她才一屁股坐在地上,長長地吁了口氣。
良久,喬魚醒轉。杜荔陽喜極而泣,一把抱住他:“你終於醒了,嗚嗚嗚嗚嗚……”
喬魚看她渾身斑駁的血漬,驚訝又心疼:“怎麼了?怎麼滿身都是傷?”
再一看兩隻手掌,全是擦傷。
“陽陽,怎麼了?這是怎麼弄的?”
“哎呀,沒事,你現在好了,我們趕緊出去吧,我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對了,我剛剛摘刺梨時被七步蛇咬了,怎麼沒死?”說着,他擡起被咬傷的手臂,一看,卻是包紮好了的,那手帕下面,還隱隱能看見綠色的草藥,“陽陽,你找到鳳凰草了?這裡有鳳凰草?”
杜荔陽有些不耐煩說:“哎呀,咱們別墨跡了,快出去。”其實是她有些支撐不住了,渾身的傷,再加上一天一夜滴米未進。
喬魚見她如此,也不再多問,把死蛇撿起來,扯下衣襬包住,挎在手上,又去把杜荔陽扶起:“好好好,我們出去我們這就走。”
“小魚兒,我見這裡有一溫泉,沿着谷低窪處流着,咱們沿着它走,一定能走出去。”
那溫泉流到某處後,又與山上流下的另外一股山泉匯合,沿着山脈,一直流向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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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術已經找了他們整整一天,喬母一直在村口等着。
當他二人互相攙扶着步履蹣跚地走到喬母面前:“母親,我們回來了。”
喬母激動得伸出她那顫抖的手,去摸他的臉:“你們可回來了!”
喬魚笑着,聲音有些虛弱:“兒不孝,讓母親憂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