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門下,鳳九歌直接騎着馬兒自緩坡而上,快撞上城牆才收了馬蹄,她一眼就看見那越老將軍,明明身體有些顫抖,卻站的比青松的還要挺直,他右手抓緊長槍,雙目如電的望着城牆外山坡下的青羅敵軍,聽聞有馬兒嘶鳴聲,卻並未轉移注意力偏過頭來瞧看。
有辱罵聲自青羅先鋒軍中傳來:“越老兒,你的命倒是夠大的,竟還沒死了?沒死也只剩半條命了,朝烈待你並不好,一大把年紀了還讓你在這苦寒之地煎熬,你就彆強撐着了,趁早打開城門降了我青羅國!”
另一個兵士接着喊話:“越老將軍,我們太子殿下說了,若你肯開城獻關,便封你做外姓王,再賞你幾個美女,保不齊靠着你還算硬朗的身子骨,再耕耘耕耘,還能老來得子呢!”
月老將軍身邊的一個將士忍不住了,罵了回去:“青羅賊子,休得張狂!越將軍乃是朝烈的肱骨重臣,豈能任由你等小子辱罵,讓你們先鋒將軍出來,待我亮出報刀,與他大戰!”
青羅回話:“哼,就憑你個無名小卒,也敢叫戰我青羅的先鋒將軍?你們都不行,也就越老將軍還有些斤兩,越老將軍,你不肯降了,便下來再拼殺啊,怎的當起縮頭烏龜了?”
“你們看看他那張老臉,慘白慘白,這是好不容易纔從黃土裡爬出來,哪裡敢再出來應戰啊,也只能站在那裡,空擺一番威風了,哈哈哈~”
鳳九歌翻身下馬,直接飛身上了城牆,就站在距離越老將軍約莫五步遠的地方,往青羅軍中望去。
她視力是極好的,況且那罵戰的兵士位於隊伍的最前方,輕而易舉的就尋到了。
冷眸一眯,她隨手拿過守城兵士手中的長弓,一步踩上城牆磚,搭上兩支羽箭,用力一拉,那箭便破風而去,速度快的那兩個罵戰的兵士尚未反應過來,銳利的箭尖便已同時刺入了他們的心臟,他們低下頭,不可置信的望着心口的血噴出,身體直接栽下了馬背!
他們可是站在距離那城牆一千二百多步的距離外,如此遠的距離,是這等尋常羽箭根本就不可能達到的,弓弦的承重力不夠,弓臂的拉力不夠,羽箭的穿透力和平衡也不行。
可,那個突然出現的女子到底是怎麼做的?竟用射程最多隻有七百步的普通弓羽箭射殺了一千二百多步之外的青羅兵士?!且是兩箭齊發?!且那羽箭準確無誤的穿透了兩個兵士的心臟,牢牢的插入厚實的地上?!
震驚之後,城牆上的將士們激動的高喊:“好!”
鳳九歌又搭上一箭,射倒了青羅先鋒軍的軍旗,冷冷的道:“我朝烈的老將軍也是你們這種渣滓可以罵得的?讓青羅玉辰滾出來!”
她的聲音不大,然通過深厚的武階玄力傳出去,卻叫每一個青羅的將士都聽的清清楚楚。
青羅先鋒軍中很快有人回話:“你是何人?報上名號,我青羅的太子殿下不……不與無名小卒說……說話。”他藏在兵士的中間,說着聲音便顫抖了起來了,像是有些怕鳳九歌。
鳳九歌冷笑一聲,吐出三個字:“鳳九歌!”這便是青羅的先鋒將軍?也太慫了些!
青羅軍中有些小範圍的混亂,很快所有的先鋒將士都後退了兩百步,隱約瞧見有人從先鋒軍中離開,想是通知青羅玉辰去了。
副將軍陳誠又開始勸說越老將軍:“將軍,請您回去歇息,您的身體再經不起折騰了,鳳帥帶領的援軍已到,您方纔也瞧見了,鳳帥……”
他還沒說完,越老將軍便冷瞪了他一眼,打斷他的話:“你住嘴!”
越老將軍轉過身,拄着那長槍,一步一步穩穩的走到鳳九歌的面前,彎腰,給她行了禮,道:“屬下越寬,參見鳳帥,謝過鳳帥救命之恩!”
陳誠又對鳳九歌道:“鳳帥,您快勸說勸說老將軍,您懂醫術,您是知曉的,他這剛剛纔醒過來,哪裡能來這城牆上折騰。”
越老將軍卻又瞪了一眼陳誠:“老夫的身體狀況老夫自己還不知曉嗎?還死不了!值此家國存亡之際,老夫不在此處守着,卻要窩府中?不行,絕對不行!老夫自十四歲駐守邊疆,過去了六十年,一次又一次的面臨生死關,都沒有倒下,此時亦不會倒下,再說了,守疆護土,乃是我等將士的鐵血使命,縱是果真血染黃沙,馬革裹屍,又有何懼?!”
“老將軍所言甚是!”鳳九歌卻點頭道:“老將軍風骨錚錚,委實然九歌敬佩!來人啊,去擡一張太師椅來,坐墊放軟,椅腳架高,便讓老將軍坐陣於這城樓上,清清楚楚的看我等將士是如何大敗青羅賊子的!”
她救回來的人她清楚的很,只要清醒過來了,於性命倒是無礙了,可依着越老將軍的脾性,讓他回去將軍府歇着,不知戰事,定會焦心不已,更不利於他的傷勢恢復,還不如讓他在這裡安穩的坐看戰事!
“鳳帥,這……妥當嗎?”陳誠依有些猶豫。
鳳九歌的臉上浮起絲絲不悅:“照我的話去做!你一個大男人,堂堂副將軍,怎的婆婆媽媽的?難怪乎那青羅細作要選了你下手!”
陳誠有些羞愧,垂了垂頭,只得道:“是,鳳帥!”
越老將軍倒是很高興,他道:“鳳帥知我,謝鳳帥體恤我這一把老骨頭!”他這一生都給了沙場,並不會說漂亮話,這一句卻說的真心實意,鮮少有能入他眼睛的女娃娃,倒不是他重男輕女,只是女兒家到底天生柔弱些,不適合待在殘酷的軍中,可越看鳳九歌他卻越覺得歡喜,甚至想着,若然這女娃娃是自家的孫女便好了!
他藏有一件秘寶,本打算留給後輩,可惜華髮滿頭生,卻仍然後繼無人,陳誠倒是忠厚老實,可心中並無算謀,怕是守不住那樣東西……
椅子搬來了,越老將軍也坐下了,鳳九歌便又拿出一粒藥丹遞給他:“越老將軍,將這藥丹吃了吧,於你的身體復元大有助益。”
越老將軍亦並未拒絕,雙手接了,便張開嘴巴,將藥丹放進去吞下。
万俟明玉一大早便出東城門去安排到達的援軍了,他讓大部隊都在東城門外先暫時駐紮,只帶了一支輕騎兵入天羅城,這會兒也剛剛趕到。
他上了城樓,先是對越寬點了點頭:“越老將軍。”便轉過身問鳳九歌:“如何了?”
鳳九歌道:“有兩個嘴裡噴糞的渣滓,讓我給滅了,青羅的先鋒軍已後退二百步,派人通知青羅玉辰了。”
“你覺得青羅玉辰會派何人出戰?”万俟明玉又問,眼裡卻明顯含着些擔憂的意味。
鳳九歌想了想,語氣平靜的道:“他若是有些別的把戲,想來會先派幾個武階不差的將軍來試試我方的深淺,他素有些軍事才華,自是知曉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道理!”
万俟明玉道:“然,他若是想盡快破關,便會走捷徑,而這捷徑,顯而易見,便在慕容君炎的身上,歌兒,我是擔心你……”
“是!子華你說的沒錯!”鳳九歌點頭,又道:“且,從他竟讓慕容君炎偷襲越老將軍的事情上來看,他會更傾向於如你設想的那般去做,然,你無需太過於擔憂我,若然青羅玉辰果真推了我舅父上陣,我正好有些事情想要問一問他,外公失蹤,杳無音訊,他又忽然臨陣倒戈,與青羅玉辰爲伍,我總覺得這中間有些不同尋常的事。”
“我亦覺得這事情有些蹊蹺,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然他果真便偏轉了心思,欲對你下死手呢?”万俟明玉扔仍然不放心的道:“不如,若果真便是慕容君炎出戰,我先去……”
“不必!”鳳九歌打斷万俟明玉的話,道:“子華,我知曉你是爲我好,擔憂我的安危,然而,這到底是我的事情,於我如今的主帥身份與我與慕容家的關係,我都不應該回避,你且放寬心,我是不會讓自己受傷的!”
鳳九歌將話說到這份上,万俟明玉亦知曉依着她的性子,決定了便是決定了,誰也勸說不回來,只好點了點頭,道:“好吧,便都依了你,只是,你也得應了我,若真是那般,我便守在這裡,若然你有危險,我可以馬上出手將你帶回,你不得拒絕。”
鳳九歌微微一笑:“謝謝你,子華,我應了你。”此話由衷,有這麼一個掛念着她安危的朋友,心裡確有了些暖意。
半個時辰後,青羅的大軍到了,原本還有些空闊的視野很快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頭,將士的腳踏過,馬兒的鐵蹄踩過,戰車的車輪滾過,那一片天空揚起陣陣黃塵,只有些暖亮光的太陽徹底的縮了回去,厚厚的雲層黑滾滾的壓下來,天,更低沉,風,更凜冽,一場大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