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的街上, 杜荔陽四處打聽哪裡有燒窯作坊,問了許久,終於找到一家郢都郊外的小作坊。
走在郊外的路上, 侍女越疑惑道:“夫人, 我們不是要回鄖城嗎?爲何要去找燒窯作坊呢?”
杜荔陽道:“我打碎了公子的一個心愛之物, 得賠給他。”
“那去集市上買便是, 怎麼要到這荒郊野外來尋作坊呢?夫人莫不是想的現做一個吧?”
杜荔陽笑道:“越, 我覺得你好聰明。”
侍女越也笑起來:“夫人取笑越了。”
兩人說着話,走着走着,前方就出現幾間毛屋, 院中擺滿了各種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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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府裡不見了一位夫人,其實並沒人注意到。只因爲平時也沒人會在意她。雖說關於她的流言在府中傳得滿天飛, 但真人卻並沒多少人關注, 除了蔡從, 蔡從會時不時來探望她。
而這一日,蔡從走到雲水居, 卻見內裡除了幾個打掃的小侍女,夫人並沒在,連同侍女越也沒看見。
他隨意招來個小侍女問:“夫人呢?”
小侍女一禮,道:“回大人,夫人她好像出去了。”
“出去了?”蔡從沉吟片刻, “可知去了哪裡?”
小侍女搖搖頭。
“那夫人何時出去的?”
小侍女又搖搖頭。
蔡從揮手:“罷了, 你下去吧。”
他在往回走的路上一直沉思着, 夫人在郢都人生地不熟, 會去何處呢?難道是去逛街了?大約是吧, 府上待着也煩悶,出去走走總是好的。他一路想一路走, 便來到了棄疾的書房。
彼時棄疾坐在長案上,正提筆書寫着一些政務。
蔡從走到長案不遠處,一揖:“公子。”
棄疾從簡櫝裡擡眼看了看,微笑道:“坐。”
蔡從入座一側,道:“公子,聽聞,陛下又有打徐國的打算?”
棄疾一邊書寫一邊道:“他那是心虛,如今諸國崛起,楚國大不如莊王時期,他試圖以四處征戰的方式壯大楚國,他是在告訴其他對楚虎視眈眈的國家,楚國其實還一如既往是霸主國。”
蔡從搖頭嘆道:“年年征戰,百姓早已苦不堪言,不但壯大不了楚國,還會導致民心動盪,更會給其餘國家可乘之機。公子,是時候謀劃了。”說最後一句之時,他站起身來,長長對棄疾一揖。
棄疾擡頭,望着他良久,眼神沉得不見底:“當年申地會盟,蔡國大夫觀啓死於非命,他的兒子隱忍多年,如今已迫不及待爲父報仇了。”
蔡從連忙跪下:“公子!臣下從來沒有隱瞞過公子,臣下的目的雖是爲父報仇,但臣下對公子一片赤誠,天地可鑑,公子乃天命之王,不論是才華還是心性,都比如今的陛下高明。臣下知曉公子向來無心王位,可是公子,若任由陛下繼續下去,楚國危矣!”
“無心王位?”棄疾忽而冷笑一聲,“昔日,我原以爲我只要無心王位,便可安穩一世,卻不曾想,兄弟情誼終歸抵不過一句巴姬之言,他不但要對付我,還將毒手伸向了我的身邊人。蔡卿,你說那所謂天命,就是怎麼都躲不掉的?”
“那是自然。”
“那天命說,得興王之人得天下,如今興王之人已不知去向,那是否可以反過來理解,天命之王必得興王之人?”
蔡從一愣:“這……自然是這個理。”
棄疾興奮起來:“那假如我應了那天命之王,是否便可得到興王之人?換句話便是,我做王,陽陽就能回來?”
“這……”蔡從已不知如何回答,只覺得棄疾這想法過於牽強。
棄疾早已自己在心中給出了問題的答案,突然精神好了許多,笑道:“如若那樣,我坐那王位又何妨!”
聽到此話,蔡從猛然一驚,隨即又一笑。過了會兒,見棄疾再無別話,準備退下,剛轉身要走,卻突然想到了夫人,又轉身回來,道:“公子,夫人似乎出府了。”
棄疾埋下頭,重新提筆,淡淡地“嗯”了一聲。
蔡從盯了一會兒,只見他自顧自地書寫起來,像那夫人並非他夫人一般。蔡從無奈,只得退出書房。剛走到門口,就見一名府兵跑過來,手裡拿了只盒子。
“啓稟公子,方纔有一名稚子將此物叫給屬下,叫屬下務必呈與公子。”
“稚子?”蔡從疑惑道。
那府兵又道:“稚子說給他此盒之人說,內裡裝着十萬火急的大事。”
房內傳來棄疾的聲音:“蔡卿,將盒子拿進來。”
蔡從接過盒子,府兵退下。
蔡從把盒子抱進去呈到了棄疾身前的長案上。棄疾見那盒子也只不過是極爲普通的一個木盒,便戲謔一笑:“十萬火急的大事?”
可卻在打開盒蓋的瞬間震住,蔡從好奇地湊上去一看,卻見那盒中躺着一隻陶人,陶人的身形和麪貌分明就是棄疾。
“陽陽!是陽陽!”說着,棄疾已衝了出去。
蔡從看看他轉瞬消失的身影,又瞅瞅那盒中的陶人,覺得莫名其妙。
棄疾一路狂奔到大門口,焦急地四處張望,卻並沒有類似於杜荔陽的身影。又看向門口的府兵,認出那方纔呈上盒子的那個,問他:“你說是一個稚子送來的那盒子?”
那府兵道:“是。”
“那他身邊,可還有其他人?”
“沒有,只他一個送來的。”
棄疾剛燃起的希望又被澆滅一半,他垂下頭去。可若不是陽陽,誰又會做那樣的泥人呢?
“實在對不住,回頭我做一個賠你。”腦中忽然閃現出這樣一句話。
是她?
爲何……爲何她有着與陽陽相同的手藝?
使勁回憶聽到的她說的爲數不多的話:“我隨處走走,無意間進來的。”“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實在對不住,回頭我做一個賠你。”
這些聲音……
棄疾震住,現在想來,那爲數不多的幾句話語,竟與陽陽的聲音那樣的像!
此時,蔡從走出來,問道:“公子,發生了何事?”
棄疾抓住他的肩:“夫人何時出去的?”
蔡從被他這舉動驚了驚:“不知。”
“去,將雲水居中的侍女從人傳到前廳。”說着,棄疾已急急往前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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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內,跪了一羣人,個個恭敬地低着頭。
蔡從立在一旁:“夫人是何時出的府?”
半晌,並沒人回答。
上手的棄疾厲聲道:“若無人記得起來,便通通罰二十板子!”
侍女從人們忙求饒。
忽然,一名侍女擡起頭道:“公子,奴婢想起來了。”
棄疾道:“說!”
“奴婢前日從庖廚端糕點回雲水居,路過香蘭居時,遠遠地見着夫人她在香蘭居門口站了許久,那是奴婢最後一次見到夫人。”
棄疾站起身:“前日?夫人都出去了兩日,你等都沒察覺?”
衆人又低下頭去。的確,不光是他們幾個日常在香蘭居行走的,恐怕這府中上上下下,都沒人察覺。連棄疾自己都是現在才知道。
“蔡卿,速速派人將夫人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