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和十五年的夏日,尤爲的炎熱。
當火辣辣的日光烤在地上時,土裡便不見半分水汽,土饢乾涸的裂開了裂縫。
這樣熱的夏天,出門的人自是很少,尤其是在大正午的時候,大街上到處都不見一個人影。
可這其中卻不包括我。
眀和十五年七月二十八日,天氣的炎熱簡直超出了人們的承受度。
當人們因爲這炎熱的天氣個個縮在屋裡不肯出門的時候,我卻帶着貼身丫鬟阿雲站在城外十里亭處。
而彼時在我和阿雲對面則站了一個老人,老人身後停了輛馬車,馬車前面站了個繮繩的馬伕。
“我知道這樣炎熱的天氣趕路實在難受,可也只有這樣的天氣。外邊的人才會少些,張老先忍受一下,等出了京城地界後,張老便可自由趕路了。”熱得讓人受不了的十里亭處,我站在亭子裡,對站在我對面的老人說。
“孟姑娘無需解釋,您的一片好心,老朽是知曉的。”對面的老人在話後便朝我拱手道。
“你能明白就好。”我聞言點了點頭,接着又道,“雖說現在風聲已經過去,到底還是小心點好。”
“老朽明白。”對面的老人再次拱手答道。
“另外,臨行之前,我還有幾件事要再次慎重叮囑張老。”我在老人拱手後又道。
“孟姑娘請講。”對面的老人聞言再次朝我拱手說。
“今日一別,我希望我們此生再無相見之日。也望張老出了京城地界後,便莫要再回來。不該去的地方莫要去,不該見的人莫要見,不該說的話莫要說。不然,莫說那位饒不了你。便是我,也不會再給你第二次活命的機會。”我說。
對面的老人在我的話面色一慎,而後朝我彎腰道:“諾。”
“如此天色不早了,張老早點出發吧,爭取天明之前能出京城地界。”
“諾。”
老人答話後便朝我跪下行了個大禮,之後便轉身上了馬車,在馬伕一聲鞭笞之後,老人剩坐的馬車便如弦遠去。
我站在亭子裡,看着遠去的馬車,眯了眯眼。
“小姐,外面太熱了,我們也早些回去吧。”在馬車遠去之後,阿雲走上前,走到我身邊道。
我聞言回頭看了滿頭大汗的阿雲一眼,然後點了點頭:“回去吧。”
我和阿雲是快未時左右回的府,此時天氣已經不是一天中最炎熱的,可卻依舊熱得厲害。
我們從府中正門進的府,方一進前院大廳,就見管家孟元在那兒走來走去,似乎一副很焦急的樣子。
“哎呦喂,我的大小姐啊,您可算是回來了。”而我帶着阿雲一進大廳的時候,孟元便朝我走來,依舊一臉擔憂道。
“嗯?孟管家你在這裡等我有事找我?”我聞言挑了挑眉,朝孟元問。
“沒有,沒有事。”而孟元在我這話後便立馬搖頭道。
“只是小姐您自個的身體您也是曉得的,今年纔剛見養好了,您就在這大熱天的出門,要是被曬壞了什麼的,等侯爺知道了,還不得扒了奴才一層皮。”孟元又說,說完便擡手擦了擦頭上的汗,露出一副害怕的樣子來。
而我看着孟元那個樣子,便一笑,道:“放心吧,我今日出門。兄長是知曉的。”
“那就好。”孟元聞言點頭說,臉上終於沒了害怕的神情。
其實兄長明明是個和善的人,可不知怎麼的,府裡的下人卻似乎沒幾個不怕他的。
“對了,兄長今日午時可有回來過?”我忽然開口問。
“並不曾。”孟元在我話後答。
“那今早兄長出門時,可有說今日會何時回來?”我聞言又問。
“回小姐的話,侯爺說今日會回來跟小姐用晚膳。”孟元在我話答。
“如此,我知道了。”我聞言點了點頭,然後又說:“孟管家你先去忙吧,我帶小云回我院裡了。”
“好的。”孟元點頭,接着又道:“待會兒奴才會讓人給小姐送些解暑的葯湯去,小姐記得喝啊。”
“知道了。”
孟元說到做到,在我和阿雲剛回到我居住的桐院時,他之前說的解暑湯藥便讓人送了過來。
我自是知道自己身體的,因此湯藥雖苦,但也還是一口就喝了下去。
“阿雲,在外面跑了這麼久,我有些累了,待會兒會睡會兒。而等我睡下後,你也去歇會兒吧。”喝下湯藥,又被阿雲服侍梳洗去一身的汗漬後,我對阿雲開口說道。
“好的,謝謝小姐。”阿雲在我話後點了點頭答,之後在服侍我躺下後,便出了我寢房,料想是出去歇息了。
我這一睡便時大半個下午,待醒來時,外邊天都黑了,屋內離我牀遠遠的地方,點了盞燭燈。
“小姐你醒了?”
阿雲比我醒的早,在我起來時,她便正守在我牀邊,一見我起牀後,便立即扶我從牀上坐了起來。
“嗯。現在何時了?”我由着阿雲扶我坐起,在背靠在牀後牆壁坐起後,便擡手揉了揉睡了大半個下午的額邊雙穴,問。
“回小姐,戊時快過半了。”阿雲在話後回接過我的手,一邊替我揉惡變雙穴,一邊答道。
“竟是這麼晚了?”我聞言卻一驚,問。
“小姐大抵是今日被曬到了,下午時睡得比較沉。奴婢怕吵着小姐,於是也一直沒叫小姐。”小云答。
“原來如此。”我聞言點了點道,接着又問:“兄長可有回來?”
“回來了,侯爺這會兒正一邊在書房辦公,一邊等小姐醒後一起用膳。”
“明白了,幫我梳洗起牀吧。”
“好的。”
爲了不讓兄長久等。我在小云扶我起牀後,便派人去兄長院裡告訴兄長我已起來之事,如此等我梳洗完後,帶着小云到飯廳時,兄長便先我一步在飯廳等我。
“青青見過兄長大人。”我帶着小云進飯廳,一見站在飯廳裡等我的兄長孟青城後,便走到他面前,朝他行了個禮道。
“早就跟你說過,都是一家人,行那麼多虛禮做什麼?”兄長孟青城一見我行禮後便趕忙朝我走了過來,將我扶起後,對我無奈道。
我聞言笑了笑。雖然每次兄長都會這樣對我可說,可下一次見到他時,還是依舊會向他行禮。
在我與兄長都到了之後,早在一旁伺候的孟元便吩咐人把菜餚端上來。
而我和兄長見狀,便也一起走到飯桌前坐下。
“兄長大人回來很久了嗎?”與兄長在飯桌前坐下後,我看着兄長孟青城身上已然換下的常服。問。
“有一會兒了。”兄長孟青城答。
“兄長大人您白日忙碌了整體,晚上回來後餓了的話,先吃便可,不用特意等青青一起的。”我聞言皺了皺眉,說。
而兄長孟青城聽了我這話後便不在意的一笑,然後搖頭道:“一天中。也只有晚膳能與青青你一起用的,如果這位都要錯過的話,那我這個兄長可真是做得太不負責任了。”
我聽了兄長孟青城這話後便自然不能再說什麼,於是也是朝兄長一笑,然後道:“好吧,看來爲了不讓兄大人餓到,下次青青下午還是不要睡的好,即便是要睡,也要先叮囑阿雲記得在兄長大人回來之前叫青青起來。”
“無妨,青青你身體纔剛好,多睡會兒對你有好處。”兄長在我話後卻依舊搖頭道。
我聞言一笑,正好這會兒飯菜都端上來了,於是便沒有再說話。
兄長大人與我相處三載,自是知道我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因此在我不再說話的時候,他也沒有再說話,安靜與我用起晚膳來。
不過正如兄長孟青城所言。他平日因公務繁忙只之故,我們平日相處的時間不多。
因此在晚膳後,我們也沒有各自回院,而是去了後院的後花園中一塊乘涼。
夏日裡的晚上沒有白日的炎熱,夜風吹過時,那風雖然是熱的。可吹在身上卻很舒服了。
到了後院後,我感受着吹在身上的晚風,聽着夏夜裡的蛙叫,仰起頭,看着頭頂明亮夜空中閃爍的星星,只覺心中無比輕鬆愉快。
“人送走了?”一起在後院的亭子裡坐下後,兄長大人一邊喝着孟元讓人準備的涼茶,一邊問我道。
彼時我正在看着夏夜的天空,聽到兄長孟青城的話後便點了點頭,然後答道:“嗯,送走了。”
“沒出什麼意外吧?”兄長孟青城在我話後問。
“沒,日子時辰都是特意挑好了的。時間也過了這麼久,還記得這件事的人不多了。”我說。
“那便好。”兄長孟青城在我後點了點頭道。
“對了,青青你後日可有安排?”點頭之後,兄長孟青城又朝我問。
“沒有。”我聞言搖了搖頭說,轉過看着兄長孟青城,問:“兄長大人可是有事?”
“嗯,我後日休沐,約了一朋友一起去法華寺,青青你到時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便和爲兄一道去吧。”
“好。”
夜風吹得人舒服,我和兄長孟青城兩人又在後院坐了大半個時辰,一起說了不少話後才起身。由着兄長送我回我居住的桐院。
“夜色不早了,兄長大人明日還要送早朝,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在兄長孟青城把我送到桐院門口後,我與兄長道。
“好,青青你也記得早些休息。”兄長孟青城在我話後對我點頭道。
“兄長大人放心,青青知曉的。”
與兄長道別後。我先是去洗了個澡,等洗好回到房中時,我因下午睡得有點多,現在還睡不着。於是便也不急着睡下,反而拿了本書,坐在房中看了起來。
夜色隨着我看書的時辰越來越深。當月過大半時,我也終於有了睡意。
彼時阿雲早已讓我打發先下去休息了,我放下書後便朝牀走去。
只是當路過梳妝檯,偶然轉頭看到銅鏡中那種熟悉又陌生的臉時,我的腳步便一頓,隨後便朝梳妝檯走去。
走到梳妝檯前後。我便坐下來。
深夜裡屋內燭光暗黃,我坐在梳妝檯前,看着銅鏡中的那張臉,然後擡起手,拉下左肩處的衣衫。
銅鏡斑駁,可卻還是看得清,彼時我的左肩鎖骨上方,正有着一個明顯的牙印。
拉下衣衫的手落在那個牙印上,我五指來回在那個牙印上摩挲,如此好一會兒之後,我纔對着銅鏡中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笑了起來。
我叫秋長蕪,也叫孟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