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丁悠然現在的狀態,我真不敢在她面前隨便說話,只好小心翼翼地問道:“什麼事?”
這時候我的手機震了震,我偷偷瞄了一眼,沒電關機了。
“我想見他,現在就見……不,這麼晚了,我又不能去找他……明天,明天你讓他來見我好嗎?”丁悠然說着泛出了眼淚,空洞的眼神忽然有了一絲光彩。
邱沉的記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周季安的腿也不知道能不能徹底康復……按理我該恨丁悠然的,可看到她現在的慘狀,我卻怎麼都恨不起來。
她的右腿上打着石膏,額頭上也包着紗布,連呼吸都是有氣無力的。
我斟酌半晌,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邱沉他失憶了,有時候連路都走不穩,我不知道他願不願意過來。”
丁悠然的眼裡忽然現出幾分異彩:“忘了?太好了,他不記得以前的事情,那我就可以重新跟他談戀愛。”可沒幾秒,她眼裡又變得死氣沉沉,“沒用的,叔叔阿姨不會再同意了,邱沉要是想起來肯定不會原諒我了。”
“你沒事吧?”我慌張地朝病房門口張望,她媽媽就站在門外,一臉焦慮地盯着我們,看我回頭,她趕緊衝我點點頭,眼神裡還帶着無措的感激。
沉默良久,丁悠然深吸了一口氣,眼神幽幽地清明瞭些:“鄭可遇,我本來沒臉找邱沉複合,是姐夫讓我回來的。”
“陸重七?”
原來丁悠然當初突然去清秋苑根本就不是巧合,這一切都吃陸重七安排的?
再一深想,我驚得深吸了一口氣:“親子鑑定也是他幫你造的假嗎?可我之前明明聽過你在電話裡跟人說孩子就是邱沉的。”
丁悠然無聲地落了淚:“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孩子不是邱沉的,是姐夫說這個孩子只要發揮足夠的作用就行了,跟邱沉結婚後到底要不要生下來由我自己做主。所以我一直給自己催眠,孩子就是邱沉的,就是邱沉的!”
我之前一直以爲是丁悠然自己託關係造的假,我甚至懷疑羅九川也參與了其中,但我怎麼都沒料到這件事跟陸重七有關係!畢竟邱沉是他小舅子,他怎麼着也不該向着丁悠然這個外人。
“姐夫想要你,而我想要邱沉。我一開始就跟他說過羅九川纔是孩子的親生爸爸,是他安排人從羅九川的保姆手裡買的檢材,然後他又買通了一個助理,那個助理在做親子鑑定之前把邱沉的頭髮換成了羅九川的。呵呵,簡直瞞天過海,要不是我事先知情,我也會認爲孩子真是邱沉的。”
驚駭之餘,我有些疑惑:“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丁悠然臉上有種煙花散盡的淒涼感,看得我惴惴不安。
這時候她終於朝我轉過臉來,有淚順勢滑落下來:“你讓他原諒我好不好?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我聽得心裡發堵,站起身就想離開,可丁悠然突然又恢復了正常,用可憐兮兮的語氣哀求:“別走,陪我說說話好嗎?我媽只知道哭,煩死了。”
丁悠然像是把我當成了樹洞,從她跟邱沉的第一次見面說起,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接吻,甚至是第一次……
“夠了!”我忍不住打斷了她,這下徹底坐不住了。
快走到門口時,丁悠然突然提高聲音說了句:“邱家藥廠的事,是陸重七在搗鬼,是他巧取豪奪弄走了廠子,讓邱沉提防陸重七。”
“不可能!他再怎麼說也是邱家的女婿,爲什麼要這麼做?”我也這麼懷疑過,但情理上解釋不通。
丁悠然木然地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那段時間聽到姐夫打過一些奇怪的電話。我沒必要騙你,邱沉也這麼懷疑過,但是他沒找到證據。”
陸重七簡直喪心病狂!如果邱家不把藥廠賣給他,他真打算讓邱沉爸爸去坐牢?
“邱沉答應娶我也是姐夫在幫忙,廠子當時出了事情,叔叔當時也已經被拘留調查了。姐夫讓我告訴邱沉,我有個親戚在當大官,邱沉是不信的,可阿姨信。那段時間如一姐急得茶不思飯不想,天天在家裡哭,別墅裡其實一團糟。”
一想起那時候的事情,我的心就一陣陣地抽疼。
陸重七這個人的心思太縝密了,他不僅僅佈局逼迫我,還切斷了邱沉的所有退路。把所有的事情一串聯,我頓時感覺有寒氣從腳底直往心頭竄。
這是怎樣一個家庭,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陸重七對自己的老丈人和小舅子都能這麼狠心,那我爸爸……我不敢想,離開醫院後又給劉阿姨打了個電話詢問我爸的情況。
她一聽到我的聲音就上火:“最近你們一個個怎麼回事,你不打錢回來,周季安也不打,我去哪弄那麼多治療費?”
“周季安給你打過錢?阿姨,你怎麼能收他的錢?”
劉阿姨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支吾半天才索性說了實話:“他知道老鄭出問題後就一直在陸續打錢給我,是他自己要孝敬的,我幹嘛不收?他不讓我告訴你,你別跟他說啊。”
我突然想起之前在醫院裡曾經聽到過劉阿姨跟人打電話,說的就是打錢的事,當時我還以爲是邱沉,現在想想,應該是周季安。
“阿姨,周季安出車禍了。你彆着急,我儘快打錢給你。周季安一共給過多少錢啊?”
“攏共還不到五萬。那你別忘了啊,明天一大早就打錢。自從上次有人推過老鄭,我現在是天天守在他身邊,什麼都幹不成,只能指望你了啊。”
我急匆匆地往家趕,最近忙得像個陀螺,坐在公交車上時直感覺腰痠背痛。
我心裡特別無助,真的是太怕陸重七了,他爲什麼吊着我不肯放?
我纔不信他是因爲喜歡我,喜歡就不會這麼殘忍。
到家時天已經黑透,開門一看客廳的燈居然亮着,我心裡警鈴大作,難道有小偷?
房裡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我以爲小偷要出來了,趕緊舉起了門邊的掃帚!
等看清楚走出來的人是邱沉後,我渾身一震,丟開掃帚就撲上去抱住了他。我哭了,哭得淋漓盡致。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眼淚鼻涕已經把他胸口那塊衣服蹭得面目全非,邱沉這纔不自在地動了動胳膊:“出什麼事了?一上來就哭哭啼啼的。”
我抽抽搭搭地擡起頭,這才發現他的雙手一直在拍我後背。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居然露出一臉的嫌棄:“噁心死了,洗把臉去。”
他連抱帶拖地把我弄進了洗手間,撇着嘴用毛巾給我擦了一把臉:“到底出什麼事了?哭得跟癩皮狗一樣。”
“邱沉,我想你了。”我抱住他的腰,眼淚又忍不住往外泛。
他沒推開我,良久,他才彆扭地說了句:“我到現在飯還沒吃。你電話裡也不把話說清楚,說一半就掛了是什麼意思?給你打回去一直提示關機。你個小缺心眼的,出門不帶腦子嗎?”
我心頭一顫,直勾勾地探進了他眼裡:“邱沉,你在擔心我。”
他還是別開眼不肯承認:“家裡送去的飯不合胃口,還是你做的稍微好點。”
我不禁汗顏,他現在怎麼這麼彆扭的,承認一下是在關心我會死嗎?無論如何,他現在的舉動振奮了我的心。即便他暫時忘了我,他對我的感情還是存在於骨血之中的,只要我再堅持堅持,一定能把這份愛喚醒。
“我現在就做飯,你幫我擇菜。”
他這次沒有傲嬌,等我分配好任務後,他真的在廚房裡慢吞吞地開始擇菜。
有好幾次我回頭看過去時,他都擰着眉頭疑惑地看着我,像是想起了什麼。我心裡突突直跳,想問卻又不想逼迫他,我怕他頭疼。
我炒好最後一盤菜,回頭衝他笑道:“可以開飯了。”
他凝眸望着我,突然疑惑地喃了四個字:“田螺姑娘。”
我猛地一震,激動地抓住了他的手:“邱沉,你是不是記起我了?”
邱沉閉着眼連連搖頭:“沒有,我也不知道怎麼突然說了那樣四個字。”
他說着用力拍了兩下頭,我趕緊抓住了他的手:“邱沉,別這樣,什麼都別想了。我們吃飯。”
這晚他吃完飯就被楊振走了,我連半句挽留的話都來不及說。
第二天我請了假想去醫院陪他,剛到醫院就看到他坐着車走了,車上還有老太太。我情急之下就打了一輛出租車跟在後面,我以爲他這是要出院了,但他們的車最後卻停在了民政局門口。
大概十分鐘後,丁悠然父母用輪椅推着丁悠然過來了。
丁悠然在看到邱沉那一刻便已經淚如雨下,她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顫着手想去拉他。邱沉沒有拒絕,但眼裡卻是一片茫然。
我躲在民政局外等了半個小時,等他們一起出來時,老太太正拿着一個小本子喜笑顏開,她好像在一字一句地看着小本子上的話。走在她身後的邱沉滿面清冷,旁邊的丁悠然則已經哭得死去活來。
他們,離婚了。