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化工廠通知開會,伍廠長說:“我們才得過一年的好日子,現在又出問題了。”
大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都豎起耳朵聽,伍廠長說:“前兩年是省內競爭的廠家太多,爲了在競爭中佔得主動,我們廠上了一些措施,尤其是降價和降低成本方面突出,把其他很多廠家都擠垮了,省內就只剩兩個廠,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這種好日子現在也到頭了。”
大家交頭接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看到大家的情緒,伍廠長提高了聲音:“大家不要說話,都聽我說。”等大家靜下來後,他才接到剛纔的話題說:“大家可能覺得我剛纔說的話不好理解,我們廠裡生產和銷售都好,產品價格也一路在上漲,怎麼會日子不好過呢?這些都不錯,我講現在日子不好過是有原因的,這就是,前幾年由於紙箱的需求量大增,生產紙箱的廠家也不斷增加,我們的銷售對象和銷售量也不斷增加。從去年開始,這些生產紙箱的廠家生意不好,有些雖然生意好但是貨款收不回來,他們的生意不好或是貨款收不回來,導致我們的貨款也難以收回,現在我們賬上有50多萬元的貨款早就過了支付期,但一直沒辦法要回來。現在廠裡的經費非常惱火,我們已經向銀行和大隊借了不少的錢了,向銀行借的錢是要付利息的,如果再這樣收不回貨款,我們利息都沒辦法支付了,更不要說大家的工資。”
一聽說工資發不出來,這下大家都急了,沒有工資就無法生活。涉及到自家的切身利益,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不斷漫延開來。伍廠長再次提高聲音:“不要吵,不要吵,我還沒說完,大家聽我說!”
好不容易等吵鬧聲停下來,伍廠長才繼續說:“正因爲這樣,所以廠裡決定,抽調一部份人到欠款的廠家去收款,爐子上的人如果被調出來,就請民工來臨時頂替。其他崗位的人被抽調出來,這暫放手頭的工作。會後,廠裡會把抽調出來的名單貼在公告處,名單上的人明天統一到厂部辦公室報到。”
周華的名字列在抽調的名單中,他到辦公室報到時,其他人都到齊了。周華不知道這項工作意味着什麼,自己從來沒有做過相關的工作,心裡直打鼓。看到人都到齊了,伍廠長發了話:“要做的事昨天已經跟大家講過了,今天把大家召來,是要交待一下具體的做法。我知道你們都沒有做過收款的事,也不用你們說什麼,更不用你們做什麼,你們只要跟着銷售員走就行,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他們廠裡不走,給他們一個壓力,爭取能收回點錢來。”
周華鬆了一口氣,原來伍廠長打的是心理戰,這活路輕鬆啊,哈哈哈哈,周華心裡又一陣竊喜。六個銷售員分成六個組,每個銷售員帶3到4個人,負責一個廠家。周華被安排在陳錚一組,去的就是鄰近的一個縣,叫雲靖縣。這個縣只有一個紙箱廠,老闆叫丁傑,年青人,不過35、6歲年紀,開廠也有7、8年,生意一直不錯,爲人也很直爽。建廠開始就一直與化工廠打交道,從來沒有拖欠過貨款。這次可能是他的款沒有收回來,纔會拖欠這麼久。陳錚帶着周華他們一行人來到雲靖縣城,也不去他的廠裡,直奔丁傑家。正好在門口遇到丁傑,陳錚喊道:“丁老闆,你要到哪裡去?”
丁傑看到是陳錚,知道是來要錢的,只是沒想到陳錚的後面還跟了那麼多人,心裡不免吃了一驚,不知道陳錚要幹什麼。丁傑看到陳錚笑着打招呼,心裡略有些放心,忙招呼道:“陳哥來了,快請屋裡坐。這些是你什麼人啊?”
陳錚說:“這幾個是我們廠裡的工人,不瞞丁老闆,我們廠開不出工資了,廠長叫他們來找丁老闆賞口飯吃啊。”
丁傑剛放下去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來,這才叫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呀。心裡盤算着怎樣打發這些人,臉上卻笑着說:“陳哥也是,你還不知道我的爲人嘛。用得着來這一手啊?”
衆人一點都不客氣,先進到屋裡各人找地方坐下,陳錚說:“丁老闆,不是我要帶他們來,是我們廠裡真的發不出工資了,伍廠長才叫他們跟着我來的,說實話,來你這裡的人是最少的,到別個廠家去的人那就不是這幾個了。”
丁傑忙着給衆人泡茶倒水,接過陳錚的話說:“這麼說,欠你們廠裡貨款的不止我一個啊,既然是這樣,陳哥怎麼不先催催其他廠家呢?你也知道我的,我只要有錢,從來都不拖欠你們的貨款啊。”
“這個我知道,我們廠長也知道,所以啊,不是到了萬不得已,我們怎麼會叫工人來你家呢,你想想是不是?”
“陳哥說得也是,其實我也知道欠你們的錢早就該付了。說來說去,就是因爲別人欠我的貨款一直沒有給我,才導致我沒錢付給你們。”
“丁老闆,情況你也看到了,多的不說,你今天多少都得給一點,要不,他們這幾個人還真有可能要在你家吃住幾天。我也是沒辦法,廠長說了,我要收不到錢,這些人的工資要我發,我咋個可能發得起?”
事情看來真要鬧僵,丁傑心想,我做生意也不是一天兩天,前幾年也沒有哪家欠錢的,也不知道這兩年是怎麼回事,老是有廠家欠錢,而且還越欠越多。別人欠我錢,我也就沒錢支付給債主,陳錚他們這樣來逼我,我也只有這樣去逼下家。但是今天的事,還得想辦法解決,要不,這幾個人真在我家吃住的話,就麻煩了。不說對我的聲譽肯定是有影響,就是對我家人的生活也是個大問題。
想到這,就對陳錚說:“陳哥說到哪裡去了,這也不能怪他們,他們是工人,幹活領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既然是伍廠長叫他們來的,沒關係,來到我丁傑家,就是我的客人。這樣,你們先休息一下,不要急,事情肯定會解決的。”
其實周華他們根本就不懂這裡面的事,只是廠長交待來就來了,交待不要說話,就不說與收帳有關的話,其他的一切都不管。看到這些人不說話,丁傑以爲是他們不滿意,心下又有些着急起來,就對陳錚說:“這樣子,陳哥,客人來了,總是要招待的,你就和我一起上街去一趟,買些酒菜來,大家一起吃個飯。”
陳錚說:“那當然聽丁老闆安排啦。”叮囑了周華他們後,就和丁傑一起出門去了。周華他們這一幫人就在丁傑家喝茶、聊天、看電視等着。
個把小時的時間,丁傑就和陳錚一起回來了,手裡提了不少的東西。回到家裡,丁傑就讓陳錚休息,他自己動手做菜。陳錚問:“要不要幫忙?”
丁傑說:“你幫不上,這菜不是這麼好做的。”
周華好奇,是什麼菜有這麼多講究?就走過來看丁傑做,丁傑看到周華好奇,就說:“這是狗肉,狗肉做起來比較複雜,做得不好,羶味很重,就不好吃了。”
“哦,是這樣啊。那有什麼講究呢?”周華確實沒吃過狗肉,更沒做過狗肉。他家小時候也養過狗,在隆平的時候,家裡住在最靠山的地方,就養了兩條狗,一條黃色的,很小,但是很漂亮;一條白色的,很大,不算漂亮。兩條狗很兇惡,白狗遇到生人時會吠叫,聲音極大又低沉,很是嚇人,但它不下口咬人,黃狗就不同,從來不吠叫,卻悄悄地咬人。就是因爲經常有人被咬,矛盾也就多了,周工不得已,只得處理一條,就對值班的保衛老林說:“林師傅,有機會的話,幫我把我家那條咬人的小黃狗打掉。”這老林就是林春他爹,他在單位當保衛,值夜班,有一支步槍,所以周工請他幫忙打掉咬人的小黃狗。這老林還真上心,周工對他說過不到一天,就聽得一聲槍響,周華家的小黃狗就死於槍下。老林把小黃狗揀起來,拿到周工家交給周工,周工燒了一鍋開水,把毛燙了,把狗肉燉好,請老林和其他鄰居一起來吃。小黃狗是周華、周榮從小養大的,它死了,兩兄弟心中十分難過,找個地方挖了一個坑,把狗頭和其他剩下的殘物一起埋了,當然不會去吃狗肉了。
今天聽說吃狗肉,周華心裡有些躊躇,不過丁傑就買了狗肉,不吃就沒菜吃。先看看丁傑是怎麼做的吧。丁傑聽見周華問狗肉的做法,就說:“我們這裡有兩種做法,一種是去骨的,就是把狗殺好去毛後,先把整條狗用滾燙的水氽一下,使它的皮肉繃緊,然後割開腹腔,掏出內臟,從裡面把肋骨從靠近脊椎的地方切斷,用手抓住往外使力,將肋骨扳起來,從軟骨處切斷。把肋骨取完後,再取四肢的長骨,取長骨要麻煩些,先要用尖刀把股骨或肱骨從與脊椎連接的骨臼慢慢切開,再剔除與骨相連的筋肉,然後一隻手在內握住長骨往外用力推,同時另一隻手握住腳的外面,從外往內使勁推,把長骨完全推露出來後,再從關節處切斷,這不僅要力量,還要技術。把所有的骨頭剔除乾淨後,用大鍋裝冷水,放入生薑、八角、桂皮、花椒等佐料,再把整條去骨的狗放到鍋裡,用大火燒煮,等水開後,改用小火慢慢煮到狗肉八、九分熟,熄火後用蓋子蓋住。吃的時候,把狗肉切片,放到調好的湯裡,像涮羊肉一樣吃,湯就是一般的火鍋湯就行了,關鍵是要放入適量的薄荷,蘸水也特別講究,蘸水中要放煳辣椒、花椒粉、蔥花、切碎的薄荷葉、味精、鹽,還有一樣必不可少的東西,就是腐乳,而且要把腐乳搗碎,這樣吃起來纔有狗肉特有的香味。”
周華聽得雲裡霧裡,就說了聲這麼複雜啊。丁傑接着說:“這是飯店才這樣做,這種做法非常麻煩,但是方便來吃的顧客,所以飯店才費這麼多心思和力氣。一般家裡吃就按另一種做法,這種做法就簡單多了,但吃起來的味道其實比剛纔說的那種還香。”
周華覺得不可思議,做法簡單的反而會更好吃。就問丁傑是什麼道理?丁傑說:“飯店的做法是方便顧客來吃,沒有骨頭,顧客感覺不同。在家做是連骨頭在一起燉的,骨頭中有脂肪,尤其是脊椎骨,所以燉出來就有特殊的香味,把骨頭剔除後燉出來就沒有那種香味,所以吃起來味道就會有很大的差別。”
聽得丁傑的介紹,周華打消了猶豫,決定吃一回狗肉。丁傑把狗肉洗好後,放到一個陶瓷鍋內,加上一些周華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在煤爐上燉煮,並說這樣慢火燉出來的纔好,如果要快的話,也可以用高壓鍋燉。水開後,面上漂着一些血沬,用一個小瓢舀掉,隨後湯就慢慢變清了,這時,丁傑用蓋子把鍋蓋上,把火調小,隨着時間的過渡,一股濃烈的香氣在屋子裡瀰漫開來。
酒足飯飽後,丁傑說:“陳哥,不瞞大家說,我家裡小了點,住不下你們這麼多人,這樣,我到街上給你們開幾間房,今晚你們就在賓館住下,明天我再想辦法給你們弄點錢來。如果你們要信不過我,那也可以在我家住下,不過就只能委屈你們在客廳的沙發上將就一晚,你們看怎麼樣?”
丁傑的話說到這個份上,陳錚當然要給他面子,再說陳錚也知道丁傑不是賴賬的人,就說:“丁老闆說到哪裡去了,你丁老闆是爽快的人,我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啊。就按丁老闆說的,我們今晚就住賓館。”
丁傑在縣城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出了他家不遠就有一個賓館,丁傑走進去後,對服務員說:“妹兒,給我開三個標準間,記我的賬上。”
陳錚一行人就在賓館住下,到天黑還早,周華就上街去逛一逛。這個縣城比周華他們縣城要大得多,也平得多,整個城裡沒有發現有上坡下坎的地方,商店也多。周華進了一家賣皮鞋的商店,裡面有很多的皮鞋,男女都有,服務員見到周華進來,熱情的招呼:“老闆好,想要買什麼樣的鞋子?是你自己穿的還是幫人買的?”
周華回答道:“我是隨便來看看的。”
服務員介紹說:“我們店是城裡最大的皮鞋專場店,有各式各樣的皮鞋,各地生產的都有,面料也有多種,你看看需要什麼樣的?”
周華看到一雙暗紅的色女式皮鞋,問道:“把這雙皮鞋拿給我看看。”
服務員把皮鞋拿出來交給周華,說:“這是上海產的,羊皮的皮鞋,質量非常好,也非常柔軟,你看滿意不?”
周華看着皮鞋,覺得十分滿意,想給彩虹買下來,就問:“多少錢?”
“50元。”
“啊,這麼貴呀?”
“老闆,這是上海生產的,質量特好,這個價錢不貴啦。”
周華仍然覺得貴,一般的皮鞋也就20多塊錢,這雙要50,兩倍的價錢呢,怎麼不貴?看到周華沒回話,服務員又說:“老闆,真的值得的,這不是牛皮,更不是豬皮的,是羊皮的。”看看周華好像沒反應的樣子,服務員說:“這樣啦老闆,你如果真心想要,可以給你優惠點。”
周華一聽可以講價,就來了興趣,問道:“那你說實價要多少?”
“45好啦。”
“30行不?”
“那不行,進價都不止30呢!”
“那你說,少了多少不賣?”
“一口價,38,要不要隨你。”
“行。”
第二天起牀後,陳錚說,大家跟我去吃早餐,吃完早餐後我們一起到丁傑家去。到了丁傑家,丁傑不在,只有他老婆和兩個小孩在家,他老婆說:“陳哥,你們先屋坐,丁傑去找錢去了,怕你不不放心,就特意讓我帶着小孩在家等你們。”
等到了中午,也不見丁傑回來,陳錚就說:“老闆娘,我們也去找地方吃中飯,吃完中飯再回來。如果丁老闆回來了,告訴他不要走,等着我們。”
吃完中午飯回來時,丁傑仍然沒有回來,一直等到快吃晚飯了,丁傑纔回來。一臉的疲憊,看到陳錚後,從口袋裡摸出一踏錢來,說:“陳哥,真不容易啊,我跑了一天,才從別人手裡借得一點錢,還是高利貸。你先點一下,然後給我寫個收條。我要先休息一下。”
丁傑的老婆給他倒上一缸熱茶,丁傑猛喝了幾口,擡頭對他老婆說:“老婆,給我搞點飯吃,我還是早上吃了早餐的。”
十三
這幾天周華心情特別鬱悶,剛收到浙江平陽的信,一肚子的不舒服。爲什麼呀?原來,早在幾月前,周華在一本雜誌上看到浙江平陽縣有個廠家的廣告,說是他們生產一種背心,如何如何的好,價格便宜,可以郵購,快件送達,一星期可以收到。於是就想買一件,按照廣告上的地址把錢從郵局匯了過去,一星期過去了,沒有收到貨,兩個星期還是沒有收到貨,就寫信去問,回信答覆說貨已經寄出,是地址寄錯了,現在已經重新寄出,請查收。如此三番五次,過了多少個星期,仍然沒有收到貨物,周華氣憤不已。
廠裡又叫周華跟着銷售員吉平出差,到邊遠的同化縣收款,這次只去了他們兩個人,伍廠長考慮人少點開支就少點,如果收不到錢,還要再貼上一筆差旅費,廠裡就划不來。這個地方周華從來沒聽說過,更不用說去過了,在哪個方向都不知道。吉平告訴周華,這地方有點遠,時間要得長,出門時要帶點換洗的衣服,還要帶洗漱工具,雖然出差的食宿、車費不用自己出,可以先到廠裡預支,回來再報帳,但最好還是自己準備點錢,以備要買點什麼東西時好用。
先坐火車到福興,再坐汽車到同化。從福興到同化有300多公里,汽車要走一整天,從早上天剛亮就出發,中午時分到了一個偏僻的山坳中,司機停下車,叫大家都下車吃中飯。周華跟吉平下車後,到了唯獨的一家小飯店,裡面是做好的各種飯菜,大堂內張貼着菜單,周華看了看菜單,價錢比一般飯店貴了很多,一個回鍋肉要5元,在一般的飯店也就2元多點,其他的菜也一樣。
周華說:“吉平,這裡的菜好貴喲。”
吉平說:“到同化就是這樣,每次都在這裡停車吃飯,這裡又只有這一家飯店 ,再沒有別的飯店了。我來過多次,發現每趟客車的司機都會在這裡停車吃飯。”
正說着,又一輛客車在飯店門前停了下來,車上的人也全部被司機喊下來,朝飯店走進來。吉平趕緊買了菜,叫周華吃:“周華快點吃吧,再晚點就要點炒菜了,那就更貴。正是餓得難受的時候,有吃的就行。”
一路顛簸,車輪碾壓路面上乾燥的塵土,小而輕的就被揚了起來,漫天飛舞,車上的旅客沒一個不是灰頭土臉。好容易才盼到了同化縣城,周華的長髮落滿了灰塵已經發硬,在車上被風吹起直立後,就固定了,吉平的也一樣。下得車來,吉平就帶周華到了一家不大的旅店,老闆一見吉平,就熱情的打招呼,看來吉平每次都是住在這一家旅店的。
同化的天氣很熱,不用熱水就可以洗澡,吉平說:“趕緊洗一個澡,這家旅店在樓頂上安了一個大水池,現在是夏天,水會是溫的,正適合洗澡。洗完澡還可以把衣服洗了,晾在窗邊,到明天早上就幹了。”
洗漱完畢後,吉平到樓下叫老闆:“老闆,有什麼吃的沒有?”
原來這家旅店還經營飯菜,老闆應聲出來,答應道:“這幾天來吃飯的不多,所以沒什麼可吃的東西,只有一隻鴨子。”
吉平說:“你打開冰櫃,我看看。”
老闆把冰櫃打開,吉平看到真的只有一隻鴨子,就問周華:“周華,你吃不吃鴨子?如果不吃,我們就上街去找飯店吃。”
周華有點累,想到吉平肯定也累,就說:“行啊,鴨子也可以。”
見周華沒意見,吉平說:“老闆,那就把鴨子燉了,我們回房間休息,燉好了喊我們一聲。”
老闆說:“好咧,不過你們現在不要忙着走,我先把鴨子稱一下,鴨子是按斤兩收費的,你們要先看看重量。”
“好的,那你快點。”
老闆把鴨子從冰櫃中取出,用稱鉤鉤住鴨脖子上的刀口處,提起繩子稱重量。這時周華同時看到鴨子身上的毛沒弄乾淨,尤其是脖子上的毛,就像沒有拔過一般,黑黢黢的,就對老闆說:“老闆,你自己看哈,這是鴨子的毛都沒有整乾淨,怎麼吃?”
老闆說:“鴨子的毛是難得弄乾淨的,都是這樣,一會兒我再幫你們弄乾淨點。”
吉平說:“沒關係的,我老媽說過,哪個肚子裡沒有幾根毛?意思是不要太在意了,弄不乾淨也是沒辦法的事。”周華心想,剛剛纔說了吃鴨子,如果現在反悔不好,就不再吭氣。
等到鴨子燉好,天已經黑了,肚子也餓得直叫,周華也就沒心思再去看鴨子的毛有沒有整乾淨,只顧着吃了。
第二天一早,吉平和周華來到同化紙箱廠。這家紙箱廠原來生意不錯,也不欠化工廠的錢,從去年開始有些不景氣,貨款開始拖拉,到現在已經欠了3萬多了。這次來,廠長交待無論如何都要收點錢回去,要不,廠裡就揭不開鍋了。進得廠門,吉平就來到廠長辦公室,正好廠長在,見到吉平來,先開了口:“小吉啊,你是來要貨款的吧?”
吉平說:“杜廠長太瞭解了我,這次真是來收錢的。怎麼樣?”
杜廠長說:“你這次來的正是時候,我們廠裡剛剛收回來一筆錢。你看這樣好不,我把欠你們的貨款都付了,但是你們要再給我送兩車貨來,先給你們2萬,等那兩車貨送來後,再付另外的1萬多。”
吉平說:“杜廠長真是老奸巨滑,太會算計了。名義上你把欠款都付給我了,說起來很好聽,可是,兩車貨送來,我們又有1萬多的貨款收不回了。”
杜廠長笑了笑說:“我們是什麼關係?再說,哪個廠家做生意都會有些貨款積壓的,這也很正常嘛。”
吉平說:“杜廠長說得對,我不過是開個玩笑,那就按你說的辦。這2萬是現金還是支票?”
“現金,我不是說嘛,剛收回,還沒來得及存銀行呢。”
吉平也算過,如果不同意他的意見,就有3萬多的貨款難得收回,先收回2萬,只剩下1萬多點,也就是兩車貨的價錢,這樣,以後再多也只是積壓兩車貨的錢,總比現在積壓3萬多的貨款強。以後的事以後再慢慢想辦法,目前能收回3萬多,對於化工廠是大功一件。原本以爲一分都收不到呢,沒想到會有這麼大的收穫,伍廠長肯定也會高興啊。
懷揣着2萬元的現金,吉平心裡有點美,對周華說:“周華,你知道什麼生意好做不?”
周華說:“不知道,我從來沒做過生意,也不知道怎麼做。”
“你看,我們現在手裡有2萬塊錢,如果有轉手比較快的生意,我們可以先用這2萬元做本錢,晚點回去,一倒手說不定就能賺上一筆,然後再回去交帳,這賺的就是我們兩人的啦。你說做水果行不?”
“不好吧,伍廠長說這是廠裡的救命錢,我們用來做自己的生意,賺自己的錢,怎麼說都好像說不過去呀!再說這是公款,會不會犯錯誤啊?”
“我是開玩笑的,當然不能用這個錢啦。”吉平明知道這樣做肯定會犯錯誤,就算不犯錯誤,萬一錢收不回來或是做虧本了,就交了不差,聽周華這麼說,就不再堅持。
回到化工廠,吉平和周華把錢交到財務室,就聽說雲靖縣丁傑的廠可能要倒閉,廠裡爲這事找到大隊,金隊長叫伍廠長去縣城的法律顧問處找個律師來諮詢一下。伍廠長到縣城裡,找到法律顧問處,顧問處有一箇中年律師,是顧問處主任,姓徐,一個20出頭不到30歲的律師,姓李。另外還有三個老的律師,不過這三個老律師並沒有考得律師資格,是省司法廳特聘的,因爲他們原來是法院的法官,一直從事法律工作,所以省廳就下了個文件,對於這樣的人就作爲特聘律師。說明來意後,中年的律師接待了伍廠長,他說:“如果對方廠家資不抵債,就有可能要破產,你們廠作爲債權人,要申報債權。”
伍廠長問:“怎麼樣申報?”
徐主任說:“你們廠是不是獨立法人?”
“不是,我們是校辦工廠,學校是法人。”
“那要以學校的名義申報,先要把對方欠你們貨款的憑證全部找出來,還要有對應的合同,沒有合同的至少要有對方的入庫單,如果你們與對方有結帳單據也可以。拿到這些債權憑證後,才能向破產案件受理法院申報債權。”
“如果對方廠家真的破產,我們能得到什麼?”
“能得到什麼不好說,按照法律規定,破產企業的財產,要先支付法院清算費用,如果有剩餘的話,要先支付職工工資和勞動保險,如果還有剩餘的話,要先支付稅收,支付完這些還有剩餘的,才能支付債權。如果前面的任何一個過程中沒有財產了,就終結了,後面的就不再支付。就是有財產到支付債權,還要看有沒有抵押的債權,如果有抵押的債權,這個債權要優於普通債權。”
伍廠長聽清楚後,心裡涼了大半截,他明白了化工廠的債權是普通債權,要在最後一批支付,以丁傑現有的財產能不能到支付普通債權還不好說。告辭出來,伍廠長的情緒很低落,回到大隊,把諮詢的情況向金隊長作了彙報,金隊長說:“如果是這樣,怕是到了我們這兒,就分不到什麼財產了,你再到丁傑那裡去一次,想辦法讓他再支付點,就算以後他破產了,我們的損失也小一點。”
儘管丁傑做了極大的努力,也沒能把他的廠挽救回來,最終還是破了產。化工廠因爲早諮詢了律師,之後又採取的一些手段,從丁傑處要回來一些錢,到了正式破產時,真的就沒有輪到普通債權人分配財產。
浙江的廠家還是沒有給周華寄來背心,周華多次寫信詢問,總是回覆說貨已經寄出請查收,把周華氣得沒法,突然想起丁傑的破產案件,是不是可以向法院去告狀呢?有了這個想法,周華就開始瞭解怎麼樣告狀,問了伍廠長,伍廠長說不知道,是請律師去辦的,要去問律師才知道。周華也不知道哪裡有律師,這點事律師會不會接,聽伍廠長說律師是要收錢的,那又划不來,這背心本來就不值幾個錢,只是氣人而已。還有就是要告狀的話,是在哪裡的法院告,是在本縣呢還是要到浙江平陽去?如果要到浙江去告就太麻煩了。這些事情,周華一點都搞不懂,怎麼辦呢?書店會不會有這方面的書賣呢?
十四
周榮實習結束後,沒有到周華這裡來,直接回到了福興的學校,把父母在福興的戶口本交給了學校負責分配的辦公室,辦公室登記後就還給了周榮,並告訴周榮等待分配,肯定會分配在福興。果然,不久畢業證發下來的時候,同時發了一張報道通知,周榮被分配在福興的百貨公司。
大隊保衛科貼了一個通知,說是接到縣公安局電話,凡是有汽槍、火藥槍或獵槍等民用槍支的人,請主動到派出所辦理持槍證,帶上身份證、照片和槍就可以了。周華看到後,就到明月鎮派出所去辦持槍證。到了派出所,進了大門,有間辦公室的窗口上貼有辦理持槍證的字樣,周華把槍和身份證、照片一起交了進去,裡面一個警察接過去,在一個本子上登記,然後告訴周華:“過兩到三個小時再來取。”
周華問:“現在不能辦好嗎?”
警察說:“要填寫槍證,還要蓋鋼印,槍證上要寫你槍支的編號,還要在你的槍上打上相同的編號,辦完這些需要點時間,再說,今天是趕場天,來辦證的人多,所以,你過兩三個小時再來取吧。”
周華答道:“是這樣啊,那也只好等了。請問一下,你們的廁所在哪裡?我想上個廁所。”
警察一指後面,說:“你往那個小山上走,直到山腳就可以看到了。”
周華就順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去,剛走到第二棟房子,就聽到有人喊他:“周華,周華!”
周華心想,這裡我又不認識人,怎麼會有人喊我呢?把頭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沒有看到有人,只看到一間裝有鐵門的房間。正要再走時,從鐵門裡面傳出一個人叫喊的聲音,聲音不大,但卻急切:“周華,快點過來,是我!”
周華仔細看過去,鐵門裡面彷彿有一個人,於是走了過去,朝門裡張望。外面陽光耀眼,房間裡面顯得黑暗陰沉,不大看得清楚。這時房間裡面的人也在朝門口走來,到了門口周華纔看清楚真是一個人,非常削瘦,滿臉鬍鬚,眼睛深深地凹陷進去。看到周華後,露出了笑容。周華仔細看了看,認出是隊上的職工阿木,一個廣東人,原先就在工區工作,怎麼會被關在派出所呢?周華吃驚地問他:“阿木,你幹什麼了?怎麼會被派出所抓了?”
阿木說:“先不說這個,你幫我搞點水來喝,我渴死了。”
周華說:“我到哪裡去幫你搞水?也沒有杯子啊?”
阿木說:“不用杯子,你看那小山腳下有個水池,水池邊上有個破碗。”
周華看了看,說道:“那水能喝嗎?”
“能喝的,快去幫我搞點來。”
周華將信將疑,走到水池邊,把破碗拿起,先舀點水洗了一下碗,然後再從水池中盛了一些水,端到鐵門邊,交給阿木。阿木接過水,咚咚咚一口氣全都喝了下去。用袖子擦了一下嘴,把破碗還給周華,叫周華放回原處,不要讓警察看出。
看到阿木喝了水,周華才問道:“阿木,你到底做了什麼?”
阿木說:“唉,說來話長啊。”
“那你先等一下,我去上個廁所再來。”
等周華上完廁所回來,阿木才繼續說:“你到過南角嗎?”
“到過啊,我第一年工作就在那裡。”
“你到過那裡,就知道那個地方很窮是不?”
周華回答阿木說:“我知道那裡窮啊。它那裡窮爲什麼要關你呢?”
阿木說:“不是因爲那裡窮才關我,你聽我說嘛。”
“好,你說。”
“我們鑽探隊到那裡去了兩年,都在同一個地方,都是租住在老鄉家。我租住的那家人姓包,有5個小孩,大的兩個是女孩,中間兩個是男孩,小的一個又是女孩。女孩子在農村本來就不金貴,更何況那個窮地方,就更不值錢了。所以他家大的兩個女孩都沒有上過學,從小就在家裡幹活,看到我們去了,覺得很新鮮,打聽城裡的事。下班後沒事的時候,我就給他們講城裡的情況,聽得多了,她們就想離開家到城裡來。第一年收隊的時候,她們就要跟我到福興來,我沒敢帶。第二年去,又住在他家。”
“住在他家,你就把她們帶出來了?”
“不是這樣的。第二年收隊的時候,她們是跟別個說,要別個把她們帶出來。但是沒有哪個敢帶,她們又纔來找我的。”
“你就答應了?”
“我見她們說得可憐,又苦苦哀求我,我心一軟就答應了。”
“別個都不敢做的事,你也知道,爲什麼還要做?你傻啊?”
“我實在是看她們太可憐了。當時也是說好的,我只帶她們到福興汽車站,剩下的我就不管,她們也是說的只要我把她們帶到福興就行了。我想嘛,是她們自己要出來,我只是給她們帶個路,哪想到會被公安抓?”
“那兩個女孩有多大?”
“是兩姐妹,一個17歲,一個快16了。”
“哦,我也不知道你這個事情對還是不對,如果真的是你說的這樣,也許會沒事。”
“我也是這樣想的啊,我又不是把她們賣了,也沒有收到她們的錢,再說她們這麼窮也不可能有錢給我,來福興的路費都是我幫她們出的。”
“那你是怎樣對公安說的?”
“他們還沒有問我呢,我是昨天才被抓來的。他們問我我也是這樣說啊,這是真實的情況,但是我有點怕。”
“你怕什麼?”
“我怕他們打我。昨天我進來的時候,這裡面有個人就被他們打了,現在還在水泥牀上睡到的,起不來了。”
“在哪?”
阿木用手指了指牆角,說:“在那。”
周華看去,還真有個人睡在水泥牀上,光線不好,看不太清楚,彷彿臉上還有血。
說到公安打人,周華突然想起一件事。去年放假回家時,周華媽媽說,周華小學時董校長的兒子董陽被槍斃了。當時周華大吃一驚,細問才知道,這董校長的兒子原比周華低一屆,初中畢業後沒考上學校,也沒工作,整天就在街上喝酒晃悠。有天晚上喝醉了,晃到信用社門口時,撿了塊磚頭,把信用社的玻璃砸壞了,本來也是個小事,僅僅是砸塊玻璃而已,但因爲這個人很是讓派出所的人頭痛,想趁此機會把他弄走,好讓地方上清靜一下,就以他涉嫌盜竊信用社爲由,把他抓了,當晚就關在派出所的拘留室。也該他倒黴,剛關進去不久,街上真發生的盜竊案,那小偷想跑,被抓住後猛烈反抗,派出所的人就死勁地打他,打了個半死,也被關進拘留室。董陽正無處出氣,看到關進來一個人,就把氣撒在小偷身上,趁着酒勁,對小偷一陣猛打,這小偷原本就已經被警察打得半死的,再經董陽這一打,便徹底沒了氣。人死了,是大事情,董陽不僅涉嫌盜竊,現在又加上一個故意殺人的罪名,這可是要殺頭的啊。他老爹董校長着了急,到公安去打聽情況,又找公安局的領導,公安局的領導答覆,這事我們無法幫你,故意殺人是重罪,你要救你兒子,只有一條路,就是去請個律師來爲你兒子作辯護。董校長救子心切,心想要找就找最好的律師,於是花了所有的積蓄,到北京去請了一個據說是非常有名的律師。結果,兒子沒救成,錢也花光了,董校長的老婆也變得瘋瘋癲癲的了,董校長本人一夜間就老了十歲。
周華說:“阿木,我看啊,你最好也請個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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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哪裡去請?再說我出不去,也沒錢請。”
“要不要帶個信給你老婆,讓她幫你請律師。”
阿木想了想,說:“算了,不要告訴我老婆了,我和她關係本來就不好,知道這事她肯定也不會幫我,不讓她知道反而好些,她會把孩子帶好就行了。”
周華從派出所回來的後,一直在想這件事,可怎麼都想不明白。爲什麼看起來是好事,卻還被關了,可能還要被判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