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哪裡?”
蘇清悠緩緩睜開眼,周圍太過明亮,晃得她睜不開眼睛。
勉強適應了光線,蘇清悠把捂住眼睛的手慢慢放下,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羅馬式的教堂門前。
莊嚴聖潔的教堂高聳入雲,唱詩班天籟般的聲音如水般從門裡傾斜而出,讓她一時間有些惶然無措。
“是誰在裡面舉辦婚禮吧,不過,我爲什麼在這?”
蘇清悠心裡似籠罩了層濃濃的迷霧。
她試探着往前走過去,發覺得走路有些艱難,身上一片厚重,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竟然穿了身婚紗。
是件極其蓬鬆的潔白鏤空婚紗,尾拖得長長的,在陽光下迸發出天使般的光彩。
她被這身衣服美呆了,不禁揚起笑容,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
衣裙上繡着的立體蝴蝶跟着翩翩起舞,像一張張笑臉。
“原來是我的婚禮啊,譽恆一定在裡面等着我!”
蘇清悠高興地笑出了聲。
她怕薄譽恆等急了,便停下了動作,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裙襬牽起來,踩着鮮豔如血的紅毯,朝裡面慢慢走過去。
教堂很高,很大,很豪華,青灰色的石柱在兩旁立着,褐色椅子一排排,上面坐滿了人,繪着宗教圖案的大理石地板光亮如鏡,映出她興奮的臉蛋。
那些人紛紛議論着,笑着,鼓着掌,看着前面。
蘇清悠紅了臉,不顧他們可能會笑話自己,腳底加快了步伐,向前一路小跑。
薄譽恆,你等着我,還有幾步,我就要跑過去了。
她心想着。
可還沒跑幾步,好像前方有什麼東西阻擋了她一樣,她的腳步突然頓下來,整個人生生地停在了原地,直愣愣地看着前面。
前方的聖殿處,薄譽恆穿着一身黑色手工,剪裁精準的西裝,原本就頎長的身材經過衣服的修飾,更顯得他的氣質器宇軒昂。
他脖子處繫了一個精緻的黑色領結,順着領結上去,是他線條優美的下巴,襯着他淡粉色的脣,脣角浸染着淡淡的笑意。
素日面癱的他笑着,卻不是對她,而是對他身旁的女孩兒。
那女孩的面容她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她身上婚紗,比她還奢華,比她還要漂亮。
蘇清悠的心,一剎那間被擰的緊緊的,整個人不僅沒再向前一步,反而有些膽怯地後退了幾步,呆呆地看着他們。
她想叫薄譽恆,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薄譽恆往四周看了一眼,眼睛淡漠地掠過她。他抿了抿嘴,嚴肅而莊重地說:“今天能把大家聚集過來,來參加我的婚禮,真的很開心。因爲我要和我的青梅竹馬結婚了。”
“認識她,大概已經十多年了。”說着,他牽起青梅竹馬的手,靜靜地凝視着她的眼睛,“我曾經弄丟了她,這麼多年,我也從沒放棄過找她。慶幸的是,上天待我不薄,最終還是讓我找到了她。”
說完,他笑了,眼神變得熱切起來,對着那個女孩說:“那麼,請問,你願意嫁給我嗎?”
淚水想噴薄而出,可蘇清悠竟然一點也流不下眼淚,她張了張嘴,到最後,只說了他的名字,“薄譽恆……”
聲音發出來,她立即感覺周圍的目光都密密匝匝地聚焦在自己身上,渾身像爬了無數只螞蟻,難受的厲害。
“薄譽恆,爲什麼?”她想問個明白,又覺得自己沒有什麼立場去問。
可薄譽恆連看她一眼的時間都不願意給,依然深情地望着他的青梅竹馬。
“我願意。”
女孩的聲音讓蘇清悠和薄譽恆都愣了愣。
隨即,薄譽恆笑了起來。
他俯下身,吻住了她的脣瓣。
蘇清悠的心徹底涼了下來,腳下不穩,跌落下來,她突然感覺頭頂有什麼東西在震動,擡頭一看,教堂頂端的巨大玻璃吊燈已經碎成了無數片,向她砸過來。
“噼裡啪啦……”
臉上的疼痛讓她痛呼出聲。
蘇清悠一下子從牀上坐起來,摸了摸臉,臉上並沒有什麼東西。
她輕輕地鬆了口氣,額頭一片冰冷,細密的汗珠滑落至下巴。
她看了看時間,自己是十點入睡的,可現在也才十一點而已。
一個小時內,她竟然做了這樣的夢。
想夢裡發生的事情,蘇清悠想自嘲地笑笑,可脣未牽起,心中已然一片悲涼。
她想起今天問薄譽恆的那個問題,“你有沒有愛過別人?”
彼時,薄譽恆正開着車,聽到她的問題,輕輕挑起了眉毛。
“當然有。”
聽到他的回答,蘇清悠的心立刻沉了下來。
“是我的父母啊,我很愛他們。”薄譽恆沉吟片刻,補充道:“不過,我一直想找一個人。”
“是誰啊?”蘇清悠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
“很小的時候認識的一個女孩,算是,青梅竹馬嗎?”薄譽恆提到她,眼睛泛出淡淡的光彩,“她小時候給了我很多幫助,可以說,她給了我很多生命中的引導和鼓勵。我一直很感謝她,可是後來,她不見了。我找了她很久,卻一直找不到她。”
那就是他書房裡的秘密嗎?蘇清悠想。
她的心情低落起來,青梅竹馬什麼的,是她不可能逾越的鴻溝,更何況,那個青梅竹馬,還讓他印象深刻,十幾年過去,依然念念不忘。
如果有一天,薄譽恆再次遇到了這個青梅竹馬,會發生什麼事情?
蘇清悠雙腿屈着,抱着膝蓋,長長的頭髮散落下來,她卻沒有心情去管。
“難道今晚上也要睡不着了嗎?”
糾結了一會,她還是給落語打了個電話。
“怎麼了,這麼晚打電話給我,又爲什麼事情煩心?我昨天聽你說,你馬上就要舉辦婚禮了吧。”落語在臥室裡,收拾着雜亂地書桌,一邊問她。
“你在幹嘛呢?”她沒有先說自己的事情。
“畢竟才上班,所以還是挺忙的。不過現在已經忙好了。你說說你的事情吧,讓我這個知心大姐好好開解你……是不是,和你家老公不太和諧?”
落語嘿嘿笑着揶揄她。
“落語,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蘇清悠頓了頓,“我今天做了個夢,特別真實。”
“你肯定夢見你老公拋棄了你,放心,這種夢越真實,你們的關係會越好,夢都是反的嘛!”落語滿不在乎地說。
“落語,我可能……不能和薄譽恆舉行婚禮了。”蘇清悠說着,喉嚨也像被堵住了一樣,“我,我可能會和他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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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會和清悠離婚。”
深夜十一點,在蘇清悠和落語打電話的時候,薄家的地下酒窖裡,薄譽恆點了支菸,靜靜地抽了一口,將高腳杯裡的紅酒一飲而進。
紀城滿眼憂慮地望着自家少爺。
和從前沒認識蘇清悠時相比,薄譽恆煙抽的少了,酒卻喝的多了。
“我不明白,少爺,看起來,你和夫人的關係還是挺好的啊。”紀城掩飾住心中的震驚,問道。
薄譽恆皮膚極好,雙頰微微染上了一絲酡紅,眼神有些迷離。
“冰山。”他輕輕地說着,舉起酒杯,“你只看到了冰山露出來的地方,卻不知道底下有什麼。”
“她今天問我,有沒有愛過別人。”薄譽恆看向紀城,“你說,她是不是在暗示我些什麼?”
紀城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嚥了口唾沫,說道:“少爺,五爺他突然請了假,回z市了。”
薄譽恆擡起頭,“哦?”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突然回去……”
紀城心想,也許這件事情和夫人有關,但他並不敢說。
“少爺,夫人有沒有和你說過關於五爺的事情?”紀城問。
薄譽恆搖搖頭,“沒有。”
他自斟自飲,又是一乾而盡,“我總覺得,我們之間好像隔了道看不見的牆,她心裡有很多事,但她不願意告訴我。也許,小叔這次回去,是爲了尋找之前的記憶呢?”
“如果真是這樣,那,那要是五爺什麼都想起來了,夫人她會怎麼樣,少爺你,你會怎麼做?”紀城爲自家少爺心疼起來。
“那就放她自由。”
薄譽恆笑得有些冰涼。
兩個人的酒杯沉默地碰了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音。
紀城很想知道,少爺對夫人,現在會是什麼個想法。
但他什麼也問不出來,只能沉默地陪着他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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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悠,你開什麼玩笑!”落語的聲音一下子嚴肅了起來,“他這樣的老公上哪去找?”
“落語,薄譽恆他有愛的人,換句話說”她頓了一下,“他不愛我。”
“怎麼會呢,我覺得他對你很好啊?”落語懷疑地問道,“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你怎麼知道的?”
“可是,他對我好,畢竟我已經是他的妻子了啊,所以他纔會對我這麼好。”
蘇清悠說着,把薄譽恆今天和她說的話告訴了她,“你知道嗎,他在說自己的青梅竹馬的時候,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我從來沒見過他那個樣子。”
她的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腔,“或者,你當一回熱心的論壇觀衆,幫我分析分析,你說,他愛她嗎?”
落語一邊聽着她不安的話語,一邊在心裡感嘆。
無論是誰,一旦陷入了感情,總會有些患得患失,就算是她,也有些六神無主了。
“可我見到的是,他和你說話的時候很溫柔,對你也和別人不一樣。管他什麼青梅竹馬,現在在她身邊的人可是你啊。”
“他說話本來就是溫溫柔柔的,對我不一樣,我也不知道,如果遇到了他的青梅,他會不會立刻就拋棄我了呢。”
她回答很怨念,讓落語有些忍俊不禁,說:“清悠,你這個樣子,我該怎麼說好呢?那我問你,你喜歡他嗎?”
“……我只知道,覺得他有青梅竹馬,自己很難受。”
“清悠啊。”落語淡淡地嘆息道:“你啊,不只是喜歡他,而且非常非誠在乎他。也許,你對他的感覺,已經是愛了。”
“那你覺得,他喜歡你嗎?愛你嗎?”
“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就不會問你了。”蘇清悠困擾地撓撓頭。
“你爲什麼不直接問問他,問問他在他心目中,你是個什麼樣的人,要自己猜呢?”落語說:“看你這個樣子,我覺得真的好急啊。”
“我怎麼可能會直接問他,我不敢。”
過了會,她才說:“清悠,說句聽起來怪怪的話,你在暗戀你的丈夫。”
“這種滋味可不好受。”
“如果你真的覺得他愛的另有其人,那麼,我勸你最好趕緊抽離出來。你不是在之前告訴我,你和薄譽恆不過是一場有名無實的婚姻嗎,所以現在還來得及,你可以提出和他解除婚約,不然如果等他再次和自己的青梅竹馬重逢,你就要掃地出門了。”
落語認真地建議她。
“可是,我覺得你會捨不得。”落語在那邊輕聲嘆道。
蘇清悠想起第一次見到薄譽恆時,他就向自己提出結婚的請求。
合同上寫的,她可以隨時提出離婚的要求,而薄譽恆必須無條件地答應她。
她想了想,“讓我好好想一想,也許,我明天就應該提出離婚,放他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