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晴說,不會有任何一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每一個孩子都是母親懷胎十月曆盡艱辛生下來的,哈里奇拋下了未足月的沐藍,一定有她的苦衷。沐藍聽了洛晴的話,只是勉強扯出一個淡笑,至於有沒有聽進去,那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那天,她見到了哈里奇,巧得幾乎像是安排好的一樣。
沐藍的腳剛剛好,還不能走太多的路,所以林羽臣堅持陪她一起去書店,喬治載着兩個小傢伙,雖然林羽臣一再申明他會開車,但是喬治還是覺得讓一個還沒有成年的男孩開車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以免沐藍再一次受傷,他拒絕讓林羽臣開車。
那是一家很漂亮的書店,不大,卻一眼就能吸引住人。這家書店的老闆是個建築迷,所以收藏了很多原版的建築類的書籍,這也是爲什麼喬治會把他們帶來這裡的原因,他聽說沐藍很喜歡畫建築物,就想着帶她來這裡看看,也許能找到幾本喜歡的書,這個小丫頭已經很久沒有露出真心的笑容了,連最粗心的喬治都覺得心疼。
“沐藍,你慢慢挑,我在外面等你。”喬治對林羽臣微微頷首,讓他好好照顧沐藍,然後便回到車裡翻閱起了公司的文件。
“羽臣,你不用陪着我。”沐藍偏頭看到林羽臣立在自己身後,微微皺眉。
“沒關係,你不用管我,我隨便看看。”林羽臣溫柔地搖頭,朝着沐藍淡淡一笑,眼中透着堅持。
這一段日子的相處,沐藍已經瞭解了林羽臣的爲人,看似溫和,實則固執,就像她已經跟他說了好幾次讓他回國,他卻總是不作理會。後來,沐藍也不再說了,她的心裡是寂寞的,即使在偌大的城堡裡有很多人,但是每個人都很忙碌,只有她無所事事,閒得發慌,就算她嘴裡不願意承認心裡還是很明白,林羽臣的存在確實讓她有了些許的溫暖,這個陽光一樣的少年在努力地溫暖她傷痕累累的心。
“小丫頭很喜歡建築嗎?”老闆是個年近五旬的男人,眉目友善,走了過來。
“恩。”沐藍點點頭,伸手拿出一本《夢幻建築》,抱在了懷裡。
“那我介紹你這本。”老闆笑眯眯地從櫃子下面拿出一本包裝精美的《嬉遊城市光影間》,遞給沐藍,“這可是第一版哦,最後一本。”
沐藍的眼睛一亮,“這本書……”她從前找過,卻一直沒有找到,聽說翻印了很多,但是沐藍喜歡的還是第一版,卻始終沒有找到,沒想到竟然在這裡看到了。
當然,在這家書店的收穫,並不僅僅是一本書而已。
“老闆,我要的書到了嗎?”一個女人的聲音,輕輕柔柔,隨即一個高挑的女子走了進來。
沐藍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手裡的書掉了下去,她往後一退,沒有站穩,摔倒在地上。
林羽臣慌忙上前扶住她,焦急道,“沐藍,怎麼樣,腳沒事吧?”
他們出來之前,彥熙還特地關照他要好好照顧沐藍,尤其是她的腳,並不能蹲也不能彎曲,現在能走已經是非常不容易的了,絕對不能有任何的意外。
“沒事。”沐藍只覺得膝蓋一股鑽心的痛,她痛得面色發白,一隻手捂着膝蓋處,企圖減輕自己的痛楚。
“小姑娘,沒事吧?”老闆看起來也很緊張,畢竟是在他的店裡摔倒的,慌忙走上前來和林羽臣一起將沐藍扶到一旁的沙發上,讓她坐着。
女子似乎也被這突然的變故嚇了一跳,她轉過身看着斜靠着沙發的沐藍,視線轉到了她的腳上,微微擰眉,走了過去。
“怎麼樣,腳還能動麼?”林羽臣緊緊皺着眉頭,他這幾個月陪着沐藍,看着她怎麼堅持着做物理治療,他知道她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走路是多麼地不容易,他真的很擔心若是她的膝蓋再受傷。
“好多了。”雙腳伸直,減輕了不少痛楚,沐藍擡起頭看着林羽臣,勉強笑了笑,“別擔心,沒什麼事。”
女子終於忍不住走上前,蹲了下來,雙手覆上了沐藍的膝蓋,“你的膝蓋受了傷,不能這麼勉強走路。”
沐藍握緊了拳頭,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林羽臣注意到沐藍奇怪的表現,皺着眉頭立在一旁,沒有說話。
“我會一點按摩,幫你按摩一下,也許就不會那麼疼了。”女子又是柔柔一笑,將手裡的包包放置到一旁,溫柔地脫下沐藍的鞋子,將她的雙腳平放到沙發上,雙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的膝蓋,動作輕柔地在她的膝蓋上來回移動,一邊說道,“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做過一段時間的物理治療,不過如果可以配合溫和的按摩,對你的恢復會有一定的好處。”
沐藍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愣愣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看着她認真地垂着頭爲她的雙腳按摩,感覺着她手掌的溫度,和細膩的肌膚,她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有沒有好一點?”女子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擡起頭看着沐藍,微笑着問她,眼中閃着心疼。
“恩,好多了,謝謝你。”沐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眼眶微紅,任何語言都沒有辦法形容她現在的感覺,這個女人,是她朝思暮想了十年的母親,他們第一次見面,她竟然用這樣溫柔的語氣對她說話,她淡笑着爲她按摩的樣子,真的就像一個慈祥的母親,在爲孩子減輕痛苦。
只是,她卻不知道,在她面前的這個人,是她的女兒。
“你的膝蓋傷得很嚴重,以後要小心,不要摔跤了。”女子看着沐藍的腳,微微皺眉,彷彿在思考爲什麼她會受這麼嚴重的傷,而她膝蓋上的傷口她一眼就能看出是槍傷,誰那麼狠毒,對一個這麼小的女孩子下了這麼重的手。
“恩。”沐藍點點頭,終於恢復了冷靜,輕聲說道,“謝謝你。”
女子淡笑着站起來,轉身欲走,卻被沐藍拉住了衣袖,她疑惑地看着她。
“我叫沐藍,渡邊沐藍。”她知道自己還沒有回去渡邊社,但是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麼她的名字之前終於可以加上一個姓了,她緊緊地盯着面前的女人,想要看看她聽到這個姓會不會有些異樣,卻發現她什麼都看不出。
“早點回家吧。”女子恢復了慣然的清冷,拿着老闆給她拿過來的書,離開了書店。
而沐藍,則深深地看着女子的背影,目不轉睛,半天都沒有動作。
“沐藍,怎麼了?”林羽臣看出了沐藍的異樣,他甚至能肯定沐藍一定認識那個女人,可是爲什麼沐藍最後什麼都沒有說,但是如果他們不認識的話,爲什麼沐藍看着她的背影的時候,眼神會如此哀傷,就彷彿一隻被遺棄的小貓一般讓人心疼。
搖搖頭,終於收回了視線,沐藍咬着下脣,總有一天,他們還會再見面的。
“就這兩本吧。”指了指落在地上的書,林羽臣點點頭,立刻過去結賬,隨後扶着沐藍往書店外的車子走去。
“怎麼這麼快?”喬治奇怪地看着兩個人,他們才進去了一會兒,怎麼就出來了,他皺眉看着沐藍蒼白的臉色,“你沒事吧,臉色這麼差?”
“剛纔摔了一跤。”林羽臣自責,是他沒有照顧好她,才讓她摔倒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喬治責怪地看着林羽臣,讓他好好照顧沐藍的,怎麼還讓她摔跤了?
沐藍笑了笑,爲林羽臣說話,“喬治哥哥,不怪羽臣,是我自己不小心。”
“走吧,回去讓彥熙看看再說。”一踩油門,跑車便“咻”地一聲竄了出去,往邱家開去。
一路上,沐藍都緊緊地抱着懷裡的書,腦海裡回想着的是剛纔的一幕,她很想開口問她是不是有個女兒,卻更怕聽到否定的答案,所以一個猶豫,便將機會放走了。
林羽臣擔憂地看着沐藍變幻莫測的表情,總覺得沐藍是因爲剛纔那個女人而反常,可是他不記得自己見過那個女人,那麼爲什麼沐藍的反應這麼奇怪呢?他越想越一頭霧水。
“她,是我媽咪。”回到房間以後,沐藍突然對林羽臣說道。
瞪大了眼,林羽臣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他記得之前聽說過沐藍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怎麼會如今又突然出現了一個媽咪?
“我剛纔很想問她,是不是還記得有我這個女兒。”沐藍將書放到了牀上,自嘲地嘆了一口氣,“可是,我不敢,我居然不敢質問她,爲什麼要拋棄我。”
林羽臣看着苦笑的沐藍,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這一路,他看着她被傷得體無完膚,他以爲她已經跌到了谷底,至少以後都會好起來了,卻沒想到原來痛苦從未遠去,他緩緩走近她,讓她靠着自己,見她倔強地含着淚不願意哭泣的臉,他再也忍不住地說道,“沐藍,爲什麼要讓自己活得這麼辛苦?沒有人要求你做到最好,你可以任性,可以撒嬌,也可以流淚,你可以質問她,可以質問東方言,問他們爲什麼要放棄你。”
沐藍聽到東方言的名字,微微一震,卻沉默以對,這個名字已經是她心口的一道傷,永遠都不會復原了。
“是他們負了你,你可以哭訴可以咒罵,爲什麼要把所有的責任推到自己的身上,你沒有錯,從來就沒有錯,錯的是那些傷害你的人,你懂不懂?”林羽臣向來溫柔,很少用這麼嚴厲的口吻對沐藍說話,他可以陪她痛陪她難過,卻不願意她活得那麼辛苦,他記得從前的她,肆意地胡鬧大笑,像一道陽光,而今的她,卻冷瑟地如一彎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