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太爺鬱鬱寡歡:“若是中了邪,有什麼法子可解?”
嶽懷音柔聲道:“權當試一試,請神婆唸咒施法,把瘟神請走,您看呢?”
縣太爺忙道:“老爺我是朝廷命官,不能信這些……”
“大人,只當是懷音一片心意,盼着您早日康健。”嶽懷音含笑道,“和您不相干的,若是靈了,也是懷音的誠心打動了老天爺。”
縣太爺皺眉:“也罷,試一試吧。”
嶽懷音心中暗喜,這糊塗東西,果然一步一步被自己牽着鼻子走了。
翌日清晨,小晚起身到搖籃邊看孩子,小傢伙睡得正香,只是手和胳膊都伸出來露在襁褓外頭,所幸屋子裡燒着炭爐,倒也不冷。
只是……
“相公你來看看,他是不是長大了很多。”小晚把凌朝風拽起來,跑到搖籃邊,解開襁褓露出胖乎乎的小身子。
“大了一圈。”凌朝風眉頭緊鎖,“不止,大了兩圈。”
小晚伸手抱兒子,沉甸甸的,比昨天重多了,孩子被驚醒,懵懵地看着他們,然後就自己去扯小晚的衣襟要吃奶。
凌朝風在他屁股上輕輕一拍:“這麼不客氣?”
小晚站着抱不動,只能坐下來,讓兒子在懷裡吃。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兒子的犄角好像小了些,便問凌朝風:“相公,會不會等他長大了,犄角就消失了?”
凌朝風則道:“就算有一天犄角消失了,可他長得太快,只怕明早你醒來,他就會走路了。”
小晚笑道:“那是不是一眨眼,要比我還大了,能成家娶媳婦了?”
自然,這不是值得高興的事,這樣的速度長大,留在這裡早晚被人奇怪,可即便去了別處,人家也會好奇。他們唯有的辦法,是去沒有人的地方,等孩子長到不會再一夜百日的速度,才能見人。
又或者,這輩子就在深山裡,再也不見人了。
“這幾日,我要將地窖裡的東西轉移出去,你在家要諸多小心。素素他們若是來,能敷衍就敷衍,實在不行,也只能照實說。”凌朝風叮囑小晚,“太多人不好上路,但素素他們若是願意跟我們走,等我們安頓了,就來接他們。這些事你可以和素素商量,或是等我回來,大家一起說。”
小晚都記下了,叮囑相公要小心,抱着吃飽的兒子,跟他揮揮手。
張嬸正好上樓,笑道:“孩子的名兒,你們想好了嗎?”
小晚說:“都忘記這事了。”
凌朝風卻道:“昨夜我想好了,他帶雨而來,就叫凌霈。”
怕小晚不認得這個字,便到桌邊拿紙筆寫下來,小晚嘀咕着:“這麼多筆畫呀。”
可是她很喜歡,抱着兒子喊他:“霈兒,你有名字了,霈兒,霈兒。”
小傢伙樂呵呵地聽着,也不知懂不懂,張嬸驚訝着他一夜之間長了這麼多,細細看後也念叨着:“他頭上的角,是不是小一點了?”
小晚期盼着有一天,這對犄角能完全消失,盼着兒子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可是他長得太快了,就怕有一天,長得超過了她和丈夫。
天大亮時,大慶趕着板車,把素素送來了,原來大慶昨天在碼頭就聽人說,穆工頭講她閨女,也就是凌霄客棧的內掌櫃生了。
他們問大慶知不知道,大慶來到客棧,卻只見這裡大門緊閉,他不敢上前打擾,就回去和素素商量,決定今早來看看。
素素被小晚要求在家安胎,這些日子都不來上工,她也奇怪爲什麼小晚生了,卻不往白沙村報喜,今日無論如何也要來看看,她也擔心是不是另有什麼不能告訴別人的事,就沒把陳大娘帶來。
素素上樓,霈兒已經在搖籃裡睡着了,小晚來迎她,素素驚訝地說:“你怎麼下地了,該躺在牀上纔是,坐月子的人,怎麼這樣不小心。”
“我沒事的,我……”小晚不知該從何解釋,而素素已經走到搖籃邊,扶着搖籃喜笑顏開,“果然是個大胖兒子啊,個頭怎麼有七八個月的模樣,怪不得你懷孕的時候那麼辛苦。”
小晚尷尬地說着:“是啊,生、生得我累死了。”
素素打量她,雖然氣色不大好,可瞧着一點不像產後的人,她覺得有些奇怪,伸手想抱一抱孩子,小晚說:“他、他剛睡着,弄醒了又該鬧了,素素,你等會兒再抱他。”
“也好,我還不大會抱孩子呢。”素素笑着,伸手逗了逗,熟睡的小娃娃,見他的腦袋被裹得嚴嚴實實,便要伸手撥開,口中說着,“你們屋子裡燒着炭怪熱的,是不是捂得太嚴實了。”
“素素……”小晚驚呼,可是素素已經把襁褓的一角掀開了。
赫然入目一對犄角,小晚的心都抽起來了,搖籃裡的孩子也醒了,睜着圓圓的眼睛看着素素。
素素卻毫無異常,歡喜地笑着:“小乖乖,你醒啦,知道姨姨來了是不是?你幾時來的呀,姨姨都沒能接你,姨姨抱抱可好,來姨姨抱抱?”
小晚驚愕地看着素素,她本以爲素素會被嚇得魂飛魄散,會暈過去,會……等一等,難道,素素看不見霈兒腦袋上的犄角?
“哎喲,這麼沉,小胖墩兒,你在你娘肚子裡,可把她坑苦了。”素素將孩子抱起來,在他的臉上親了親,“虎頭虎腦的小傢伙,叫姨姨看看,長得像誰。”
此時張嬸來了,她都做好準備,萬一素素嚇暈了好掐人中,畢竟素素也是有身孕的人,可進門只見素素歡喜地抱着孩子,什麼異常的事都沒發生。
張嬸衝小晚使眼色,小晚也是一頭霧水,壯了膽子走來,問素素:“你看、你看他的腦袋……”
素素看着說:“這小腦門兒高得,將來一定要做大官,比他二叔還強。”
小晚心裡突突直跳:“沒什麼奇怪的嗎?”
素素笑道:“這有什麼奇怪的,這樣好的面相,別人家求也求不來呢,你看他的耳垂厚厚的,將來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嗎?”
小晚僵硬地點頭:“叫凌霈,雨字頭那個,好多筆畫的那個。”
“霈兒。”素素念着,她有些抱不動孩子了,只能坐下,從懷裡摸出一塊長命銀鎖,給孩子掛上說,“霈兒,姨姨家沒有太多錢給你打金鎖,這個銀鎖你先收着,等你將來長大娶媳婦了,姨姨給外甥媳婦打一副金鐲子可好?”
“叫你破費了。”小晚相信了,她相信素素看不見兒子的犄角,她的膽子大起來,說,“讓彪叔把大娘和你婆婆也接來吧,叫大慶也來看看小外甥。”
素素嗔道:“我還怕你有什麼事,不敢叫他們來呢,到底爲什麼突然生了,卻不來告訴我?”
小晚說:“一家子人手忙腳亂的,都累瘋了,我生個孩子,差、差點把大家都累死了,就忘了。”
素素故作生氣:“連我都忘了呀,你可真行。”而後就歡喜看着懷裡的孩子,逗他笑,說等下姨夫來了,給他尿一褲子沾沾喜氣。
小晚跟着張嬸出來,兩人壓低了聲音說話,如果大慶陳大娘他們也看不見霈兒腦袋上的犄角,那是不是證明除了他們四個,誰都看不出來。
可眼睛長在別人身上,素素不會騙她,大慶也不會騙她,誰知道其他人到底能不能看見,果然這事兒,是不靠譜的,不能輕易冒險。
半個時辰後,客棧裡熱鬧起來,大慶和陳大娘她們都來了,圍着小傢伙,一個一個抱過逗過,他不哭也不鬧,還會笑,陳大娘說:“才幾天就會笑了,眼眉還長得這麼開,這孩子,可別是有什麼來歷的。”
也許,這本是一句玩笑話,可也足夠讓小晚提心吊膽,她的兒子,的確有來頭的不是嗎?
凌朝風從地窖裡歸來時,見客棧裡這麼多人,見大慶抱着霈兒,霈兒那一對犄角豎着,格外醒目。
他心底一震,卻見小晚衝他擺了擺手,走到身邊很小聲地說:“相公,他們都看不見。”
這就更神奇了,凌朝風反而更堅定了要離開這裡的決心,兒子若真是龍,這意味着什麼?他們家一輩子爲朝廷做事,朝廷最忌諱什麼?
“大慶,素素,你們來得正好,有件事要和你們說。”凌朝風牽着小晚的手走來,“這裡的村民,對我們諸多忌憚,我們打算關了凌霄客棧,到別處落腳。”
忽然說要分別,素素傷了心神,頓時眼圈兒就紅了:“你們要走了?要去哪裡,去很遠的地方嗎?”
凌朝風道:“去哪裡還沒想好,但我們商量好了,倘若你們想一起走,等我們落腳後,立刻就來接你們,但你們若想在這裡紮根,我們也會給你們送消息,還會回來看你們。”
素素很難過,垂下了眼簾,陳大娘和她婆婆都沒說話,大慶則問凌朝風:“掌櫃的,去了別處,還開客棧嗎?那二山兄弟怎麼辦?”
凌朝風道:“這都是後話,現在,我們只想儘快離開這裡。”
大慶問妻子:“素素,你想跟着掌櫃他們走嗎?”
素素含淚道:“我聽你的。”
大慶便當機立斷:“掌櫃的,等你們安頓了,就來接我們。素素不能和小晚分開,我去哪裡都能有口飯吃,在這裡也不見得掙得多,換個地方,重新開始也好。”
素素看向婆婆,她婆婆笑道:“我當然跟着兒子走了,傻孩子,你不用看我。”
小晚歡喜了,素素也歡喜了,霈兒的事,將來再告訴她也不遲,至少她不用和好姐妹分開,素素唸叨着:“咱們可不能分開,我盼着生個閨女,給霈兒當媳婦呢。”
小晚問:“那金鐲子不就是嫁妝,你怎麼這麼會算呢?”
衆人一笑,鋪子裡沉悶的氣氛散了好些,至少眼下可以安心的是,哪怕被人看見霈兒,也不會發現他腦袋上的犄角,不然讓外人知道小晚生了個怪胎,人家把他們視作妖孽,這事情可就大了。
凌朝風加緊轉移地窖裡的東西,而他向皇帝請辭,自然會有消息傳去京城,對小晚來說最可惜的,應該就是再也見不到皇后娘娘了。
是日夜裡,縣太爺一覺醒來,只覺得神清氣爽,在家裡轉了又轉,妻妾僕人都念阿彌陀佛,連夜把大夫請來,大夫也說老爺身體康健。
縣太爺腦筋一轉,頂着夜色闖來思韻閣,只見嶽懷音跪在院子裡,院子裡供着香案,他一見,心頭便熱,上前摟過她:“心肝兒,你都是爲了老爺?”
嶽懷音吃力地說:“大人,這麼晚了,您怎麼來了?”
縣太爺道:“你看我,神清氣爽,我就知道是你的作用,當然要立刻來告訴你。懷音啊,你在哪裡請的神婆,快叫老爺也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