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迷惘(四)

周榮在省城的中專上學,快要畢業了,學校說可以自己選擇實習單位,也可以由學校分配實習單位,周榮自己選的。因爲家雖然搬到了福興,但家裡沒有人,周工退休後一人在家呆不住,就到羅老師上班的隆平去了,幫羅老師做點家務,砍些柴火,種點小菜。周華在大隊上班,周榮一個人在福興實習就覺得沒意思,於是就選了大隊所在的縣城實習,從大隊子校考去的人不少,大家都回縣裡實習,周榮也就有夥伴。在縣人民政府機關裡,有宿舍,有食堂,只要自己帶被褥衣物就行。周榮事先也沒有告訴周華,等到了縣裡安排好了,纔打了個電話給周華,周華當時正好上白班,廠裡會計來告訴周華有電話。周華還覺得奇怪呢,怎麼會有他的電話?接了電話才知道是周榮到縣城實習來了。

又過了一天,周華休息,才動身去看周榮。周華這纔是第三次到縣城。第一次是周榮考上學校時,那時周華剛剛工作,還在隊部,就和周榮一起到縣城去領錄取通知書。因爲公路改了道,不從原來經過隊部門口的公路走了,修了另一條路,從一個懸崖處開山而過。兩人也不想走到明月再坐車,那樣很繞路,就決定從小路走到現在的公路去,也是想看看那道懸崖,所以沒有打算坐車。

懸崖的對面也是懸崖,公路從這側的懸崖中間劈開的,擡頭看去,只見到一道窄窄的天空,還有兩邊懸崖上伸出來的密密麻麻的灌木。往下看,則是深不見底的峽谷,用手拉住公路邊的鐵欄杆,身體向外伸出一點,才能看到下面的河面。只一小會,就有頭暈的感覺。剛走到懸崖中部,就看到對面懸崖上有非常大的動靜。彷彿是有什麼東西從懸崖頂上往下跌落,中途又被灌木攔住,感覺就是一段一段的落下去。周華和周榮看得仔細,發現是一羣猴子,有大有小,有的懷裡還抱着小猴,一起奔向下面的的河面。落到接近河面時,停下,倒過身子,用腳抓住灌木枝,倒掛在樹枝上,將頭伸向河水,原來是猴子到河裡喝水,喝足後,又一起跳躍着往懸崖上部去了。見周華和周榮兩人向對面觀看,路上的行人也停下跟着觀看,看到是猴子,其中一人說:“這些該死的傢伙又回來了。”

聽他口氣裡充滿恨意,周華覺得奇怪,就問他:“大叔,你說這些猴子又回來了是什麼意思啊?”

那大叔說:“你不知道,這些猴子很久以前就在這裡安了家,以前這面的公路沒有修的時候,它們就在這邊,對面有人家,它們一般也不去。這一面沒有人家,它們就住在這一面。但是對面山頂上是平的,有人家住,也有莊稼地,一到莊稼成熟的時候,這些猴子就去吃,玉米是它們最喜歡的,一到夏天玉米快熟的時候,它們就去地裡吃玉米,春天土豆快熟的時候,它們就去吃土豆,一塊地一個上午就吃完了。最可恨的是這些傢伙不是好好的吃,一個玉米吃幾口就丟了,又去掰下一個;土豆也是這樣,挖出來吃幾口就丟了再去挖下一個。修這邊公路時,一放炮,響聲大了,這些猴子就被嚇跑了,我還以爲它們再也不回來了呢,沒想到才通車沒多久,沒有放炮的響動它們就回來了。看來對面的莊稼又要遭殃了。”

到縣城有10公里路,大熱的天真不是容易的事,中途想搭個車,每個車都是滿實滿載的,招手也不停。走過懸崖,其實已經得一半了,說起來應該是越走越近了,可人的感覺卻不是這樣,越走越難,越走越累,難怪古語說“行百里者半九十”,親身體會過才明白其中的道理。本來嘛,兩兄弟也是經常走路的人,不至於累成這樣,但是一來當着正午的太陽,二來沒有帶一點水。好不容易到了縣城,先買了個大西瓜,叫賣瓜的攤販用菜刀切成四塊,一人兩塊,風捲殘雲一般,十斤的西瓜轉眼就進了兩人的肚子。兩人腆着肚子,找了一棵大樹,坐到樹蔭下,背靠着樹幹,先休息了一會,吃了一肚子的水,很快就消化掉了,就找了一家小飯店吃中飯,到下午上班時候再起身向教育局方向走去。

招生辦在一樓,一個年紀不算很大的女的,問什麼事?周榮說:“我來領錄取通知書的。”說着就把子校給的手續交到她的手裡,她看了看,說了聲:“等一會。”轉身進了裡屋,緊接着就出來了,把一個信封交給了周榮,並說:“辦戶口遷移的文件也在裡面,要注意不要搞掉了。”

謝過這個工作員,周華和周榮一起出來,先拆開信封看了裡面的東西,一份錄取通知書,一份戶口準遷證。小心裝回去後,到了汽車站,這回兩人都不走路了,也走不動了。

周華第二次到縣城,是搞地籍測量,那次才真正瞭解了縣城的模樣。縣城很小,南北長不過1千米,東西寬還不到1千米,用不了半天就可以全部走完。不過有一樣東西倒是難得一見,就是這個縣城還保存有古代城牆,東、西、南、北四段城牆完好,雖然不連成一整段,各自一段,但每一段都保留着原來的結構,全都由1米見方、2米長的大石塊砌成,城門拱洞完好如初,只是沒有了原來的木門,城門洞不止四個,有五個,西門比其他門多出一個門洞,叫小西門。小西門是一段特殊的城牆,有個甕城,是戰備設施,甕城中有河流經過,如果發生戰亂,這裡就是城內取水之處。這一段城牆也最爲完好,城牆上可以並排走5到6個人,每隔10米到20米就有一個垛子,是戰爭時士兵崗位所在。城門高約6米,寬至少有4米,汽車可以通行無阻。

測到南門邊時,這裡有個酒廠,是個四川人在這裡辦的,聽說周華他們是來搞地籍測量的,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就熱情招待起來,殺了一隻雞,在自己的酒窖裡舀了幾碗酒,就一起喝了起來。周華、張工程師、還有周華的同學邵林都喝得暈暈乎乎的,纔想起下午還要幹活,就辭了出來,一搖一晃地走向工點去,酒老闆也喝醉了,看看廠裡沒有人,邵林還抓了只鴨子裝在包裡。下午的工點,是縣招待所,環境相當的好,綠樹成蔭,花草茂盛,裡面的服務員都穿着統一的制服,制服也很漂亮。周華趁着酒興,用標記的紅油漆在走廊的石條凳上寫下一首古詩:

勸君莫惜金縷衣/

勸君惜取少年時/

有花堪摘直須摘/

莫待無花空摘枝。

周華又換了個地方,準備再寫一首,卻感到胃中一陣難受,急忙走到招待所的廁所裡,把中午吃的都吐了出來。出來後,清醒了不少,看看自己剛纔寫的,有些後悔,這麼幹淨的地方被畫了一團殘花,覺得有些欠意,聽得邵林和張工程師在喊,應了聲,看看沒有被發現,就走了過去。

這邵林在技校時,沒有什麼名氣,每天早操都見不到人,上課也是見不到人。早上只要班主任不去掀他的被子,他會睡到中午開飯才起牀。吃完中午飯就泡茶館,除了睡懶覺,泡茶館之外,就是好吃,哪裡有什麼新鮮東西,總是第一個知道,而且還很少告訴別人,常常是一個人悄悄地去,又悄悄地回。他喜歡徐志摩的《再別康橋》,說是喜歡也不全對,不過是喜歡幾句而已,每當吃了新鮮美味,就會表達一下感受:“輕輕地,我又來了,正如我那天輕輕地走,……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殘渣……”晚上回來後,那隻鴨子就讓這三個人變成了殘渣。

從周榮那裡回來時,周華很累了,早早就睡到牀上。到此正在做夢時,被外面吵鬧聲驚醒,仔細聽聽,是有兩個男人在打架,中間還夾雜着兩個女人的聲音,聽不清是誰。睡意已經不在,不如起牀來看個究竟。周華輕輕的起身,沒有開燈,外面的路燈照亮着石頭砌成的房間,雖然掛了一個窗簾,光線仍是能夠到達屋內。移到窗子邊上,周華伸手捏起窗簾一角,慢慢擡起,看到外面有4個人,兩個男的兩個女的,男的是馬泉和胡過,打得正起勁,拳來腳往,嘭嘭作響,兩人一邊打還一邊問在旁邊勸架的女生:“你說,你到底跟哪個?”

旁邊勸架的兩個女生,一個是章麗,一個是月季。周華正在想,到底是哪個女的會同時和這兩個男人在一起,就聽得章麗說:“你們先不要打了,停下我再告訴你們。”哦,原來是章麗,章麗怎麼會同時和這兩個男人在一起呢?兩個男人停下打鬥,卻扭在一起不放手,同時說:“你快講。”

章麗說:“你們分開!”

兩個男人很不情願地把手放開,見他們分開後,章麗站到兩人中間,月季也陪着章麗站在一起。章麗說:“我真不知道我要跟你們哪一個,反正只有你們兩個人。只求你們不要再打架了。”章麗哭了起來。月季安慰着章麗,對兩個男人說:“你們到底還算不算男人,只管爭爭風吃醋,就不管一下章麗,你們沒看見章麗有多難過嗎?”

兩個男人聽到了月季的話,都低下頭不吭氣。這時聽到動靜後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馬泉和胡過覺得臉上掛不住,都溜走了。月季挽着章麗的手,慢慢的將她帶回了寢室。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章麗的事經那晚一鬧,整個大隊都知道了。章麗也在隊裡呆不下去了,好在她爹有些本事,據說是縣裡一個什麼局長,先到隊上與金隊長搭上了關係,把章麗保留下來沒有開除,之後不到一個月就把她調回了老家。馬泉和胡過也沒啥可爭的了,各自安息。

周華住在一樓,是少有的二層樓的樓房,大隊最高的建築也只有三層,辦公樓和兩棟幹部樓,是用紅磚砌的,其他房子大多是平房,石頭砌的居多,空心磚砌的也有,二層的少。周華的正樓上是李春住,從野外回來後,他被分到了車間。這傢伙不僅好賭,還與他隔壁的一個單身女人有些不清不楚,常常聽得樓上有異樣的響動。這個女人是職工,家裡很遠,男人在老家的縣裡工作,她一人在這裡,一年纔回去一次。李春也是一個人,老婆在河北農村,孤男寡女,做出些事來,周華聽得清楚,也不說,有時和李春一起喝酒也不提,那女人就以爲她和李春的事只有她二人知道。

大隊爲了豐富職工的文化生活,辦了一個舞廳,一個卡拉OK廳。彩虹和月季來找周華去跳舞,周華不會,月季說:“不會就學嘛。”

周華說:“我怕學不會,再說我也沒興趣。”

月季說:“哪有學不會的?去試試才知道啊。”

彩虹也在一邊打幫腔。周華不好再推脫,就說:“這樣吧,你們先去學,等你們學會了,我再去,也好請你們教我。”

彩虹和月季不再勉強周華,答應了周華的要求,兩人先到舞廳去學跳舞。

大隊在辦舞廳之前,先派工會的幾個人到福興專門學跳交誼舞,回來後再教這些願意學的職工。彩虹和月季從聽舞曲開始學,先學會什麼叫舞曲。舞曲具有特性鮮明的節奏,這種典型的節奏型必須貫穿始終,如果節奏有了變化就不能作爲舞曲。舞曲裡的節奏型是各種舞曲的區別,不同的節奏型和合不同的舞。

適合大衆跳的也就是交誼舞。這舞蹈源於歐洲一些國家,這些國家將一些民間舞蹈加以提煉和規範,行成了流行在宮廷中的“宮廷舞”,隨着宮廷解體,“宮廷舞”也進入了平民社會,成爲社會中人人可舞地社交舞,但這時的交誼舞有很多的限制,名稱也叫做國標舞。交誼舞早在20年代的時候,便傳入了中國,當時的幾大城市和通商口岸,到了解放初期,5、60年代,交誼舞在中國還是很流行的,進入八十年代,交誼舞又重新爲廣大人民羣衆所接受,但與世界國標舞水平已經有了很大的差距。

這裡跳舞沒有那麼多講究,只要有人跳,管他男女,目的不過是先學會,再消磨時間。月季學得很快,比彩虹還學得快,沒多久就已經非常熟練了。這樣,周華就沒什麼可以推脫的藉口,只得跟着月季踏入舞廳。周華沒有任何舞蹈基礎,學起來十分費勁,也是月季耐心好,一點一點地教,就是這樣,等周華分清楚什麼是節拍、哪裡是重音,也已經是一個星期了。又過了兩個星期,周華才學會基本步伐。周華雖然沒有舞蹈的靈感,好在他學東西比較紮實,學到後能記住,也能運用,一個月後勉強能與月季伴舞,但不會帶伴,還是在月季的帶領之下。也許就是熟能生巧,在踩了月季不知多少腳後,周華終於能自如地跳舞,再過不多久,也能帶舞伴了。雖然比起舞廳裡的高手還相去甚遠,但是願意和他跳舞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舞廳的音響設備是進口的最先進的,有貝司、簧管、電吉它、架子鼓等等,應有盡有,都是按照福興最流行的家當置辦的。現場演唱的人是子校的音樂老師,在開辦之前,大隊專門派他們到福興的音樂學院去進行了培訓。大隊的舞廳只有週六晚上纔開,平時是不開的,除了星期六晚上,其他時間,這幾個老師每晚都到明月鎮的舞廳去演唱。下午放學時間是5點,放學後走路到明月,中間有3公里路,一般都沒有車,只能靠走,走到明月街上大概需要40分鐘,到街上後找家小飯店吃晚飯,7點鐘準時到舞廳,半個小時做準備工作,7點半跳舞的人就來了,這時正式開唱,舞廳一直開到晚上12點,但真唱只到11點,因爲這幾個老師第二天還要上課,所以和舞廳達成的協議約定只唱到11點,之後的1個小時放唱片或磁帶。11點一到,舞廳老闆就把當晚應當支付的報酬給這幾個老師,一個一晚50元,一週6天就是300元,一個月就有1000多元,比上班的工資高出10倍。

大隊的卡拉OK廳和舞廳是同時辦的,唱歌不是周華的長處,嗓音本來就不好,再加上從小到大沒有接受過音樂教育,只是聽過一些港臺歌曲,自己沒有錄音機,也不能隨時都聽,唱就更談不上了。電視裡有時播放,可以聽一下,但又不是自己的電視,看的人很多,這個喜歡電視劇,那個喜歡新聞,他又喜歡動物世界,你還喜歡歌舞節目,各人口味不同,電視也看得心煩,每晚都要爲了看什麼節目而吵得天翻地覆。不僅如此,周華還把不住調,聽到的是C調,從他嘴裡唱出來卻成了A調,如果一直在A調上也還行,中途又會在其他調上跑來跑去,不要說旁人聽到難受,就是自己聽到也噁心。

周榮來實習不久,學校來信,主要是告訴周榮,學校的分配政策:一般分回原戶籍所在地的縣,由縣裡統一分配到具體工作單位;如果戶口在畢業前能遷到福興,也可以分配到福興。周榮告訴周華,問道:“你看我是分要縣裡好,還是分到福興好些?”

周華說:“這事我這樣看,爸爸已經退休,我們家的住房在福興,媽媽雖然還在隆平,但老了以後肯定也會是回家住到福興來的,縣裡就只有我一個人,如果你也分到縣裡,福興就只有爹媽。再說縣裡隔我單位還有這麼遠,交通也很不方便,就好像是我們一家人分作三處。這樣看來,你還是分到福興要好些。”

周榮說:“嗯,你說得也對,那就到福興吧。可是爸爸的戶口在這裡不在福興,媽媽的戶口也在隆平,怎麼才能分到福興呢?”

“現在到畢業分配還有幾個月時間,想想辦法應該還來得及。”

“能想什麼辦法?”

“我們單位在福興住的人,有些戶口就在福興,他們的戶口也是從縣裡遷去的,應該有辦法的。”

“我想不出會有什麼辦法。”

“我這樣想,我是才參加工作不久,肯定不行。但是老爸工作那麼久,應該認識幾個領導,可以讓老爸找找領導,說不定就能解決。”

“嗯,這倒是個辦法。那現在就打電話給老爸?”

“老爸在媽媽那裡,怎麼會有電話?”

“那怎麼辦?”

“不要急,時間還長,只要單位想幫忙,就來得及的。可以先寫封信,寄快件去。現在有快件業務,兩天就可以到。”

“也是,我怎麼沒想起來呢?”

兄弟二人商量好後,馬上寫信,把這個情況告訴給周工。一個星期後,周工就到了大隊部,周華和周工一起去找了金隊長。周工把情況介紹完後說:“金隊長,你看看隊上能不能幫一下?”

金隊長說:“這樣的情況,我們隊上有幾個人?”

周華說:“我弟弟說,這一屆畢業的只有三個人,有一個不願意在福興,願意回到縣裡,就只剩下兩個。”

金隊長說:“其他學校畢業的有沒有呢?”

周華說:“這個我還不太清楚,我可以到子校去問一問。”

金隊長說:“不用去問,我打個電話問一下他們校長就行。”

金隊長馬上打了個電話到子校,子校回覆說,周榮他們這一屆考在省城的只有周榮他們三個人。金隊長了解情況後,說:“周工,現在瞭解的情況來看,只有兩個人願意留在省城,另一個家長戶口也沒有省城,現在只需要遷你們兩家的戶口就好辦多了,如果人多的話,是比較難辦的。”

周工說:“是,就是隻有兩個我纔來找隊長幫忙的。另外,我愛人的戶口還在隆平縣,原來遷過來時沒有一起遷,看看這次能不能一起遷到福興?”

“嗯,這樣,周工,我馬上找上曹隊長來商量一下,明天給你答覆。你先到招待所住下,明天下午你來我辦公室。”

第二天上午一上班,周工就到金隊長辦公室。一進門,金隊長就告訴周工:“老周,我和曹隊長商量過了,隊上安排曹隊長專門幫你們辦這事。這事說起來容易,真做起來很難。我們單位說起來是個縣級單位,但和省城的公安機關沒有交道,又沒有堂堂正正的遷移的理由,所以得想點別的辦法。”

周工一聽這話,心裡就有點涼了,問道:“那還有希望嗎,金隊長?”

金隊長說:“你放心,我們會盡力幫的。都是隊上的老職工了,一定能想到辦法的。我們單位是中央單位,但是省裡也在相對應的部門,也就是國防工辦,我們可以請工辦出面幫一下。只要工辦能出面,這事就能辦成。”

周工聽得喜出望外,他知道工辦一般是會幫忙的,於是說道:“謝謝金隊長,那具體怎麼辦呢?”

“你不認識工辦的人,就不用去跑了。由曹隊長親自去找工辦,我們單位原來和工辦打交道都是曹隊長去的,他認識工辦的領導。你就等通知就行了。”

周工說:“好,那我就回去了,如果辦下來了,請把手續將給周華就行了。”

周工從金隊長辦公室出來後,又到了曹隊長辦公室,曹隊長知道了周工的來意,還沒等周工開口,曹隊長就搶先對周工說:“老周,你不要急,你的事昨天金隊長已經和我商量過了,也和其他領導通了氣。我安排一下手頭的工作,明天就幫你們兩家去辦這個事。”

周工連忙說道:“謝謝曹隊長關心,我不是心急,是有個事怕和金隊長沒說清楚,想再跟你說一下。”

曹隊長說:“好,不要急,你慢慢說。”

周工說:“事情是這樣的,原來我們從隆平遷回隊部時,我愛人因爲還在那裡當民辦老師,想着買糧油方便,所以她的戶口就沒有一起遷過來。現在糧油的問題不大,趕場天可以買得到,她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我是擔心,如果不趁這次一起把她的戶口遷到福興,怕以後很難辦。所以想請曹隊長幫忙一次遷到福興,你看能行不?”

曹隊長說:“你說的事,昨天金隊長是說了一下,不過說得不詳細,今天你說的我記下了,你放心,如果能遷我一定幫你辦到。”

周工這才放心,謝過曹隊長後,從曹隊長辦公室出來。把事情的結果告訴周華,並叮囑周華,得到戶口遷移手續後,馬上辦理。周華問要不要去看看周榮,周工說要去看看。周華就把去的路線怎麼走,告訴了周工,周工一人去了周榮那裡,從周榮那裡直接回了隆平。

隊上專門安排一輛小吉普送曹隊長到福興,工辦在省人民政府內,曹隊長輕車熟路,下車後直接上了工辦的樓。門口的警衛也認識,打個招呼後就來到三樓,往左走到最後一間辦公室,輕輕敲了敲門,聽得一聲請進,曹隊長便推門進去了。

一個小時後,曹隊長從這間辦公室出來,手裡拿了一張紙。下到二樓,擡頭看了看辦公室上掛的牌子,走到行政辦公室門口,門開着,裡面有幾個年輕人,曹隊長進得門,輕輕問了一下,有個年輕人就接過他手裡的紙,看了看,然後對他說了聲請稍等,就進了裡間。不一會兒,出來對曹隊長說:“曹隊長,請你明天再來。”

曹隊長說:“好的。我明天再來。”

曹隊長出來後,找到自己的車,跟司機說:“事情要明天才能辦好,先開到我們招待所去。”

隊部在福興有個轉運站,也叫招待所,在最繁華的五一路和南京路交叉的路口。四周是紅磚砌成的圍牆,一個鐵製的大門,向兩邊開,門口有間小房子,裡面住着一個老頭,是退休的職工,現在沒事做,就看看大門。進得大門,裡面有三棟高樓,第一棟就是招待所。招待所裡面有個女職工,正在織毛衣,沒看見曹隊長他們進來,司機問她道:“還有房間沒有?”

這女的也不擡頭看,就回道:“有,要幾間?”一邊仍然織着毛衣。

司機說:“要一間,雙人的。”

“要幾樓的?”

“就要一樓的。”

“拿介紹信來。”

“我們沒帶介紹信,有工作證行不?”

“行。”

司機把曹隊長和自己的工作證一起拿給那女的,她接過來一看,臉上的表情馬上僵化了,擡起頭,結結巴巴地說:“曹隊長,我,我,我…”一邊說一邊把毛衣往桌子底下藏。曹隊長也沒說啥,只是催促她快點辦理手續。

第二天,曹隊長到了工辦,辦公室早已經把蓋了章了文件準備好了,一看到曹隊長來了,昨天接待曹隊長的年輕人就把文件遞了過來,說道:“曹隊長,徐主任有事出去了,文件給你準備好了,他讓我交給你,並囑咐,請你馬上到市公安局去聯繫。”

曹隊長說了聲謝謝,就急忙下樓來,叫上司機,向市公安局開去。

市公安局大門口的警衛看驗了曹隊長的證件後,指了指方向,曹隊長就朝他指的地方進到一棟大樓,司機把車停要大院裡,就坐在車上等。曹隊長走上二樓,看到一間辦公室的門上釘得有戶籍管理處的牌子,就敲門進去。大概半個小時後又走了出來,徑直來到車旁,上了車對司機說:“白師傅,開車回明月。”

白師傅問道:“都辦好了?”

“都辦好了,等公安局開會研究,形成正式文件後我們再來。”

半個月後,大隊接到福興市公安局的通知,曹隊長到了公安局拿了文件,回來後把文件交給金隊長,金隊長又通知周華來把文件拿去。文件上說,周工和田工系國防系統的高級工程師,退休後居住在福興,按照政策,可以將周工及其配偶的戶口遷至福興。周華拿文件到福興周工居住地的公安分局辦理了準遷證,又到隆平去把羅老師的戶口遷出,再回到明月把周工的戶口遷出,一同到福興的中興路派出所把戶口上好,這纔回到廠裡,並告訴了家人,把新辦好的戶口本、購糧證一同帶回來交給了周榮,讓周榮在回學校時交到學校。

十一

李春在樓上叫周華,周華探出頭來,問道:“啥事?”

李春說:“晚上到我這裡來吃飯。”

“好的。”

晚飯時分,周華到了李春房間,李春整了不少菜,有滷豬耳朵,蒜臺炒肉,紅燒魚,粉蒸肉,炒雞蛋,香菇燉雞,滿滿一桌子。坐在桌子上的除了李春,還有李春隔壁那個女的,還有阿亮。周華落座後,問李春道:“李春,今天有什麼喜事?”

李春一邊給大家倒酒,一邊說:“是有件喜事,待會一邊喝酒,我一邊告訴大家。”

等大家都端起酒杯,李春說:“來,先乾一杯。”

周華一揚脖子,酒進了肚,阿亮酒量稍小,喝得慢點,也全進了肚。那個女的不知出於害羞還是酒量不行,只是呷了一小口,李春自是一口乾。放下酒杯,李春說:“今天確實是高興,所以我才請大家來喝杯酒。”

周華早就想知道是什麼原因,所以,停下筷子,聽李春說。

“你們也知道,我家是河北農村的。”李春重新給大家倒滿酒,繼續說:“我老爸退休時,我才得頂替來工作,但是,那個時候,我已經20好幾了,按照我們農村的習俗,也找了個媳婦兒,也就是你們這裡說的老婆。”

喝了一小口酒,吃了一口菜,李春又繼續說:“第二年就生了個女兒,叫李欣。今年已經上小學了。”

周華插了一句話:“你有小孩了?”

李春說:“是啊,今年上小學了。你們不知道,我們家是平原地區,人口多,自古以來就是人口集中的地方,所以分到各家的地很少,種出來的糧食還不夠吃,經濟收入就少得可憐。”

周華他們一邊聽李春說,一邊慢慢品嚐那些美味菜餚。李春慢慢說着,也慢慢吃着。

“農村苦啊,我媳婦兒實在受不了,說了好幾次要我把她帶來。”說到這裡,李春用眼睛看了看那個女的。周華也看過去,那個女的沒有任何表情,低着頭吃菜。

李春才接着說:“其實我也想把她們帶來,但是,到這裡來也難啊。去年又生了一個男孩,人口多了就更難。”

周華知道李春所說的難,他自己曾經就經歷過那幾年痛苦的日子。所以,聽得李春一說,心底深處就有共鳴。

阿亮說:“我家也是農村的,我老婆現在也在農村,情況和你一樣。”

“哦,難怪你也是一個人在這裡,原來是和我一樣啊。”

一直沒有說話的那個女的忽然說:“阿亮不要插話嘛,聽李春說。”

阿亮就不說了,李春接着剛纔的話:“一是沒地方住,我雖然是結了婚,但在頂替的時候填的表上寫的是未婚,如果已婚就頂不了啦,隊上是不會給單身職工單獨的套房的。二是糧食問題,我一個人的定量,自己吃都不夠,她們來了後吃什麼啊?”

“趕場天有賣的。”周華說。

“這個我也知道,可是那價錢很高啊。三個人吃高價糧食,還有其他的開銷,比如煤啊、電啊、上學啊、買衣服啊,菜啊等等,我的工資不夠用。沒有戶口在這裡,什麼都要花高價錢買。所以,想了很久,還是沒讓她們來。”

阿亮實在忍不住,又插話道:“李春,你到底要說什麼?快點說主要的。”

看到阿亮着急,李春就說:“好,我揀重要的講。今年我聽到小道消息說,可以買戶口,我就到明月派出所打聽,派出所的人說是有這事,並告訴我,要到縣公安局戶政科去辦。我又到了戶政科,戶政科的人告訴我,有是有,只是指標不多,要快才行,而且價格很高。一個戶口3千。我一聽,嚇傻了,我哪有這麼多錢?但是,不買的話,我媳婦兒和女兒就不能過來,回來後我找了曹隊長,他是我老鄉,是他借錢給我,再加上我工作這麼多年的一點積蓄,才把她們3人的戶口買成了。現在已經辦好的,只等今年過年回去後,把她們帶來。”

阿亮突然說:“李春,你個兔崽子,有這樣的事也不告訴老子一聲。你不知道我家也是這樣啊!還好意思請我喝酒?”

李春忙說:“兄弟不要急嘛,我請你來就是要告訴你的。只是先前我怕這事不是真的,萬一要沒成,被騙的也只是我一個人嘛。現在既然是真的,明天你就去辦不就行了?而且我已經辦過了,熟門熟路的,我帶你去辦還可以省很多事。”

聽李春說得誠懇,阿亮這才轉怒爲笑,繼續喝酒。

李春長長地嘆了口氣,大家都意外,不是說得很好嘛,不是充滿希望嗎,怎麼會嘆氣呢?周華就問道:“春哥,不是好日子要來了嗎?你嘆什麼氣啊?”

李春說:“看來是不錯啊,可是你們想過沒有,我欠這麼多錢,什麼時候能還得上啊?”

這也是實在的,工資每個月就100多點,欠了好幾千元債,不吃不喝也可三年才能還得上。還有他一家四口人的吃穿用上學,這些費用是一點都不能省的,這樣一想,李春嘆氣還真是有道理啊。

酒喝得差不多了,大家都有些醉意,周華趁着酒興問李春:“春哥,喝了這麼久了,你還沒有介紹一下這是誰呢?”周華用左手指着那個女的。

李春臉上有些掛不住,那個女的倒是落落大方。看到李春不知怎麼回答,那個女的說:“小周兄弟,我叫楊麗,是單位的職工。我的情況和李春不一樣,我也結婚了,老公在老家的縣裡工作。但是我和我老公一直兩地分居,他調不過來,我也調不回去。就這樣一直過到現在,我都30歲了,也不敢要小孩。今年春節時,我老公就對我說,如果今年我還不能調回去,就要和我離婚。”

原來如此,周華雖然早就知道她和李春有些糾纏不清,原以爲僅僅是兩性問題,現在聽他們的說法,似乎中間還夾雜有感情。

周華問道:“那你打算麼辦?”周華的言下之意,是李春的老婆孩子要來了,你不能和李春在一起了,又調不回去,今後就看着李春一家過日子嗎?

楊麗說:“能怎麼辦?我找過隊長多次,都沒答覆。我又捨不得我老公,再說,如果真離婚了,像我這樣年紀大了,又是二婚,再成家就難了,所以只好退職了。”

退職!

周華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不清楚具體內容,但從字面上理解,應該就是不要工作了。不要工作了!這人是怎麼想的?一個女人,不要工作,今後的生活怎麼過?

李春也吃了一驚:“你退職幹嘛?”

“不退職又能怎麼辦?你有辦法嗎?再說,退職還有1千多元的退職費,多少算是有個安慰啊。”

李春只得沉默,他自己的事都顧不過來,哪還有精力和金錢來顧楊麗的事。楊麗看李春不說話,就對周華說:“周華,你是不是和彩虹好啊?”

周華說:“沒有啊。你怎麼會這麼說?”

“我看你們經常在一起,而且,你常常送她上下班,我以爲你們兩人談朋友呢?”

“沒有,至少現在沒有談。僅僅是覺得兩人說得來,就接觸得多一點。”

“哦,是這樣啊。不過,彩虹也不錯哦。”說這話時,楊麗眼中閃出一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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