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倒也倒得有風度, 不是往前壓下來,而是向後倒在牀上。可黛玉還被他攥着手腕呢,“哎”地一聲被連累着摔了個踉蹌, 正好摔在他身上。
這場景可真是讓人誤會, 黛玉趕緊爬起來。這還是她頭一回跟一個alpha這麼親密, 他身上的信息素更是強烈地昭示着存在感。黛玉心頭一跳, 小臉頓時又紅了。萬幸牀上的人神情飄忽, 目無焦距,顯然是不記得這事的,倒讓她好受了些。
裴靖口中開始喃喃自語。黛玉附耳去聽, 卻都是些嘟嘟囔囔,聽不大明白。大抵再聰明的人類也是聽不懂喵言喵語的。
但有一件事可以確定。這個小子現在手無縛雞之力!
裴靖雖然按照要求解開了襯衫釦子, 但領帶仍端端正正地系在脖子上。這視覺效果跟女子嫵媚地半露香肩是差不多的。
黛玉得意了, “剛纔不是很能說嗎?嗯?”她捏起領帶, 用末端的尖尖撓了撓他的下巴。“你現在再說呀!”
纖手略微下移,又撓了撓他的喉結, “看來你是個倒黴鬼。”
這藥的副作用會不會起效,那都是有一定概率的。很多人用過都沒事,但裴靖就是中招了。不過以他的體質,一兩個小時過後,藥效就會過去。
算了, 等病人好一點了再走。她還是很有責任心的。哪知黛玉剛給裴靖蓋好被子, 他的神情便似清明瞭一點, 又好像沒有, 但清晰地哼哼了兩聲。
“你哼哼什麼, 你以爲你是小豬呀?”黛玉忍不住手癢地捏住他的鼻子。
裴靖又哼哼了兩聲,聽起來有點委屈, 眼睛眨巴眨巴的不知看到了什麼,突然叫了一聲,“玉兒?”
難道這麼快就清醒了?黛玉趕緊撒手,心虛地看了看他。
但裴靖臉上還是一派天真,直直地站起,同手同腳地穿過黛玉走到她身後的木桌前。然後小心翼翼地捧起一盆可愛玲瓏的多肉,又叫了一聲,“玉兒……”
“……”
“??!!”
誰是玉兒啊?我在你眼裡就是一盆多肉嗎?而且還不到一個拳頭大小,不舉起來根本就直接給忽略了。
黛玉噔噔噔地跑到他身邊,擰住他的耳朵一轉,“呆子,你給我好好看看誰纔是玉兒!”
“痛。”裴靖轉過頭來望她,眼睫毛撲扇了兩下。
“看清楚我是誰了嗎?”
有點疑惑的聲音,“姑娘……眼熟……”
黛玉:“……”
裴靖說完乖乖地自己坐下了,開始認真地用手在桌上劃來劃去,嘴裡還嘀咕着。
“你又幹什麼?”
“日記……寫,日記……”
腦子迷糊成這樣,還要寫日記!黛玉敗下陣來,也不管他了,寫就寫吧,不胡鬧就好。她趁機逡巡觀察起房間。樸素單調,毫無裝飾。只有桌子邊的一排書架尚能入眼。
她走過去細看,左邊的一排全都是植物大全、動物百科,擺放得整整齊齊。居然還有藥劑學原理,這些都是黛玉專業需要學的呀?軍事指揮系可不學這些。
拋下疑惑,黛玉又觀察起右邊。
這邊的書倒是像經常翻閱的樣子。大都是些政論歷史、戰術機甲方面的書籍。黛玉點點頭,果然是他的口味。只是很突兀的,有一本裝幀雋秀精美的詩集怡然自得地混在這些大部頭裡面。
裴靖也喜歡詩?黛玉把這本詩集抽了出來。
雖然這些全集之類的書會收錄的肯定都是些她讀過的經典詩歌,但用來打發一下時間也不錯。
剛一翻開,就掉出一封信來,上面也未署名。黛玉用手指搓了搓信封就放到了一邊。她沒有窺探別人隱私的愛好。
書裡的內容果然都是一些耳熟能詳的唐詩。只是黛玉翻了幾頁就發現了奇怪之處。裴靖並未對詩做任何註解,但恰好有兩篇詩中都用了玉字,他都拿紅筆圈了起來。一個標準的小小的圓,像是用圓規畫出來的一樣。
這詩中的玉字用的並無不妥,他圈起來作甚?還是偏偏就喜歡這個玉字?
再往後翻,卻有一首詩中出現了個林字,也被紅筆圈了起來。
黛玉的手頓時一抖,顯然是意識到了什麼。
爲了印證她的想法,她繼續往後翻,果然但凡出現了玉字和林字,他便都要圈起來。
哪有人這樣讀詩的?無、無聊之人!黛玉看看桌邊時而皺眉,時而噘嘴的年輕軍官,一時也難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因爲詩中用黛字的少,黛玉翻到很後面終於翻到一首。
“鷓鴣天夏竦
鎮日無心掃黛眉,臨行愁見理征衣。
尊前只恐傷郎意,閣淚汪汪不敢垂。”
唉,這是情深千古的離別之詞。只不過按他們倆當時的情況而言,他是黛眉,她是郎而已。
黛玉合上詩集,爲免翻涌上來的情懷瞬間就死,她努力忽略了旁邊正在自毀形象的某人。想象着另一幅場景。
同樣的人,同樣的木桌,在深夜的燈下讀詩,看見那三個字時,每每都是何種心情呢?
於她自己,倒體會到一種悄然而至的喜悅。
她並不覺得自己在情愛方面看人有多擅長和精準,不然她上一世也不會在寶玉這條死衚衕裡走到頭、走到黑。
寶玉眉角眼梢都是情,一言一語都是愛,多麼會說話的一個情種。動不動就是爲你死也甘願了,把心掏給你。可他卻是活得最長的那個。
黛玉本以爲愛情便就是這般模樣了。可如今,於無聲處,在細微中,有個人給了她另一種愛情。
想到這裡,她忽覺神思一清,就像重感冒的人吃了薄荷,有茅塞頓開之感。
視線不由得轉向了那封信,心想裴靖這人對她來說,已再無任何秘密可言。拆開一看,果然是一封告白的情書。
“吾悅卿卿甚久,作此書以明心意,乞卿心亦然。
附家傳戒指一隻。”
甚久,唉,好一個甚久。
但是戒指?黛玉抖了抖信封,還朝裡頭看了看,哪裡有什麼戒指?
只有一句話就算了,連信物也偷工減料。黛玉立馬不甘願了,柳眉倒豎,也不管裴靖此時有沒有意識,走過去把信紙仍到他面前,“你這人,說好的戒指呢?去哪兒了?”
“戒指,”裴靖聞言,俊臉上眉頭一皺,表情一派莊嚴神聖,“戒指,大大大~”
他說着說着口齒越發清晰,“蜜月,長長長~”
“孩子……一個。”
黛玉哪裡還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連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快給我住口!”連拖帶拉地把他又拖回到牀上,“是小女子錯了,不該招惹你。裴公子,裴祖宗,少說些胡話吧,安靜睡覺好嗎?”
裴靖愣愣地看着她,果然不動了。黛玉不客氣地用手撫下他的眼皮,“給我睡覺。”他的眼睛熱熱的,一顫一顫,睫毛也在搔着她的手心。
但她仍舊捂着,俯身來到他的耳邊,輕語:“你的玉兒說‘明天將是全新的一天’我們明天見。”
裴靖睫毛動了兩下,像是再說“好的。”
黛玉便放心了。這個人即便腦子裡塞滿了千萬種幻象,也不會傷害自己。
時間不早了,黛玉關上門離開。在室內完全陷入黑暗之後,牀上的alpha原本安穩的臉上卻又嚴肅起來,說了句讓人聽不懂的話,“縫隙,擴大了。”
黛玉回去後,施妙又拉住她去做了一次緊急檢查,然後一疊聲地說:“有希望有希望,你體內的激素有很大的波動了。有變化就是好事,我們再研究研究,怎麼增幅一下這種影響。”
“而且之前檢查的時候,裴靖的血液、毛髮、信息素都採集到了。咱們回帝都了還可以繼續研究。”聽她的語氣,大有把裴靖用過就甩的意思。
黛玉:“你的意思是說,不一定非要活人嗎?信息素也可以模擬出來的?”
“是的,不過那是萬不得已的方案。”施妙挑挑眉毛,“真人在的時候,當然要創造條件上。都臨門一腳了,也沒什麼好害羞的。”
今天是第三天,明天是第四天了。
“還有,麻煩你再寫一份報告。字數你隨意,但要寫清楚心裡的感受。有沒有心跳加速,呼吸有沒有加快,五感有沒有異常等等。又是見了什麼,聽了什麼,聞到什麼才如此的,都寫下來。”
黛玉:……這種用科學報告的體裁寫言情小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