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王帳還有十里地,遠遠便看見一羣花花綠綠穿着綵衣的蒙古少女。
她們跳着蒙古當地的特色舞蹈,一個個動作豪放,充滿着歡樂的氣息。
伴着這舞蹈,悠揚的樂聲在大草原上飄蕩着,讓人心曠神怡。
陳文心從馬車簾的縫隙看到這一場面,激動得忙招呼皇上也來看。
那些熱情洋溢的蒙古少女,彷彿點燃了她內心的一匹小野馬一般,讓她這個在紫禁城裡安靜慣了的人都想放縱一把。
皇上瞧她歡喜的模樣,知道這趟是來對了。
她果然喜歡這草原上的風土人情。
大隊人馬靠近之後,科爾沁王爺帶着其他幾個部族的首領,按照尊卑次序列隊上前。
“臣等恭迎皇上聖駕,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句熟悉的臺詞讓陳文心不禁眼前一亮,她原以爲這不過是電視劇的杜撰罷了,原來還真有這麼一句?
是了,這些蒙古首領雖然稱臣於皇上,到底是半藩國式的管理。
現今這場合和外交場合也差不離,自然要格外隆重些。
馬車裡頭聽見聲音,陳文心便當先下了車。
諸位蒙古首領見着她,都有些吃驚。
他們天高皇帝遠的,在草原上住着,也不知道皇上的嬪妃的事情。
只覺得眼前的女子氣度不俗,姿容絕色,衆人不敢造次。
想來這絕不是個尋常的小嬪妃,定是身份不凡的。
唯有科爾沁王爺見着她格外吃驚,又看見一旁的陳文義,不禁在兩人面上多看了幾眼。
皇上從馬車上下來,一見到領頭的這個蒙古漢子不斷地瞧着陳文義兄妹倆,便知道緣由了。
“怎麼,科爾沁王爺不認得他了?”
皇上說話的時候指向陳文義,陳文義走上前來,向衆人拱手。
科爾沁王爺忙笑道:“哪裡哪裡,陳將軍驍勇蓋世,一見難忘。”
他向身後那些首領介紹,“這位是陳將軍,就是殺了逆賊前任達忓爾王爺的陳將軍。”
提起是殺了前任達忓爾王爺的將軍,衆人都有些正色起來,不禁高看他一眼。
皇上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既要施恩,也要威壓。
他哈哈大笑,也給衆人介紹,“這位是朕的勤妃,是陳將軍的胞妹。”
原來兩人是兄妹,怪不得長得那麼像。
科爾沁王爺笑着捧上一條長長的白色哈達,“皇上和勤妃娘娘,是我們草原的貴客。如果皇上不嫌棄,這條哈達請容臣掛在您身上。”
他身後一個首領不禁發笑,“你也太磨嘰了,獻個哈達那麼多事兒。”
這話一出,皇上和旁邊幾個首領也哈哈大笑。
陳文心心下思忖,看來蒙古的等級制度的確不嚴,這些首領都敢取笑地位最高的科爾沁王爺。
並且在皇上面前也這樣放肆大笑,皇上也絲毫不介意。
科爾沁王爺道:“我這是第一次見着皇上的面,學些中原的禮儀不好嗎?”
另一個首領笑話他,“不僅是臣子的禮,還是女婿的禮,是該行得大些,哈哈哈。”
科爾沁王爺,剛剛娶了大清的和碩溫宜公主。
說起來像是嘲諷,實際上這些蒙古的首領,都是以能娶到大清的公主爲榮的。
皇上肯把公主下降,說明看重這個部族,看重這個首領。
科爾沁王爺上前幾步,將那長長的白色哈達掛在了皇上的頸上。
而後又拿起一條同樣的哈達,走到陳文心的跟前,掛在了她的頸上。
他雙手抱在胸前,虔誠地閉上眼,“願長生天保佑我們的貴客。”
其他的部族首領也走到後頭,各自將哈達掛在陳文義和納蘭明珠父子等人的頸上。
待獻哈達的儀式結束,一個蒙古奴僕又捧上一個圓盤,上頭是三個並排的鼻菸壺。
一個是翡翠的,一個是白玉的,還有一個倒像是瑪瑙的。
“敬獻皇上。”
科爾沁王爺親自捧過那圓盤,對着皇上躬身。
皇上早有準備,此時李德全也上來,捧上了一個精緻的木匣。
那匣子當着衆人的面打開,裡頭也是精美的鼻菸壺,色彩繽紛,種類各異。
那些蒙古首領見着這些鼻菸壺,又多又精美,臉上不禁露出笑容來。
雙方交換了鼻菸壺,而後首領們上前給皇上敬酒。
這酒一聞便知是馬奶酒,酒中獨有的奶香配上酒香,令人沉醉。
科爾沁王爺端着酒上前,忽然就跳起來了,嚇了陳文心一跳。
他邊跳邊唱,唱的是蒙古語的歌,陳文心也聽不明白。
看起來像是祝酒歌,因爲他跳的時候有一個經常重複的動作,就是雙手舉杯向前。
皇上笑吟吟地看着他唱歌跳舞,那些蒙古首領也是笑吟吟的,一時氣氛和睦。
科爾沁王爺唱完了,最後把酒往皇上跟前一送。
更令陳文心驚訝的是,皇上把那酒拿在手裡,竟然也唱起來了。
他唱的也是蒙古語,聽腔調倒像和方纔科爾沁王爺唱的,是差不多的歌兒。
只不過皇上到底還是矜持些,沒有唱着唱着就跳起來。
這大概是祝酒歌,和被祝酒的客人的感謝歌吧。
衆人聽皇上唱歌都有些吃驚,那些蒙古首領,更是個個兩眼放光。
待皇上唱完又喝盡了那杯馬奶酒,氣氛一下子就不一樣了。
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乎那些蒙古首領一下子就被皇上征服了。
“皇上,前面請!”
這裡到王帳還遠呢,皇上和陳文心復又上了馬車,衆人也上了馬。
科爾沁接待的隊伍也跟在御駕之後,一同向王帳而去。
陳文心一上了車就迫不及待地要問皇上,“你們剛纔唱的歌是什麼意思?爲什麼一唱完那些蒙古首領神情都不一樣了?”
“也沒什麼特別的,是蒙古人傳統的祝酒歌和答謝的歌。他們想不到朕會唱,也想不到朕能親自唱,所以感覺非常有面子。”
皇上得意地挑眉,“在蒙古人眼裡,給他們面子,比給金銀財帛還要重要。”
陳文心會意道:“所以玄燁特地學了這歌來收買人心的,身爲皇上真好,只要唱首歌就能收買人心了。”
這要換了旁人,在蒙古人敬酒之後唱答謝的歌,不過是應有的禮數罷了。
到了皇上這兒,就成了給蒙古人天大的面子。
“那是自然,朕是天子。”
皇上說這話的時候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高高在上的王者之氣難以掩飾。
“那交換鼻菸壺又是什麼意思?”
陳文心對此有些不解,而且雙方贈送的鼻菸壺數量也不一樣。
科爾沁王爺送了三個,皇上這邊送了很多,起碼也有十幾個。
皇上輕描淡寫,“這也是蒙古人的習俗,他們喜歡鼻菸壺。能把鼻菸壺送給客人,是他們最高的敬意。朕把鼻菸壺送給他們,也是朕的愛護臣民之心。”
“朕送得多,是因爲這次來科爾沁見朕的蒙古首領多。要讓他們一人分得上一個,那才能不引起紛爭。”
皇上賞賜的鼻菸壺,自然人人都想要。
“只不過……”
皇上的眸中閃過一絲冷色,“只怕這回,朕是準備得太多了。”
皇上自然是按照蒙古多少個部族,來吩咐準備多少個鼻菸壺的。
但他方纔所見,來的首領少了許多。
這些人多半是科爾沁附近的東蒙古地區的部落首領,西蒙古那邊的,竟沒見着幾個。
方纔是蒙古人迎接貴賓的大禮,皇上也不想掃了他們的興,因此沒提出來。
一會子到了科爾沁王帳,他總要好好問問。
陳文心領會了這意思,總覺得現在的蒙古草原似乎也不太平得很。
她對局勢不過略知一二,讓她有這種感覺的,是剛纔那些首領們的神色。
有的看起來顯得很輕鬆,說笑打趣,一派天然淳樸性子。
有的看起來則有些凝重,雖然也和衆人一樣笑,到底看得出那笑容達不到眼底。
這些蒙古人多半性情直率,有什麼說什麼,不會僞裝。
所以那些笑容勉強的人,她一眼就看出來了。
她看得出來,皇上想必也看出來了。
車簾外,帳篷和牛羊漸漸多了起來。
雪白的帳篷,雪白的羊,烏褐色的牛馬。
映着湛藍的天空,顯得顏色格外好看。
這裡的牧民是王帳區域內的,家家的帳篷上還插着王旗。
“不知道溫宜公主如何了?她纔到蒙古沒多久,就能見到她的皇阿瑪和京裡的熟悉面孔,想必一定很高興。”
皇上笑道:“你就和她玩去,痛痛快快地玩幾天。”
皇上這裡有正經事,她哪裡能玩得痛快?
不過瞧科爾沁王爺方纔的樣子,他倒比其他蒙古首領懂漢禮,應該不是個完完全全的糙漢子。
好像這個新任的王爺和太皇太后還有某種親緣關係,又對皇上這樣恭敬,想來不敢怠慢溫宜公主。
那麼,溫宜公主在這裡應該過得也不算差吧?
她好奇地朝外張望着,看着那些蒙古當地的牧民和牧民的妻子。
他們在騎馬、擠羊奶或是給整理草料,陽光微暖,看起來也十分和美。
馬蹄漸漸地慢了下來,前方。
王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