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闖進來, 本是揣着一顆不可告人的心,想再勸勸黛玉。沒成想一擡眼,就看見林如海穩坐在桌邊, 也正望着自己。他頓時像見了校內的教官, 家裡的嚴父般, 嚇得像只鵪鶉, 低下頭一動不動, 連招呼也忘了打。
這父女倆看人的眼神真是一模一樣,都是不動聲色,但都讓他心裡沒底。
林如海畢竟是長輩, 先開口了,“一晃眼, 寶玉你都這麼大了, 在軍校讀書還習慣嗎?”
什麼一晃眼呀, 其實年年都見的。只不過寶玉怕他,跟他不親, 林如海對這個內侄也就沒什麼印象。
寶玉低眉順眼,回答地中規中矩,“謝姑父關心,小子一切都好。”
黛玉故意問道:“別這麼客氣,我父親在這, 學業上有什麼不懂的, 儘管問他。”
寶玉果然頭搖得似撥浪鼓, “不用不用, 姑父一路辛苦, 自該好好歇歇。哪裡還敢勞煩呢?”
林如海倒像是被黛玉提醒了,又說:“之前聽你妹妹講, 你操作機甲出了事故。這可不是鬧着玩的,每次駕駛都該謹慎細心纔是。左右我今日得閒,你把機甲放出來,不說指點,好歹掌握些應急知識。”
“這、這……”寶玉聽了林如海的話,十分尷尬,他平日裡糟蹋的都是學校的東西,哪裡有自己的機甲?唉,他現在心裡萬分後悔。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該上樓了。
原本承認自己家沒有能力買機甲,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寶玉從不認爲自己是一個虛榮的人。可是對着林妹妹的眼光,卻覺得無比難堪。
黛玉只欣賞了一會寶玉的窘迫就覺得無趣得很。這麼樣一個人杵在她房裡,甚是礙眼。早點打發他走就是了。遂‘好心’地替他解圍,“父親不清楚,寶二爺沒有機甲的。學校的機甲也只能在學校裡用啊。今日他怕是沒這份福氣了。”
“是是是,”寶玉趕緊附和,“實在是慚愧,辜負了您的一番心意了。”他此時真想立刻遁走,可長輩還沒發話,他總不能急吼吼的就跑。
林如海原本看寶玉吞吞吐吐的,還以爲他想藏拙。聽了黛玉的話,內心不由地思量起來,賈家竟已這般不濟了麼。外表上還不顯,可是給獨苗苗買個機甲都辦不到……
他站起身來,衝着寶玉不容置疑的說道:“你跟我到樓下來。”然後又看着他的寶貝女兒微微一笑,“玉兒也來。”
黛玉和寶玉:“啊?”
兩人的共同心聲:好想拒絕,還有什麼事,能不能讓他走。
但他們都沒有拒絕的權利,林如海領着他們來到一樓外面的院子。寒風颯颯,草木凋零,更顯得庭院空曠。
“這裡夠寬敞。寶玉,我給你一臺機甲,你如今也是三年級了,讓我看看你的水平。”說着便拿出一個純白的空間鈕,放出一臺暗紅色的人形機甲來。
“這是今年最新款的訓練用機甲,沒有配置武器。你可以放心試試。”
寶玉苦着臉暗歎,這是說要指點就一定要指點的意思嗎?他來找黛玉時,把下人都打發出去玩了的。這下也沒人替他轉圜,只能一步一挪地進了機甲。
不想他剛在駕駛艙坐定,聽見外頭響動的賈母就出來了。看見立在庭院當中的機甲嚇了一跳。
“哎呦,又是這勞什子鬼東西!怎麼又到我們家裡來了?”她疑惑地看看林如海,又看看黛玉。
林如海一點也沒有嚇到老人家的愧疚感,淡然迴應,“老太太,我也算寶玉的長輩。以往對他卻關懷甚少,現在有空,便想在學業上對他略盡點心意。您放心,不會有事的。”
“什麼?你是說寶玉在裡面?”
“老祖宗您放心,姑父對我是一番好意。我不會像上次那樣的。”寶玉這會也想通了,自己好歹是通過考試的,不至於就會出醜了。林妹妹是個beta姑娘,生得又柔弱,想來就算是學過,眼光也生的很,看不出什麼。
林如海不置可否地挑起眉,這個小子心眼不壞,就是單蠢了些。“先把機甲運行的十三套標準動作從頭到尾做一遍。”
“沒問題。”寶玉精神一振,這些基礎的東西,他還是會的。想着黛玉也在看,立刻一板一眼地使了出來。
他卻不知道,越是基礎的東西,越能看出一個人的深淺。不要說以林如海的眼光,就是黛玉,幾套下來,也發現了他諸多不足之處。行動遲緩、關節僵硬、動作銜接不流暢。很明顯只是完成了任務,根本沒有多加練習。
只有賈母一個人看得很是欣慰,不住的點頭。寶玉在軍校裡學的就是這些吶,這機甲看來也沒那麼可怕。
賈母和林如海是並排站着的,此時眼角餘光掃了掃她這個女婿,看不出什麼表情。他說的是要回去想一想,沒想到動作這麼快,現下這般便是在考查寶玉?
她心裡也不知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高興的是林如海沒有一口回絕。不高興的是,他信不過自己也信不過寶玉。
“玉兒,把你的機甲放出來。和你寶兄弟切磋一下。”林如海神色如常,語氣隨意,彷彿不是在說去玩機甲對戰,而是在說去玩老鷹捉小雞。
黛玉:“哎?”這是唱哪一齣啊?
賈母:“這如何使得,不小心傷了玉兒怎麼辦?刀劍尚且無眼了,何況是這個東西。”
“怎麼會呢?”林如海沒看賈母,眼睛盯着做完動作停下來的寶玉,嘴角略微勾起,“不會的。”
他沒想到寶玉的水平那麼淺,讓黛玉與他對戰也是臨時起意,不過效果應該會不錯。
賈母勸阻無用。黛玉雖覺得奇怪,但還是聽了林如海的話,下了場。她坐在機甲裡,居高臨下地看了看隨侍在老太太身邊的丫鬟婆子,還有因爲院子裡的聲音在外面東張西望,越聚越多的下人們,突然覺得明白了她父親的意思。
在場的人,沒有比她父親更知道她跟寶玉的水平了。所以……
“賈寶玉,你準備好了嗎?”黛玉的聲音冷酷了下來。
“林、林妹妹!”賈寶玉一頭冷汗,事情怎麼就到了這一步?他不過是想來找妹妹玩玩,然後就碰到了林如海,然後就被他逼着開機甲,現在居然還要跟林妹妹對打?
“不行的,不可以的。林妹妹,你會受傷的!”
這時,林如海的高喝在他耳邊響起,“預備——開始!”
寶玉控制着機甲的頭部轉向他,“不可以的姑父,我怎麼能打妹妹呢?”
黛玉卻在開始兩字落下的那一刻操縱機甲,幾乎是滑行般掠過來。轉瞬便近了寶玉的身。
“你眼睛看哪兒呢?”她一個拳頭揮過去,把暗紅色的機甲頭部打正過來。
他們兩臺機甲都沒有武器。這一場對決全靠對機甲的操作能力和對格鬥術的掌握。
寶玉被她這一擊打了個踉蹌,但終究沒有倒。黛玉沒有用全力,要是一拳結束了寶玉,賈府的人只會說她趁人之危。誰又會在意比賽已經開始的時候,他還毫無戰意呢?
“林妹妹……”
“閉嘴,要戰就戰,堂堂正正的。你還是不是alpha?”
賈母畢竟是人精,看了看場上的局勢,又看了看林如海老神在在的樣子。頓時知道不妥,連忙出聲提醒,“寶玉,使出全力來。莫要猶猶豫豫的。”
寶玉推也推不了,逃也逃不走,只得面對。他剛擡起右臂,黛玉的下一擊便到了。這一次的目標是雙臂關節。
一擊得分!
寶玉只覺得屏幕一花,黛玉的機甲便消失在他的視野裡,然後機體一陣猛烈地震動。內部響起機體受損的刺耳警報聲。
“賈寶玉,還沒睡醒嗎?”
寶玉不敢置信地在震盪中甩甩頭,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現在跟他打架的,確定是林妹妹,不是林姑父嗎?
這還沒完,機體接連不斷的響起警告。雙腿關節受到攻擊!能源艙受到攻擊!傳導系統受到攻擊!
黛玉的雙手在駕駛艙內的操作鍵上來回飛舞,她眼裡什麼也沒有了,只有眼前那臺必需要打倒的機甲。
最後一擊,駕駛艙。寶玉,跪地投降吧!狂言不想讓我受傷的手下敗將,今日你將淪爲笑柄!
吃瓜羣衆圍在院牆邊,以他們的眼球處理速度,只能看見一臺暗紅色的機甲,全程呆滯狀站着,而另一臺帶着紫色斑痕的機甲則猶如一道幻影,忽前忽後忽上忽下,笨重的身體,居然透出幾分飄逸。短短一分鐘後,暗紅色的機甲就被踩着,倒在地上。
這就完了?一個小廝眨眨眼,語氣飄忽,“其實我記錯了吧?那個紫色斑痕的機甲,纔是咱家寶二爺,是吧……?”
沒有人搭理他。現場陷入一片死寂。
賈母突然呼吸急促,捂着胸口全身發抖。鴛鴦趕緊扶住她。
“寶、寶玉,別管我,快去看看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