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寧榮街東北側,內閣大學士謝俊府西院伯牙廳內,謝俊之子謝思賢一雙收按住了瑤琴琴絃。
瑞絲祥掌櫃錢海也彎着腰,把賈環印刷的廣告遞了上去,同時說道:“少爺你看看,這是榮國府庶子賈環搞得傳單!”
“傳單?哦。”
謝思賢接過,抖了下,狹長的眼睛瞟了瞟,隨即一怕琴臺,大聲說道:“此法妙哉!沒想到靠祖宗蔭庇的祿蠹也能想出此等妙法!”
明朝官場兩條路,一是科考;一是勳貴;所謂勳貴也就是祖上有功,皇上賞個官兒,向來爲詩書士林之家看不起,認爲他們不學無術,只是仗着祖宗功勞而享榮華富貴而已,其實如蠹蟲一般。
而謝思賢不過二十於歲,他家學淵博,又向來負有文名,才思敏捷,如今已中了秀才,他沒想到自己沒想出這樣的法子,倒讓一個蠹蟲想出來了,着實讓他驚訝!
錢海自然知道謝思賢的心思,他‘嘿嘿‘着乾笑了兩聲,附和道:“我也覺得這法子甚妙,初始我也沒想到那賈環竟能想出這等好法子,後來一想,這也不過是瞎貓碰了死老鼠罷了!一個十二、三歲的……”
錢海還沒說完,卻見謝思賢的眉毛皺了起來,臉色也變得陰沉,他的心一沉,接下來的話就沒敢說。
而這時就聽謝思賢冷冷的說道:“這傳單是什麼時候發的?你怎麼不早點過告訴我?”
“這個、這個,少爺,我們收到傳單後,我又派人到‘趙記‘打探了一下,然後我就去找你,府上說你去香山書院了,所以,所以……”見謝思賢變臉,錢海惶恐的說道。
聽錢海這麼一解釋,謝思賢哼了一聲,說道:“:明早趕緊辦,別讓其餘兩家搶在了前頭,這‘趙記‘一個小鋪子倒無所謂。”
商場如戰場,商機稍縱即逝,先機必須早抓,謝思賢已在商場多年,這點自然知道。
“是、是,只是少爺咱們倉庫裡的布早就賣完了!你看……”
錢海愁眉苦臉的說着,謝家外事平時都由謝思賢管理着,秋季謝思賢預計棉布將要掉價,所以進貨少了些,前一陣子見其餘各家都或多或少的壓了些棉布,他還讚揚謝思賢有遠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誰知……
“蠢才,再去進些就是,你下去吧!“謝思賢說着厭惡的皺了皺眉。
“是是!“錢海急忙彎着腰退了下去——這事弄得,多呆一會,兩人都不好看!
……
金陵,六朝古都。五華煙雲。晨曦沒出,黑夜依然籠罩,雖然作爲陪都,黑夜裡金陵依然像一個巨獸一般,氣象嚴峻。
金陵城東側,薛府正堂西側一個廂房,‘撲棱棱‘一隻信鴿撲在了雕花窗櫺上,震動的窗紙‘窣窣’作響。
隨後房間裡有想起一陣‘窸窣’之聲,燭亮,一雙玉手推開了窗櫺,握住了信鴿,取下了信鴿腳下的圓筒,然後將信鴿放進了窗邊懸掛的一個竹製的鳥籠裡,隨意往裡面撒了些小米。
做完這些,鶯兒才才喊道:“小姐,趙掌櫃來信了。”
“哦。拿過來吧!”
鏤空雕花刻鳳架子牀裡傳來一道慵懶但又很平靜大氣的聲音。隨即紗幔掀起,伸出一條嫩藕似得玉臂。
瑩兒端着燭臺,小心的走了過去,把燭臺放在牀頭櫃上之後,將信件遞給了寶釵。
信件是兩張,一份是賈環印刷的傳單;一份是‘玉雪記‘掌櫃趙封的書信,信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寶釵外了下身子,湊着燭光看了下,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看完,寶釵便一邊穿衣,一邊思索着:“環世兄這法子倒是巧妙,可以提高名聲,也可以大賣,必有人效仿之,只是我能效仿嗎?”
再想到他哥哥因爲打死了人,馬上就要進京,而姨媽來信,要她家朱進賈府,要是效仿,豈非不義!
想到這裡,寶釵皺了皺眉躊躇起來。
“小姐,怎麼了?“鶯兒一邊幫着寶釵穿衣,一邊問道。
“哎!賈府的環世兄給我出了個難題!”寶釵一邊洗梳着,一邊講信件和心中爲難給鶯兒講了出來。
她跟鶯兒名義上是主僕,但實際上卻情同姐妹,什麼話都跟她說的!平時薛家的生意都由寶釵和幾個老掌櫃幫襯着,而薛蟠好像只負責花錢、惹事,這些鶯兒都是知道的。
“那該怎麼辦?”鶯兒一邊爲寶釵梳着頭髮,一邊問道。
她也明白寶釵心中的爲難:‘趙記’雖不足慮,但賈環所開之法,必定爲其餘兩家所取,在綢布行市上,‘玉雪’記、‘瑞絲祥’、‘天綾’記爲三大家,暗地裡競爭激烈,‘玉雪’記現在已處於下風。賈環之法一出,他們只好跟風,但一來賈薛兩家向來交好,賈環又是王夫人的庶子,現在卻偏偏要應王夫人所邀到家府上去住,這要是見了面就尷尬了!
“額!“
寶釵拍了拍光潔玉瑩的額頭,沉思了一會,最後如溯雪一般光亮晶瑩的臉頰上升起一抹紅暈:“沒辦法,只好冒昧了!但願環世兄能給個面子!鶯兒,磨墨。“
“額。”
待鶯兒磨了墨,寶釵沾了沾墨汁,提筆寫道
:環世兄臺鑑:
世兄大才,竟有如此妙法,妹仰望之,然此法一出,必爲世人效仿,妹雖欲防而不能……不知世兄可否在傳單上給宣傳一二,妹必謝之。
女弟寶釵敬上。
在那個時待,一個女孩子給陌生男子寫信也是少有之事,寫完,寶釵白皙的臉蛋上已是一片通紅。
“哎!小姐,你如此持家,大少爺卻……“鶯兒明白寶釵的心事,憤憤的說了句。
鴿子飛起……
……
此刻,天色依然漆黑,不過賈環也起來了,不過是被焦大喊起來的。
在演武廳,焦大又將軍中練力之術演練了一遍,賈環又跟着如法演練了近兩個時辰,焦大才讓停了下來,這時賈環已是氣喘吁吁,滿頭大汗。但奇怪的是,昨日身上的痠痛似乎減輕了些。
在回到賈環所居,天色已是矇矇亮了,焦大又從懷中摸出了兩個瓷瓶,隨後便讓賈環退去外衣,排在牀上,在他腿部、手臂塗抹了些,然後又拍打了一陣子。
賈環知覺腿部、手臂酸脹。隨後便覺得發緊,有力暗生。
隨後,因爲王夫人有話在前,晨昏定省免了,所以吃過早點之後,賈環和焦大吉祥、如意便去了印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